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遊戲:城鄉結合部的美麗網紅們_風聞
鸣鸠拂其羽-花前细细风双蝶,林外时时雨一鸠。2019-09-06 08:16
作者| 徐婷
來源| 公眾號“穀雨實驗室”
鏡頭前,她們年輕、漂亮,一夜暴富。她們揮霍、炫富,花20萬買愛馬仕的包包。但在杭州城東的九堡,她們的直播間很多都設在城鄉結合部的廠房或辦公樓裏。每晚7點,一直持續到凌晨,她們有的像機器人一樣,不停地試穿售價99.9、69.9或者39.9的衣服。但是隻有極少數人賺到了錢。她們身處漩渦之中,被裹挾、被誤解,“身在城鄉結合部,心在巴黎時裝週”。這是一羣年輕人試圖暴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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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要在直播間不斷地試衣服,你需要克服很多障礙。小辰開始認為,這件事“極其噁心”,但她忍受着。“不信你試試看,站在鏡子前,五六個小時不停地脱了穿,穿了脱。”小辰墊着腳,踩着一堆沒有拆開的衣服的間隙,走到直播區域。這裏被佈置成客廳的一角,一張淡黃色的沙發,一座小小的圓形T台,畫着梅花鹿的泡沫背景板,花瓶裏插着幹蘆葦。“這是最貴的,700多。”小辰指着一把淡綠色的靠椅,這是她剛入行時買的。
直播間透露出一種粗糙的氣息:它同時又是倉庫,一半被開闢為直播室,另一半則堆滿了上千款的樣品,衣服、鞋子、包包以及各種面膜,空氣裏瀰漫着新拆封的衣物染料的味道。桌子上放了助理點的外賣,來自於附近的街邊小店。
工作室旁邊是一家錦旗製造公司,辦公室裏插滿了鮮紅的樣品,寫着“妙手仁心”、“終於職守”、“耐心愛護”,一箇中年女人正在清點賬目;對面的房間被一户人家改成了住宅,一位小男孩在端着飯碗,坐在暗紅陳舊的沙發上看電視。但這一切沒有被呈現在鏡頭裏。
她擁有40多萬粉絲,分佈在北上廣或者河南河北的四五線縣城。他們都可以在手機屏幕上看到她。鏡頭只會展示T台的部分,畫面呈現出ins風。在濾鏡與柔光燈的作用下,小辰的皮膚白皙細膩,一個毛孔、一根汗毛都看不到。
一年中的大部分夜晚,她都在這間工作室度過:衣服是最受歡迎的,這是電商平台上最大的類目。她會站在小T台上,面帶笑容,不停地試穿衣服,語速輕快地講解面料和版型,引導粉絲購買。當然,她更喜歡推薦美妝或者飾品。
有好幾次,她播到一半感覺噁心,跑去廁所劇烈嘔吐。半夜下班的時候,整棟樓都關燈了。
她是一名電商主播,杭州數以萬計的網紅中,她處在收入不菲的梯隊。做主播幾個月後,小辰搬進了市中心的公寓,月租8500,獨居,養了一條白色博美狗。直播將在晚上7點開始,持續到11點。有時候會更晚,一直到凌晨。這是黃金時段,城市白領們結束一天的工作,開始癱在沙發上刷手機。
更多的網紅聚集在九堡。小辰簽約的網紅公司就在那裏——因為無法忍受深夜的來回奔波,他選擇在公寓附近租了間房子作為工作室。
網紅為省錢“蝸居”於出租屋
