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甲:慶幸自己生在新中國_風聞
有嘲gether-2019-09-02 13:53
我慶幸自己生在新中國,童年唱過的歌也那麼晴朗,沒有一絲皺紋。還記得上學後,我讀的最初的課文,看圖識字學的是:五星紅旗、天安門、毛主席、工人、農民……在老師的講解中,我知道了祖國、人民領袖,還知道了勞動是光榮的。
接着認識了飛機、火車、輪船、汽車、拖拉機……我生在一個小鎮,課本里能飛能跑的這些“機器”我都沒見過,但“它們”讓我懂得了要愛科學,而且心中有了遠方。
這課本簡單嗎?多年後回想,我們齊聲朗讀,稚嫩的聲音衝出教室,那童聲中已有我們共同的價值觀。
我的小學有一個籃球場,籃板上有個鐵圈,直到小學畢業,我也不知道那鐵圈下是應該有個網的。我的小學是不是很差?但多年後我知道,我已經在我的小學裏接受了世界上最好的教育。
這最好的標誌是,我進了小學,老師就教導我們要愛祖國、愛人民,不要損人利己,要助人為樂,要有遠大理想,長大了用自己的雙手去改變祖國的貧窮面貌……我們開始學雷鋒,懂得即使是在打赤腳、穿補丁衣的日子裏,也可以通過幫助他人得到快樂。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我的靈魂裏得到了一種東西,懂得了,人生在世,應該不只是為了自己而活着。
這就是新中國給予我的最重要的東西,它可以使我渺小的人生不那麼狹隘,可以使渺小的生命體會到人間的高山流水、海闊天空。這不是頭腦裏裝進了多少知識,這是靈魂沐浴着陽光。
那個年代,有線廣播把數不清的窮鄉僻壤連成了緊密的中華大家庭。“要知天下事,天天聽廣播。”我童年的小鎮,廣播也走進了千家萬户。那時,全國的學校、機關、工廠每天上午10點鐘都集中做廣播體操。我們全校師生也都到大操場上,大喇叭裏響着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播音員的領操聲,全國億萬人在天南地北在同一時間,揮動雙手整齊劃一地做播音體操……想象一下,那是怎樣的齊心合力行動一致的祖國。
我的閲讀興趣是在小學裏培養起來的。三年級時,老師在班上開“故事會”,讓每個同學都要講故事,還要評比。這促使我們要去看課外書。我在那時喜歡上了看課外書(起初是小人書)。課外閲讀多麼有效地延伸了我瞭解歷史、認識世界的眼睛。
我讀完初一遇到了“上山下鄉”。我慶幸自己去插隊之前已經讀了《三國演義》《水滸傳》《岳飛傳》《楊家將》,還讀了《青春之歌》《苦菜花》《野火春風斗古城》《毛澤東選集》(部分篇章),還讀了《牛虻》《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古麗雅的道路》《我的童年》《在人間》,等等。
我在鄉村夜晚的茅屋裏靜靜地回想,如果我沒讀過那些作品,我踩着鄉村的泥濘,置身綿綿陰雨,那就是在泥濘和陰雨裏……但是現在,作品中那遙遠的青年男女的人生,或者愛情故事,那麼奇妙地讓我對鄉村的茅屋、樹林、金黃的落葉以及河邊的草地與波光粼粼的湖面,都有了親切的感覺。當然不是沒有困難,但心中似乎有一種克服困難的“東西”。
漸漸地我知道了,重要的不是我記住了多少故事,而是我所接受的教育(包括我讀過的那個時代倡導的書籍),讓我懂得了祖國、人類、正義、善良、毅力、頑強,還有什麼是真正的青春、愛情……所有這些,都比知識更重要!
我至今認為,人生至少在15歲的時候,生命中該生長出屬於品質的東西,譬如情懷、良知、志向和信仰,這非常重要!我之所以慶幸自己生在新中國,是因為幾十年後我越來越看到,我在少年時代所接受的教育,會在此後的歲月中日益顯出彌足珍貴。
二
我還該特別寫下,正是新中國的教育,使我去插隊時對農民不那麼陌生,並且在農民給予我的許多幫助中,真正體會到人世間有些恩情無法報答,只能銘記。
記得我18歲那年得了惡性瘧疾,高燒不退,説着我自己不知道的胡話。我插隊的村子只有14户人家,全村只有我一個知青。夏季的大水沖毀了小村連接大隊部的橋樑,我們村成了孤島。村裏的婦女們輪流看護我,把老人們認為能退燒的草藥熬成湯一口一口地餵給我……1976年冬,我告別生產隊的鄉親,就要離開插隊8年的閩北山村了,鄉親們把我送到村口,隊長説:“你還會來看我們嗎?”這句話有無限內容,令我震撼!那以後,我一次又一次重返插隊的村莊,看到衰老的笑容是怎樣把我視如歸鄉的兒子,牽衣執手爭着拉我回家,我的淚水就像種子那樣掉在我種過的土地。
多年後,我曾應邀給北大中文系的學生講課,整節課我只講了兩個字:農民。我説,科學主理,文學主情,在我全部的作品中,最深厚的感情,是農民哺育的。我曾寫下:
【“作為土地,我情願被誰耕種;作為莊稼,我情願被誰收割。”】
並非只是感情。我是在離開鄉村後才知道,泥濘的日子,不只是鄉村才有。在都市遭遇的泥濘,比鄉村更復雜更深不見底。這時刻,田間村姑的一句話就在我耳邊響起:“別怕,把褲腿挽高一點。”可以説,我是在離開農村後,才更加理解了農民。
