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街“撲街”_風聞
锌财经-锌财经官方账号-新商业的记录者,新经济的推动者。2019-09-04 11:28
文/何星瑩 編輯/馬程
週末雙休、加班晚餐、全員蘋果電腦、人體工程學座椅……在脈脈、知乎、微博等社交平台,可以看到很多蘑菇街員工的“炫耀”帖子。
這樣好的福利在互聯網公司中並不常見。然而留言中除了羨慕之外,更多是一邊倒的擔憂。
2018年,流血上市後,蘑菇街從市值14.97億美元跌至如今的2.57億美金,曾經的明星電商公司掉出了頭部梯隊,迎來了成立以來的最大挑戰。
蘑菇街是最早開始嘗試社交+電商模式的平台之一,它的內容社區和聚焦女性用户定位,一度讓蘑菇街成為新物種,被媒體成為“電商第四極”。
在2016年D輪融資剛完成時,蘑菇街估值30億美元。作為具有社區屬性的平台,從當時的用户活躍度來看,是國內僅次於微信、新浪微博、陌陌之外的第四大社交平台;從電商來看,根據2016年當時Trustdata信諾數據的統計,蘑菇街以2.99%的月度覆蓋率已成為僅次於淘寶、京東、唯品會購物和手機天貓之後的國內第五大移動電商平台。
而今,蘑菇街情況並不樂觀。產品品類、商品價格優勢以及品牌知名度不如拼多多等平台;同時,隨着小紅書、抖音、快手等自帶流量的新競爭者入局,蘑菇街用户活躍度下降,平台的帶貨能力也很難比上估值數十億美元的小紅書。
8月26日,蘑菇街發佈2020財報季Q1財報,其中虧損收窄。然而當天開盤後,蘑菇街市值卻下跌超20%。
目前,蘑菇街依然專注於女裝和直播業務。“把一百多塊錢的衣服質量做到更好,我相信留存就會更好,這方面持續在做。如果説我今天想要做一個大流量的,什麼東西都賣,那其實就是另一種方法了。”蘑菇街市場部副總裁範懿銘對鋅財經提到。
百聯諮詢創始人莊帥有不同的觀點,他認為蘑菇街掉隊了,因為安於現狀,沒及時調整戰略。“從業務的創新、合作、增長來看,不想創新,沒有進攻意識和狼性文化。京東去年開發了兩千多款小程序,阿里不停搞活動搶流量,蘑菇街做了什麼?”莊帥提到。
蘑菇街創始人、CEO陳琪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提到,蘑菇街一出生就是一個傘兵,處於被包圍的境況,競爭從來無法避免。
事實上,蘑菇街雖然曾經在社交、內容、直播等業務上走在前列,也創新了諸多行業新玩法。但是後期卻失去了戰鬥力,趨於平庸。單拎出任何一個業務線,也很難再和業內頭部玩家抗衡。
蘑菇街終究是起個大早卻趕了晚集。
押注直播
上市後,直播業務是挽救蘑菇街的頹勢的關鍵,也是財報裏最亮眼的一部分。
財報顯示,直播業務GMV為13.15億元,同比增長102.7%,佔平台GMV總量的31.5%,是去年同期(16.0%)的兩倍,直播業務平均移動月活躍用户(MAU)同比增長40.6%。在截至2019年6月30日的12個月期間,蘑菇街直播活躍買家為270萬,同比增長90.4%。
2019年,包括淘寶、京東當各大電商紛紛提高直播權重,早一步佈局直播的蘑菇街已經具備了先發優勢。最新發布的Q1財報中提到,直播業務已經成為蘑菇街用户參與度最高、銷售轉化最有效的形式之一。
2016年3月,蘑菇街成為最早上線直播業務的主流電商平台,早於如今的淘寶直播。範懿銘告訴鋅財經,電商直播的想法,源於一場會議。在大家猶豫不決時,陳琪拍着桌子下了決定:“一定要上,直覺是對的,上了再説。”
蘑菇街創始人、CEO陳琪
當時,在蘑菇街的一次管理週會上,高管們對直播模式有不同的觀點。
“那時候玩的風生水起的是秀場直播,男人看女主播表演,衣服越穿越少;要把直播模式搬到蘑菇街,肯定是女人看女主播穿搭,衣服越穿越多。”範懿銘分析。
