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艱難的分手大戲:英國,你倒是脱啊!_風聞
乌鸦校尉-乌鸦校尉官方账号-2019-09-15 22:02
今天,距離英國脱歐的最後期限,還有46天。
然而最該着急的那個人,似乎一點也不着急。
8月初,他在唐寧街10號的辦公室裏,裝了一個脱歐倒計時器。
他放出狠話:**我寧可死在溝裏,**也絕不推遲脱歐。
可是就在最近,他成功“忽悠”英國女王,給英國議會放5個禮拜的假,休會35天——咱10月放假回來再商量。
這個強裝淡定的人,就是英國現任首相鮑里斯·約翰遜,人稱**“小金毛”、“英國特朗普”**,以不修邊幅的“馬大哈”人設聞名於世。
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如果10月31號到日子談不攏,英國到底要怎麼辦?
“小金毛”會服軟嗎?他真的是一個強硬的脱歐派嗎?
而那場震驚世界的脱歐公投,到底是民意還是蓄意操縱?誰才是笑到最後的贏家?
從“入歐”到“疑歐”,從“疑歐”到“脱歐”,英國人走過的半個世紀裏,那個始終沒有露面的“幕後玩家”到底是誰?
1
入歐盟記:
撒切爾一席話,卡梅倫嚇破膽
二戰以後,一直到60年代末,在英國工黨首相艾德禮的帶領下,英國開啓了開啓了**“大政府”“高福利”的復甦之路,銀行、鐵路、電力、鋼鐵等行業紛紛實現國有化,**英國一度實現經濟的高速、穩健發展。
但是美好的福利國家之夢是一柄鋒利的雙刃劍,工黨始終無法解決的問題——**鉅額財政支出,**加上工業產能過剩、帝國時期遺留的高昂軍務費用,使得英國長期依賴美國的經濟援助。
英國人羨慕歐洲大陸聯合起來、貿易自由流通的巨大優勢,從60年代起籌劃加入歐盟前身——**“歐洲共同體”,**終於在1973年得償所願。
但從一開始,抱有“光榮孤立”高傲心態的英國,**就只想利用歐共體帶來的經濟好處,**卻根本不想被歐洲大陸“同化”成“一家人”。
到了20世紀70年代,英國經濟持續萎靡不振,通脹居高不下(數次超過20%),加上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主要石油生產國宣佈禁運,引發全球石油危機。
**英國已無力承受龐大的社會福利開支,**1976年,英國甚至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借了23億英鎊貸款。
英國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罷工的浪潮,對政府的不滿已達到頂點。
而與此同時,一些帶有“反叛”精神的智庫看到了翻盤的機會,這其中就包括撒切爾夫人和保守黨人成立的“政策研究中心”。
70年代,智庫們與《泰晤士報》《每日電訊報》等大型紙媒聯手,試圖建立“另一種共識”。
私有化、放松管制,(對富人)大幅減税——只有這些“好東西”才能救英國,而它們也成了後來“撒切爾主義”的基石。
“要給人一種印象,認為潮水正朝着那個方向洶湧。
“撒切爾提出了一個新想法——我們可以回到往日的榮光,再次變得偉大。”這種想法吸引了很大一部分英國人。
但當“你回頭看看撒切爾革命,你會發現這一切都是由智庫推動的。”
當英國的“國有化”“大政府”模式走到了盡頭,1979年,隨着撒切爾夫人上台,整個80年代大量公用的工業企業被私有化,政府推行減税,市場放松管制。
而與此同時,撒切爾夫人與“歐共體”的矛盾也越來越激化,撒切爾堅持要求英國要少出“會員費”,甚至指着鼻子罵“共同體的預算是偷盜英國國庫的罪行****”。
在一次撒切爾的演講之後,英國《泰晤士報》第一次使用“疑歐”這個詞來形容她,後來漸漸演變成了**“疑歐主義”。**
什麼是疑歐主義?有人説是對英國參與歐洲一體化的懷疑,有人説是英國對歐洲的態度從親近利用到公開敵視的過程。
但無論如何,英國從一開始對歐洲就抱着“若即若離”的態度——就像傍上了一個多金的男友,只愛他的錢,不愛他的人。
撒切爾的態度就是——想讓老孃給你花錢?做你的大頭夢吧!這種“不服不忿”的態度一直影響到脱歐公投前後。
