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歡喜》你為什麼看得感同身受?_風聞
中国版大表姐-2019-08-27 15:13
來源:每日經濟新聞
“如果英子最後沒去成南大;林磊兒沒上清華;劉靜病沒好;方圓沒找到工作。檸萌我會把你凌遲處死。”
隨着今晚(8月27日)《小歡喜》的大結局,網友們要“凌遲處死檸萌”的刀應該可以收回來了。雖然是一句玩笑,但足見劇中人物讓觀眾牽腸掛肚,三個家庭向“中國式教育、中國式家庭”這池暗流湧動的湖水上投去一顆顆石子,激起大家細碎又深遠的共鳴和漣漪。
在今年喧譁的暑期劇集市場裏,不是大投資規模、沒有大IP、沒有流量明星、甚至開播前沒有造出太大動靜的《小歡喜》,憑什麼能成為引發話題不斷、討論不斷的爆款?
現實題材成為繼古裝、玄幻後備受電視劇行業追捧的“風口”,而在一部部號稱“職場劇”、“現實劇”,實則脱離現實的“懸浮劇”被觀眾厭棄相繼撲街後,《小歡喜》憑什麼能讓觀眾感同身受?
在暑期落幕之際,每經記者專訪了《小歡喜》總製片人、檸萌影業創始合夥人、檸萌影業副總裁徐曉鷗。

徐曉鷗
教育是比房子更痛的痛點
三年前的《小別離》拍完後,主創們意猶未盡。
“我和黃磊老師都覺得沒過癮,想再做一個關於教育的話題,就叫小歡喜。講講全國人民都有共同記憶的高考。説它‘小’,一方面是《小別離》的延續,另一方面和家國大義相比,我們老百姓的悲傷、歡喜都是小小的。小喜小悲,才是生活的本質。”徐曉鷗説起創作《小歡喜》的初衷。
“高考其實算是大別離,高考之後孩子就離開這個家,就成為了這個家的客人。但對於家庭來説又是一次小小的歡喜,因為你完成了對孩子的撫育。在某種程度上,高考不僅是對孩子的一次大考驗,也是整個家庭對孩子交出的一份答卷。因為家庭把孩子撫養到18歲,從此就交給社會了,所以大人孩子都很緊張。”
檸萌影業為投資方、徐曉鷗為總製片人、汪俊繼續當導演、黃磊和海清繼續主演,以《小別離》為基礎的班底再一次搭建《小歡喜》。