很多人都對這種反其道而行的策略不看好。
同時,對於當時的蘑菇街來説,嘗試成本很高。因為當時的數據流量並不便宜,把精力賭在這樣一個新形式上,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
而陳琪最後靠“直覺”掐滅了爭議。
陳琪的判斷沒有錯。三年之後,直播賣貨已經成為幾大電商、直播平台的標配。
蘑菇街也為直播做了很久的積澱。“淘寶能做直播它的原因是因為它的龐大的供應鏈、海量商品。我們靠的是人。” 陳琪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坦言。
從成立之初的蘑菇街達人,到轉型電商後的網紅店主、圖文博主,再到如今的直播達人,這個平台盛產Kol與精選內容。蘑菇街擅長選款測評以及與交互用户,並且Kol與用户建立了強信任感,這個平台天生適合進行電商賣貨。
“Kol一直存在,但是他們輸出的形式和內容不斷更替,他們也在嘗試新的形式。”範懿銘告訴鋅財經,基於當時圖文與短視頻更替的現象,他們判斷通過直播輸出內容也會成為下一個趨勢。
蘑菇街主播Demi在2014年就入駐了蘑菇街,在蘑菇街的圖文時代靠穿搭照片積累了二十多萬粉絲。
蘑菇街直播上線之後,從兼職直播,Demi到目前已經擁有四十多萬粉絲並開始全職直播賣貨。
Demi的蘑菇街主頁
她告訴鋅財經,在蘑菇街流量扶持力度較大的時候,她直播一場可以漲七百到一千個左右的粉絲,新粉復購率達89%。
一般情況下,電商平台大都是為電商直播“制定規則”,但蘑菇街卻大包大攬了從扶持主播、到匹配供應鏈和流量的整個鏈路。
2019年,蘑菇街對直播的扶持力度進一步加強:上線首個直播供應鏈池,打算在今年蓄水1000個品牌,並孵化100個銷售額破千萬的優質主播。
一位業內人士告訴鋅財經:“淘寶直播最初形態,是參照蘑菇街的電商直播來的,跟大多數直播平台也相似。並且早期有一大批主播從蘑菇街流出,進入了淘寶直播。”
現在,陳琪也將希望寄託在直播業務上。
“蘑菇街計劃通過三項關鍵舉措繼續加快直播業務發展:一是繼續加強直播業務的基礎設施建設;二是快速提升活躍主播總數以及可觀看的直播內容時長;三是幫助主播拓展多樣化的貨幣化方式,以便更好地發揮KOL的才能和創造力。未來,蘑菇街直播業務對GMV的貢獻將越來越高。”陳琪在Q2 財報會中提到。
起大早趕晚集
然而,蘑菇街的差異化之路卻並非順利。
一方面,淘寶強大的流量優勢,吸引了諸多成熟的主播跳槽。
上述業內人士提到,在淘寶直播規則完善之前,部分蘑菇街主播在兩邊共同嘗試直播。而當2016年年底,淘寶直播已經開設了賣貨權限並且小有起色,部分蘑菇街主播轉而選擇了更適合自己的淘寶直播,甚至做到了頭部。
剛直播完的蘑菇街直播間
作為中腰部主播,Demi一場四個小時的直播大約能賣一千單,日常直播銷售額約8萬到10萬之間。儘管Demi靠着蘑菇街直播開了公司,過得有聲有色,但這個數據相對於帶貨超百萬銷售額的淘寶直播而言,顯得有些普通。
主播因為對流量的追求而出走,蘑菇街對於這部分流失無能為力。
“現在直播不能跟傳統圖文一樣全渠道分發,不能雙開,主播會選擇最適合他們的平台去發展。”範懿銘説。
但他強調,“淘寶直播建立在以店鋪為中心的模式上,蘑菇街直播以人和內容為導向,用户認準了跟自己身材、風格相似的主播,跟着買就行,忠誠度就非常高。”
而蘑菇街的對手,早已經不只是淘寶和京東等電商平台,還包括了小紅書在內的內容種草平台,以及抖音、快手等超級流量入口。
