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學期第一次馬克思主義原理課後的一些思考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19-09-04 11:07
1.讀書之要:先正後奇,先粗後細,先信後疑,先拙後巧。
2.“一是皆以修身為本”:批評他人,批評社會,最後都要落到“我何以自處?”這個問題。如果你發現你的那些批評總是無助於解決這個問題,不如緘口。一個能夠批評別人的人,一定能夠以批評之外的方式,為這個世界留下一些有價值的、美好的東西。
3.當你走出自我的時候,你才是在真正地表現自我。
4.當本能和思想發生衝突時,本能一般是對的:思想是你個人思想的結果;本能是全人類進化的成果。但是,你仍然應該思想:與你的本能相沖突的思想,只要有一次是對的,它的價值就比所有本能還要大,並且能夠豐富你的本能。思想的可貴之處就在這裏:大多數時候它是輕浮的,你大多數時候不能輕信自己的思想,但是經過了與本能的砥礪,它就有分量了,沉澱下來了。
5.所有的學説都是被那些曾經或者一直最為忠誠地信仰它的人所推翻或改進的。不信仰的人,對信仰的懷疑是沒有分量的;信仰者則調動起了自己的全部——包括本能——來對待它,真正的批判只能由這裏出發。
6.在自己道德優越感過度的地方,要注意剋制這種優越感,主要是為了兼聽則明——但也要防止把“我沒有道德優越感”本身變成一種道德優越感。

7.觀察者網有一位叫“夜雨觀荷”的網友對我的《由劉慈欣事件看當代道德困惑》一文的評論非常好,我重複引用一下:“1、多元化意味着分歧,意味着大家各自堅持自己的分歧不肯妥協,那麼這樣的結果必然不是包容,而是殘酷的撕裂。2、強調共識(一元化),雖然表面上千人一面,但實際上為了達成共識,就必須相互妥協和理解,這樣對於大多數人反而是更為包容,當然對於拒不接受共識的少數異類,那確實是比較痛苦的。3、正因為如此,為了強調多元化堅持自己的主見,有些人往往也採取了激烈對抗異己的手段,為了堅持自己的意見,不允許別人發表意見,這就是我們詬病的白左;為了維持共識,有些地方反而比名義上多元化的國家更為寬容,比如本朝對宗教的容忍度。這就是辯證法。”——這裏面有些表述我們也許不接受,但實際上説出了“寬容”和“多元化”之間的差別。任何有意義的社會寬容,只能存在於“一元指導下的多樣”之中,而不能存在於“多元”之中。
8.提倡“多元化”的人最容易產生的一種錯覺是:我提倡多元化,所以我一定是最“公正”和“不偏不倚”的,我一定比那些主張用某種單一”的“意識形態(例如marxism)來統一大家思想的人,要更“客觀”些(這正如美國現在的很多人認為:美國是一個最開放的移民國家,因此全世界的科技精英都到了美國,因此留在中國的一定是不入流的人才,因此中國的科技成果一定是竊取美國的——以“開放”自居,反而成了自我封閉,拒絕面對現實的藉口:我這麼“開放”了,難道還會有什麼我不理解的東西嗎?)。_——要知道,“客觀”是因為實事求是,實事求是是因為能夠長期堅定地投入社會實踐,而能夠這樣進行社會實踐,則必然有一個堅定一貫的指導思想。談論“多元化”的很多人,其實是浮在表面上,因而思想淺薄混亂罷了。而且,對很多人來説,“多元化”、“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似乎是拒絕進一步思考的最佳藉口。
9.有些人很喜歡談論政治,但是他們不明白:談論政治,最重要的問題是立場問題。而最惡劣的一種談論政治的方式,就是一邊聲稱自己“客觀公正”、“不預設任何立場”,一邊悄悄地灌輸某種立場——Hongkong現在很多教師所搞的所謂“通識教育”就是這樣。這種談論政治的方式之所以惡劣,不僅是因為虛偽,而且因為一旦人們看穿了這一點,立刻就會明白這是那種對自己的立場毫無信心的人才會採取的言説方式。
