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秉君:重温《把控質變中的中美關係》_風聞
徐秉君-新华社“瞭望智库”特约研究员-2019-08-25 10:41
題記,星期五中國決定對750億美國商品加徵關税,以此回應美方對3000億美元中國商品加徵關税之後,美方當天再次作出激烈反應,宣佈將之前對2500億美元中國商品加徵關税的税率從25%提高到30%,對另外3000億美元中國商品加徵關税的税率從10%提高至15%。
中美貿易戰為什愈演愈烈?去年8月筆者就對中美關係發生質變做了深度分析,在今天看來也是意料之中,再回頭看一下《把控質變中的中美關係》仍有現實意義。
來源:華語智庫
把控質變中的中美關係
作者:徐秉君 華語智庫高級研究員 軍事學者,新華社“瞭望智庫”軍事觀察員,觀察者網、學術 Plus、鳳凰軍事專欄作者
編者按:特朗普執政以來,中美關係正在發生一系列重大變化。如果説特朗普執政第一年對華戰略及政策尚處於碎片化狀態,那麼,2018年則標誌着美國的對華戰略及政策已經具體化、系統化了,並已進入到推進實施階段,對人們所習慣和熟悉的中美關係帶來很大變數。特別是隨着美國政府先後出台了《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國家防務戰略報告》《核態勢審議報告》,以及特朗普的國情諮文等一系列文件後,從不同角度對中國重新定位,並明確把中國作為“戰略競爭對手”,説明中美關係已處於一個正在急劇變化的質變過程中。那麼,如何把控質變中的中美關係?這不僅是一個值得研究探討的問題,而且還是一個必須要面對和處理的現實問題。對此,軍事學者徐秉君對該熱點問題給以深度分析解讀。

特朗普簽署2018財年國防授權法案
一、中美關係已進入戰略調整的質變期
自1979年中美建交到現在近40年的時間裏,中美關係總體上是積極健康發展的,在特朗普之前的各屆美國政府,總的説來還是將中國視為戰略合作伙伴的,儘管期間也發生過激烈的衝突和分歧,美國甚至多次對中國進行戰略圍堵、經濟制裁,但在官方文件談及中美關係時,一般是先講中美之間的合作及共同利益,然後再講中美之間的分歧與競爭,主流還是強調合作的。
特朗普執政後,美國政府的對華政策開始發生變化,新近公佈的一系列文件,卻不再談合作,而是隻講一面並直接把中國視為戰略競爭對手。在《國家安全戰略》中,特朗普將中國稱為“修正主義大國”;美國國防部的《國防戰略報告》也多次提及中國,指稱中國為美國的“戰略競爭對手”。

特朗普簽署制裁中國的“備忘錄”,對總價值約600億美元的中國進口產品徵收關税。
隨着特朗普執政地位的穩固,為了贏得2018年的中期競選,特朗普不遺餘力地推行其對華新戰略。主要體現在一下幾個方面:
在戰略上,把中國重新定位於“戰略競爭對手”。特朗普政府新近公佈的一系列政府文件中,都把中國視為“戰略競爭對手”。新版《國防戰略報告》明確指出,“中國是美國的戰略競爭對手,中國使用掠奪性的經濟手段來恐嚇鄰國,並且軍事化南海地區。”與此同時,特朗普政府更加強調對華競爭與遏制的一面,通過國際輿論造勢,宣揚“中國威脅論”,鼓動其盟國、歐盟、以及中國周邊國家對華遏制並施壓。華府這種由“戰略合作伙伴”到“戰略競爭對手”的變化,説明美國已經完成對華政策的戰略佈局,同時也把中美關係推入戰略調整的質變期。
在經濟上,不惜發動中美貿易戰。在“讓美國再次偉大”“美國優先”核心理念的推動下,特朗普政府強調所謂“公平和對等貿易”,推行貿易保護主義政策。因此,中美經貿碰撞便成了一種新常態,同時也成為特朗普政府對華強硬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特朗普政府看來,中美關係緊張還沒有達到直接對抗的程度,最有效的手段還是從貿易戰入手。今年7月11日美國政府發佈了對從中國進口的約2000億美元商品加徵10%關税的措施。8月2日美國貿易代表聲明稱擬將加徵税率由10%提高至25%。美國不斷升級貿易戰,無非是想要中國屈服並按美方的“規則”行事。因此,美國軟硬兼施,一方面不斷升級貿易戰,一方面又要和中國談判。然而,中美在經歷了三輪貿易談判後,美國仍然單方面放棄協議。由此可見,特朗普政府原本就沒有誠意與中國就貿易問題達成和解。儘管目前這場中美貿易戰的前景還不明朗,但已很清楚美方的真實意圖並不在和談,而是意欲對中國進行一系列打壓,以期在最終的談判中為美國獲取更多的利益。
