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丹佛大學趙穗生教授——中美建交四十週年:反思與展望_風聞
海国图智研究院-海国图智研究院官方账号-海国图智研究院,新型、独立的国际关系社会智库2019-09-10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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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今年是中美建交四十週年,也是見證美國對華政策轉型以及中美關係經歷重大變化的一年。為了更好地觀察和研判中美關係的新變化、把握中美關係的發展趨勢,我們需要從歷史維度對中美關係的發展歷程進行回顧和反思。當前緊張的中美關係由哪些因素所致?如何理解美國對華政策的轉型?未來中美關係將何去何從?針對以上問題,海國圖智研究院邀請到趙穗生教授分享他的見解。
受訪嘉賓:趙穗生,美國丹佛大學約瑟夫·科貝爾國際關係學院終身職正教授兼美中合作中心主任,美國亞太安全合作委員會理事會美國委員會董事會董事,哈佛大學費正清東亞研究中心研究員,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委員,《當代中國》 ( The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 期刊創辦人、主編,主要從事中美關係、中國外交、中國政治、中國周邊關係、區域合作等問題研究。
當前危機涉及深刻變化,中美關係基礎未完全動搖
1. 今年是中美建交的四十週年,同時也是中美關係日趨緊張的一年,您認為這種緊張關係是由哪些因素所導致的?站在中美建交四十年的歷史維度,您認為中美關係的基礎遭到動搖了嗎?
中美建交這四十年以來,起起伏伏,危機不斷,但自特朗普上台的這兩三年以來,這種持續的危機和對抗是在中美關係四十多年當中幾乎從來沒有出現的,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發展,這對中美關係的將來會有非常重要的影響。因此,需要對產生這種長持續危機的原因做一個分析。這種關係的發展有三個大的背景:
**第一是全球的背景。**自冷戰結束、20世紀80年代以後,由美國主導的所謂的自由主義全球化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但在全球化發展當中出現了很多“backlash”,產生了很多意想不到(unintended)的結果,比如説全球財富發展不均衡,財富向某一些國家集中。**這種不均衡既發生在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也發生在發達國家之間。中國在全球化發展中成長起來,成為一個很大的受益者,但並不是所有的國家都像中國這樣受益,或者説,很多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在全球化發展當中實際上是一個“失敗者”,他們產生了強烈的失落感,或者認為自身獲益不夠多。因此,這種全球化的發展以及由於全球化連接所產生的一體化出現了很大的反彈,這種背景之下也出現了特朗普當選、英國脱歐等諸如此類的現象。
**在全球化倒退的背景下,又出現了所謂的第三波民主化浪潮的退潮。**西方這樣一些自由主義,或者所謂的西方民主的這一套發展模式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來自於他們所認為的非民主、非自由主義或者專制體制的衝擊和挑戰。全球發展過程當中的矛盾也在這一過程中進一步加劇,尤其是在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和以中國為代表的非西方國家之間。**這種全球化發展的倒退和所謂西方民主制度的退潮、失靈,是中美關係發展的一個大背景,這一背景給中美關係的正常發展增加了很多全球範圍的、不確定的變量。**中國作為這些年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一個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以及在某種程度上是與西方價值觀念、政治制度完全另類的一個國家,這個國家在冷戰後全球化發展中的崛起,以及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在這個過程中所遭遇的挫折,是目前中美關係出現這樣一種持續的衰退和緊張的一個很大的全球化背景。
第二個方面是中國這些年發展本身,對於自身的發展道路以及在國際事務當中的作用和信心日益增強。