假如你來到九堡,你會感覺到那種更強烈的粗糙感。如果你從九堡地鐵站到如涵,感受可能更為直觀。你將穿過一片半舊的住宅區、廠房、等待拆遷的城中村和辦公樓夾雜其中。然後,從主幹道杭海路轉入萬佳路,路旁立着樓盤廣告——“交互式園林,唯美回家”。
往前走是一個公交中心,接下來是一片白色的圍牆,但濺滿了泥漬,橫七豎八地塗滿吊車、挖掘機的廣告。然後是一片玉米地、一片菜地,一位老婦人每天在塵土飛揚的路邊擺攤賣菜。越過她佝僂的背,能看到一座豪華的寺廟,金黃色的牆壁,再遠處是兩個工地的橙色起吊車。
但圍繞着九堡,一個龐大的網紅基地形成了。方圓一公里的廠房、辦公樓裏,聚集着大大小小上百家網紅公司,包括張大奕的如涵和雪梨的緹蘇。它們是九堡網紅們的“信仰”。
朝陽工業園不過五六棟房子,但高度濃縮了整條網紅產業鏈:服裝廠、員工宿舍、電商公司、網紅直播間以及物流點一應俱全。沿街的門面大多開了餐廳,沙縣小吃、衢州小炒、山東餃子等,不過都不長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一批。
在一部關於網紅的紀錄片裏,結束了一天的直播、選款、看貨之後,深夜,張大奕走在這條路上,對着鏡頭亮出招牌式笑容,“身在城鄉結合部,心在巴黎時裝週”。她是個超級網紅。
九堡的一天是從黃昏開始。下午五六點,年輕的主播們畫好妝,湧入磚紅色的廠房。為了上鏡,臉塗得很白,嘴唇很紅。房間不大,幾盞過分明亮的LED燈圍出一片兩平米的直播區域。周圍的架子上掛滿衣服,售價經常是99.9、69.9或者39.9。它們來自附近的服裝廠。
“她們都想成為張大奕。”門口小超市的收銀員陳勇嘴角掛着笑。他今年20出頭,身材魁梧,為了多賺點錢,附近的外賣訂單多數會親自送貨。四樓五樓幾乎都是搞直播的。“她們唧唧呱呱,一直到深更半夜。”他經常在晚上去給她們送水。
網紅張大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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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幸福、快樂是最重要的。物質也重要,但只要能維持我的基礎生活就行了。我算過,我一個月的花銷在5萬左右,如果能一個月維持賺15萬到20萬的話,我的生活就比較幸福了。”
在她住的公寓裏,小辰穿着一套寶石綠的絲綢睡衣,坐在梳妝枱前,一邊撲着粉,一邊淡淡地説。似乎意識到什麼,她隨即補充:“當然,每個人的標準不一樣。”她一直試圖做“真實的自己”——在直播間裏,她會直接跟粉絲説:“喏,我剛買了個鐲子,8萬。”
八樓的落地窗外飄着細雨,黑夜降臨,街燈亮起。小辰真人比在手機屏幕上看到的小一整圈,説話聲音很輕,完全沒有硬照裏明豔、凌厲的氣質。
原木色妝台上,堆滿了瓶瓶罐罐,Lamer的面霜、SK2神仙水和阿瑪尼的粉底等等。一面橢圓形的美妝鏡,把她的臉照得非常明亮,一張小巧的瓜子臉,眼睛大而圓,下巴尖翹,鼻子高挺,櫻桃色的嘴唇很飽滿,和舒淇有幾分相似。粉絲經常在直播間裏喊“我要看舒淇。”她的網名就包含了舒淇兩個字。
舒淇
所有關於網紅的爭議,幾乎都圍繞財富展開。網紅真的賺到了這個年齡永遠不可能賺到的錢嗎?
