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一座絲路名城的故事（上）_風聞

前不久總書記來到敦煌調研並和敦煌研究院的專家學者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流，讓本已名滿天下的敦煌再次活躍在公眾的視野之中。

敦煌並沒有像西安、南京、北京那樣顯赫的身世，也沒有像揚州、成都那樣優渥的交通和自然條件，可它的光芒卻足以掩蓋眾多歷史名城。今日的敦煌已經作為一個文化符號享譽世界，國際學術界更是誕生了以敦煌這座城市命名的國際顯學“敦煌學”。那麼為什麼偏偏是敦煌這座地處河西走廊最西端的邊鄙小城獲得了這份殊榮呢？如今享譽世界的敦煌莫高窟和敦煌學又是從何而來呢？今天就讓博文帶您走進絲路名城敦煌的前世今生。

一、敦煌初誕

敦煌有文字記載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戰國時期。只是當時的華夏族還從未涉及過河西走廊，整個河西走廊的土地都屬於一個叫做月氏的民族。在秦代以前月氏人的活動範圍十分廣大從河西走廊東段一直到天山東部和塔里木盆地東部地區都是月氏人的牧場。巍峨的祁連山和甘甜的冰山融水滋潤着這片本來乾旱少雨的土地，造就了肥美的牧場，月氏人在這片土地上蕃息，建立起了一個強大的遊牧汗國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然而祁連山麓的富庶，令人垂涎，匈奴人對於富庶的河西走廊覬覦已久。

祁連山的雪水創造了富庶的河西走廊

秦漢之際，在冒頓單于的率領下蒙古草原的匈奴帝國強大起來，就連漢高祖劉邦也曾被冒頓單于的四十萬鐵騎包圍於白登山上，最終不得已用屈辱的和親政策來換取暫時的和平。在這種背景下，當時的匈奴除了對漢朝還有所顧忌之外，對於其他草原民族則動輒武力侵犯，強取豪奪。很不幸佔據河西走廊的月氏人很快成為了匈奴人的重點關注對象。冒頓單于在趁中原戰亂之際奪取河套平原之後，立即向西擊敗月氏，迫使月氏人向西遷徙。在此之後的70多年裏整個河西走廊被匈奴佔據，西段歸匈奴渾邪王統治、東部被匈奴休屠王統治。不過，正所謂來路不明的財產不可能長久，河西走廊很快就將迎來它真正的主人。

祁連山下好牧場是匈奴男兒的跑馬場

漢朝經過七十多年的修養生息，漸漸富強起來。漢武帝即位之後開始籌劃反擊匈奴的戰爭。漢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春，被匈奴人視為天煞孤星的漢代傳奇名將霍去病率軍越過祁連山，突擊匈奴休屠王部，同年夏霍將軍再入河西走廊擊敗匈奴渾邪王部，匈奴帝國徹底喪失了對於河西走廊的控制權。匈奴人哀嘆道“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河西走廊從此稱為了中國的領土。就在奪取河西走廊的第二年，漢武帝設立了武威、酒泉二郡，十年後又將武威分成張掖、武威二郡，酒泉分為酒泉、敦煌二郡，從此敦煌這個響亮的名字登上了歷史舞台。

奪取河西走廊後霍去病建立了我國曆史上最早的國營企業山丹軍馬場

與今天的敦煌因莫高窟聞名而不同，漢代的敦煌卻是作為經營西域的重要基地而存在的，為了保障西征大軍的後勤，漢朝政府加大了對敦煌的建設。貳師將軍李廣利第二次西征大宛之時，敦煌一地提供兵6萬人、馬3萬匹，其他牲畜數以萬計奔赴前線。由此可見當時敦煌在漢代的軍政地位，榮新江先生就指出“敦煌是漢朝統治西域的軍政中心”。如果歷史沿着這種軌跡發展下去，敦煌可能會向其他河西城市一樣讓人聯想到金戈鐵馬、大漠孤煙，但是今日的敦煌帶給人的印象卻是曼妙的飛天、神奇的九色鹿和蜚聲國際的敦煌學。實際上，所有的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東漢末年的天下劇變，正是從十六國時期開始，敦煌走上了文化名城的道路，從而變成了你我熟悉的模樣。

二、絲路名城

東漢末年，軍閥割據混戰，最後形成三國鼎力的局面。隨後西晉王朝的統一不過是曇花一現，整個中原大地又再次陷入了無休無止的戰爭之中，河西走廊卻因地處偏遠而少受戰爭之害，成為了中原大族和士人的避難所。更加幸運的是，十六國時期控制敦煌的前涼、前秦、後涼、西涼、北涼政權都十分尊重保護和尊重人才，敦煌的文化也逐漸繁榮起來，為後來佛教藝術的興盛打下了文化基礎。

前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有個叫做樂僔的沙門來到敦煌城東南鳴沙山東麓（估計是遇到了難得一件的光學折射現象）他發現鳴沙山東面的懸崖之上金光燦爛，好似佛光顯現，於是決定在此開鑿石窟，揭開了近千年的敦煌石窟藝術創造史。