在這個過程中,中國在冷戰結束後一直奉行的韜光養晦政策,不衝突,不對抗,增進理解,避免矛盾和衝突。 但是在近一些年以來,正在逐漸發生一些非常重要的變化。這個轉折點應該是在2008、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機時期。在此期間,**中國對自身的崛起速度、發展模式以及在國際關係當中力量對比的生長變得越來越有自信,這種自信在對外政策中就體現為越來越在國際事務中維護自己的核心利益。**核心利益這個概念在中國的國際關係詞彙中是2008、2009年才開始出現的。因為我自己是研究美國的,我看到中國外交政策的歷史變化是非常清楚的。中國從我80年代到美國之前,講的國際主義,連國家利益都不談,後來到90年代才開始談國家利益,現在開始強調所謂的核心利益。核心利益就是國家生存的底線,不可妥協,也不可談判。中國在這些方面的日益強調,就使得中國和周邊一些國家以及和美國的利益衝突日益尖鋭。很多問題在列入核心利益範疇之後,都是不可談判,不可妥協的。美國和它的一些盟國,還有周邊一些國家在與中國打交道的過程當中,就日益感覺到中國的強勢和難以對付,也就有了所謂的中國威脅論和對於中國崛起的擔憂。
**從美國的角度,美國一個很大的擔心就是中國是不是要把美國驅逐出亞洲和西太平洋。**因為美國在太平洋戰爭以後,在亞太地區就是一個長期的存在,他們自認為在該地區有很重要的既得利益,而且他們在該地區也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所以美國很擔心中國在這個地區挑戰美國的存在,對美國的利益形成威脅。而中國在這個過程當中,開始進行軍事現代化,走出第一島鏈、第二島鏈,建設藍色海洋大國、藍色海軍。過去,中國對美國在該地區的活動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而在2008、2009年,中國對美國在中國近海或者專屬經濟區附近的偵查活動或者所謂的“自由航行 (freedom of navigation) 的活動”都加以跟蹤監視和阻撓,從這個角度來講,美國認為中國在這個地區對它形成了挑戰。這種感覺美國認為從中國在南海、東海以及與日本的領土爭端中的強勢行為當中是非常明顯且有證據的,尤其是中國在南海的人工造島,對於2017年南海仲裁案的不予接受、不予參加諸如此類的行為,從美國方面來講,中國的崛起以及中國這些年放棄韜光養晦,推行大國外交的做法,對美國利益產生了威脅。
但是在我自己看來,中國雖然在這個過程中變得更加自信,在某種程度上外交政策更加“assertive”,就是對於自己的利益捍衞的強度更加大,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正常的發展過程,**因為任何一個崛起的大國,尤其像中國這樣的大國,它如果不發展軍事力量,那倒是非常奇怪的。**像基辛格也説過這樣的話,中國作為一個發展中大國、一個崛起的大國,它不把這麼多經費投入國防、不實行軍事現代化捍衞它在發展過程中的利益,那倒是很奇怪的事情。
**其實中國本身這樣的政策改變,還不足以導致中美關係的這樣一種變化,“It takes two to tango.”(“一個巴掌拍不響”)。**在這個過程當中,美國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美國對中國的這樣一種戰略發展的心態也在發生變化,美國越來越不自信,越來越沒有安全感,在處理國與國關係中越來越缺乏一種包容性,這主要因為9·11事件和金融危機都對美國的自信心和安全感帶來非常大的打擊。此外,美國這個國家從立國開始就很大程度上強調要有對手和競爭精神。在冷戰結束相當一段時間裏,他們沒有遇到這種對手,現在突然間發現這麼一個對手,美國人一時就不知道怎麼對付了,**這實際上成為這些年美國對華政策大辯論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怎麼樣看待美國過去這些年和中國的接觸政策,是成功還是失敗。**中國的崛起對美國來説是威脅還是機會,美國是不是需要因此而做出相應的政策調整。這個辯論的結果其實在這些年逐漸有了一些清晰的回答。**他們認為,中國的發展對美國形成了兩個最大的挑戰。**一個是對美國霸權的挑戰,美國從二戰以後建立起來的霸權,美國現在沒有能夠強有力地進行維護。第二個挑戰是意識形態上的,他們認為中國的政治體制對美國的意識形態和傳統立國觀念構成挑戰。對於這兩個點,美國都必須做出回應。奧巴馬沒有做出強硬的回應,所以在2016年的總統大選中,所有候選人幾乎一致都對於對華政策提出了負面的批評,特朗普就是在這個背景之下當選的。
特朗普當選以後,經過一些搖擺,最後確認了跟中國的全面對抗,但特朗普的對抗目前基本上在經濟領域,其他領域還沒有全面涉及。