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沒有炒房客_風聞
正解局-正解局官方账号-洞察产业/城市/企业,正解中国成长的力量。2019-09-11 17:42
◆知之,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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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個人還是國家,對財富積累都有天生的渴求。
普通人,出賣時間,希望能集腋成裘,聰明的人,則在時代的滾滾洪流裏,精心挑選方向,醖釀着一夜暴富的夢。
不過話説回來,每個時代都存在賺快錢、熱錢的途徑,比如説八九十年代的投機倒把、新千年初期的山西煤老闆、A股的兩次大牛市,還有如今的比特幣、炒鞋等等,不一而足。
近30年的樓市,自然也可以歸於此類。
温州炒房團,就是這輪造富運動的一個標誌性符號。
他們在樓市啓動之際橫空出世,帶來一個個暴富的神話,最終消失於江湖,留下無盡爭議。
**1.**温州房價高過上海
1980年,房子開始被定義為商品,土改和房改同時推動,房地產正式成為一個產業。
不過,起初民眾對這一“新鮮玩意”的熱情並不大。1981年,温州賣出第一套商品房,作價68.85元/平米,合計2600元。
房價這一概念才走進大眾視野。
1987年末,深圳第一次公開拍賣土地使用權,土拍過程持續了17分鐘,最終一個叫駱錦星的總經理以525萬競得東曉花園地皮。
(中國土地第一拍)
雖然只有短短的17分鐘,但這次土拍,對後來房地產市場的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聰明的資金很快就聞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當時房地產市場化的先行者,非温州人莫屬,因為他們錢實在多得沒處花,迫切需要一個出路。
被譽為“東方猶太人”的温州人,是改革開放的第一批淘金者。他們看準了各地對商品的巨大需求,家家户户開起小作坊,從皮鞋、眼鏡、打火機到印刷品、服裝、鎖具等,應有盡有。
“只有鳥飛不到的地方,沒有温州人到不了的地方”。
温州人還特別能吃苦,“白天做老闆,晚上睡地板”,走遍國內外,將温州的小商品遠銷五湖四海。
因此,温州人完全享受到了改革開放的第一波紅利,獲取了鉅額財富。
大小老闆,個個手握百萬現金。
(得市場經濟先風的温州)
房地產市場的放開,正好撞上了這批飢渴難耐的資金。
温州的房價,率先在全國高歌猛進。1989年,温州市區房子均價每平首次突破1000元,1999年則突破5000元,2001年飆升至6000元,是同期全國商品房均價的3倍以上。
家門口炒得差不多了,温州人很快發現了新的獵物:500公里外的上海。
1999年,上海商品房平均售價每平不到4000元,相對於已經爆炒了一輪的温州,無疑是巨大的價值窪地。
當時,上海對外來購房者的態度也友善。早在1994年,上海就推出了一項政策:買房就送藍印户口,一併解決子女讀書、就業問題。
那時候,上海開發商也瞄準了温州的資本,在《温州晚報》上投放廣告。
温州人赴滬購房的慾望很快被點燃。
2001年8月,150人的購房團到達上海,兩天裏,就有48人下單,成交5000多萬。
甚至有人估計,温州人買走了當時的豪宅上海世茂濱江六成的房子。
(世茂濱江花園位於上海的中心地帶)
嚐到甜頭的開發商,又相繼在《温州商報》、《温州都市報》猛砸廣告,活生生地把報社變成了“看房旅行社”。據説,當時有報社還成立了購房俱樂部,會員曾超過6000人。
在購房這方面,温州人再次發揮了他們抱團取暖的特性,這樣做有兩個顯而易見的好處:一是容易集中力量和開發商砍價,獲取更大的折扣,二是一羣人共進退,能夠牢牢把握市場風向,影響房價走勢,在高位找到接盤俠。
“温州炒房團”和“團購”兩個詞因此而來。
對於温州炒房團,至今還留下了不少經典案例,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不過始終透露出温州炒房團的瘋狂。據説,有一位樂清籍人士,腰掛60把鑰匙,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收租,一天兩户,一個月剛好輪完一圈。
攻佔上海之後,温州炒房團拉長戰線,舉起了向全國進軍的大旗,所到之處,成片購買,或是收租,或是轉手套利。
據有關媒體報道,温州炒房團號稱規模10萬,攜資1000億,一時間震驚全國。
(温州炒房團路線圖)
有趣的是,縱觀温州炒房團的興起,兩個“太太”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起初,温州男人們一股腦紮在小商品市場裏,有錢有閒的温州太太們,則拿着鈔票一路買買買,被稱為“太太炒房團”。
至於温州的老太太們,則起到了資金樞紐的作用,用今天的話講,就是放高利貸。
她們講信用、有地位,一方面以高利息融資,另一方面借錢給炒房者,被戲稱為“老太太銀行”。
