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鶴鵬：誰冤枉了“黃金大米”_風聞

自從“國外科研機構利用中國兒童做轉基因黃金大米人體試驗”這一消息在8月底在網上爆出後，輿論譁然，羣情激動，即便事情過去已有月餘，事件相關責任人之一也受到了停職處罰，在微博上仍不時有人提起此事。

然而，公眾對此事中暴露出的科研試驗管理乏術的憤怒，卻着實冤枉了黃金大米這一造福發展中國家窮人的科研成果，也體現出對以兒童為樣本進行醫學研究的誤解。而有關部門在這一事件中的表現，也足以再次引起我們對科學與監管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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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黃金大米真相

黃金大米的研發始於科學家們不斷地探索利用科學造福窮人的努力。它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以低成本、便捷的方式克服不同程度的維生素A缺乏症。

據世界衞生組織報告，全世界估計有 1.9 億兒童和 1900 萬孕婦患有不同程度的維生素A缺乏症（VAD），每年發展中國家有 35 萬兒童因 VAD 而失明，67 萬兒童因 VAD 導致免疫力低下和繼發感染而死亡。

人體缺乏維生素A後就沒有足夠的原料來製造視紫紅質，這會使視網膜中桿狀細胞受損，最終可能導致全盲。而且，不同程度的維生素A缺乏症還會導致人體免疫力下降，引起兒童呼吸道疾病和腹瀉的增加，甚至增加了感染艾滋病的可能。

動物性食品中富含維生素A，不少植物如包括胡蘿蔔在內的多種水果蔬菜中都含能轉化為維生素A的胡蘿蔔素，但目前許多貧困地區人們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很難吃得上肉類和果蔬，也無法獲得廉價的維生素A膠囊。幾經探索，科學家們想到了通過轉基因的手段，培育出富含維生素A的作物來。

從 2000 年初開始，經過反覆努力，科學家們將維生素A合成的前體—β-胡蘿蔔素的基因導入了水稻，這些基因的產物能夠在稻米主要食用部分胚乳中富集，從而使大米帶有胡蘿蔔素的金黃色，故被人們稱作“黃金大米”。

位於菲律賓、由世界銀行資助的國際水稻研究所（IRRI）是目前國際上黃金大米的主要研發單位。負責 IRRI 黃金大米傳播工作的 Jill Kuehnert 女士告訴我，目前黃金大米正在進行社區層面的廣泛研究以充分證實其補充維生素A的實際效果。

目前，IRRI 的科學家與菲律賓和孟加拉兩國水稻育種家合作，已培育出多個適應當地生產條件的黃金大米優良品種，IRRI 的科學家也與這兩個國家的科學家一起，準備向這兩個國家的政府提交安全性評價資料。“只有得到各國監管者的批准，它才能普及推廣。從現在算起，審批有望在 2-3 年完成，” Kuehnert 介紹。屆時，黃金大米就有可能開始生產應用。

如果黃金大米得到國家級的監管部門批准，著名慈善機構海倫•凱勒國際基金會將會組織評估是否每日食用黃金大米會改善成人的維生素A水平。這一評估將為黃金大米的進一步推廣奠定基礎。“我們也準備了多套方案來確保黃金大米能到達最需要它的窮人手裏，” Kuehnert 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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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科學與慈善的結合

黃金大米能到達最需要它的窮人手中，最主要的是依賴其價格。 這種大米儘管營養成分大幅提高，生產效率在育種專家多年努力之下也不亞於常規品種，其價格卻與常規大米品種一樣。

Kuehnert 介紹，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儘管黃金大米花費了鉅額研發經費，但在公私合作體制的支持下，其專利權屬問題已通過協商基本解決，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農民可以無償使用，這也就意味着發展中國家的農民不需要為黃金大米的種子支付比常規稻種更高的價格。

早在 2000 年，黃金大米的發明人、瑞士聯邦技術院植物科學研究所的 Ingo Potrikus 教授和德國弗萊堡大學的 Peter Beyer 教授就捐獻了其專利，將之作為送給貧困農民的禮物。

但這並不夠，因為黃金大米的研究涉及到了 70 個專利，其中，商業公司持有7個專利， 63 個則屬於其他公共機構。面對這個問題，科學家、農業公司和慈善基金會聯合成立了“黃金水稻”人道主義委員會（Golden Rice Humanitarian Board）。負責培育 “黃金水稻” 二代的先正達公司捐獻出了 “黃金水稻” 二代的發明權，其後，所有 “黃金水稻” 涉及專利的所有者，包括孟山都公司、拜爾公司、Zeneca Mogen 公司都宣佈了放棄其專利權，“黃金水稻”將無償地提供發展中國家農民使用。發展中國家是指由聯合國糧農組織所指定的低收入、糧食不足的國家，其中也包括中國。即使不屬於這些發展中國家，年土地收入少於一萬美元的貧困農民也可以免費使用黃金大米的專利。

