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觀察 | 經貿磋商進入“最後關鍵期”, 中美到底需不需要一個協議?_風聞
走出去智库-走出去智库官方账号-2019-09-02 21:05

走出去智庫觀察
**9月1日起,中美互向對方進口商品加徵新一輪關税,當前經貿形勢愈加緊張。**不過,中國外交部上週五表示,中美貿易談判團隊正在保持有效溝通,雙方討論了原計劃9月舉行的下一輪面對面談判。
走出去智庫(CGGT)觀察到,由於貿易戰愈演愈烈,在上週四中國商務部的例行記者發佈會上,中外記者所提的13個問題中有9個涉及中美貿易,這是以往記者會所沒有的現象。商務部發言人高峯在回答記者提問時亦表示,雙方經貿團隊一直保持有效溝通,正討論9月份赴美磋商。
不斷升級,不斷談判,當前中美經貿磋商進入“關鍵時期”, 到底需不需要一個協議?今天,走出去智庫(CGGT)刊發清華大學國際戰略與安全中心研究員安剛的文章,供關注中美貿易摩擦的讀者參考。
要 點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1、中方內部似已基本形成共識,不急於談成,邊打邊談,打打談談,以鬥爭求合作。美方則相反,與中國達成協議的迫切性上升。
2、中美經貿磋商的推進機制悄然發生變化,在增強專業性的同時,外交引導也在補充進來,這或許正是雙方重新接近政治決斷的跡象。
3、在科技領域,美國的技術封鎖固然給華為、中興帶來巨大麻煩,暴露出整個中國在基礎研發、產業配置方面的許多問題,但也激活了中國國內的“電子民族主義”。
4、中美經貿磋商早已跨越專業的界限,成為政治問題、戰略問題,就經貿言經貿的單純決策環境早已不復存在,各方在繼續企盼協議、呼籲協議的同時,恐怕也要做好沒有協議的準備。
正 文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文/安剛
清華大學國際戰略與安全中心研究員
中方以鬥爭求合作,美方達成協議的迫切性上升
自從5月份中美經貿磋商發生重大波折以來,雙方達成協議的可能性大為降低,即使仍有希望,“機會窗口”也進一步推後。7月底在上海舉行的第12輪經貿磋商試圖重拾碎落一地的協議草案紙片,但從雙方對外表態看,談判成果雖已再度覆蓋大多數議題,但剩下的未決議題屬於絕對的原則性、結構性問題,非專業談判人員所能解決,要想取得突破必須重新提交高層政治決策。8月1日,特朗普不顧幕僚勸阻,宣佈將自9月1日起對來自中國的剩餘3000億美元產品徵收10%的額外關税,進而又藉口人民幣在岸離岸匯率雙“破七”,將中國劃入“匯率操縱國”,同時拖延履行給華為公司進貨開口子的承諾,並開始將中廣核這樣的能源企業納入域外管轄制裁清單,使局勢更加複雜。
對中方而言,美方在審查和修改國內法規、建立落實核查機制等方面的要價突破政策底線,觸及核心利益,不能輕易讓步。中方內部似已基本形成共識,不急於談成,邊打邊談,打打談談,以鬥爭求合作。美方則相反,與中國達成協議的迫切性上升,一方面是因為特朗普2500億美元關税加徵措施已落地,單在貿易領域能出的大牌所剩無幾,接下來談判拖得越久,美國國內零售商品價格上漲壓力越大,對關税戰轉持反對態度的企業、農民和個人也越多。
2020美國大選週期已開啓,目前距兩黨正式推出正副總統候選人還有八九個月時間,特朗普還不到擼起袖子一切拼大選的時候,但考慮問題必然越來越多反映選舉政治的需要。**8月14日,特朗普政府宣佈把對中國產電腦、視頻遊戲機、某些玩具、電腦顯示器以及某些鞋類和服裝產品加徵關税的時間推遲到12月15日以後,並且明確承認這樣做是為了避免在感恩節、聖誕節購物季“對消費者產生影響”。**當然,即便這樣折算下來,仍有約37%、總額約11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自9月1日起將被加徵10%的關税。
最近,中美雙方在接觸層面共同釋放出一些積極信號。8月1日,中國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王毅在泰國曼谷會見美國國務卿蓬佩奧。8月1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同蓬佩奧在紐約會面。這些跡象顯示,在相當不利的輿論氛圍中,雙方仍不約而同堅守剋制底線,為協商協調保留通道。同時也顯示,中美經貿磋商的推進機制悄然發生變化,在增強專業性的同時,外交引導也在補充進來,這或許正是雙方重新接近政治決斷的跡象。
