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是哪年？_風聞

來源：“嘍哥”微信公眾號

少年劍未配妥，出門即是江湖。

每每想起這句，腦海裏便浮現出《射鵰英雄傳》中少年郭靖手牽紅馬，在張家口城門口東張西望的鏡頭。

那時，他剛辭別母親離開草原，打算南下嘉興，去和從未謀面的結義兄弟楊康比武。

從張家口的這道城門開始，稚氣未脱的郭靖真正意義地踏入了江湖。

此後，他交黃蓉、鬧中都、師北丐、鬥西毒、伐西域、守襄陽，刀光劍影間，一晃就是三十餘年。不知不覺中，那個呆頭呆腦、血氣方剛的“傻小子”已然成為武功精絕、望重江湖的“郭巨俠”，匆匆忙忙到了人生的中年。

少年弟子江湖老，紅顏少女的鬢邊終於見到了白髮。

江湖人的中年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可能是一句話、一件事、一個背影、一次分別、一個轉身，中年就已悄然來到。

**那麼，**中年究竟是哪年？

01

中年是郭靖説出“越是練武，越知道自己不行”的那一年。

那一年，郭靖和黃蓉得知江南陸家莊被人滅門，便一路查訪，尋找線索。當確認是赤煉仙子李莫愁下的毒手後，已然身為“五絕”之一的郭靖並沒有自恃武功天下無敵便目中無人，而是想請同為“五絕”之一的岳父黃藥師出面主持大局。

黃蓉笑話他：“年紀越大，越是膽小”。

郭靖説道：“這話不錯。越是練武，越知道自己不行。”

你沒有聽錯，這句“認慫”的話正是出自放眼天下早已沒有敵手的巨俠郭靖之口，並且是很坦然、很自然、發自肺腑地説出來。

依然記得當年的小郭靖沒有絲毫武功，就敢豁出性命挺身而出保護被鐵木真追殺的哲別；學藝未成，就敢和黃河四鬼以命相搏；剛進江湖，就敢與沙通天、樑子翁等一眾高手誓死抗爭。誰能想到，當其武功大成、正是當打之年時，面對一個戰力並非絕頂的李莫愁，反而會自認“膽小”、“不行”？

可這“不行”二字的的確確出自郭靖之口。對於妻子的玩笑，他不以為杵，反而深以為然。

或許，正是從説出“自己不行”開始，郭靖的中年就已然來到。

雖然少了些豪情，但多了些沉穩；雖然少了些衝動，但多了些謙遜。敢於認慫，敢於承認不足，可能這才是“四十而不惑”的真諦。

誰又能説這樣的郭靖不是大俠呢？

02

中年是喬峯被逐出幫、獨立雁門，無比委屈彷徨的那一年。

那一年，喬峯剛剛從丐幫幫主之位上被驅逐，經過杏子林密信公審、聚賢莊割袍斷義，這個從小在中原長大，從小視契丹如仇讎的偉男子像極了一隻受傷的野獸。

他委屈——二十年間為大宋、為丐幫出生入死，克除“三大難題”、立下“七大功勞”、重創“九大強敵”，經過超出以往任何一任的艱難考驗才得以成為幫主的他，帶領丐幫越發興旺，走向鼎盛的他，居然會在壯年被逐。昨天所有的成就，居然都抵不過一個“契丹人”的身份。難道出身比成績還要重要？

他彷徨——一直以來自己都以對抗契丹為己任，以身為漢族人為光榮，到頭來卻發現原來自己竟然就是一個契丹人。自己口口聲聲咒罵的“契丹狗”，居然是自己的同胞；而將自己撫養大的父母師長，卻原來是自己的大仇；昨天還親逾骨肉的兄弟，轉眼就成了陌路。難道自己一直為之奮鬥的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回頭想想，實在是一個天大笑話和莫大的諷刺。

身有大功卻壯年被逐，拼盡全力卻信仰幻滅。雁門關下，當他一掌一掌向石壁拍去時，該是何等的委屈和彷徨？

有人説，當一個人學會品味委屈與孤獨的時候，他就成熟了。

人總是在一夜之間長大。那一年的喬峯，不就是這樣？

03

中年是九難師太站在夕陽之下，面對一堆白骨陷入迷茫的那一年。

那一年，九難師太剛過四十。師從鐵劍門木桑道長學得一身高明功夫，又得不世機遇的她，此時已是世間少有抗手。

這位獨臂師太原名阿九，是明朝末帝崇禎的長公主。因農民軍闖王李自成攻陷北京城，崇禎在煤山上吊之前，為使愛女免受流寇侮辱，揮劍斬斷了她的一條胳膊。

亡國後，“復仇”就成為她唯一的目標和動力，念茲在茲的就是殺掉清廷皇帝和大漢奸吳三桂。為此九難四處奔波，付出了絕大的努力。但是當她從韋小寶口中得知順治帝要康熙“永不加賦”的旨意後，對比前朝苛政，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報仇之心卻鬆動了許多。