從左到右依次是：普通大米、第一代黃金大米、第二代黃金大米。（圖片：goldenrice.org）

與此同時，在美國國立衞生院（NIH）的主持和聯合國糧農組織（FAO）的支持下，產品的人體營養學功能試驗已按照國際通行的做法，以符合科學倫理、確保參試者健康為前提，在美國等國家進行，初步結果證實確有克服 VAD 的良好功效。

值得一提的是，正如藥品一樣，黃金大米的實驗參加者，包括了美國、菲律賓等多個國家的兒童，絕不是如個別不明真相的公眾所説的那樣，是拿中國兒童來做小白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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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陰謀論的蒼白

即便黃金大米足以稱得上公私合作、以科學造福窮人的典範，但針對其的指控仍時有所聞。除了完全沒有科學根據指責其食用安全問題外，還有一種説法是，大公司雖然捐出了黃金大米的專利讓窮國無償使用，但這是為了替其商業化的轉基因品種開道。因為一旦受援國接受了黃金大米，那就沒有理由拒絕其他商業化的轉基因品種。

對此，Kuehnert 斷然否認，指出黃金大米的研發和推廣完全是國際公立機構在進行，不涉及任何公司，不會成為公司推廣自己商業品種的誘餌。

有關專家也指出，認為某國批准了一種轉基因就不得不接受大量其他轉基因品種，這是不瞭解政府農業審批的結果。**世界上各國政府在審批包括轉基因在內的各項農作物品種時，都是遵循個案原則，即不會因為批准了一個品種的轉基因水稻，就對所有轉基因水稻放開大門，更不要説就全面放開所有的轉基因品種。**歐洲在農業技術方面稱得上保守，但仍然批准了多個轉基因玉米品種的種植和進口。

而公眾對作為轉基因品種的黃金大米安全性的質疑，再一次體現了普及科學常識的重要性。其實，即便沒有專業的科學知識，只要不盲目相信“陰謀論”，我們完全可以用常識、基本事實，加上一點合理的邏輯來探討轉基因安全與否的問題。

先來看看轉基因安全性的問題。假如説它不安全，那麼何以全世界這麼多科學家——絕大多數沒有拿過轉基因公司或農業公司的科研經費——都承認其安全性呢（這裏指的是相對安全性，包括常規食品在內，世界上沒有絕對安全的食品）？確實有一些科學界的人士反對轉基因，但卻拿不出轉基因安全有問題的科學證據來。

至於説包括黃金大米在內的轉基因是美國控制世界的工具，則更是滑稽可笑。我們知道，但凡要控制別人，自己先不能被控制。而當你深入到美國的田間地頭或超市市場，種的、吃的到處是轉基因，美國的農業部長甚至是總統，自然也都是轉基因的消費者。

正如美國現任農業部長維爾薩克（Tom Vilsack）有一次訪華時告訴記者，在美國，人人都在吃轉基因食品，部長和老百姓一樣，因為並沒有給農業部長開的超市。

其實，在轉基因與陰謀論的關係方面，騰訊網今日話題欄目一位看似反對轉基因的讀者來信很説明問題：“説中國人信奉陰謀論？笑話！這是在小看美國人的頭腦，還是在低估中國人的智商？美國人要想滅了中國人用得着轉基因食品嗎，不累啊？滿大街的可樂、滿大街的肯德基、滿大街的麥當勞、滿大街的寶潔、滿大街的蘋果。中國的老百姓用自己的選擇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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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破解信任危機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公眾並不認可轉基因的安全性。而有關部門的做法，實際上加深了這種不信任感。

在這次黃金大米的事件中，相關政府部門或國有研發機構不僅對事件的處理缺乏條理，看起來手忙腳亂，又總是回絕媒體的正常採訪。這就造成了部分公眾認為，讓政府部門躲躲藏藏的原因，可能是黃金大米這樣的轉基因品種確實存在問題。

而在包括此次黃金大米糾紛的多次與轉基因相關的事件中，相關政府部門總是忙於平息事態，卻沒有傳達“迄今為止，沒有任何科學證據顯示轉基因對健康和環境會造成比傳統作物更大的風險”這一科學界共識（這一共識的原話出現在包括世界衞生組織和聯合國糧農組織等多個國際組織的文件中）。

這一點與美國的監管部門形成了鮮明對比，2011 年底到 2012 年初美國有數萬人簽名，要求政府強制標示轉基因（美國現在採取自願標示制度，其結果就是為了防止公眾受到誤導不敢購買轉基因食品），但負責管理轉基因食品監管的美國食品與藥品管理局（FDA）以科學證據不足為理由，直接和公開拒絕了這一要求。