“極限施壓”並不能打服中國
可以説,**經過一年多的爭鬥,中美在經貿戰中大抵打了個平手。**中方在經濟增長、投資轉移、自主研發、通脹上升、失業增多等方面面臨嚴峻挑戰,但也意識到依託巨大國內市場和“一帶一路”沿線新興市場,承壓力沒那麼弱,還收穫了民心聚攏、內部共識度增強的效果。美方通過加關税提高了財政收入,並且暫時得以避免關税戰直接影響國內民生,但也意識到“極限施壓”並不能打服中國,遑論打垮,相反還在激發中國國內自主化發展的決心和行動,使中國變得更有競爭力。
在科技領域,美國的技術封鎖固然給華為、中興帶來巨大麻煩,暴露出整個中國在基礎研發、產業配置方面的許多問題,但也激活了中國國內的“電子民族主義”,兩大手機制造商的國內銷量不同程度增長,華為海外業務也繼續在穩健區間發展,大多數國家沒有跟着華盛頓的指揮棒轉,儘量避免在美國和中國之間選邊。
**貿易戰、科技戰已變成僵持戰,有發展成持久戰的趨勢。**在中國國內,主流意見日益認同經貿摩擦的常態化,認為這是中美博弈的必然現象。已經到來的中美大博弈,在美國眼中是世界領導權之爭、霸權地位之爭,在中國眼裏是發展權、崛起權之爭,這就賦予經貿摩擦更多超越經貿問題的特殊意義,在一部分人眼中有了將其繼續進行下去的“合法性”和“必要性”。
當下,**兩國領導層都面臨着早日結束貿易戰還是讓其繼續延續下去的選擇,也就是“到底需不需要一個協議”的選擇。**一些中國學者相信,談判形勢已發生攻守轉換,目前開始掌握談判節奏的是中國政府,急於達成協議的是特朗普政府——因為它需要向選民顯示政績。真是這樣嗎?要知道,急於達成協議首先得有希望達成協議的誠意,然而特朗普在涉華問題上連續出台的刺激性舉措遠不能證明這種誠意的存在,中方難以清晰判斷他的真實意圖。
影響中美經貿磋商的“三個半因素”
從現在起,影響中美經貿磋商的因素既來自經濟規律本身,也來自一系列跨領域變量因素的發展變化,其中“三個半因素”是最主要的。
**第一個因素是中美兩國國內經濟形勢。**今年以來,中國國內經濟形勢是第一季度好於預期,第二季度遜於預期,剛剛出爐的6月宏觀數據顯示製造業緊縮和金融市場波動加劇,出口疲軟趨勢漸顯,投資繼續放緩,整體下行壓力仍較大,顯示隨着時間的推移,關税加徵的影響會更加明顯。美國“史上最長經濟增長週期”已延續120多個月,轉入衰退軌道的跡象加速積累,顯著增強市場恐慌情緒。近來美國國債收益率整條曲線都出現倒掛的風險在加大,而歷史經驗表明,收益率曲線倒掛與經濟開始衰退之間存在時差,可能是幾個月也可能是幾年。在此情況下,特朗普經濟團隊需要更多刺激手段,“與美聯儲鬥爭”取代“向中國揮舞大棒”成為其首要任務。
**從今年9月到明年夏天將是中美經貿磋商的“最後關鍵期”。**其間,雙方必須抓住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這樣的時點鎖定或推進談判。之後,將進入美國大選決選期,雙方不再有什麼作為空間。再之後,隨着美國大選結果的落地,中國將迎來更加不同的中美關係,達得成達不成協議甚至還有沒有經貿磋商或許都不重要了。眼光放長遠一些看,中方需要在繼續與美方磋商的同時,開始思考2020大選結束後的不同場景,這些場景包括四個“如果”:如果中美達成協議特朗普也繼續執政,如果中美未能達成協議而特朗普連任,如果中美達成協議而特朗普被選下台,如果中美未能達成協議特朗普也未能連任。中方需要根據這四種可能權衡近期與美方達成協議的利弊,而這四個“如果”背後的本質問題,都是繼續惡化中美關係直至展開全面對抗還是共同修復中美關係尋找某種新平衡狀態的選擇。
形勢的流動性很大,雙方領導層、專業談判團隊、商界和民間輿論的看法也都在不斷調整,沒有什麼定見業已形成。最後的機會面前,人們需要認識到,中美經貿磋商早已跨越專業的界限,成為政治問題、戰略問題,就經貿言經貿的單純決策環境早已不復存在,各方在繼續企盼協議、呼籲協議的同時,恐怕也要做好沒有協議的準備。
來源:中美聚焦(文章標題和小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