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飛頓作傾盆雨,為人父母才明白的犧牲與壯烈_風聞
剑啸易水寒-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2019-08-25 10:31
來源:黨人碑的熟人茶館
作者:dangrenbei
每天晚上,兒子臨睡,都求我講個故事。
幾年下來,縱使上下五千載,我也講得搜腸刮肚,每到這時候都很猶豫,是不是該開始講講革命英烈的故事,讓孩子明白幸福生活來之不易?
按理説,當然應該了,可這背後的慘烈與血腥,是否會對孩子幼小的心靈,留下副作用呢?
每當這時候,就會想起“躲兒”,我在紀念楊靖宇烈士那篇文章裏講過,這是小姑娘剛出生五天,父親離家時給閨女起的名字。
孩子奶奶聽了一愣,“朵兒”?花“朵”的“朵”嗎?
換了你我,給孩子起小名,也會用“朵”,不用“躲”。孩子是祖國的花朵,民族的未來,家庭的希望,誰不希望襁褓中的小可愛,有個美好的前程?
但在那年月,你提頭鬧革命,不單要有隨時犧牲自己的覺悟,還得做好被敵人抄家滅門、挫骨揚灰,甚至刨祖墳的準備。
二十八畫生同志曾經説過:
“我們黨為革命犧牲最多的是海東同志。”
徐家到底有多少人犧牲呢?
1936年8月,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在豫旺前線(今屬寧夏同心)訪問紅十五軍團長徐海東的時候,問過這個問題:
“你家裏的人現在哪裏?”
“我家的人全都給殺了,只留下一個哥哥,他現在四方面軍。”
“你是説在打仗的時候打死的?”
“哦,不是!我的哥哥只有三個是紅軍。其餘的都是湯恩伯和夏鬥寅將軍槍決的。國民黨軍官一共殺死了徐家66個人。”
“66個人?!”
“是的,被殺的有我27個近親,39個遠親。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甚至嬰孩都給殺了。姓徐的都給殺光了,除了我的妻子和三個在紅軍的哥哥,還有我自己。後來兩個哥哥又在作戰時犧牲了。”
1957年,徐海東回到家鄉,在徐家烈士墓前留影
“你的妻子呢?”
“我不知道她的下落,1931年白軍佔領黃陂縣(今屬湖北)時她被俘,後來我聽説她被賣給漢口附近的一個商人做小老婆。這是我逃出來的哥哥告訴我的,還有其他人被殺的事。在第五次圍剿中,徐家有13個人逃出黃陂,到了禮山縣(今湖北大悟)。但是在那裏,都被逮捕了,男的被砍了頭,女人、小孩被槍決。”
聽到這裏,斯諾後來在《西行漫記》中,形容當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露吃驚之色,徐海東“慘然一笑”:
“這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許多紅軍指揮員家裏都發生了這樣的事,只是我家損失最大而已。蔣介石下了命令,我的家鄉被佔領時,姓徐的一個也不能留下。”
無獨有偶,1938年1月,八路軍副總指揮彭德懷在武昌參加軍事會議,見到了蔣介石,後者上來就無事獻殷勤:
“府上皆安?若有難處,我即囑張(治中)主席多加照顧。”
彭總也真給面兒:
“承蒙垂念,我一家早經何健主席‘照顧’過了,連祖宗三代的墳都己掘光了。家弟兩人,至今流落在外。”
蔣介石那真是好演員,轉臉表示,我馬上下令保護,可讓他們速速回家。
可兩年後,蔣介石一面特電嘉獎指揮百團大戰的彭德懷,彭金華和彭榮華兩位烈士,卻被國民黨反動派殘酷殺害。
寫到這裏,我突然明白,為什麼那時我黨我軍的不少同志,要頻繁更換化名,或者一參軍就改名。除了工作需要,以明立志外,很大程度上,也有保護家人親人的需要。
説到楊靖宇(原名“馬尚德”)烈士女兒的名字,我又想起了另一個叫“思齊”的女孩兒。
1931年4月5日,犧牲在濟南緯八路侯家大院刑場,二十二位烈士中的一位,也在最後離家的時候,給妻子腹中七個月大的孩子,起了個名字:“思齊”。
見賢思齊嗎?