政府部門嚴格遵循科學證據而不是忙於應付眼前壓力的做法，其結果是增加了民眾對政府政策的信任。2012 年 5 月 10 日，國際食品信息委員會（IFIC）發佈了 2012 年度“消費者對食品技術的認知”調查報告。調查結果顯示，美國人繼續高度支持現行的生物技術食品標識聯邦法規。調查還發現 74% 的美國人對植物生物技術有一些認知，並且將近 40% 的消費者青睞在食品生產中運用轉基因技術。（本文部分內容參考了中國生物工程學會所著文章“黃金大米的科學內涵與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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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賈鶴鵬，著名科學評論者，中科院《科學新聞》雜誌前任總編輯，現為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科技政策專業在讀博士。本文發表於2012年。原文原載於果殼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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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熱評精選

引用 @leafking 的話：2、在生物基金方面的改變，人體攝入以後的變化可能要經過上百年的時間才能顯現出來，“黃金大米”才出現多久，怎麼能宣稱它是完全無害的。3、歡迎作者以及評論中所有支持黃金大米人體試驗的人，以後積極帶着自己的孩子去參加黃金大米試驗，人類會感激你的。

@拌豆腐：

有點想吐槽。一、你想説的是基因不是基金吧。二、黃金大米是否可能影響人類基因？如果可能，影響路徑是什麼？影響方向又如何？相對來説，普通大米難道就不可能影響人類基因？也許甚至不需要上百年時間就能顯現出來？如果某科學家夠無良無節操的話，也大可通過統計手段論證雜交水稻提高了中國人的致癌率在統計上是“顯著”的。三、樓主貌似也沒有説該大米完全無害，事實上也很難證明某種食物完全無害，而花大力氣去證明某種食物完全無害從經濟上講也是非常無效率的一種做法。假設我們規定只有被證明了完全無害的食物才能作為我們的飲食，那我們恐怕只能坐等餓死了。從另一角度看，如果堅持黃金大米無論如何也無法被證明完全無害，因而這種食物不應被接受，人們也不應吃這種食物，是否又罔顧了某些窮人的生命健康的權利以及人們對一種商品的選擇權？如果公共權力隨便屈服於這部分民意而對其進行禁止，是否又是公權力對私人選擇權的一種譖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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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鷹：

普通大米——有一定幾率被噎死——不安全水——有一定幾率被嗆死——不安全肉類——有一定幾率被骨頭卡着——不安全魚類——有一定幾率被魚刺卡着——不安全大家一起吃素吧！等一等，吃素也有可能被菜噎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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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unoctium：

其實吧，有部分普通國民對於某些領域的理解愚昧且估值，可以説是完全不講道理，只要他認為不好就必然不好，對於這些人再怎麼科普也是無用功，而另一部分人由於缺乏瞭解信息的渠道，容易輕信前一部分人的“陰謀論”，但遺憾的是本來政府/官方機構本可以適時向公眾説明情況卻未做到，從而在幾方的共同“努力”下冤枉了“黃金大米”。PS 螺旋藻這玩意也可以算是我朝人民“努力”出來的“保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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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頭快到我碗裏來：

黃金大米事件裏，國家的反應很像迫害幻想症。。陰謀論想得太多了，看得太多了，就是這樣~袁隆平很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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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英雄周伯通：

黃金大米的失敗在於為“窮人”設計。“窮人”不領情，富人也不會降身份如果是為富人設計的“蘋果”，窮人也會掏個千兒八百買個深圳產的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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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源生物及 的話：1.綠色革命破壞水稻多樣性2.黃金大米是個營銷傑作，迎合人們希望得到金子的心理3.缺乏Va癥結不在於缺乏含有Va的自然食物，而是在於沒有合適的途徑從其他自然資源中攝取Va4.Va食用過多，導致Va中毒，會導致嬰兒永久性的大腦損傷及其他有害影響

@小貓鷹：

3.啃樹皮的確是獲取胡蘿蔔素的好辦法。4.胡蘿蔔素過量會導致維生素A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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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d-wj：

明顯的預設立場嗎….這件事情和黃金大米本身是否有害沒關係 純粹就是實驗程序上出問題了，這個不能姑息….當然由此被延伸的那麼多隻能説這是個很好的唬人題材 而很多大眾被媒體忽悠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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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黑色羽翼之下 的話：偷換概念，有多少有害的東西在被髮明出來的時候被磚家叫獸吹噓成絕對安全。而危害性要在幾代以後才能隨着科技的進步被慢慢發現。

@反射弧特別長：

所以為了避免可能的危害，我們現在應該因噎廢食，廢止一切科學發明。對吧？

你説他偷換概念，你自己説話邏輯也沒好到哪去。

“有多少有害的東西在被髮明出來的時候被磚家叫獸吹噓成絕對安全”——這句話的意思是説很多被稱為無害的發明實際是有害的吧？

“而危害性要在幾代以後才能隨着科技的進步被慢慢發現。”——沒有科技發明，哪來的“科技的進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