又過了很多年,中國發生了很多很複雜的變化,我慶幸自己沒有丟棄從少年時代就認取的人生意義。它使我一生都沒有羨慕富人的苦惱,沒有在任何權力面前感到自卑,也懂得識別專家名流從而知尊敬或者不為所惑,能體會到高尚所給予我的感動,能與最普通的人們有一種天然的感情而容易有真朋友。這些都和我自己的生命存在、生活感受休慼相關,這不是無關緊要的事,這至今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財富。就文學創作而言,這些就是我全部作品的基礎,是我的立場,説白了就是我得以立足的土地,是我情感的歸宿、心靈的故鄉。
三
2000年,我寫的《智慧風暴》出版。全書開篇寫道:
【“市場陳列着希望,也埋伏着陷阱。你聽到錢幣在生長着錢幣,那是一種神秘莫測的東西。計算機正在許多領域取代齒輪,互聯網正使人類獲得空前的資源共享……這個世界正在發生重大變遷。”】
是的,我是用一部報告文學向全國報告,一個計算機取代齒輪的時代正在風暴般地改變世界。此時我國不僅有規模很大的亟待改造的傳統工業,還有規模巨大的18世紀的手工農業,屬於智能型的高技術產業只有很小的規模,我們的困難是嚴峻的。但重要的是要認識到它,才能把重大轉型變成重大機遇。
我在前言中寫下:
【“人類歷史上經歷這種重大變遷的時期並不多。我沒有機會在2000多年前去採寫那場生生滅滅、威武壯烈的社會變遷,我也不能在200多年前去記述蒸汽機出現前後的歐洲鉅變,但今天,我就站在中關村的土地上目睹了這場與世界前途密切聯繫的歷史性變遷。我如果沒有認識到也就罷了,認識到安敢不言?”】
這部作品獲得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有朋友讚揚説《智慧風暴》怎麼寫得這麼開闊。我自己知道,我少年時所受的教育教導我們要關心國家大事,要胸懷祖國,放眼世界……我一直沒有忘記,它深深地融入了我成長的年輪,哺育着我靈魂的四季。基於同樣的原因,我在2004年寫出《新教育風暴》。
我寫出:每當生產力發生革命性進步,引起經濟社會發生重大變遷,教育就會發生重大轉型。我由此強烈呼籲中國務必創建信息時代的新教育,指出這將是中國1300萬教師率領着3億學生從工業時代的教育向信息時代的新教育浩浩蕩蕩的偉大遷徙。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在這部報告文學尚未出版時就拿着清樣開始全書連播,中央電視台隨後拍攝出30集電視報告文學片。這部書再次獲得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並獲魯迅文學獎。
黨的十八大後,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高度重視建立文化自信,並指出,
【“文化自信,是更基礎、更廣泛、更深厚的自信”。】
我認真學習體會,從內心裏認識到建立文化自信確實至關重要。
2013年我寫出《人民觀》。這本書上起《尚書》,下至當代,在4000年殷殷相繼的文化傳承中將中國歷史文明和現實政治融為一體。2016年,我在中央電視台大型紀錄片《長征》中擔任電視總撰稿。這些創作都使我自己深受教育,體會到優秀傳統文化、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都是我們民族極其寶貴的財富。
在拍攝《長征》期間,一個偶然的機緣讓我看到,貴州省的塘約村在遭遇一場大洪水後,黨支部在組織村民救災中組建了“村社一體”的合作社,重走發展集體經濟、共同致富的道路。我的心突然就留在了這個村。我再一次遇到了“不敢不寫”,我寫了《塘約道路》。
我沒想到書出版後影響不小。時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國政協主席的俞正聲讀後讚揚塘約是“新時期的大寨”,貴州省委號召全省農村學“塘約經驗”,全國各地還有不少領導同志向黨員、幹部推薦《塘約道路》。中央各大媒體都報道了塘約的可貴實踐。全國數十萬縣鄉村幹部閲讀,讀者中最多的是村黨支部書記。那時我一次次想起了我插隊村莊的老支書,想起村裏許多幫助過我的農民朋友,我知道《塘約道路》裏有他們的汗水,他們的温度。習近平總書記説的:
【“一切有價值、有意義的文藝創作和學術研究,都應該反映現實、觀照現實,都應該有利於解決現實問題、回答現實課題。”】
這是我應該永遠記取的。
後來我寫出《中國天眼:南仁東傳》,這部書是中宣部2018年主題出版重點出版物,2019年入選“新中國70年百種譯介中國好書”。本書已改編拍攝成電視連續劇《中國天眼》,列入新中國成立70週年獻禮劇目,我是總編劇。在創作中我最難忘的情節是,南仁東大學畢業後到工廠與工人相結合10年,日後在貴州大山選址與農民共跋涉又10多年……我看到了這是個滿身都是工農氣息的中國式科學家。在南仁東的奮鬥歷程中,最可貴的就是在祖國最需要的歲月,把“自力更生,艱苦奮鬥”找回來,才得以建成中國自主研發的當今世界最先進的射電望遠鏡,挺進到世界天文科學領域的前沿。
【“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割,無論我走到哪裏都流出一首讚歌……”】
《中國天眼》的片尾用了這支歌。我非常喜愛這支歌。回想我自己走過的路,步步都離不開祖國的養育。歌聲裏的裊裊炊煙和村落,總能讓我想起,我從哪裏來,該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