我本來以為是這個,如今才知道,烈士是山東平度人啊,今之平度,即古之即墨,也就是田單大擺火牛陣,守住的那個即墨,齊國文化的勃興之地。
思齊爸爸出來鬧革命多年,想家啊,也想未來這個孩子,無論男女,別忘了山東老家,至於是否也有希望這個孩子,回老家,在鄉親父老的照顧下躲個平安,我就不知道了。
換了是我,可能會這樣想,畢竟對中國人,特別是那個時代的中國人來説,老家是個很特殊,很柔軟,很温馨的地方,哪怕他曾傷害過你,但你依舊愛她得深沉,希望她好,也希望她能庇護你的孩子,就像當年你在這裏成長過的足跡。
思齊的爸爸,劉謙初烈士
1931年,在侯家大院刑場,我黨烈士有兩批,很多同志被軍閥韓復榘殺害,這就是“四五烈士”和“八一九烈士”,兩個羣體。後面那批我寫過三篇文章,還欠他們第四篇,但為人父,為人子,説實話,看到越來越多的史料,我有錐心之痛,一直在迴避。
今天剛好看到四五烈士中的這位,和八一九烈士中的許端雲烈士一樣,也是犧牲後,父親來收的屍。
這位烈士的父親,是個識文斷字的莊稼人,給兒子起了個乳名叫“光”,山東的兵燹匪患和各種災荒,從各種史料來看,不比隔壁的河南少,所以老父親希望孩子能有個光明的前程。
為了能讓更多的孩子,有光明前程,他的兒子參加革命,奮勇犧牲……
收到兒子犧牲的消息,垂暮之年的老父親趕着牛車,從平度走到濟南,在一片屍山血海中,尋找自己的兒子。這裏躺着的基本都是年輕人,他們風華正茂,為尋找光明而死。
“光”的父親,蹣跚踉蹌,輕聲呼喚兒子的乳名:
“光,你在哪裏?”
四個月後,許端雲烈士的父親,也來到在這裏。刑場上,又一次血流成河,屍首滿地,此時已是盛夏,很難辨認自己的兒子。找來找去,才看到一個穿小褂的,用鐵絲拴着鎖骨,好像是他的兒子。
父親抱着兒子的屍首,流淚招魂:
“咱回家吧?孩子!兒呀,我的兒呀,你怎麼死在這個地方?”
許端雲烈士
我不知道,在濟南緯八路侯家大院刑場上,多少烈士的爹孃,那茫然無措的眼神,可能有四目相對之時,兩家、三家、四家……
此時此刻,爹和娘,會怎麼想,我不知道,也不敢想,因為今日,我也為人子,為人父。
父親們從血泊中,背起兒子,為他們揩乾淨血跡,穿上家裏帶來的衣服,放在牛車、驢車上,再一步步回到家,光父回平度,許父回煙台,都在膠東半島。
光父還有些錢,能把光帶回老家,可許父卻沒這個能力,只能在濟南市郊的四里山,把兒子和其它罹難者一起埋了。
若干年後,烈士的寡妻和子女,從老家尋來,四里山已改名“英雄山”,山嵐拂過,青松搖曳,任他們怎麼尋找,怎麼哭喊,卻終難找到丈夫和爸爸的忠骸。
光被拉回去,回到生養他的地方,人生的起點,曾經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終於男兒壯志出鄉關,可如今風華正茂的兒子,躺在他兒時玩耍的祖屋炕頭,卻已陰陽兩路、人鬼殊途,當爹的是何等錐心之痛?
濟南英雄山
至於烈士子女呢?
思齊長大後,心心念念嫁給的丈夫,新婚不久,就上了抗美援朝保家衞國的戰場,永遠沒有再回來。
那年她才20歲,結婚剛剛一年零十四天!
躲兒的爹,思齊的爹和繼父,思齊的丈夫和婆婆,還有許端雲和彭金華、彭榮華烈士……
劉思齊和毛岸英烈士
無數的他們和她們,中華民族最優秀的子女,明知艱險與犧牲,依舊在一片黑暗裏,默默燃燒自己,前仆後繼,一代又一代,照亮後人的前行之路,才有了我們今天的幸福,以及個別中二症患者謾罵他們的“從容”。
烈士中的很多人,無法想象他們身後的中國,從屍山血海中崛起之後,能取得何等輝煌的成績,中國老百姓能過上多好的日子。但他們和她們知道,自己和同志們的犧牲,可以換來這樣的機會,如果大家都做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都明哲保身,都觀棋不語真君子,那中國和中國的老百姓,也包括他們的子孫,就永遠沒出路,沒希望,沒明天!
只有舍小家,才能有大家。
他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廢青”,成為路倒,成為灰牲口。
為了中華民族不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為了神州陸沉亡國滅種的噩夢能早日終結,他們年紀輕輕,奉獻了自己的生命。
誰不希望自己過上好日子?誰不希望曾經的憧憬變為現實?但既然有各路壞種們,不想讓咱中國人過上好日子,那就跟它們死磕到底,用青春和熱血,努力改變着中國的命運。
讓那些內外反動派在我們面前發抖吧?讓他們去説我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吧?中國人民的不屈不撓的努力必將穩步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是我們的命運,也將是內外反動派的命運。
但是要奮鬥,就會有犧牲;要努力,就會有付出。犧牲攤到自己身上,就畏首畏尾了;付出到了見真章了,就拈輕怕重了,那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就完了。
怎麼才不完呢?
攤上誰是誰,攤上了,就要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才有出路,才有希望,才有明天。
注:所有圖片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