對於九堡的極少部分人而言,是的。比如薇婭、張大奕或者雪梨,小辰也算是其中之一。從第一場直播到月入10萬,她花了不到6個月的時間。
2017年春天,小辰找了一個同樣做主播的女孩,合租了一套loft公寓。她們住在樓上,在樓下直播。經紀公司告訴她,小主播不要和大主播搶時間,“沒意義”。她就把直播時間設置在凌晨1點到4點。
在這場關於美貌、消費與流量的財富遊戲中,平台才是幕後的莊家。按照平台規則,一個新主播想要被人看到,必須撐夠一定時長,即便是對着空氣講話。起初,小辰不敢喝水,不敢上廁所,來例假時痛得在地上打滾、嘔吐,喘過氣來又爬下樓繼續直播。
小辰告訴朋友,沒有賺到一百萬,就不會見他們的。那段時間,她的綽號就叫“李百萬”。但現實很骨感,第一個月,她只賺了不到5000元。“他們調笑我,你離100萬還有多遠?我説還有102萬。”
差不多從第三個月的時候,她的粉絲數開始飆漲,最多的時候一天漲一萬。“一場直播下來,一條褲子能賣一千多件,三分鐘,洗髮水賣了一千瓶。”她舉起右手比劃,這是她主播生涯的巔峯時刻,月收入也隨之達到了6位數。
這個26歲的女孩的生活也因此改變了。她立即搬進了位於市中心的這個新公寓,並且開始購買奢侈品。
“我一直很喜歡愛馬仕。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要在30歲的時候,憑自己的能力,買一隻愛馬仕的包。很幸運,我26歲時,就能給自己買一隻birkin,入門級的,10萬左右。”小辰走出卧室,對着客廳裏滿博物架的包包説,“當然只是入門級,它還有鱷魚皮款等等。”
有時候,購物甚至只是為了發泄無處可逃的壓力。2017年雙十一期間,從1號到11號,小辰每天直播兩場,8個小時。接下來的雙12的話,她又連軸轉12天。“我覺得我不行了,我必須得買點東西。”除了愛馬仕,小辰順便把她以前一直很想要的幾款包全都買了,“反正那一個月我花了20萬”。
但是,對另一些女孩而言,金錢之外,“成名”同樣充滿吸引力。 “有人説像木村拓哉的女兒,也有人説像新垣結衣,總之各種像日本人”,在杭州大廈的一家咖啡廳裏,佳佳託着下巴靦腆地説。她戴着一頂鴨舌帽,穿着藍色條紋襯衫和緊身牛仔褲。
她對網紅這個標籤有些牴觸。在微博上,她的認證是“知名時尚博主”,更樂意被稱為KOL。她養了一隻加菲貓。我們第一次約採訪的時候,她建議在西湖邊的一家有樂隊表演的酒吧。
在“網紅”這個詞還沒被造出來的時候,佳佳就已經開始做模特。那是2011年,她高中畢業,一組照片被髮到網上,點擊量可觀,她開始體會到美麗的價值。在此之前,她從未明確地感覺自己漂亮,“高中的時候,我還戴牙套,同學們管我叫鋼牙妹。”
之後,模特約拍的邀約不斷,“這就等於説,上車了”。大三那年冬天,佳佳接到某時尚雜誌主編的電話,一家知名日本車企正在挑選廣告的女主角,她被列為候選人。通過試鏡之後,佳佳和一個製作團隊飛往日本北海道。
時隔幾年,她一直對那次旅拍念念不忘,“我們一起開着車,在北海道的原野裏馳騁。雪很厚,我就趴在雪上滑行。每天都很開心。”她愛上了“這種生活”,一種在鏡頭前的生活。
一條廣告並沒有把她帶進演藝圈。和絕大多數身在杭州的網紅一樣,她選擇複製張大奕的道路。佳佳經營着自己的網店,同時也給一些網店、品牌當模特。網店的倉庫就在九堡所在的江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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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告訴他,50%以上的95後夢寐以求的新興職業是網紅時,楊涵沒繃住,笑出了聲。他三十歲左右,談吐幽默,在城東江乾區的一家電商公司擔任主管,為網紅提供供應鏈服務,離九堡不過幾站地鐵。