待得見到幾名喇嘛被韋小寶所殺，露出悽慘白骨後，更是陷入了對自己一直以來複仇行動的反思。

書中寫到：此刻太陽西沉，映得半邊天色血也似紅，心想這夕陽所照之處，千關萬山，盡屬胡虜，若要復國，不知又將殺傷多少人命，堆下多少白骨，到底該是不該？

或許，正是從懂得反思的這一刻開始，九難才算真正意義上步入了中年。

一直以來為之奮鬥的目標，到頭來卻發現竟然如此殊無意味，這種人生中年的迷茫，又有幾人能夠體會？

04

中年是劉正風豁然省悟想要追尋詩和遠方，但面對妻兒頸中之刀，卻無能為力的那一年。

那一年，劉正風決定金盆洗手，退隱江湖。

作為衡山派的二當家、衡山城的大富豪，劉正風前半生事業順遂，家境富足，算得上妥妥的人生贏家。沒想到人到中年遇到知音——日月神教長老曲洋，一下子攪動了他壓抑已久的音樂夢想。

在江湖漂泊半生的他，決定放棄武林地位，放棄成功事業，去尋找屬於自己的詩和遠方。結果卻被嵩山派左冷禪橫加干涉，限於自身實力，最終不僅沒有金盆洗手成功，還搭上了一門老小和門人弟子的性命。

那時候，這位奉行理想主義的劉正風，更像一隻被温水煮了太久的青蛙——

開始水温真的好舒服，有江湖地位、有富豪家底、有賢妻美妾、有忠徒順僕，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等到水温已高時卻赫然發現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待想要掙扎時，卻那裏還掙扎得動？

衡陽城外，當他與曲洋攜手迸斷內息主脈，閉目而逝的那一刻，不知心境若何？

05

中年是嶽不羣坐在小廟外泥濘的雨地裏飽受屈辱、瞬間崩潰、完成黑化的那一年。

那一年，嶽不羣煩心之事很多，內憂外患齊至。

大徒弟令狐沖有了曠世奇遇，學得了獨孤九劍，劍法已經隱然超過自己，令其憂心忡忡。

五嶽劍派盟主左冷禪派人持盟主令旗前來華山，無緣無故要求嶽不羣將掌門之位交給旁人。嶽不羣生氣不過，又惹不起對方，便要舉派避走洛陽、福州。

沒想到，左冷禪咄咄逼人，追殺不已。終於在小廟之外，大雨中全派被對方擒住，若非令狐沖使出獨孤九劍，華山派就要從此在江湖消失。

敵人退走後，大雨之中，嶽不羣苦苦運功解穴，直到雨住天明，方始成功。

正是這一夜的屈辱，讓嶽不羣領悟到實力的真諦——沒有絕高的武功，憑什麼保家護派？又有什麼尊嚴可言？

也正是這一夜的屈辱，讓嶽不羣決意殺掉武功已高過自己的令狐沖，決意竊得《辟邪劍譜》練就絕世神功。

也正是這一夜的屈辱，讓嶽不羣瞬間崩潰，這才日後有勇氣手起刀落，宮了自己。

現在想想，若非屈辱到了極點，若非崩潰到無以復加，誰能對自己那麼狠心，要知道切一刀那得多疼……

正是從這一夜開始，嶽不羣完成了黑化，走上了腹黑的中年。

06

中年是何太沖在外體面、回家糟心、按捺不住騷動將小妾娶進家門的那一年。

那一年，崑崙派掌門人何太沖突然發現原本只比自己大兩歲的師姐兼老婆班淑嫺突然間好像比自己老了十多歲。便藉口沒有子嗣，娶起小妾來。

何太沖在江湖上地位極高，上武當山拜壽，就連泰斗張三丰也須都山門相迎；排場極大，下場之前必然會有道童引路、持劍、捧琴，在家門之外可謂非常體面排氣。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大宗師，家裏卻是一地雞毛：妻子班淑嫺是自己師姐，武功比自己高，平日裏對自己頤指氣使，儼然是崑崙派的“太上掌門”，就連門人弟子都知道自己怕老婆。何太沖從班淑嫺這裏根本得不到任何心靈上的慰藉。

正是在這種“尋求慰藉”的心理之下，在外風光、回家糟心的何太沖終於乍着膽子娶回了第一房小妾。其後就是一發而不可收，“侍妾還是娶了一個又一個”。

風月無情人暗換。班淑嫺醋意大發，便使出了下毒的招數來毒害小妾。何太沖卻敢怒不敢言。

或許，從第一次嫌棄班淑嫺、沒有按捺住自己的騷動開始，事業成功卻缺少慰藉的何太沖就開始步入了中年。

07

中年是哪年？

中年是石清和閔柔夫婦忙着給兒子擦屁股的那一年。

中年是刀白鳳決意和到處留情的段正淳分居的那一年。

中年是南蘭下定決心離開沒有情調的苗人鳳，跟着田歸農私奔的那一年。

中年是陳近南每天兩眼一睜就滿腦們官司的那一年。

中年是包不同天不怕地不怕，但一聽到有人要對女兒不利就立馬慫蛋的那一年。

……

中年是説不清道不明的那一年，是心態發生變化的每一年。

而江湖俠客們的中年，何嘗不是我們的中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