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奔跑，我思考_風聞

痛楚難以避免，磨練可以選擇。我選擇的一個健康“排毒”方式，那就是跑步。

    自從恢復跑步以來，如果不是天公不作美，那麼一到下午四點半這個時點，我的內心底裏就會升起一股按捺不住的想要跑步的強烈衝動。這是一種求之不得的衝動，至少説明我還湧動着對生活的熱愛，以及對挑戰的不懼。

    一天一次，一次一天，如此換算的話，那我是一個跑齡累計超過20年的跑者，換句話説，就在我過去四十一年的歲月中，一半的日子有跑步。

    最近，跑起來的半個多月，我踩着習慣的步伐，也習慣一刻不停地思考。一邊跑，一邊思考，這應該沒什麼特別。跑動的時候，渾身氣血澎湃，沖決奇經八脈，此時頭腦宕機，那唯一的可能是一具行屍走肉。

    每個人的跑步，會不會都思考很多，這無從知曉。我跑了20多年，在這段路途上，是思考了20多年的。過去，一路顛簸中所想的，到如今的記憶大都已經模糊，但如果有精彩之處，應該早已隨同我的步伐刻錄在了我的人生故事中。

    我在跑步的時候都在思考些什麼？

    起跑之前，我漫不經心地環視一遍四周。因為住在鄉下，跑道在田埂上，視線掃過之處無一不是田野。天氣不錯，空氣也很好。雖然這麼想有點多餘，但每次起跑，我不能免俗地也不厭其煩地要這麼想一番，算是一種心理慰藉。

    四顧皆是茫茫的田野，人們默默低頭耕耘，沒有人知道我何時站上了起跑線，也沒有人在意我如何跨越前路的溝溝坎坎。只有我的思想在關注，及時送來慰藉，為自己加油，給自己鼓勁，預祝此趟跑程能夠一帆風順，馬到功成。

    我的思想就是一把沒有煙火也沒有炸響的發令槍，輕輕釦動跑的指令，無需搶跑，也無憂落後，緩緩起步，有思想伴行，前路不會孤單。

    起跑是輕鬆的，思考也是放鬆的。我不習慣跑步時戴着耳麥，只是個人偏執地以為，一邊奔跑，一邊聽耳麥裏的無論是音樂還是播音，對大腦協調四肢的信號會造成一種難以言説的干擾。隨着四肢交替擺動起來的節奏，我的大腦會自動“編曲”，口中也會不由自主地開始“哼哼”，有時是馬賽曲，有時是鬥牛曲。倘若剛剛看過某部熱門的大片，我也會哼上一小段該片的片尾曲。

    想怎麼哼，就怎麼哼，我是自己唯一的聽眾。不會被人發現我的“編曲”是否走調，也不用刻意期待路人的鼓掌，帶着思想的音符噴薄而出，自得其樂地飛揚。

    跑着，跑着，氣息微微急促了起來。日常許多事務性的問題總會在這個時候趕來湊個熱鬧，又像是來趁火打劫的。

    俗話説，民以食為天，人在天底下奔跑，自然是要多想想填飽肚子的大事。於是，晚飯打算炒哪幾樣的菜，明早要買豬肉還是雞鴨，這當然是需要精心思考一番的。

    如果沒有意外，晚飯的菜譜不出五十米就能在我的頭腦中構思完畢。有意外，那也通常是在勾勒菜譜的某個思考空檔，猛然被插播進類似這樣的驚悚片段：出來時好像忘了泡米！米在煮之前不泡上一小時怎能又香又軟，而我卻已經奔跑在了荒郊野外，這可如何是好，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

    對於這樣的亂子，腳下會適時一軟，步調也會跟着出現暫時性的凌亂。“忘了泡米”雖不會改變奔跑的方向，但足以拖沓跑後一家子的晚餐節奏。慶幸這樣的亂子發生概率很低。不然，我還跑個啥呢。

    跑步時，比較適合思考平日裏舉棋未定的選擇性問題。我是偶爾為之，效果卻是出奇的好，絕少拖泥帶水的。因為一邊跑，一邊還在選項間左右搖擺而無法確定的話，那就試一試逐漸加大奔跑的油門，當速度的提升將體能的消耗推向巔峯極限時，頭腦中的擺鐘通常也會被逼停，儘快產生一個抉擇將會是身體和心靈尋求解脱的必須。

    也有很多的時候，會想到在電腦裏寫了一半的文章。跑步時，我最愛想和最不願多想的就是此一類。

    前半篇文章一旦隨我上了跑道，那寫文章的就不是手而是腳了。跑動有多快，那後半篇從構思到遣詞造句的完成也會有多快，甚至金句頻出，比眼前冒的金星要多，也不比胸前淌的汗少。可是，隨身只有兩條前後甩動的胳膊，一沒有紙，二沒有筆，金句若不能被及時抄錄下來，光憑好記性可不頂用，真的是讓人渾身一個急。

    一着急，情不自禁地又會加快腳下的步伐頻率，恨不得立刻飛回家，把揮斥方遒的精彩統統謄寫下來。然而，一旦回到了家，坐在電腦前，我卻呆若木雞，簡直像個失憶者，奔跑中的那些金句似乎從未來過這世上。

    跑到後半程，體能消耗漸大，而思考也很體恤地切換至節能模式。最經常的節能模式是，默默地數數。每踏出一步鏗鏘有力的步伐，被上好計數發條的大腦則會條件反射般地撥動一次數字，數字的跳動與雙腿的擺動天衣無縫地做到了同步。

    只有一點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每當數字從1步步高昇至100，接下來，會不留任何思考餘地地回覆到1，然後繼續一步一步跳到100，又是回初始時候的1。難道100以上的數字不適宜作為跑步數數用嗎？對我而言，真的如此。想想其中可能富含的深意，那絕對是無論怎麼先進、其實很無知的計步器所無能思考和解答的。

    最後一段不是衝刺，而是要攻堅一段500多米的長長陡坡。為了將能量全部灌注到雙腿和腳掌，此時頭腦中的數字全作清零處理，不多想即是唯一的想。只要繼續堅持邁開雙腿，朝着頭頂的目標前進，整個世界都會為我讓路。

    這就是我帶着思考的跑步生活。

    暢快淋漓地奔跑，無拘無束地思考，跑步令我着迷。帶着思想的跑步，不僅讓我遇見一個真實的自己，也讓我瞭解還存在着一個未知的自己。不忘跑過的路，才能摸索到新出路；記得曾經跑過多遠，夢想才能奔向多遠。

    生活在凡塵俗世，遭遇痛楚難以避免，但凡痛過，總歸會在我們的身體某些部位留下毒素，一點一滴積累，不知不覺麻痹神經。保持頭腦清醒，磨練不可或缺，而可選擇。我選擇的一個健康“排毒”方式，那就是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