但是它們也是相互關聯的,包括技術以及在地緣政治各個方面。從這個角度來講,**中美關係現在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狀態,中美關係的基礎,就是經濟上的相互依存以及中美關係在國際事務中的重要性都受到了挑戰。**我的個人觀點而言,中美關係的基礎還沒有完全動搖,因為我自己所謂是一種的鴿派,而不是鷹派。**雖然兩國政策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但是中美雙邊關係的重要性,對於兩國、對於整個世界的和平穩定發展的重要性都沒有發生變化。**雖然也有一些人希望將中美關係的基礎徹底摧毀,但是中美關係的基礎很難從根本上被動搖或者摧毀,這是一些人的一廂情願,但在現實中很難實現,我也不希望他們實現。
因為從中美建交這四十年當中,兩國關係基本上是互利的,當然,你也可以説,誰獲利多,誰獲利少,但這只是一個技術層面的問題。**從歷史維度上來講,中美兩國都是獲益者。**中國這四十年的改革開放,沒有美國的接觸政策、沒有美國的市場、沒有美國的投資、沒有美國的技術、沒有美國所主導的這樣一種相對開放、自由的國際體系和國際次序,中國很難達到目前這樣一種發展程度。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中國人的勤勞智慧、艱苦勞動,又對美國經濟這些年的持續穩定做出了很重要的貢獻。**近期一部關於中國在美國投資建廠,反映兩國工人不同的勞動態度的電影America
Factory在很大程度上就反映了兩國之間這樣一種互補關係。中國的這種勤勞智慧,實際上不僅對中國的經濟發展做出了很多貢獻,與此同時,又對美國這些年保持經濟穩定,尤其是物價穩定來説,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
美國説要在技術上脱鈎,其實中國的一些學者,中國很多的研究人員,在學術和科技交流當中,不僅幫助了中國的經濟發展,也對美國的科技發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中美兩國保持合作和接觸,對兩國都是互利的,而且中美作為兩個大國,在國際和平與穩定以及在國際事務當中有很多的共同利益,包括在氣候變化、反恐、人口走私、疾病防治等諸如此類的問題上。**這些在雙邊和全球意義上的共同利益,都是中美關係發展非常重要的基礎,而這些基礎,兩國都有一些鷹派想把它摧毀。****但是這種基礎是客觀存在的,不管這些鷹派們和兩國的民族主義者們想要如何地摧毀它,都是非常不容易的。**中美關係這四十年間發展起來的基礎仍然是存在的。
對華態度發生根本轉變,對華遏制政策難以成形
2. 中美建交的四十年間,兩國關係雖歷經波折,但美國的對華接觸政策總體保持穩定,您如何評價當前特朗普政府提出的對華極限施壓和“脱鈎”政策?從接觸到極限施壓,美國的對華態度及立場是否發生了質的改變?
**美國對華政策這些年,尤其從脱鈎這方面來講,的的確確發生了質的變化。**所謂質的變化,就是過去美國即使和中國有衝突、有矛盾,甚至發展為危機,都只是在政策層面的衝突和對抗,而現在美國和中國的對抗,是美國對於中國的崛起和中國這些年的發展產生了一種非常大的恐懼感,所以美國不僅僅要跟中國在很多政策問題上產生分歧,包括人權問題、台海問題、貿易問題等各個方面。很多政策性問題,雖然美國人還在談,但在他們看來,**在這樣的政策性問題上,美國要贏,但本身對美國而言並不是很重要,美國是要考慮怎麼樣把中國的發展緩慢下來,甚至於改變中國政權的性質,從而不對美國產生威脅,這不僅僅是一種政策上的分歧。**從這個角度來講,美國的對華政策已經產生了非常質的變化,這個質的變化,導致美國對中國所謂的全面施壓以及要求全面脱鈎。
這種極限施壓和全面脱鈎的政策,從我自己看來是十分荒謬的。但是,這樣的政策居然就能夠得到這麼多人的支持,很多人甚至認為脱鈎能夠成功,美國的極限施壓能夠讓中國做出妥協、做出讓步,甚至於投降。**這樣荒謬的想法能夠成為美國的主流對華政策,這是一個非常大的變化,這種脱鈎政策對中美關係過去這麼多年所謂的總體平衡或者總體穩定產生了非常大的威脅,使中美關係在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不可能穩定。**英文裏説“Anything but stable”,就是説,中美關係在今後相當一段時間裏,會持續緊張,或者説會相當的不穩定和起伏不定。實際上這些極限施壓或者脱鈎政策是很難達到目標的,而美國又想在這一方面強行推行下去,這導致中美兩國之間的矛盾和衝突只會日益加劇。
有理有據有節做出回擊,堅持合作與競爭並舉
3. 您曾提到今天中美之間是力量的較量,在美國內部“新冷戰”思維蔓延的當下,作為崛起國,中國如何應對霸權國的“過度反應”(“overreaction”),避免當前的危機持續惡化?
