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_風聞
HuangMao354-2019-08-25 11:06
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我手頭拿着李昌平的書《我向總理説實話》,我已經讀了兩遍,心頭久久不能平靜。我當年已經看到過李昌平當年向總理寫信反映“農村真窮,農民真苦,農業真危險”。這件事早已經見諸報道及網絡,而且也知道李昌平由於承受不住地方政府的壓力而辭職。但是更詳細東西是在本書中才瞭解的。
書中寫的是2000年的事,李昌平同志向朱總理説出令人震驚的話:“農村真窮,農民真苦,農業真危險”。他以其工作的湖北省監利縣棋盤鄉為例,詳細地道出了當時農村的危險境地:農民負擔沉重,種田收入竟不夠繳政府的税費。農民看不起病,小孩上不起學,大批農民棄田不種,外出打工。而基層幹部許多並不為農民着想,千方百計將親戚安排進向農民收費的部門,有的趁機向農村借出高利貸謀利。農村處於破產的境地。這些我確實不知道。不過我早也聽老家的農民説現在種田請拖拉機代耕,請收割機代收,結果糧食比買更貴,因此許多人即使在家也不種糧,最多種夠自己吃就算了。
我自從1979年離開農村後也常常回農村看看。每年春節回家過年時,會到老家的村子及岳父母家的村子看看。由於沒有仔細過問農民的收支情形,李昌平書中的情形我真的不怎麼知道。不過我倒是知道一些李昌平書中沒有寫到的情形。在當時農村基層組織已經不起作用了,到處盛行賭博、賣淫、販毒吸毒。年初幾我到堂兄那裏,堂嫂説堂兄“上班”去了。大過年的上什麼班?原來一到過年農村就盛行開賭。我也真開眼了:就在我那個居民小組(也就是過去我在農村時的生產隊)旁邊一間民房的二三十平方的大廳裏,裏三層外三層的擠滿恐怕有上百人在看圍在中間的人賭博。過年時分堂兄就是天天到這裏“上班”。他説一般賭羸了的晚上就帶妓女到幾里外的縣城過夜。小舅子也是一個好賭的人,一到過年他老婆就千方百計不讓他口袋中有過多的錢以免輸光。有一次經一個堂弟介紹在一個飯局上認識了縣公安局的一個股長,是剛剛才從我老家那個鄉的派出所所長調到縣城的。我問他説農民都説那些開賭的人向你們交了保護費呢。他説那是胡説八道。農村到處都在賭,他們一個派出所才七個人,怎麼管得了那麼多。我想也是,既然到處都在賭,派出所根本抓不過來,開賭的人還會向派出所交費嗎?那時去農村抓人是一件大事。我聽老家的人説過,有一次公安局來老家那個鄉抓人,汽車來了一大串(老鄉説有上百輛,我想不會有那麼多,但是是很多卻是真的),幾個人敢進村抓賭嗎?報紙上有報道,有女大學生甚至女研究生被拐賣到農村去,一般婦女就更不用説了,不是還拍了一個電影《盲山》説這件事嗎?而幾個警察去解救被拐婦女被農民打出村子的報道見多了。
我老家那個縣一度是廣西吸毒的重災地區,並且還是愛滋病的高發區。農村中對周圍的人誰吸毒其實都是知道的。堂弟告訴我本村吸毒的有數十人,不過後來這批人基本上早死了。而且農村的人也真切感覺到吸毒的可怕,真正吸毒的少了(不過應該是吸食海洛因的少了,吸食其它毒品的有沒有我不知道也沒有問)。我的大舅子,他的大兒子也參與了販毒吸毒,並且他也得了愛滋病。我去大舅子家中時還與他同桌吃過飯。吃飯時雖然同在一桌,但是他吃的菜是其他人用另外一雙筷子夾給他的。他是我唯一見過的吸毒的人,唯一見過的愛滋病患者。不久後就死了。
那時農村中還有一件讓農民憤怒的事是超生罰款。我妹妹曾經在農村插隊,嫁給了那時的生產隊長。她通過考試上了師範,現在在另外一個縣城附近的一所小學當教導主任。她説她插隊的那個地方有一家人連生了多個女娃,最後堅持生出了一個男娃。上面想收他的超生罰款。但是他窮得已經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一向脾氣極好的妹妹形容那些去收罰款的人簡直就是土匪,不單將人家的口糧掄走,連人家裝油的罈子都打破了,油流得到處都是,真不知道這一家人怎麼活!不過據我所知,農村中如此去收超生罰款的人應該是極少數。我在農村中的親戚,除了一個不肯結婚的小舅子(我老婆有三個弟弟四個妹妹)和一個五十多歲才結婚的堂兄外,其他的小孩都在三四個以上。但是沒有聽説有哪個被收了超生罰款(也許有的收了我不知道)。我問小舅子的女兒她的超生是如何過關的,她説她出生後沒有上報(農村幹部其實都知道,但是你不報他就假裝不知道)。是在後來人口普查時才登記上户口的,那時就沒有罰款了。
解放以來直到改革開放前,農民建的房子(那是很低標準的:全部是泥磚,中間一個客廳,兩邊各一間住房,住房中一般只有一個還沒有我現在的電腦屏幕大的沒有玻璃的窗户,另外加一個廚房和一個連帶養豬用的廁所)極少,整個生產隊(即後來的居民小組)三四十户人家只建了了七棟上下。剛剛打倒四人幫,改革開放時農民好過了一陣。紛紛建起了新房,剛開始是水泥磚或者青紅磚,不久就有鋼筋水泥了,都是樓房,少的兩層,多的四五層。窗户自然是明亮的玻璃窗。但是好景不長,九十年代後不單建房的少了,而且有許多隻建了一層就做不下去了。我在農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隻做了一層加個廚房,直到本世紀才將上面欠缺的部分做好。
那時農民還是嚮往非農業户口的。但是突然有一次堂弟自言自語説:“奇怪,現在不但是不收皇糧(指農業税),種田還有補助了。這是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的”。是啊,我才發現農民已經不想轉成非農業户口了。相反,我的一個侄女,通過考試將户口遷出來了,現在又想將户口遷回農村了(她是擔心過去在農村時分到的田地下次會不給她了)。而且還有各種好處,例如房屋破敗無錢建房的,國家有補助建房。村子路不好的,國家有補助發給水泥修路,等等。剛才提到的那個堂弟,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女兒打畢業後外出工作與結婚不在家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修了一棟五層的小洋樓。而前幾年竟然花了三十多萬又建了一棟嶄新高檔,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小洋樓,2到5層每層都有20-30平米的客廳,還有很大的卧室與衞生間,並且還有彩電與洗衣機。頂層則是一個體育活動室。堂弟只讀過小學,靠自學學會建房。但是他只在農村給人建房,沒有承包過任何工程。兩個兒子有一個買了一輛汽車搞運輸,而另外一個打工。仍然算是至多中等偏上收入的家庭。分到的田土,只留一小塊種菜,其餘的都轉包給別人了。現在農村住得仍然很差的已經極少,吃得也不比城市差。彩電、手機、摩托(或者電動車)基本上是每個年輕人都有了。而有小汽車的也不少了。
這巨大的變化是在十幾年中發生的,我實在弄不清,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怎麼會變化那麼大那麼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