當2億粉絲的TFBoys被500萬粉絲的大冰擊敗，誰也不知道“書”還有沒有未來_風聞

作者 | 吳清緣 · 平台 | 法科奧夫

身為紙媒時代的過氣文人，自2013年以來，我已經六年沒有出過書，一晃這麼多年，對於出版界的情況，我一直知之甚少。

直到今年暑假，過氣文人重新殺回出版界，一下子出了兩本書，同時就開始關心出版業的現狀，才發現這六年以來，出版界早就變天了。

曾經獨步暢銷榜的韓寒和郭敬明早就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簡單利落充滿文藝氣息的筆名：

大冰。

大冰大冰，大而不冰。

大冰的“大”，體現在大冰的書銷量很大。

自從大冰以“野生作家”的身份在文壇出道，每本書的銷售量均突破250萬冊。

這個數據或許還不足以讓人感知到大冰之大，那我們不如換個數據：

大冰今年出的新書《小孩》，上架5分鐘銷量超過6萬冊，上架30分鐘銷量突破12.4萬冊。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TFboys的粉絲書《2023非虛構成長》，上市三天，整整72小時，也就賣了20萬冊而已。

就速度而言，大冰新書銷售速度為每小時24.8萬冊，而TFboys的粉絲書，銷量速度僅為每小時0.28萬冊。

這不是TFboys的失敗，而完完全全是大冰的成功。

要知道，大冰的微博粉絲數為500多萬。

而TFboys三小隻的粉絲數累積起來，超過兩個億。

然而就書的銷量而言，大冰卻完全碾壓了TFboys。

我曾一度感到事有蹊蹺，但很快就找到了足以讓我信服的理由：

TFboys畢竟是藝人，寫書是外行，粉絲不買賬。

而大冰的身份，是電視主持、民謠歌手、酒吧掌櫃、油畫畫師、手鼓藝人、老揹包客、法國騎士、黃金左臉……以及作家。

作家出書，天經地義，新書一上市，便被真愛讀者搶購一空。

從這個意義上來説，大冰是傳奇。

放眼整個出版界，根本沒有人能做到像大冰這樣的程度：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碾壓華語娛樂圈頂級流量明星……

大冰之大，恐怖如斯！

話説回來，大冰的書銷量雖然很大，但是卻一點都不冰。

身為作家，大冰以熬煮心靈雞湯聞名，一本本書彷彿剛煮沸的熱湯，白紙黑字，摸着燙手。

別人熬湯，無外乎青春勵志、兒女情長，滋味寡淡。

而大冰熬雞湯，熬製的是一整鍋江湖，而在江湖裏燉煮的是，大多是民謠歌手、酒吧掌櫃、油畫畫師、黃金左臉等等之類的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江湖到什麼地步呢？

這裏有一段廣為傳唱的橋段，收錄於大冰的《乖，摸摸頭》。

左手拇指是殘在滇藏線上。當時遇到山上滾石頭,疾跑找掩體時一腳踩空,咕嚕嚕滾下山崖,幸虧小雞雞卡在石頭縫裏才沒滾進金沙江。渾身摔得淤青，但人無大礙，就是左手被石頭豁開幾寸長的口子，手筋被豁斷了。

我相信大冰可能真的摔得渾身淤青，手筋豁斷。

但“XX卡在石頭縫裏”那段，實在是太TM江湖，而且是連武俠小説裏都難以出現的那種江湖。

而且就邏輯的角度來看，這一段顯然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如果大冰真的有“XX卡在石頭縫裏”的神功，那他的手筋又怎麼可能會被豁斷？

由此可見，大冰寫雞湯，實在是有點張口就來。

但比較讓人憋屈的是，你又不能完全説他是胡咧咧。

就比如大冰摔傷這事兒，還真有可能是真的。

但這一頗為嚴肅的事故愣是被大冰造作成了陰陽怪氣的故事，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虛實相間，實在是讓人迷惑非常。