10.多年以前,曾和一位韓國朋友在網上聊天。他對韓國曆史很有自豪感,認為韓國的民族精神很強,被日本殖民統治很多年,也不願意屈服。我告訴他我是湖南人,湖南是抗日戰爭的重要戰場,抗戰時在這裏被消滅的日軍可能有20萬人之多。他好像有些不快,答覆道:“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們不要談了。我們還是要多想想怎樣讓今天的國民生活得更好。”我一開始感到很奇怪:日本殖民你們,而中國消滅了這麼多日軍,你應該高興啊!轉念一想我才明白,韓國被日本吞併,而中國血戰十四年戰勝了日本,相比之下這似乎是讓他感到“自慚形穢”的一件事,所以他想把話題轉移到“現在中韓的生活誰更好?”來挽回面子。可見這位韓國朋友的民族自尊心的確很強,他似乎也希望韓國成為像中國這樣,依靠自己的力量捍衞民族獨立並且戰勝侵略者的國家。然而另一方面,對於自己的國家至今還駐紮了美國軍隊,韓國軍隊的戰時指揮權仍然在美國之手,韓國的許多內外政策要唯美國馬首是瞻這樣的事實,他以及大多數韓國人似乎習以為常甚至甘之如飴——這種託庇於他國之下的繁榮, 甚至被他當作向中國人炫耀,滿足自己的民族自尊心的一個依據。這種矛盾的心理,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今天Hongkong的那些極端分子當然決不是一個民族,但是他們也有着多少和這個韓國人類似的“羣體意識”:支撐起他們“自尊”的那些“輝煌”,其實幾乎都是在某些歷史機遇下,由這個羣體之外的人恩賜給他們的東西。
11.在微博上看到有些人説,不少Hongkong的極端分子聲稱自己能從很多方面得到“資訊”,並不是不瞭解中國的歷史和現狀,他們所説的一些情況往往大陸人自己還不見得知道——所以他們對中國大陸的不認同並不是盲目的。有的與這些人爭論的“飯圈女孩”甚至陷入了困惑:“這些人的知識量好大,比我瞭解的事情多多了,難道真的是他們有道理?”有的網友甚至説:“人家是在為自己的理想而奮鬥,而我們大陸人真的該反省反省:自己被Marxism洗腦後,還留下了多少獨立思考能力呢?”但是,那些所謂掌握了很多“資訊”的極端分子,其實對中國大陸的“瞭解”,是抱着一種隔岸觀火的獵奇式的心態,甚至是抱着一種要消費大陸同胞的苦難來增強自己“幸福感”的幸災樂禍的心理。抱着這樣心態的人,無論道聽途説或是“索隱鈎沉”了多少“資訊”、“內幕”、“研究成果”,都無助於他們真正理解發生在這一百多年裏的一切。

12.中國大陸青年的優勢,在於有“歷史感”。包括那些可能平時對政治歷史問題都不感興趣的“飯圈女孩”,她們仍然有本能的“歷史感”。這種歷史感,不是空的,不是完全“理論化”的東西,而是始於她們的小學老師為她們戴上紅領巾,告訴她們“紅領巾是國旗的一角,是烈士的鮮血染紅的”,始於她們每年的清明節在家鄉的烈士墓前舉起右手行禮,始於她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給他們講的那些黃繼光董存瑞劉胡蘭的故事,也始於她們親戚長輩珍藏的那些“先進工作者”、“勞動模範”、“三八紅旗手”、“新長征突擊手”的證書獎狀,始於長輩們和她們一樣年輕的時候的日記本里這些好像套話一樣的詞句:“今天聽了某某同志的報告,一定要向某某同志學習,長大了為祖國和人民立功!”,“今天把沒吃完的剩飯倒掉了,媽媽批評了我:我們的國家還很窮,一定要節約糧食,養成艱苦樸素的好作風”,“這段時間學習上有些放鬆,所以讀了華羅庚、陳景潤同志的故事,要像他們一樣努力學習,為祖國勇攀科學高峯!”、“今天看了電影《甲午風雲》,更加明白了“落後就要捱打”的道理”——我想説的是,這種“歷史感”的形成,並不是因為我們讀了多少束之高閣、密不告人的“資訊”,而是因為我們中國大陸的每個家庭、每個人,都親身投入到了一場波瀾壯闊的偉大斗爭,都為一首卷帙浩瀚的英雄史詩寫下了一句話、一個字、一個標點。這種歷史感,構成了我們的自信,構成了我們面對大是大非時的直覺。在給學生講馬克思主義原理的時候,我用的課件裏引用了德里達、哈貝馬斯、詹姆遜、吉登斯等等西方思想界的精英對馬克思主義的肯定、讚譽,表明馬克思主義的地位是舉世公認的。而講完這些之後,我對大家説:“但是,馬克思主義究竟好不好,這些西方人的評價不是最重要的。他們許多人雖然同情馬克思主義,能夠為馬克思主義説幾句公道話,但是並沒有親身經歷過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實際鬥爭,他們對馬克思主義的很多理解往往是並不正確的。馬克思主義究竟好不好,最應該重視不是西方的旁觀者怎麼看——恕我直言,現在我們有些搞學術研究的人太過於看重這一點了,好像講馬克思主義的時候,不拉幾個西方學者來抬轎子,我們就心虛理虧似的——而是親身實踐馬克思主義的中國人民是怎麼看的。”對於歷史、制度、道路問題的理解,多瞭解“他山之石”當然是必要和有益的,但這些一定要服務於一種“歷史感”的形成和鞏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