“(電商主播的工作)就是以前四季青的檔口小妹,被線上化了。”他對網紅的感覺複雜又曖昧:不覺得這是份高尚的職業,但又不得不承認她們能在短時間內賺到錢。
金錢的誘惑顯而易見。根據一家本地媒體的報道,從九堡到江乾區的大學城,一共有大大小小300多家網紅工會或經紀公司。
經紀公司在平台與網紅之間,扮演着特殊的角色。與平台深度綁定的經紀公司,會參與流量的分配,比如特定的推薦位。“假設你今天第一天開播,可能同時開播的有5000個主播,我看到你時不知道猴年馬月了。”馬浩説,他在距離九堡不遠的一家網紅孵化機構擔任經紀人。
“網紅成長就是一條工業流水線。”在簽約之後,他們會根據女孩的長相、性格,設定人設,指導妝容和着裝、話説的技巧。每次直播結束之後,馬浩會和她們一起,覆盤數據情況,糾正網紅直播中的一些瑕疵,語速、表情或者其他。“我最近推薦她們看《我和我的經紀人》,帶她們和帶藝人是一回事。”
不管美麗的標準如何改變,青春始終是基石。在殘酷的競爭中,經紀公司永遠偏好更幼齡的女孩:一些公司簽約(網紅),98年前的不要。小吖告訴我們。她曾面試過杭州某頭部網紅公司的經紀人崗位。小吖30多歲,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最終決定放棄。
“太殘酷了。”她説。
沒有人永遠年輕,但永遠有人年輕着,靠近九堡的大學城不缺年輕人。1998年出生的“可以”還在上大三。“可以”是她為自己未來的品牌選好的品牌名,她希望我們用這個來稱呼她。她身材瘦削,皮膚白皙,臉圓圓的,顯得稚氣未脱。5個月前,她簽約了一家經紀公司。楊涵為她的網店提供供應鏈服務。
“可以”是浙江東陽人,家境優渥。“我高中時想買包,2萬塊,我爸也會給我買。”上大學後,她幾乎每週都要買衣服。不菲的消費,提高了她丈量金錢的尺度。在朋友圈淺嘗輒止的賣過衣服,嚐到甜頭之後,她決定簽約,開網店。
“一切以(店鋪)交易為導向。”幾個月前剛進入行業的她目標明確,沒有任何心理包袱。
四五月份,“可以”最重要的工作內容之一,就是穿上自己網店的衣服,在湖濱銀泰、嘉裏中心等地拍抖音:內容按照當時的“爆款”標準炮製。一個悶熱的下午,可以在湖濱銀泰的GUCCI和LV的金色櫥窗前來回走了近10趟,對着鏡頭做鬼臉,或者假裝不知道被拍到。隨後,她還和一位身高相差近20公分的男孩扮演情侶,在西湖邊的一條路上打鬧了近一個小時,噴掉了一整瓶礦泉水。這是近年來抖音興起後杭州城裏的新景象,與此前九堡格子間裏的玩法大相徑庭。
杭州西湖銀泰LV店
在這個殘酷的圈子裏,只有最新鮮的血液姿態輕鬆,對未來野心勃勃。“可以”知道網紅行業的大浪淘沙,但是她不認為自己會被淘汰的沙子。儘管她的網店還遠遠稱不上“大店”,但她也尚未體會商業的殘酷。她在今年暑假註冊了公司,聘請了一箇中文系的畢業生。
但故事的邏輯依然相同,成功是小概率事件。“70%”——這是我們從一家頭部經紀公司聽到的網紅“死亡率”。“不到10%的人,賺了這個行業90%的錢。”二八定律的殘酷,在這個行業被放大,“多數人的收入可能都很難過萬。”
對於網紅們而言,這種殘酷甚至無需經紀公司提醒。小辰的客廳裏,放着一台落滿灰塵的跑步機。那是她曾經一起合租的室友留下來的。她跟小辰隸屬同一家經紀公司,同一批簽約,長得也算漂亮。
在苦熬半年,依然毫無進展之後,她離開了行業。“她騙了我幾萬塊錢,微信還拉黑我。”小辰説。故事的結局是,那位姑娘從合租房裏消失了,留下了那台跑步機。在九堡,這是尋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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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沒有主播能回到普通白領的生活。這就是人性。”馬浩篤定地説。對於九堡的許多網紅而言,賺快錢像香煙和酒精一樣令人成癮,一旦開始,就無法離開。但同時,就像命運其他的饋贈一樣,它也暗中標好了價格。代價是一點點體驗到的,肉體層面的勞累只是開始。