樂僔和尚萬萬沒想到他會成為這座舉世聞名藝術寶庫的創建者

從前涼到北涼的十六國時代，在大批避難高僧和世家大族的努力經營之下，敦煌佛教得到了迅猛的發展。根據《魏書.釋老志》的記載北魏時代的敦煌已經是“村塢相屬，多有塔寺”的佛教名城了。在結束了十六國時代的混亂之後，中國歷史進入了南北對峙的南北朝時期，敦煌也隨之進入北朝時代。為了鞏固統治和保持對西域地區的影響力（此時從葱嶺到哈密地區的西域綠洲城邦皆是佛國）北魏、西魏、北周政權都十分支持敦煌地區佛教事業的發展，北魏、北周皇室甚至直接出資在莫高窟開鑿大型石窟。不僅如此，敦煌還成為各路僧侶進出中國的必經之路，無論中國僧人西行求法，還是西域胡僧入華傳教，敦煌都成為他們的駐蹕之處，中原和西域的佛教思想與藝術在此交融碰撞，使得這一時期的敦煌佛教藝術體現出中外兼容的特點。

莫高窟第259窟：北魏時期佛像有着明顯的印度人面孔特徵

開鑿於西魏時期的莫高窟第285窟裏的壁畫充滿着異域風情

多麼妖嬈的飛天童子啊

除佛教之外，敦煌作為絲綢之路的重鎮還敞開胸懷接納來自世界各地的商旅和他們的信仰，這其中當屬粟特商人和他們信仰的瑣羅亞斯教最為著名。粟特商人不僅在敦煌經商而且世代定居下來，為敦煌留下了大量西亞文化的珍貴印記，也使得敦煌變得更加多元化和包容。

進入隋唐時期後，敦煌迎來了屬於它的黃金時代。從唐太宗到武則天時代，唐朝的勢力不僅直接牢固控制了塔里木盆地的西域諸王國，而且成為天山以北，葱嶺以西廣大區域內各個王國的宗主國，中西往來更加暢通無阻。西方的珍奇異獸、珠寶香料、玻璃器皿都在敦煌的市場上中轉與交易，與之而來的還有域外的文字、音樂、舞蹈宗教一股腦的通過敦煌湧進了內地。此時的敦煌已經儼然是一座國際都市了。

在國泰民安、商業繁榮、文化昌盛的形勢下，敦煌莫高窟的建設自然是如火如荼，與十六國和北朝時期不同的是，此時的敦煌藝術體現出愈來愈明顯的中國風格，在強大的文化自信下東風終於完全壓倒西風成為了敦煌佛教藝術的絕對主流。

唐代菩薩的形象已經儼然是一位雍容華貴的漢家貴婦

敦煌九層閣中的大像充分表現出盛唐藝術的大氣與華美

盛唐時期的天王像完全是一副鄰家大叔的形象嘛

唐代的阿難已經從印度人徹底變為中國人了，一點印度的影子都沒有

三、敦煌的衰落與沉寂

月滿則虧、物極必反，在盛唐光環下繁榮的敦煌，必然也會迎來命運的轉折點。安史之亂髮生後唐政府將邊疆重兵悉數內調，河西走廊防禦空虛，被吐蕃王朝佔領，敦煌由此被吐蕃王朝統治了近一百年的時間。吐蕃王朝統治期間，敦煌的經濟依然衰落，但由於吐蕃王朝對於佛教的保護和支持使得敦煌地區的佛教藝術文化得以繼續繁榮，並且躲過了唐代會昌滅佛使得莫高窟免遭浩劫。

唐中期地圖中的黃色部分就是吐蕃王朝

吐蕃王朝衰落後敦煌當地漢族土豪張議潮率眾起義，奪回河西走廊重新奉唐朝為中央政府，敦煌由此進入近二百年的歸義軍政權時代。歸義軍政權在名義上一直與中原王朝保持着臣屬關係，但是有着很強的獨立性，敦煌地區作為歸義軍政權的首府經濟文化有所恢復，但已經是迴光返照了。

1041年西夏佔領沙洲，歸義軍政權結束。西夏佔領敦煌後不久就陷入了與宋朝的持久戰爭之中，為了對抗宋朝西夏從敦煌遷徙大量人口去宋夏邊境，敦煌從此日益衰落。加上中國經濟、文化重心的南移和海上絲綢之路繁盛後漸漸取代路上絲綢之路的作用，敦煌逐漸失去了商業通衢的地位。蒙元時代由於歐亞草原的安定，使得草原絲路一度繁盛，作為綠洲絲路中轉站的敦煌依然沒有絲毫機會。從西夏到蒙元時代莫高窟仍有石窟開鑿但是精美程度和藝術成就與盛唐相比已經是天壤之別。

明代劃嘉峪關為界，敦煌成為了邊外的荒涼之地，直到清代它依然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邊陲小城。此時的敦煌城外變成了維吾爾族與蒙古族牧民的牧場，莫高窟成為了牧羊人休憩的地方，數百座石窟中精美的壁畫和雕塑也任憑夜以繼日的風沙吹拂。然而，敦煌這座擁有着輝煌歷史的文化名城，終究不可能永遠沉淪下去，她就像一個沉睡多年的絕世美人，一旦被喚醒她將驚豔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