十年前,徐曉鷗擔任製片的電視劇《蝸居》用一部影視劇講述了“房子”這一痛點,十年後的今天,徐曉鷗認為,五年前,房子可能是痛點,而當下,教育是全中國比房子更痛的痛點,是各個家庭最難的一道題。“可能再過五年就又會變化了,但在這10年,大家都更關注教育。”
確定好選題後,徐曉鷗將“小歡喜+高考”五個字的命題作文交給了魯引弓,請他先去寫一本小説,小説完成後再由黃磊操刀劇本。電視劇主題定好後,先寫小説、再寫劇本,這樣的創作模式業內罕見。
“我們能這樣做,也是因為我們對魯老師、黃磊老師都特別熟悉,瞭解他們的長短板。”徐曉鷗解釋道,“魯老師是記者出身,他很擅長紮實的採訪,並且能選取典型人物,把這些現實生活寫成故事,這方面是編劇很難做到的。但駕馭劇本又是另一套專業方法了,而黃磊老師的長項是人物和台詞,並且他是影視圈裏少有的在紮紮實實生活的人,一日三餐都自己做,接孩子放學,送孩子上補習班,孫莉教訓孩子的時候他就在旁邊。他又善於觀察周遭的生活並且善於思考,所以才能生髮出真實的感觸。”
在《小歡喜》播出之初,有觀眾曾經給劇裏的家庭算了一筆賬,他們大多家境殷實,有的家庭在北京不止一套房、有的家庭舅舅是做生意的,給外甥出手就是一輛法拉利,而且還是幾代都生活在北京的“北京土著”,就這樣的起跑線已經優越過很多家庭、有很多選擇了,為什麼還會焦慮孩子的高考?
“我也看到了這個話題,但為什麼仍能廣泛引發共鳴,我覺得是因為大家看到了這部劇裏的真實。”徐曉鷗回答道,“我們截取了北京,由於每個地方的高考政策不一樣,所以必須明確一個城市。一線城市對教育的關注度也更高,家長對教育的投入非常大,大家更加焦慮。我們選取了在北京身邊可見的家庭,不論他們在北京是不是不止一套房,他們的焦慮是真實的。因為所有父母都希望自己孩子有出息,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躺在房子上生活,這是天下父母心意相通的。”
一兩年沒出好作品就不是頭部公司
“我原來是做文學編輯出身的,後來隨着對項目的積累和判斷,慢慢做成了製片人,相對來説還是比較順利的。”作為《小歡喜》背後的“大管家”,徐曉鷗用“機緣巧合”概括了自己的轉型。
除了製片人的身份,徐曉鷗的另一個身份是檸萌影業的副總裁、創始合夥人之一。在今年格外喧囂的暑期檔,一口氣推出《小歡喜》《九州縹緲錄》《全職高手》三部作品的檸萌影業,成為一眾電視劇內容公司中的“贏家”。
2014年底,借文娛行業的“東風”,檸萌影業成立,幾位創始人大多曾在電視台任職。離開體制創業一晃五年,檸萌影業已完成3輪融資,騰訊投資、弘毅資本等均為其股東。去年3月,檸萌完成了數億人民幣的C輪融資。
在徐曉鷗看來,檸萌影業的“合夥人”制度在公司運作中發揮着至關重要的作用。幹一份事業,要找到志同道合、優勢互補的夥伴比找對象還困難,很幸運檸萌影業聚起來四個,這個數字還在擴大。
“蘇總(蘇曉)是董事長,負責公司整體戰略和人才,菲總(陳菲)是CEO,負責經營方面的業務,簡單説她負責賺錢的;我就負責內容創作,是成本部門,負責花錢(笑);周元總負責找錢,包括資本市場,以及國際和電影的業務。合夥人楊曉培負責古裝和新類型的製作,比如《扶搖》和《全職高手》。我們還有一位合夥人張翼芸,主要負責情節性的類型劇,例如《獵狐》。現在基本上是這樣的結構,這五年我們合夥人的範圍擴大了,由原來的4位擴展到現在的6位。”徐曉鷗介紹道,“大家之前就是同事,彼此的長短板都很清楚,能夠互補。價值觀也相對統一,做起來比較順。”
在徐曉鷗看來,合夥人制度在檸萌影業裏發揮了關鍵作用,而六個合夥人發生不同意見怎麼辦?“爭執是我們的常態。”徐曉鷗笑稱,“我們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爭執,一個人手上比較大的決定都會拿出來大家一起討論。在我們做內容企業的大前提下,大家有話直説,爭論激烈。”
作為業內同樣從體制內走出來、聚焦現實主義題材的影視公司,面對“檸萌和正午陽光氣質相似”的評價時,徐曉鷗坦然道:“正午是我們的榜樣,比我們優秀、穩健,他們的作品非常值得學習,是這個行業的老大哥。我們和正午的關係也很好,這個行業不是有你沒我的,現在不是優質內容多到觀眾都看不過來,而是觀眾缺好內容看,我們樂見有好的創作者、好的公司進來。”
當問到檸萌的市場位置時,徐曉鷗表示:“我們儘量向頭部公司挺進,也希望能站住頭部公司的地位。這個行業變化很大,你自己説自己是頭部公司沒有用,一兩年沒有出好的作品,那你就不是頭部公司了。”徐曉鷗表示。
回應“中年女演員尷尬”:和演員無關,和社會有關
NBD:作為《小歡喜》的總製片人,這部劇的製作成本能否透露?當時有沒有擔心過投資風險?
徐曉鷗:具體的數字不太好透露,但其實《小歡喜》的投資規模不算大,就是一個普通的現實劇投資水平,包括演員總體的薪酬也不高。大家都知道中年演員沒有超高片酬,都在非常合理的範圍裏面。也沒有擔心過投資風險,現實題材我們還是有把握的,都是可控的。
NBD:劇中的三個媽媽很出彩,陶虹好久都沒有出來演戲了,詠梅也好久沒演過電視劇了,為什麼選她倆?
徐曉鷗:陶虹的身上有種温柔裏的強大,她其實是很柔和的,她演的宋倩表面也是很柔和的。如果不是她來演,宋倩這個人物是會非常討厭的。陶虹找到了這個角色的豐富性,她賦予這個角色非常多的層面性,很多母親都説我理解她。季楊楊的媽媽一開始也是選定的詠梅,就是官太太的那種隱忍、不動聲色。詠梅有一種非常穩定的氣質,她臉上有一種看不出喜怒哀樂的氣場,她內心是很包容的。她們都非常合適。

《小歡喜》劇照
NBD:前段時間海清發言稱中年女演員戲路很窄,得到了很多人的共鳴,您怎麼看當下影視劇市場裏中年女性演員“接不到戲的尷尬”狀態?
徐曉鷗:這個問題我還真是有好好想過,其實和演員無關,和社會有關。過去中國社會里40、50歲優秀的女性很少,只能説星星點點,但現在不一樣,你會發現身邊優秀的成熟女性有一大批。這方面歐美的影視劇做的很好,他們很善於展現女性各個年齡段的魅力。現在我們的社會也在進步,越來越多各個年齡段的優秀女性湧現,需要我們去描述這樣的一代人,影視作品是有這樣的責任的,但我們的影視作品其實還沒有跟上,創作還達不到。不過大家都已經意識到了,創作者們應該很快就會跟上,創作者們需要去了解、去熟悉她們的生活。這是一個時代的變化,演員接不到合適的劇本只是一個表面的現象,深層的是社會現象。
NBD:這兩年影視公司的壓力很大,在這種情況下,對公司的經營模式、行業的判斷等會有哪些觀察?
徐曉鷗:過去兩年確實是過熱,泡沫比較大,使得整個行業的方向有一點偏差。現在隨着資本的慢慢冷卻,可以促使很多公司迴歸到內容創作的本身。因為文化的企業不同於其他的企業公司,如果你一開始就要瞄準商業價值的話,那可能容易走偏。穩健的公司更加穩健,當然也會淘汰一批,這是市場規律。
NBD:您為什麼會比較偏愛現實主義題材?
徐曉鷗:我自己是比較熱愛做現實題材的,因為代表你對生活的一個觀察。在我們這個行業,當你的情緒能夠變成一個作品引發觀眾共振、共情時,你會覺得很有價值、很有意義,這是做現實主義題材最幸福的一點。
NBD:現實題材並不是説只要環境放在現在就是現實題材?
徐曉鷗:現實題材肯定要把環境放在當下現實生活中,但不是所有的現實題材都是現實主義。現實題材門檻其實是比較高的,雖然看上去是家長裏短很容易,但其實很難。從普通的生活提取到戲劇的真實是很難的,這是現實題材一個巨大的門檻。
(文中未標註出處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