在軍事上,推行“以實力求和平”。特朗普上台後,一直致力於“讓美軍再次強大”。一方面是,大幅度增加軍費。2018財年國防授權法案批准的國防預算首次突破7000億美元大關。今年8月1日美國參議院批准最終版《2019財年國防授權法案》的國防預算高達7160美元。該預算案主要通過硬軟兩方面強化美國軍事力量。白宮發言人薩拉·桑德斯説,此次預算案乃“重塑美軍,以震懾敵手,堅持政府以強力獲和平的立場”。另一方面是,美國把戰略重點轉向亞太,以印太戰略取代亞太戰略,意欲將印太地區整合起來重新進行規劃和部署,彰顯美國在這一地區的軍事存在。再一方面是,採用多種手段遏制、打壓、制衡中國。如美國從雙邊和多邊層面強化亞太同盟體系,對中國形成戰略合圍之勢。並開始啓動美日印澳四邊協調機制,將利用多邊同盟體系或協調機制來制衡中國。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國《2019財年國防授權法案》中,出現了支持強化台灣的“國防軍事實力”、擴大聯合演習、軍售及高層軍官交流,並在“台灣旅行法”的前提下,促進雙方官員互訪等多條條文,表明美國的對華政策也將發生重大改變。
從特朗普政府執政以來的對華政策來看,美國對中國的一系列舉動絕非是一時腦熱的隨意之舉,而是從戰略(絕非是戰術)層面,有計劃、有步驟、系統地、全面地把中國從“戰略合作伙伴”推向“戰略競爭對手”,從而導致中美關係正在發生質的改變。
二、中美關係緣何由“戰略合作”走向“戰略競爭”?
回望歷史,中美關係經歷了一個複雜多變的過程。這期間既有艱難的破冰之旅,又有友好合作的10年“蜜月”;既有國內外形勢變化引起中美關係的嚴重衝突,又有經歷衝突後兩國關係的戰略重建;既有符合兩國利益的“戰略合作”,又有中國的壯大崛起而引起美國及西方的“恐懼”,從而導致特朗普政府放棄“戰略合作”,轉而走向“戰略競爭”。
自1972年尼克松訪華打開中美關係大門以來,中美關係基於國際戰略需求開始走向正常化。1979年中美建交後,雙方開始擴大經貿關係和人文交流,中美開始了近10年的合作“蜜月期”。
然而,從1989年到2009年,由於國際和國內的形勢發生鉅變,特別是1991年蘇聯解體後,中美建交的重要基礎不復存在,戰略上的共同利益消失,美國則把下一個戰略對抗目標指向中國。這一時期中國的實力還不夠強,而美國在蘇聯解體後成為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因此美國開始全面打壓遏制中國。特別是利用台海危機、轟炸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挑起南海撞機事端等進行戰略試探,同時利用人權和最惠國待遇以及中國加入WTO等,對中國進行施壓和圍堵,從而給中美關係造成嚴重危機。
可是,2001年的“9·11”事件和2008年的金融危機,使美國又認識到,在一些重大的國際問題上還離不開中國的合作與支持,而中國的改革開放和現代化進程同樣也離不開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的支持與幫助。因此,儘管雙方的矛盾衝突不斷,有時甚至達到岌岌可危的程度,但是雙方基於各自的利益,又開始重新思考構建未來兩國的新型關係。
2009年-2018年,近10年的時間裏,中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尤其是2010年中國的GDP超過了日本,從曾經世界上最大的貧困國家一舉成為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當然,這一成就是改革開放以來的成果,但這樣的發展速度的確令世界驚訝!隨着中國的不斷發展壯大,引起美國及西方“恐懼”與“擔憂”。因此,奧巴馬政府認為,中國的發展開始對美國的地位發起挑戰。而特朗普政府則認為,中美關係已經表現出競爭大於合作,所以把中國重新定位於“戰略競爭對手”。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美國對華政策發生這一重大變化?