這種力量較量的背景之下,其實在政策層面上,中國能夠做出讓步的事情就很少了,因為中國即使在政策上有所改變,但在美國這種極限施壓,或者是要把中國的發展緩慢下來,或者是使中國不會對美國的霸權利益產生威脅的背景下,中國的這種改變是無足輕重的。**在這種情況下,中國要做的事情就有兩個方面。**一方面,由於特朗普這個人是軟硬不吃,是一種零和思維和贏者通吃的思維方式,中國在很大程度上完全沒有退路。中國對於美國的全面施壓不可能做出投降,也難以做出讓步,特朗普要贏者通吃,但中國不可能讓他贏者通吃,也不能讓他通吃,**中國要在有理有據有節的情況下做出強烈的回擊,抓住特朗普的軟肋,包括特朗普要重新選舉總統還有政策上搖擺等,讓他知道中國不是一個很好捏的軟柿子。**中國不是日本,不是墨西哥,也不是加拿大或者歐盟一些國家,中國是全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有很大的國內市場和發展潛力,而且因此,中國有自身的體制優勢,也就是舉國體制這樣的優勢。要想把中國壓垮是完全不可能的,中國有能力做出回擊。
**第二個方面,中國也要意識到目前中美之間的差距。**中國沒有必要過分炫耀自己的能力,或者説像前些年一樣完全放棄韜光養晦,其實韜光養晦對於中國而言還是很重要的。**與此同時,中國也要在某種程度上找到一些跟美國的合作點。**要強調的是,雖然美國對華政策質的方面發生了變化,但是這種變化正如美國有些人所指出來的那樣,美國的對華態度的確發生了變化,但是就政策和戰略本身而言,美國還沒有找到,也沒有形成一個全面有效的政策和戰略,尤其是沒有一個全面的對華遏制戰略。這個戰略本身很難形成,而且在目前階段也沒有形成。**中國要意識到這個現實,認識到美國國內的分裂和這種多元化的發展。****美國有鷹派,其實美國也有一些温和的鷹派,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多年跟中國打交道,知道跟中國合作和接觸重要性的這樣一些有識之士。**中國要意識到並讓這些人有在美國國內政治上發言的底氣。所以,中國的改革和開放仍然不能夠停滯,中國要按照自己的時間表和自己的利益繼續進行經濟上的市場化改革,落實中國對國際社會的承諾,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
正如你問題中提到的,其實我也持這種觀點,美國對中國的這種反應是一種“過度反應”(“overreaction”),既然是過度的反應,所謂矯枉過正吧,最後它總會迴歸理性的。因為中美兩國的現實利益使得這種過度反應對兩國而言都是不利的。中美兩國既有競爭的一方面也有合作的一方面,既競爭又合作,這才是一種正常的兩國關係,而不僅僅是一種對抗,長期的對抗和緊繃狀態最後是不可能為繼的。**中國還是應該堅持合作和競爭同時並舉,在競爭當中尋求合作,過去中美是在合作當中定義競爭,而當下中美關係是在競爭當中定義合作。**中國既要在競爭中顯示自己的實力,又要顯示中國在政治上的智慧以及古老民族文化的智慧,與美國有識之士一起能夠把中美關係重新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
競爭對峙將是關係主線,特朗普連任前景渺茫
4. 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中美關係經歷了從對抗到接觸,然後建立戰略伙伴關係,並在合作和競爭中不斷發展的過程。在美國將中國確立為“戰略競爭對手”的背景下,您如何研判中美關係的走向?2020總統大選將至,您認為特朗普連任前景如何?