到2019年,根據小紅書官方公佈數據,小紅書的用户數已超1.5億,社區每天產生數十億次的筆記內容。主要依賴KOL模式的運營推廣,大量明星及網紅在小紅書上打造爆款,實現KOL種草法則。林允、江疏影、范冰冰、吳昕等明星批量入駐小紅書,明星知名度強,帶貨能力也更突出。
蘑菇街的用户忠誠度,以及主播對平台的黏度都很高,但或許正因為如此,蘑菇街對他們的依賴程度也遠高於其他平台,發展路徑更多還是侷限在紅人身上。
隨着抖音、快手電商,旗下的KOL帶貨能力也逐步顯現,進一步壓榨蘑菇街的市場空間。
據鋅財經瞭解,抖音、快手的轉化率在不斷提高,很多電商直播紅人的MCN機構不再把蘑菇街作為直播的必要選擇。
在截至2019年6月30日止的12個月期間,平台活躍買家為3270萬,這個數據在2018年末時為3450萬。停滯的數據顯示着蘑菇街流量的貧瘠,也意味着壁壘的薄弱。
一心要發力直播的蘑菇街,現在似乎還在吃老本。
早期的蘑菇街頁面
成立最初幾年,蘑菇街的創新能力和眼光,在行業裏備受矚目。
這家創始人都來自淘寶的公司,在2011年正式上線時,還是淘寶附屬的第三方內容導購平台。蘑菇街挖到第一桶金,源於優質內容。陳琪曾在採訪中提到,蘑菇街的轉化率為8%,比同行平均的1%高出7個點。
2013年淘寶“封殺”第三方導購平台時,蘑菇街淘寶客聯盟資格被取消,通往淘寶的外鏈被屏蔽。蘑菇街用了7天,就脱離淘寶、獨立做電商,也擺脱導購的帽子,成長為一家有時尚搭配選款能力的,通過社會化網絡組織起來的購物平台。
2016年年初,蘑菇街與美麗説進行合併,以估值2:1達成協議,估值達到30億美元。
後淘寶時代,蘑菇街又引入騰訊作為股東,並藉助微信小程序,發展社區電商。
但現在,在直播、內容社區等領域,起了大早蘑菇街,卻趕了個晚集。
與2016年不一樣的是,直播已經成為全部電商領域新的增長點,更多加入到這場市場爭奪中,流量的爭奪尤為重要。
電商巨頭和流量大户開始結盟。2019年,在直播業務上後來居上的淘寶與抖音簽訂了70億元年框,拼多多也與近日快手達成戰略級合作協議。
莊帥認為,蘑菇街的優勢是手上有供應鏈,在早期可以和抖音、快手合作,獲取流量入口,進行銷售分成;或者利用騰訊的直播工具可以幫助主播做公眾號吸粉,至少可以把曾經的導購優勢做得更差異化,與小紅書競爭。
“但蘑菇街都沒有做。”莊帥感嘆。
囿於舒適區:保守的嘗試
陳琪曾在多個場合強調,蘑菇街目前要更加專注。範懿銘解釋,這主要指第一專注時尚,第二專注在達人和主播的孵化上,第三是專注在直播上。
All in直播業務之外,蘑菇街在商業化的其他嘗試,一直不温不火。
一方面,除了從成立以來就延續的直營電商模式,蘑菇街一直“按兵不動”,招商、加盟業務發展緩慢,聯動營銷停滯。
2019財年,公司實現佣金收入5.077億元,同比增長22%;營銷服務收入3.957億元,同比下滑16.97%。而2020財年Q1,情況並未有所好轉。營銷服務收入由2019財年同期的人民幣1.018億元同比減少12.3%至人民幣8920萬元,部分抵消了總營收的增長。
對於營銷服務收入,範懿銘告訴鋅財經:“數據有所下降,是因為我們不一味地鼓勵大家競價去做廣告。”他認為蘑菇街更看重ROI(投入產出比)。針對拉新,蘑菇街不會貿然地去做一些非常大的流量的投資,除了部分綜藝投資之外,蘑菇街更多注重獲得精準流量。
蘑菇街CFO表示:“佣金收入的增加是由於直播業務的高速增長和更高的佣金率所致。”
範懿銘認為,蘑菇街不會為了佣金增加商家或是擴大規模。“蘑菇街本身寧願保留優質商家,給消費者提供更可控更高品質商品的前提下,為商家提供流量、主播對接、售後等全套服務,將競價廣告收入轉變成更加良性的佣金收入。”
莊帥是曾經經歷了這種被“減少”的商家。
