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造就了特朗普?_風聞
大牧_43077-2019-08-31 15:23
是什麼造就了特朗普?
作者 狐狸獵手 編輯 大牧1, 特朗普政令的推特化據説73歲的特朗普總統是個非常勤奮敬業的人,每日白天政務結束後,他只是草草給自已的肚子塞幾個漢堡包和幾聽可樂,然後就開始跟他的各種人脈打電話,到了深夜,他就習慣於開始發推 --- 譏笑他的人總説:他的那些推都是坐在馬桶上發的。

看來並不是在馬桶上發推
特朗普的推是世界政治史上的一朵奇葩:沒有一個國家領導人會將140字狹小語言空間裏的閒言碎語,當作政令發佈的主要渠道,以及治國理政和公眾溝通的重要工具。他的推語言平實簡單,充滿不由分説的大寫字母和咆哮的驚歎號。世事的複雜,都被他140字裏的簡單和情緒所消解 --- 喜歡的人看出決斷,反感的人看出魯莽。
這不,特朗普總統又用140字向中國施壓了。兩邊代表上海見面似乎沒談到什麼實質,美國人回到華盛頓跟老闆一彙報,老闆就急了,馬上發推宣佈對3000億再加税。這一重大決定據説並非團隊的建議,而是他的一已率性。