在目前這樣一種持續的危機條件下,中美關係的走向,可能還是以緊張、對峙和競爭為主線,不管是民主黨上台還是特朗普連任,由於美國國內這樣一種態度的轉變(雖然沒有形成一種完整的政策和戰略層面上的轉變),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中美之間的合作。因此,中美之間在將來相當一段時間裏,是以競爭為主線的。雖然美國有一些所謂的鷹派要把中國作為敵人,甚至於他們認為當年里根、布什期間的對蘇聯的遏制,也可以在中國身上達到同樣的目的。**但是,這種冷戰思維,在對待中國當中,肯定是會碰到非常堅硬的牆角的,也是不可能實現的。**中國絕不是前蘇聯,中國不僅僅是一個正在崛起的經濟和軍事大國,更重要的是一個對外開放和在經濟上與國際社會緊密相連的大國。
因此,儘管中美之間的競爭和對峙是目前關係的主線,但是要想把中國作為敵手而徹底擊垮中國,這在政策層面和戰略層面上都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中美之間最終還是要走到相互接觸,或者是在某些很重要的全球議題上相互合作這樣一種關係中。中美關係從長期來講,有很多悲觀的方面,這是大家在將來都非常擔心的。但是,從長期來講,我們這種鴿派觀點,即希望中美保持合作,避免全面對抗,尤其是避免作為敵人而同歸於盡的這樣一種結局,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努力去避免的。**從吸取教訓這個角度來講,中美之間最大教訓,中國領導人已經説得非常清楚了,就是合則兩利,對抗則兩傷、兩敗。**其實中美之間根本不是一個零和遊戲,從根本上來説,中美關係是一種互利共贏的關係。
中美兩國之間,其實誰離開了誰,都能夠活下去,但是都會是一個很大的缺憾,而且活得都不會很好。**中美從1949年到1972年,這20年當中的隔絕,就是一個很好的教訓,兩個國家最終還是要跨越太平洋來建立關係。****儘管這個關係仍然有起伏不定,但是這種相互接觸的關係實際上是中美之間雙贏的關係。**從歷史上來講,中美不可能做到完全不接觸和完全脱鈎的。即使脱鈎一段時間,中國可以利用自己巨大的國內市場搞自力更生,美國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國內市場以及與盟國之間的關係進行發展,但那樣一種局面對兩國都有很大的傷害。合則兩利,對抗則兩傷的局面,從歷史教訓上來講是大家都應該吸取的。
至於特朗普在明年的大選當中能否連任,從一開始,從他當選以後我一直就認為他不可能再當選,為什麼呢?因為我不希望看到他當選,因為他當選對全球發展和穩定,對中美關係的傷害,對美國國內政治經濟和社會的傷害都非常大,所以從個人情感上,我認為他不能當選。但這種情感也不是毫無根據的,因為他確確實實這三年的總統做得非常爛。**美國國內對他失望和反對的聲音越來越有市場,他的很多做法不僅把民主黨動員起來了,而且他過去的一些支持者也很失望。**特朗普這樣一種不可預測性和朝三暮四,今天的話明天就可以改變,今天説中國是敵人,明天就可以説習近平跟他是好朋友的做法;他的政策,包括中美貿易戰對美國經濟的傷害都非常大;他的一些減税政策對美國赤字的增加應該是非常有傷害性的;而且他對美國中產階級和社會底層的承諾都沒有完全兑現。
在2018年的中期選舉中,民主黨能夠在眾議院選舉中大獲全勝,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很多對特朗普政策反感的人被動員起來了。**在2016年的選舉中,民主黨很多人沒有出來投票,而不是特朗普本身得的票很多。**其實特朗普的popular
vote,也就是真正得的選票少於希拉里,他只是選舉人團票多於希拉里。而選舉人團票主要是從幾個關鍵州,包括賓夕法尼亞州、密歇根州、威斯康星州、俄亥俄州等州中得來的,這些州目前都是在貿易戰當中受損的一些州,同時也是民主黨在這次中期選舉中投入力量最大的幾個州,現在這些州的情況已經有了反轉。
我現在所在的科羅拉多州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們州上次選舉的時候,我所在的選區是個共和黨的眾議員,他其實在社區裏面的關係都還不錯,我個人和他關係也很好,但是,因為他跟特朗普走得很近,最後被選了下來。他自己在落選感言裏面也説,這次他被選下去,不是因為他做得不好,而是因為這個大的環境。他説你們不是在投我的票,而是在投特朗普的票。這次我們州的參議員選舉,共和黨參議員柯瑞·賈德納(Cory
Gardner)現在就處於一種非常危險的境地,這些都説明特朗普在這次選舉過程中將面臨非常大的挑戰。實際上目前從民調也看得很清楚,民主黨前三名候選人的民調指標都高於特朗普。雖然説民調不一定就能夠真正反映實際的選舉情況,但是可以看得出來現在的民心。**因為特朗普的基本盤也就是30%-40%,從來沒有超過45%。****而民主黨上次選舉中有很多選民沒有出來投票,如果這次民主黨能夠把他們的選民動員起來進行投票的話,特朗普一定沒戲。**所以,特朗普在這次選舉當中獲勝的可能性不大。如果特朗普當選,對美國和國際社會的傷害就更加大。因此從我的角度來講,一定要努力避免特朗普再次當選,而且我的很多朋友、同事都在做出這方面的努力,希望我們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