而撒切爾夫人更想不到的是,她的一番“疑歐”演講竟然還催生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黨,這個黨在21世紀的蓬勃發展,**直接威脅到後來的英國首相卡梅倫,**成了推動他孤注一擲、走向脱歐公投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們在第2部分詳細講)
保守黨和撒切爾主義取得的巨大成功,讓曾經號稱要為工人階級代言的**工黨也扭轉態度,**1994年,工黨的布萊爾贏得大選,改稱“新工黨”,保留了私有化、不給富人加税、重商利商等最本質的“撒切爾主義”政策。
在撒切爾和布萊爾的先後推動下,國家把公共資產儘可能**轉移給那些高利潤驅動的企業,**英國的金融業得到空前發展,而金融權貴們開始利用媒體大肆宣傳鼓吹金融業對英國經濟的“支柱性作用”。
不錯,倫敦是世界上最大的金融中心,在佔英國GDP 80%的服務業中,金融服務業尤為重要。
但實際上,2011年一項研究無情地揭示了:英國金融業對經濟的貢獻程度根本就沒有那麼高,**由於逃税極其普遍,**2002-2008年,金融税收1930億英鎊,**只佔到英國總税收的6.8%,**是製造業的一半。
不給政府多交錢也就罷了,2008年金融危機的時候,英國金融業充分體現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的精神,讓政府拿出11620億英鎊的公共資金拯救銀行的不良資產。
但他們遠不止是撈錢這麼簡單。
“英國權貴正通過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積累財富、吞併權力。最終,沒有誰能夠阻止這一進程。”
2
出歐盟記(上):
私有化,真香!
今天當我們回頭看那場“脱歐公投”的時候,有太多不可思議的因素湊到了一塊兒,有些“草蛇灰線”甚至伏延到30多年前。
1988年,撒切爾夫人在發表抨擊歐共體的演講之後,“疑歐”主義者慢慢聚集,形成一個團體,逐漸演變成後來的英國獨立黨。
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建黨的目的就是為了反對歐盟,讓英國脱離歐盟。
但它是怎麼在英國紮根發芽、“茁壯成長”的呢?
2004-2013的十年間,歐盟開始積極**“東擴”,要吸收更多中歐國家進來,壯大歐盟隊伍。但英國對此憂心忡忡:因為更多經濟弱國加入**以後,歐盟負擔變重,英國的利益一定會受損。
歐盟成員國人口的自由流動,會讓大量他國的**廉價勞動力湧入英國,**搶佔英國人勞動機會和福利待遇,同時給英國社會帶來安全威脅。
而獨立黨的“脱歐”理念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也被越來越多的英國人所接受。
2011年開始,英國在整個歐元區投資超過**5600億美元,**大部分集中在希臘等重債國身上。結果在希臘債務危機爆發之後,乾脆實行了“債務減記”——還不上債,要麼撕掉借條,要麼延長還款年限,**讓英國在歐元區的投資損失摻重,**資產大幅縮水。
到了2012年春季,積極看待歐盟的人只剩下31%,而態度消極的人卻上升到了28%。
2014年,由於歐盟會計規則發生改變,歐盟要求英國補交 21 億歐元的預算“攤派費”,而這筆錢大部分會被法國和德國獲得,英國議會強烈反對,國內“脱歐”情緒明顯上揚。
2015年,隨着敍利亞、伊拉克內戰的加劇,以及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IS)的興起,歐洲迎來了戰後最大規模難民潮。
同年11月13號,法國巴黎發生一系列恐怖襲擊事件,造成至少132人死亡。
第二年的3月22號,比利時布魯塞爾發生恐怖襲擊,造成至少35人遇難,歐盟總部附近的地鐵站發生爆炸。
獨立黨和脱歐派藉機大做文章:“布魯塞爾——歐盟事實上的首都——已成為歐洲聖戰者的首都。留歐支持者居然還敢説我們留在歐盟更安全!****”
“公投之後,再改變方向將為時已晚,難道我們還要在英國街頭再次看到流血嗎?”
