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過軌,寫過詞,她説忠貞算個屁!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9951-2019-08-27 10:33
文:路漫漫
她的人生
是旁人的談資
坊間有聞,錢塘湖畔,有位女子姓朱,詞賦才情堪比李清照。
李清照“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矜持得體;
**這位勇氣可嘉,“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放誕得妙,均善於言情。
李清照詠梅**“玉瘦檀輕無限恨,南樓羌管休吹****”。**
訴説閨怨,百轉千回,令人傷感。
這位借梅訴己,“濕雲不渡溪橋冷,娥寒初破東風影。溪下水聲長,一枝和月香”。
放中藏細,不願染污,清白脱俗於人間。
這位可與易安居士齊名為宋詞雙姝的女子,不免挑起了時任平江府通判魏仲恭的興趣。
一番詢問,有人説這位女子有失忠貞,也有人説她是位可憐人,卻很少人和魏仲恭談論她的詩詞。
魏仲恭嘆覺可惜,一個女子有此底藴,卻被話本般的生平掩埋至深。
於是,他費盡心力蒐集女子作品,併為她輯刻了一本《斷腸詩集》,引起了世人對她才華的關注。
該女子,就是宋代著名女詞人——朱淑真。
01
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
朱淑真,又號幽棲居士。後世諸多記載宣稱她為市井民女,這種説法錯得離譜。
朱父身有官職,又好拾清玩。從她遊賞家中庭院得出來的詩可知
其家有東園、西園、西樓、水閣、桂堂、依綠亭諸勝。
可見,朱淑真放到現在,那也是妥妥的白富美。
這般輕鬆自在的環境,寵得朱淑真早期的詩詞,瀰漫着明快的少女心性。
柳垂新綠膩煙光,紫燕惺忪語畫梁。
——《春日雜書十首·其四》
這位閨秀終日得以望柳吟月,漸懂音律,工書畫,善詩詞。
白駒過隙,才色娟麗,聰慧感性。
奈何雙鬟初合,躲過了叛逆,躲過了不羈,始終躲不過一個簡單的情字。
那是一個才貌雙全的的少年,最重要的是能與她有共同語言。
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
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台。
——《清平樂(夏日遊湖)》
兩人相約遊湖,巧逢細雨,營造了幽清的環境,也給了朱淑真與青年難得的親密機會。
剎那的激情,暗暗推了一把早已剋制不住的朱淑真,主動擁抱青年,甚至枕於對方肩上。
這樣的親密舉動,不説外人,把少年也驚得一羞。
可朱淑真才不怕,這是她的少女初次體驗,這是她想要做的,她青睞懷裏這個面泛微紅的青年。
氣氛曖昧,小女兒家的痴情蜜意,竟毫不掩飾,溢滿了案板上的手稿。
待將滿抱中秋月,分付蕭郎萬首詩。
她願將如中秋圓月樣美滿的情感,寄託於寫給“蕭郎”的萬首詩篇中。
02
悶懷脈脈與誰説,淚滴羅衣不忍看
有句話也不知道從何處興起,還挺靈驗。初戀大多都是無疾而終的。
誠如朱淑真自己所言,她與少年再“白璧一雙無玷缺”又能如何?
門不當户不對,父母不認同,只不過是“吹簫歸去又無緣”。
中國舊社會的婦女,將一生的幸福,都寄望於愛情與婚姻。
可偏偏古時女子,極少能自由選擇前者;繼而又只得接受後者,最終只得跌落婚姻的墳墓。
魏仲恭輯刻的《斷腸詩集序》是這樣記載的:
早歲不幸,父母失審,不能擇伉儷,乃嫁為市井民家妻。
這點被後來研究者反駁了,從眾多詩中顯明,朱淑真嫁的並非“市井”,而是位官吏。
是她極其不喜歡的那種,與她毫無共同語言的官吏。
她好賦詩填詞,他學問淺薄;她好風花雪月,他鐘情仕途;她怡情傲物,他甘於庸俗。
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宜。
東君不與花為主,何似休生連理枝。
要知道鴛鴦與鷗鷺,根本不宜同處一池。
蒼天不遂本願,不許自己追求真正的愛情也就罷了,還要強制生長出,這麼一枝無愛的連理。
鴛幃夢展轉,珠淚向誰彈?