2018年,莊帥投資的一家供應鏈公司拿到了電影《芳華》的授權,做了一款“芳華”卸妝膏。由於卸妝膏的用户主要集中在女性消費羣體,相對於其他電商平台,蘑菇街的用户羣更為契合。
於是,莊帥到蘑菇街總部,找到一位副總裁,商量在蘑菇街平台上長期開店並對接主播推廣。但在大半個月裏,莊帥對接了兩位負責人,卻沒有收到任何反饋。
如果是在淘寶平台,走正常流程,無需對接人,提交資料後交完保證金,三個工作日就能通過,而京東所需的時間是七天。
莊帥還記得,中途自己曾經被拉進一個羣,並被告知:要先找主播,有人願意推,再開店。“最後就不折騰了,不開了。”莊帥説。
直到一個月後,電影熱度褪去,商家在京東網店賣的卸妝膏下架,依舊沒能夠在蘑菇街開店。
但在莊帥看來,過度依賴主播,將會減少擴展品類和品牌的可能性,“如果因為主播不願意賣,這店就不要開,從商家角度來看,就是本末倒置。”
另一方面,蘑菇街曾經在導購、社交、直播,都先人一步,但總是慢半拍才緩過神來。近期,隨着行業裏更多的玩法出現,蘑菇街更顯捉襟見肘。
隨着小紅書等內容分享社區逐步進入消費者視線,“種草”、KOC、等一系列新玩法流行。蘑菇街在女性消費者裏的影響力也不復從前。
面對來勢洶洶的小紅書,範懿銘認為蘑菇街更擅長時裝品類,“雖然小紅書已經開始嘗試時尚穿搭,但她們更集中在美妝等品類。你很少看到有人在小紅書上買衣服。”
相比拼多多等社交電商平台崛起,蘑菇街的“社交”在激進的裂變和分銷玩法之後顯得更為保守。背靠騰訊,蘑菇街小程序貢獻的近1/3的GMV,才在一定程度上免於尷尬的境地。
範懿銘提到,蘑菇街也曾積極探索小程序和微信私域流量。“但我們始終是有聚焦地嘗試。”
可以説,在強調聚焦的過程中,蘑菇街還在保守地留在自己地盤上。
“時尚”還是下沉?
蘑菇街一直引以為傲的是深耕女性時裝市場,品牌口號是“時尚目的地”。2018年,登陸美股時,蘑菇街打出了“時尚第一股”的名號。
但蘑菇街如何定義時尚?“蘑菇街推崇的是快時尚,如同ZARA,H&M等快時尚。通過比較快的款式更新和生產週期,能夠把當下比較流行的時尚元素、款式能夠第一時間提供給消費者。”範懿銘解釋。
但當用户衝着時尚的名頭進入,發現大部分商品都在百元價位,缺乏知名品牌和時尚感時,很難信服。
與諸多潮牌電商相比,蘑菇街的“時尚”穿搭顯然更適合下沉市場。
但蘑菇街並沒有聚焦於下沉市場,目前定位的模糊,導致其無法確定自己所圈客羣的具體畫像,更無法制定更行之有效的策略。
在9年前,蘑菇街成立之初,對客羣的定位是鮮明的——大學生以及初入職場的女性。她們在流量並不便宜的時候就開始使用蘑菇街,意味着這部分客羣對於穿搭有一定要求,但也很難消費得起品牌。她們並非下沉用户,卻也接近於“五環”的邊緣。
當“五環”邊緣女孩們逐漸步入社會,對商品的需求必然會發生改變。可蘑菇街的大部分產品依舊停留在百元的價格帶。而這個價位已經是“五環外”人羣的天下,除了拼多多之外,聚划算、京東拼購也正躍躍欲試下沉市場。
目前仍然在百元價位的蘑菇街
“時尚”已經很難再成為蘑菇街的差異化競爭力。
蘑菇街卻在原先客羣心智增長、需求變化時,給出了一個保守的回答。“平台上也有千元以上的品牌,但用户的衣櫃只是部分發生了消費升級,但對百元價位的快時尚商品的需求永遠存在。”範懿銘説。
可以説,蘑菇街只能被動地把希望寄託於消費者的不變需求,甚至在商品價格帶上也不曾有大的動作。
四年前的陳琪還能在公開參與活動時,多次表示,蘑菇街的體量並沒有那麼大,但卻是一家夠“奇葩”的公司。
它的“奇葩”在於敢於嘗試當時其他平台不敢嘗試的玩法,這些玩法幫助它脱穎而出。
而如今,如果蘑菇街繼續“按兵不動”,缺少創新,很容易在激烈的競爭中“撲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