業界之所以瞧不上大冰，就是因為大冰實在是太造作。

你説他寫的這玩意兒是散文吧，他老是給你整點虛構的東西出來。

那你説他寫的這玩意兒是小説吧，大冰肯定頭一個不答應：

我寫的都是真人真事兒，你們怎麼憑空污人清白？

所以大冰寫的玩意兒，不是小説，又不是散文，不是虛構，又不是非虛構，大冰大冰，那你説你寫的是啥？

而對大冰來説，他是絕不可能承認自己的書裏存在虛構的部分。

如果大冰承認自己的故事大多摻假，他精心營造的人設和情懷也就轟然倒塌。

從這個角度來看，大冰的書之所以暢銷，完完全全是建立在“忽悠”之上，這種套路，就很不真誠，或者説，十分下三濫。

下三濫歸下三濫，但不得不説，這種套路，是管用的。

自出書以來，大冰屢創佳績，2019年，大冰以1500萬的版税，喜提作家富豪榜第3名。

然而與之相對應的是，整個出版界正在逐年走衰，作家的生存狀況日趨艱難。

所以現在的出版界究竟蕭條到什麼地步呢？

給大家舉幾個例子。

曾經銷量過千萬的大神，如今一本新書的首印數也不過只有三萬冊而已。

曾經在某紙媒雜誌火透半邊天的作家，新書首印數不超過一萬冊。

在科幻圈久負盛名（不是大劉）的科幻小説家，新書銷售量始終低迷。

寫懸疑的、寫推理的、寫武俠的、寫科幻的、寫言情的，無論是大佬還是萌新，新書首印數能超過一萬冊，就已經十分了不起了。

要知道，在零幾年的時候，剛出道的作家剛一出書，就能有三四萬冊的首印數。

而如今，寫了好多年的作家，新書首印也就只有幾千冊而已。

當紙媒衰落成為大勢所趨，出版界根本不能倖免。

再加上最近書號收緊，作家出書變得愈發不容易。

而更糟糕的是，當作者們千辛萬苦出了一本書，卻失望地發現他們的書無論是在線上還是線下都被擺在了不起眼的位置，推廣和宣傳之路舉步維艱。

而反觀大冰之流，他的書高居各大榜單之首，在全國各個書店，都能被碼成厚厚的一堆，強勢吸引着讀者的眼球。

螳臂當車，説的就是業界這些非大冰之流的作者了。

在大冰們面前，大部分作者根本就無從突圍，他們的書只能被越來越多真假參半的心靈雞湯給活活絞殺。

要知道，出版界是典型的“酒香也怕巷子深”：

一個作者寫的再好，沒有扶持和推廣，就很難有多少讀者，而缺少讀者，就意味着很難樹立起影響力和口碑。

而那些原本應該給到的扶持和推廣，全都一股腦地擠到大冰們那裏去了。

這就造成了一個非常荒唐的現象：

無論你認不認識大冰，也無論你喜不喜歡大冰，只要你逛書店，你都會看到大冰的黃金左臉，還有大冰那幾本風格極其近似的江湖雞湯。

於是，當出版界的盤子越來越小，大冰們卻吃得越來越飽。

給廣大作者留下的盤子越來越捉襟見肘，他們的殫思竭慮敵不過大冰輕飄飄的胡説八道。

在出版界不景氣的今天，大冰之流正以“劣幣驅逐良幣”的方式，不斷地擠壓着優質作者的生存空間。

話説回來，在業界，大冰熬煮雞湯的技能，一向是為許多作家所不齒的。

就那麼些矯情到冒泡的句子、虛假到掉渣的故事，真當大夥兒寫不出來？

大夥兒不寫，還不是出於作家的體面而羞於為之：

一方面是雞湯太Low，另一方面是實在沒法對讀者説謊。

反觀大冰，沒本事寫出激動人心的小説，就只能靠真假參半的雞湯文來忽悠讀者，能力不夠，謊言來湊，居然就這麼一炮而紅，這多多少少會讓講究節操和體面的作家們心頭髮酸：

這世上並不是沒有英雄，但為什麼偏偏是大冰這樣的豎子成名？

而當大冰的書常年盤踞在暢銷榜單，儼然已成為文壇的某種主流勢力，此刻他所要霸佔的不僅僅是圖書市場份額，還有對文學的定義和話語權，而這不啻為是一場審美危機：

大冰所過之處，文學寸草不生。

話説回來，在這個浮躁的年代，無論是讀書還是寫作，都不容易。

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更不應該把這個市場和審美的話語權輕而易舉地拱手相讓。

而倘若大冰們仍舊在肆無忌憚地蠶食着體面的寫作者們的生存空間，難以想象，二十年以後的年輕人會如何看待今天的我們——

“你們那時候居然流行大冰的東西？”

“我靠，那你們是不是也太Low了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