2018年初,小辰發現,她開始陷入一種無法擺脱的狀態,厭倦、乏味、枯竭感如影隨形。按照平台規則,為了維繫熱度,網紅們必須永不停歇。每天4到6個小時,是我們在採訪中反覆聽到的數字。主播只有播滿這個時長,平台才會給予流量傾斜,比如推薦進入首頁。用她們行話説,就是“浮出來”。
算法和數據,主宰着小辰們的生活。“無窮無盡的,週而復始的,每天同樣的生活,就跟機器人一樣。”小辰説,“我們是在按分鐘計費,旅遊、生病、談戀愛對我們來説是奢侈品。”
買包帶來的快樂,在收到包之後,就消失了。每天黃昏時分,她一開始化妝就莫名地想流淚。關掉直播軟件之後,前一秒還掛在嘴上的明媚笑容立刻消失。“腦子會缺氧”,有時候嘴裏進了冷氣會幹嘔,開口講話一度也成為她的負擔。
小辰中斷了工作,去第七人民醫院掛了心理科。醫生告訴她,這是長期壓力之下人無法分泌多巴胺的結果,簡單來説,就是輕度抑鬱症。這是網紅行業裏高發的疾病。
她試過逃離,去了朋友開的一家新媒體公司,月薪從10萬降到1萬。但是沒幾天,她就被“嚇跑了”,因為“無法接受這個落差”。人一但賺過快錢,享受過短時間內爆發的快樂,就再也無法忍受腳踏實地的生活。小辰重新打開了攝像頭,回到了直播間。“但我不再像之前那麼拼了。”小辰想要調整節奏,“我今天比較累了,哪怕這一場直播你給我三萬六,我不去。我明天要去約會,就會通知所有人,我要休假了。”
但這並不意味着沒有代價。她的粉絲已經一年沒有再增長了。“你看,那些不如你的,都浮出來了。”一位朋友告訴她。“你能在年輕的時候,賺到別人一輩子賺不到的錢,為什麼要停下來。”朋友為她惋惜。
六月中旬,小辰接連發燒了好幾天,一度燒到 39.6攝氏度。幾天後,她轉發了一篇文章到朋友圈:《20歲美女模特在高鐵上猝死:摧毀一個人,生一次病就夠了》。
她不知道該往哪走。那些大主播生活都特別穩定,他們很多人都已經結婚生孩子了,“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是看過了世界才來做主播,我還沒有看過世界。”沉默的間隙,她會拿起桌子上的電子煙吸上兩口,嘟着嘴唇吐出一圈白霧。抽煙的習慣,是2012年在英國留學時養成的,“起初語言不通,沒有什麼朋友,一切事情都需要自己處理。特別孤單的時候學會了。”
小辰陷入了焦慮。幸福的家庭生活與一個12點下班的主播是相斥的。但是她心理有一根明確的標尺:錢,是她離不開主播行業的原因。即便是現在,流量下滑、粉絲增長停滯已經令她感到不滿。
“前兩天還是失眠,就是失眠到早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坐在牀上,加快語速,“如果以後掙不到這個錢的時候怎麼辦?現在我一瓶面霜三四千塊錢,我心裏清楚,這就是現在部分人的一個月的工資,我現在用了以後用不起該怎麼辦?”
5月的一天,我們在京杭大運河邊的一棟辦公樓裏,目睹了小辰的一場直播。恰逢生理期,距離開播還有20分鐘的時候,小辰依然趴在地上,面如土色,腹痛到直不起腰來。幾個小時前,她剛從安徽趕回杭州,那趟行程是受一位賣首飾店家的邀請,他的網店需要小辰和她的同行們在鏡頭前吆喝——九堡的網紅經紀公司彷彿是一個巢穴,它源源不斷輸送血液,把精力旺盛又年輕的女孩們送到安徽、南通、温州等各個需要賣貨的網店直播室。
小辰簡單地吃了幾口就推到一邊。她的助理先開播,而她一直在地上打滾。粉絲在直播間裏呼喚小辰,她強撐着精神上去打了個招呼,又趴到助理的行李箱上。期間,小辰叫來醫生,希望能緩解疼痛,然後完成這場直播。情況不見好轉,她只得提前結束了這場直播。商家的臉色並不好看,帶貨效果很不理想。
“這場沒有佣金。”在樓下等車的間隙,她抱着雙臂,壓低聲音告訴助理。
*本文小辰、佳佳、馬浩、楊涵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