**2.**潮水還是退去了
2008年金融危機,給全國樓市帶來了不小的衝擊,不少温州炒房團一度想要割肉離場。
但是,“四萬億”和“國十條”出台,樓市很快止跌回升。
2008—2009年,全國商品房平均售價漲幅逾20%,温州房價更是漲了近110%。
温州炒房團劫後餘生,非但沒有收手,反而更加瘋狂地投入到炒房中。
生命就是這樣,變化莫測,躲得了初一,卻躲不過十五。實際上,温州炒房團的短板是很明顯的,這注定他們逃不過實實在在的調控。
首先,高利息和高槓杆決定了這些炒房者必須時刻祈禱房價保持高增速。
以“老太太銀行”為例,年借款利息高達20%,一年借500萬,光是利息就需要還100萬。簡單地説,房價增速要保持在20%以上,否則就會發生虧損。
至於一些向銀行貸款的炒房者,雖然利息要低上不少,但其中暗含的風險一樣很大,因為他們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戲。
這些炒房者,一般會註冊三個公司,名義上這三個公司的法人代表是相互獨立的,但實際上全由一個人説了算。然後再找一個會計,在這三個公司裏面對刷流水,把公司規模“做大”。
這樣做有意義嗎?有,而且意義很大。因為銀行能貸給你多少錢,公司的流水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判斷依據。
按照這種手法操作,一般都能貸個500萬。
一個人貸500萬,100萬的房子首付一般為30萬,也就是説一個炒房者通過貸款就能撬動16套房子。
炒房者拿這些錢去炒房,房價如果暴漲,收益自然也就嘩啦啦地來。但是,房價一旦漲得過慢,甚至橫盤、跌了,資金壓力就會瞬間凸顯,再加上銀行習慣雨天收傘,隨時可能發生資金鍊斷裂的危險。
其次,許多温州中小企業的老闆,看見自己辛辛苦苦一年,掙的錢還不如自己老婆倒騰幾套房來得多,乾脆把工廠抵押,夫妻雙雙炒房去了。沒有了穩定的利潤來源,這些炒房團的風險無疑被進一步放大。
熱錢流淌之處,貪婪者眾多,賺得盆滿缽滿者也不少,但能全身而退的人,卻少之又少。
2010—2012年,各地的限購、限貸政策相繼出台,温州炒房團的風險一下子暴露出來。
温州的房價率先崩盤,由2011年的每平33000元跌到了2015年的16976元,幾近腰斬。
全國的其他地區,房價雖沒有温州這麼慘烈,但形勢也不容樂觀。
就連最堅挺的上海,也出現了5%左右的跌幅,不少温州炒房客火速出逃。
在高槓杆之下,哪怕橫盤,炒房客都受不了,更別説長達一兩年的下跌了。
集中拋售之下,反而形成了“踩踏”,加劇下跌。
斷供跑路、拋房還貸,因此席捲而來。不少人為了還款,紛紛甩賣豪車,三五折不等,導致不少人喜歡跑去温州撿漏。
當時,被司法拍賣的房屋數量明顯增多。
而被司法拍賣的還只是小部分,據説,為了避免“跌跌不休”的房價雪上加霜,那時的銀行都不敢將大部分房產拿出來拍賣。
絕望之下,甚至有一對炒房團夫妻以半夜光着身子的方式跳樓自殺。
**3.**江湖只留傳説
2013年之後,温州炒房團實力大損,部分倖存者或是在艱難還債,或是洗手不幹、淡出江湖。
後來,房價雖然又開啓了一輪大牛市,但已經很少見到温州炒房客的影子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大抵如此。
數據顯示,2016年温州存款在7500—8100億元,是温州炒房團盛行時期的3倍左右。
在經歷大危機之後,温州人也變得保守了不少,沒有再輕易進入房地產。
曾經在中國樓市捲起軒然大波、譭譽參半的温州炒房團,儼然消失在了房地產江湖,剩下的只是一些散兵遊勇。
而與他們一同退去的,還有温州的榮光。
1985年,《解放日報》頭版頭條刊髮長篇報道《温州三十三萬人從事家庭工業》,高度讚揚了温州民營經濟的活力,並將其與蘇南模式相提並論。
經濟學家歸納其為“温州模式”。
但是,炒房曾經風行,很多温州老闆就放棄了企業。
當時温州的大大小小樓盤背後,往往有一長串的股東名單,而他們大都來自制造業。
就像有温州企業主後來説到的:
那個時候你做一件就是買個房子一覺醒來可以賺很多錢,做服裝利潤都是一點一點的去積累的,那個時候每個人都會有衝動。我買了大概四五套房子。
房價下跌帶來風險,最終衝擊了實體經濟,很多企業資金鍊斷裂。炒房賺了五六年的錢,一下子全沒了。
這種負面影響其實是很嚴重的。
2012年,有一度温州經濟增速全省墊底。
不過,更重要的是,這些問題加大了温州經濟轉型的難度。如今人們説起温州,除了曾經的温州模式、遍地是老闆、瘋狂的炒房團,或許更多的是“江南最大皮革廠倒閉了”的調侃。
曾經與温州相提並論的泉州、無錫,如今都成為了實業之城。
温州炒房團的那次慘敗,從長遠來説,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有温州老闆就總結説,現在每個人都清醒了,大家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去做好什麼。
希望温州走過的路,其他城市不要再去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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