——《長宵》
朱淑真的丈夫也不是完全不懂,那些詩詞中的愁啊怨啊,令他很是氣惱,簡直就是在掉他的面子。
官場之人,最丟不得的就是面子。他譴責朱淑真,讓她有時間在那怨天怨地,不如好好做點女子該做的女紅,守好自己的本分。
朱淑真不甘示弱,你不是要面子嗎,我就給你面子。立馬甩了一首《自責》:
女子弄文誠可罪,那堪詠月更吟風。
磨穿鐵硯非吾事,繡折金針卻有功。
此詩看似是在自省,實則是暗懟自己丈夫迂腐,強烈抨擊丈夫。
充滿了火藥味的婚姻,哪怕一點小事都會一點就燃。
再加上其後丈夫另寵新歡,或攜妾出差,只留淑真獨守空閨,使得後者對這段婚姻全然失去了維持之意。
最後,落了個**“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的殘局。**
03
欲寄相思滿紙愁,魚沉雁杳又還休
愛情,是朱淑真作品集裏的主旋律。
詩詞集《斷腸集》之所以能傳頌於後世,最為人稱讚,也是最引起讀者爭論的,
就是那些幽怨纏綿、真摯感人,而一般婦女不敢道説的愛情詩篇。
**有何不敢道説?**只因那是一段婚外戀。
還是一段由正主親口實錘,不搞地下的婚外戀。
更念鰥居憔悴客,映書無寐奈愁何。
唸的這鰥居的憔悴客,不可能是她擁有眾多小妾的庸俗丈夫。
不是丈夫,最大的可能就是情人。
若説上首隻是猜測,那麼還有一首《元夜》,絕對可以説是朱淑真的自供:
火樹銀花觸目紅,極天歌吹暖春風。
新歡入手愁忙裏,舊事經心憶夢中。
但願暫成人繾綣,不妨常任月朦朧。
賞燈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
詩中大寫的“新歡”二字,便是眾人實錘她紅杏出牆的證據。
不僅如此,眾人又從“舊事經心憶夢中”推測,牆外那位,説不好正是當年藕花湖邊,那位才貌雙全的初戀。
眾所周知,要想搞成一段婚外戀,是要承受極大壓力的。
一方面,庸俗的官吏,為了自己面子以及各方關係,寧願頭上一片草原也不願意休妻。
另一方面,沒有休夫這個説法,朱淑真只能頂着“不貞”的眼光。
一邊與初戀再續舊情,一邊將所有的埋怨,痛恨,不甘,加註在一首首傳頌於後世的閨怨詩中。
一瞬芳菲爾許時,苦無佳句紀相思。
春光雖好多風雨,恩愛方深奈別離。
——《恨春》
幾首露骨的詩詞,朱淑真將她與情人的關係表現得極其明顯。
這似乎是她對禮教的一種抗拒,對封建的一頓重擊。
是她在對這個不公平的社會證明,她仍然是當年那個,對真摯的愛情充滿了渴望,並勇敢追求的女子。
看到這,你以為前方所訴初戀大多是不可能的flag,要在此處被打破了嗎?
哪怕有幾碟下酒菜,你都不會醉得這麼厲害。
風光緊急。三月俄三十。擬欲留連計無及。綠野煙愁露泣。倩誰寄語春宵。城頭畫鼓輕敲。繾綣臨歧囑付,來年早到梅梢。
——《清平樂》
想把春光留住,卻無計可施。弦外之音,瞭然於心。
如果不是那世俗封建,朱淑真也許真有可能“幽歡生座,天上人間滿意”。
但迫於現實,朱淑真與情人只能若即若離,患得患失的情感,使得她對夫家的怨恨再升一級。
與情人之間有多濃情纏綿,婚姻的枷鎖就掙得越緊,頓覺沉重。愛恨兩相生,情理難兩全。
也就在這個時期,朱淑真所做的詩詞,達到了靈魂與情感融合的巔峯。
她把自己的真摯、執着、一往情深,反覆嗟嘆於閨怨詩中。
讓我們今天再讀到這些詩時,除了對佳作抱有十分讚歎,還能進一步窺探她的人生,她的愛,她的哭訴。
以及感受她當時,那種深情而又無望的勇敢。
04
其死也,不能葬骨於地下
並其詩為父母一火焚之。
這麼明目張膽的婚外戀,終止於朱淑真四十歲左右,她被夫家限制了自由。
見不到情人,感受不到愛;父母也痛斥她的行為玷污了家裏的名聲,不給予理解。
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希望。
其死也不能葬骨於地下,如青冢之可吊,並其詩為父母一火焚之。
——魏仲恭《斷腸詩集序》
朱淑真,死於投水。
雖然文中並未明言,但古時對安葬極為重視,以她的身份和背景,“其死也不能葬骨於地下”,沒有一坯黃土供親人弔唁。
最好的解釋只能是死於水中,屍骨無存。
朱淑真,死於不貞。
她那些大膽坦率、自抒情懷的詩詞,被坊間輕蔑地稱為“紅豔之詞”,她本人也被稱為“紅豔詩人”。
父母受不住這污言穢語,一把火將女兒的詩作全都燒了。
餘下佳作,也是在她死後,那些好奇刺探她生平的人,蒐集其詩的抄錄版作以作談資。
又或者是,遇到了如魏仲恭一樣的伯樂,才幸好保存下來的。
直到清朝,一本就詞論詞的書《詞壇叢話》 ,才從詞的層面,再次肯定了朱淑真的才賦:
“朱淑真詞,風致之佳,情詞之妙,真不亞於易安。****”
05
愛情,就是會因為愛
搞出很多事情
時至今日,經過多番探索,與公正的論斷之後,文人墨客才紛紛給予了朱淑真應得的肯定與地位。
朱淑真的詩,是閨怨詩中不可替代的一頁;
朱淑真的詩,是她的不貞,亦是她對虔誠愛情的忠貞;
她用磅礴有力的話語,對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腐朽觀念,提出抗議;
她為現代女子,掙脱枷鎖,勇敢追求真愛,做出了榜樣。
哪怕是在現代,遇見真愛仍舊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
漫漫以為,在不毀三觀的情況下,勇敢追求,即是真理。
最後,留給大家一個既狗血又值得深思的問題:
不設定任何情景,如果人在婚後,遇到了自己更喜歡的人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