一是“戰略合作”的基礎不復存在。無論是1972年打開中美關係大門,還是1979年正式建立外交關係,其“戰略合作”的基礎是構成中美蘇三角關係,通過中美“戰略合作”形成對蘇聯的制衡。1991年,隨着蘇聯解體,從而導致這種三角關係失去一角,也使中美失去了制衡的對象。因此,美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戰略調整。
二是中國並沒有按照美國設想走向西方民主。美國意欲通過與中國的接觸和“戰略合作”,最終把中國納入美國西方民主軌道,尤其是蘇聯解體後,更加速了美國推進西方民主制度的進程。然而,中國並沒有按照美國設想的那樣發展,而是走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發展之路。在美國看來,中國的發展和崛起無疑對其世界霸權地位構成嚴重威脅。
三是中國的崛起和高速發展令世界驚訝,從而使美國精英界對中國的認知發生變化。當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時,引起了美國政界、學界、軍界的焦慮和不安,認為美國之前的戰略失敗了,因此必須要調整對華戰略,並前所未有的高度一致對中國施壓,從而開始全面圍堵和遏制中國。
三、沉着應對把控質變中的中美關係
中國的進步、發展和崛起無疑是對世界的貢獻,但由於中國的制度不同、文化不同、價值觀不同、發展道路不同,所以被特朗普政府和美國的精英界認為是“修正主義國家”,中國的崛起正在“修正”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並在塑造一個在價值觀和利益上都與美國背道而馳的世界。這對於世界頭號霸權主義美國來説是不能容忍的,因此特朗普政府在新近出台的一系列政策文件中,突出地把中國和俄羅斯一起列為“戰略競爭對手”,並把這種競爭賦予零和性質。基於這樣的認識,美國改變對華戰略也不以為怪。
但中美兩國畢竟是世界最大的兩個經濟體,事實上中美關係已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係,在國際關係中佔有極為重要的地位,並對整個世界都會產生重要影響。儘管種種跡象表明,中美關係已經進入到漸進的質變過程中,但作為負責任的兩個世界大國,應該把控好質變中的雙邊關係,因此要增進了解,加強溝通,增強互信,避免誤判,管控風險,並重新確立具有建設性的雙邊關係。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也表態説:中方不想跟任何人打貿易戰,但如果有人非要逼迫我們打,那麼我們一不會怕,二不會躲。
然而,面對美國咄咄逼人的架勢,中國也必須以足夠的智謀和準備加以應對。
首先,要看清中美關係的新變化。長期以來,在中國的學界一直把中美關係定位於“好也好不到哪裏去,壞也壞不到哪裏去”,現在看來這種定位並不準確,由於定位偏差往往導致預判不準,甚至出現誤判,從而造成戰略上的被動。例如,1989年中美關係突然惡化;美國轟炸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南海撞擊事件;製造台海緊張局勢等,都是美方在主動出牌,而我方處於被動應對狀態。當然,當時中國的整體實力較弱是一個方面,但缺乏預判和主動應對的教訓還是應該汲取的。現在儘管中國希望中美繼續共同合作,但必須要丟掉幻想並保持清醒的認識,因為美國已經把中國明確定位於“戰略競爭對手”了,中美關係正在發生質的改變,重要的這種改變不是策略調整,而是戰略改變。
其次,要準確定位當前中美關係。儘管特朗普推行的一系列政策使得中美關係出現一些新變化,但我們也要看到經過建交近40年的積累,中美兩國關係健康發展的一面。因此重新審視和構建新型的中美關係,確立一種適應兩國關係的新定位。從目前情況來看,中美關係還不至於發展到直接對抗,即便將中美定位於“戰略競爭對手”,也還離不開中美之間共同合作,只不過之前是“既合作又競爭”,而現在轉為“既競爭又合作”。這種順序的變化正反映了中美關係的現狀。
三是,要採取主動積極的戰略反擊。這裏説的戰略反擊不是戰略對抗,而是以主動積極的姿態讓世界瞭解,中國的崛起不是爭奪世界霸權,而是一種和平崛起。中國將同各國人民同心協力,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世界。
當然,中國也不怕在前進道路上遇到的各種阻力,因為中國曆來都是逆境鬥爭中走向成功的。中國革命如此,改革開放也是如此。無論是昔日的戰略圍堵還是今天的貿易戰,都不能阻擋中國堅定不移的前進腳步!
就中美關係而言,鬥則兩傷,合則互利,我們希望合作共贏,但也絕不懼怕競爭甚至對抗。現在這點貿易戰能和1840年比嗎?能和14年的艱苦抗戰比嗎?能和當年美國支持下的國民黨800萬軍隊比嗎?能和上世紀50年代的抗美援朝戰爭比嗎?但弱勢的中國最終卻是一步步走向勝利!毛澤東當年在《別了,司徒雷登》中曾這樣説過:“多少一點困難怕什麼。封鎖吧,封鎖十年八年,中國的一切問題都解決了。中國人死都不怕,還怕困難嗎?”難道美國這麼健忘,還要走司徒雷登的老路?奉勸美國政客和各界精英,不要低估中國頑強的意志和堅強的決心!
中國改革開放的成功已向世界表明,中國的崛起是對世界的貢獻。中國和平穩定的發展,將為充滿不確定、不穩定的世界帶來更多的確定性和穩定性,同時也為世界和平、發展、穩定提供更有力的支撐。因為中國的發展戰略決定,中國始終是世界和平的建設者、全球發展的貢獻者、國際秩序的維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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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語智庫專欄作者 | 徐秉君
軍事學者,新華社“瞭望智庫”軍事觀察員,觀察者網、鳳凰軍事專欄作者,《科技創新與品牌》雜誌社軍事顧問,《中國航空報》、《科技日報》、《南方週末》等報社特約軍事專家和特約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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