推特治國,猶如小烹。我是流氓,誰怕誰?
之後發生什麼?道指和美股大跌,人民幣破七。那還得了?!再施壓!然後就是匯率操縱國帽子給你扣上。

歇斯底里的川皇,不笑破觀眾的肚皮誓不罷休!
然而特朗普津津樂道的談判技巧這次失靈了,極限施壓下的中國咬牙硬懟。幾天之後,特朗普再發推:3000億加税推遲到十二月中,部分民用商品還可申請豁免。
這些語氣決絕的推,如過山車一般驚心動魄。初時人們還敬畏於特朗普的“不可預知性”這一所謂優勢,現在慢慢會看出端倪,產生一種推測:特朗普在“發推”模式下短時間的“放飛自我”,終於在現實的堅冰下再次碰壁。他應該明白:關税這種互傷的手段並非萬能,3000億加税結果很可能就是聖誕節前美國消費者買不到過節的商品,或是要支付明顯的加價 --- 這對於明年11月的大選如何了得!
所以我私底下總覺得:人們過度解讀特朗普發的那些推了。特朗普的推,是在互聯網時代傳輸訊息、影響選情的工具,對於影響受眾來説往往是奏效的,但對於處理複雜的政治和外交事務來説,那些情緒化的推文,實際上並非深思熟慮的國策。
這種判斷,在閲讀《反智時代 --- 謊言中的美國文化》時得到某種印證和發展。
作者在書中説:
特朗普的推文是否會成為我們本應臻於至善的政治話語中的永久特徵?公眾是否會厭煩那種粗俗自大的咆哮,選上一名能意識到總統的交流應當莊重得體的人作為特朗普的後繼者?要回答這兩個問題,現在還為時過早。鑑於過去八年裏斷章取義的交流越發普遍,我不會小看Twitter。
作者認為特朗普的推特説明一點:在現今的美國社會,“簡潔不再是智慧的靈魂,卻成了庸俗的內心。”整部《反智時代》並不止於批判特朗普和他的推文,它批判的,是美國自六七十年代以來日益高漲的反理性主義和反智主義。
2,美國總統的庸俗化美利堅合眾國的歷史幸運,不僅在於她建立在一塊廣袤而富饒的新大陸之上,更因為她的建國理念,承襲了當時人類文明發展的最新最先進思想。建立美國的Founding Fathers(開國元勳)們,一方面擁有建立一個偉大國家的雄心,同時又深受啓蒙思想的影響,以卓越的智慧創造出當時人類最先進的政治制度。
幾百年後,我們還都會為這些身為鄉紳的開明思想家折服。例如托馬斯·傑斐遜就曾説:“文明國家中,無知和自由兼具者,過去沒有,將來也不可能有。”
對智識的崇敬,是美國建國傳統的根脈之一,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今天的美國擁有全球最好的大學:因為絕大多數最出色的大學,都誕生於19世紀,此時對知識和真理的追求,是時代的大氛圍。
所以作為國家最高行政長官的美國總統,曾經是知識和智慧的代言人。最好的例子是大蕭條和二戰期間的羅斯福總統。在那些激勵人心的“爐邊演講”中,他與普通民眾產生了深層次聯結,讓美國人不僅獲得勇氣,更增加知識、拓展思維 --- 這一切並未因為他的上流社會的教育背景和口音而遜色。
1968年4月4日,JFK的弟弟羅伯特·F.肯尼迪得知馬丁·路德·金遇刺的消息,他決定親自向以黑人為主的人羣傳達這個悲痛的消息。
演講中他語帶哽咽地援引了古希臘戲劇家埃斯庫羅斯的詩句:
即使是在我們的夢中,不能忘懷的痛苦一點一滴地落在心頭,直到,在我們自己的絕望中明智違揹我們的意願,在上帝莊嚴的感召下來臨。
之後他號召國人:
在美國,我們需要的不是分裂;在美國,我們需要的不是暴力與不法,而是愛,智慧,對彼此的同情,還有對我們這個國家還在受苦的人們的正義感,無論他們是黑人還是白人。
但是美國政治中的智識傳統,到了小布什即發生明顯的衰落。這位同樣出身名門受過頂級精英教育的總統,説話帶着濃重的得克薩斯口音和令人恥笑的語病,還開創了總統將人民稱作“夥計們”(Folks)的政治傳統 --- 表面上這是一種親民,實際則是一種獻媚。
布什代表的新一代保守黨總統,對知識和知識分子表現出明顯的輕蔑 --- 也正是這種輕蔑為他們帶來了東西兩岸之間廣大內陸地區的選票。911以後,這種新興的保守主義和民粹主義傾向的民意,雖然在奧巴馬的八年任期裏作了一次迂迴,但大潮流並沒有改變。
美國第一位黑人總統奧巴馬,本質上有着濃重的知識分子氣質。他喜歡讀書和思考,他的氣質温和而剋制,他的演講流露着良好的教育水平。但正是這種知識分子氣質,讓他在任期內並沒有多少建樹 --- 問題可能不在於他的能力和智慧如何,而是整個美國社會的意識形態與他調性不符。
《反智主義》認為“真正的問題不是為什麼在布什之後我們選上了奧巴馬,而是為什麼在奧巴馬之後我們選上了特朗普。… 特朗普無疑是當下美國人記憶中最為反智的總統,可能也是美國曆任總統中最反智的。” 關於特朗普的語言,書中評論:
特朗普的講話含混不清,亂七八糟的語法和普通的紐約口音完全體現不出他的特權階層出身,在那些因為教育和經濟水平較低而——和特朗普一樣——語法混亂的聽眾面前,他的語言風格反而成了優勢。
關於他的無知,作者更是這樣批評:
至於特朗普,幾乎沒有證據能夠表明,他在世界地圖上能找到自己的高爾夫球場之外的東西。就任總統後,特朗普在與中國國家主席通電話時,(至少在當時)彌補了此前由於暗示美國將重新考慮一箇中國政策而給兩國關係造成的傷害,讓國際政策專家們長出了一口氣。(當選總統後不久,特朗普與TW地區領導人通了電話,觸怒了中國。)按照很多媒體的説法,這位當選總統之後“轉過彎來”了。想必他屈從了那些高級智慧,他們讓他知道了承認台灣地區是第二個“中國”將摧毀與中國合作的一切可能。但願吧。我的猜測是,特朗普也許根本就不清楚台灣地區與中國大陸之間——在政治和地理意義上——是什麼關係,他陷入麻煩的主要原因是無知,而不是因為他有什麼信念。

誰説偉大的川皇反智化?他也曾經有著作!
3, 美國社會的反智化
人們評論特朗普的第一句話,總是“他是一個商人”。他個人的商人身份和經歷固然能解釋他的一些行為,但無法僅僅據此就理解他的所有政治動因,更無從發現美國政治和社會的大趨勢。
《反智時代》提供的是一個歷史和社會發展的宏觀視角。它提到美國文化發展初期(內戰後)開始出現的“社會偽科學”,例如美國人奉為圭臬的社會達爾文主義和對“適者生存”的過度信仰,以及由於“西部精神”而產生的對知識分子的輕視等等。
事實上二戰後美國新興的中產階層曾興起對知識的熱情和自我教育理想,例如每家必備的百科知識普及叢書“小藍書”,和至今仍影響美國學生的“西方世界偉大著作”叢書。
但這種對“讀”和“寫”的熱情,很快被大眾傳媒的興起所消解。五十年代後電視興起,視頻內容充塞於大眾眼前。相比於對文字的浸入性閲讀,視頻媒體更直接、更省心、更不需思考。及至互聯網時代興起和現在所有人習以為常的網絡圖片和短視頻(典型為INS,抖音等),視覺和視頻媒體已徹底讓人的頭腦懶惰化。
五六十年代又伴隨着劇烈的社會變革,青年運動本身具有一種反智主義的基因,又形成一種對青年文化的盲目崇拜;此外媒體和營銷創造了“名人文化”,鼓勵人們對明星名人的無腦膜拜,並在其中漸漸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和意願。
因此《反智時代》認為:視頻、名人文化和青年營銷這三者的結合是六十年代真正的反智遺產。
到了八十年代,美國社會出現用科學和理性的語言來推行非理性的趨勢,因此產生甚囂塵上的“垃圾思想”。例如歐文·斯通在三四十年代寫作梵高和米開郎其羅傳記時曾作過大量的史實考據,而及至九十年代流行一時的《達芬奇密碼》,則充滿對文化和歷史的聳人聽聞的輕佻戲説。
九十年代互聯網興起時,人們曾以為互聯網創造的無限開放的信息源,會啓發民智,帶領人類走向智識時代。但事實證明,前景並不那麼樂觀。互聯網的“信息可獲得性”(Access to information)並不等同於真正的讀寫和思考 --- 就好比一部電子書設備可以存儲幾十萬本書,但並不一定會讓你靜下心來讀完其中任何一部。
互聯網既是“開化”的,也是“盲化”的,最重要的一個特徵,是它讓你“按需定製”地獲得信息,這樣你所接觸的信息,其實只是你樂意和習慣獲得的信息而已。而網絡社交還讓人更容易自閉於與自已同質化的社交圈子中,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應該跟自已和自已的“朋友們”一樣思考。這樣臉書的羣組和微信的朋友圈,就成為世界的全部。
在這樣的氣氛之中,人們不再願意讀那些嚴肅的報紙,不再能平和地聽取不同的聲音。只要是自已不願意聽到的,都可以輕鬆貼上一個標籤 --- 假新聞。
種種變化都指向同樣的趨向:這個高度全球化、網絡化和科技昌明的世界,並不一定指向一個民智開化、思想進步的樂觀未來。相反,在美國,在英國,在整個歐洲,甚至在中國和中國的香港,反智主義都在興起,民族主義、民粹主義都在抬頭,世界進入一個“後真相”的時代。
《反智時代》的作者就這樣形容她的美國同胞:
問題很大程度上在於,作為一個民族,我們變得太懶,懶得去了解那些在作出合理的公共決策之前需要知曉的東西。我們當中有三分之二在地圖上找不到伊拉克。我們當中有三分之二不知道我們為信用卡付了多少利息。我們當中大部分人懶得讀報,不論是在紙上還是網上。我們的無知便是我們最危險的敵人,對很多政府官員和其他美國人來説都是如此。
所以造就特朗普的,不是別的,是這樣一代美國人,也是這樣一個反智的時代。
但糟糕的是:這個時代,又不為美國所獨有。

特朗普的首任妻子,伊凡娜·澤尼科娃,曾是一名時裝模特,後任川普集團室內設計副主席,主持建造集團名下多處酒店和賭場。在1977年與特朗普結婚,之後冠夫姓更名為伊凡娜-特朗普,他們倆人共生有三名子女。兩人在1992年離婚。

第二任妻子妻子,瑪拉·梅普爾斯,前夏威夷小姐,是特朗普結束與前妻伊凡娜13年婚姻的罪魁禍首。1993年,梅普爾斯成為第二位特朗普太太,而且為特朗普生下他們的女兒蒂芙妮,5年之後兩人就分道揚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