2015年大選中,英國獨立黨獲得12.6%的選票,總票數僅次於保守黨和工黨,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黨,竄升至英國的第三大黨。
而站在那年大選前生死未卜的當口,時任首相卡梅倫深切感受到獨立黨的威脅,也看到了自家保守黨內留歐脱歐的巨大分歧,他為了保住連任,決定“先下手為強”,主動提出上任以後會進行脱歐公投,這樣把那些有“脱歐”傾向的選民拉攏過來。
卡梅倫確實成功連任了,他兑現承諾舉行公投,他信心滿滿地以為英國還會有超過一半的人願意留歐,以為這樣就能堵住悠悠眾口,甚至拿到“民意”的籌碼去跟歐盟談判,為英國收回更多的國家利益,但他漏算了一件事——代溝。
脱歐公投後的統計結果發現,年輕人和老年人在留歐去歐的問題上出現了巨大的分歧。
而脱歐派之所以佔了上風,一個重要原因是:英國老年人投票意願遠高於年輕人。
24歲以下的年輕人,多在歐洲各國學習交流,從小在歐盟體系內成長,支持留歐的達到71%;
而50歲以上的中老年人,從撒切爾時代開始對歐共體就沒什麼好印象,支持脱歐的達到64%——看上去並不佔優勢。
但呈現反轉的是,年輕人支持留歐,可他們投票率很低,只有64%;
而65歲以上的老年人,投票率高達90%。
最後脱歐派以51.9%的微弱優勢勝出,讓很多人大跌眼鏡,卻也在意料之中。
除此之外,脱歐公投還體現出了諸多明顯的分化:
高學歷、高收入羣體傾向留歐,
低學歷、低收入羣體傾向脱歐;
大城市居民傾向留歐,
邊遠鄉村居民傾向脱歐;
移民來的少數裔傾向留歐,
而本土的白人傾向脱歐;
……
公投之後,卡梅倫辭職卸任,保守黨內部也陷入分裂,新首相特蕾莎·梅上台,**一出場就亮出強硬的脱歐立場,**想要雷厲風行,挽救保守黨內部分裂的態勢,但很多同僚並不買賬。
因為想要“脱歐”的人也不是一條心,他們分裂成兩大陣營:硬脱歐和軟脱歐。
**硬脱歐,**就是“脱”個一乾二淨,“權利和義務”通通不要了,就像一個亞洲國家一樣跟歐盟做生意,走WTO那一套。
而**軟脱歐,**就是名義上不是歐盟成員國了,但是還要享受“歐盟夥伴”的福利待遇,比如零關税還是要的,同時允許人員自由流動。
哪一個對英國更有利?哪一個更容易實現?**兩派吵得不可開交。**梅姨數次提出的脱歐方案都被議會投票否決。
在英國議會里,不僅是保守黨跟反對黨工黨互掐,**保守黨內部也要互掐,工黨內部也要互掐,**2/3的工黨“影子內閣”成員——也就是反對黨的“內閣”成員辭了職,英國政壇陷入二戰以後最嚴重的動盪時期。
在“硬脱歐”推行不下去的時候,**梅姨甚至向“軟脱歐”派做出妥協,**在兩年“脱歐”過渡期中繼續為歐盟提供200億歐元,繼續接納歐洲移民,跟歐盟談判新的貿易協定,但同樣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法國總統馬克龍都認為,**英國脱歐不能“挑肥揀瘦”,**歐盟也沒有對英國做出讓步。
來硬的不行,來軟的不行,你們倒是説一個行的啊?
對不起,沒有。
有成功的先例可以借鑑嗎?
對不起,沒有。
有人認為,英國的脱歐公投鬧成今天這樣,本質上是一場由資本操縱的、轉移國內矛盾的把戲。
真正應該拿上台面討論的不是脱歐,而是工人權益、企業税收、增加收入等等關乎百姓福祉的重要問題。
但這些問題是上不了公投枱面的,老百姓的注意力都被媒體牽着,轉移到移民問題和脱歐問題上了。
**政客、媒體、財團對民意的操縱,**是英國權貴階層唱的一出大戲:
大企業財團藉着私有化浪潮,侵吞國家資產,領取鉅額補貼;
政客成為大企業董事會的座上賓,上台後進一步推動私有化進程,給富人減税;
而媒體在貧富兩極分化嚴重時轉移公眾視線,掀起對外來移民的種族仇恨,和對底層“低保户”的肆意踐踏。
這一切清晰地浮出水面,還要從最近一次金融危機説起。
2008年英國的金融危機,實際上跟過去30多年英國**經濟的過度虛擬化,**金融、房地產投機盛行有着很大的關係。
英國前首相布朗(2007-2010)
但是面對危機,英國政治家的選擇是:緊縮政府開支,壓縮國民福利,降低對工人的保護,允許資本更加地自由流動,減少對富豪和大資本的徵税,**允許資本用更加低廉和苛刻的條件僱傭工人,**引進發展中國家移民使之與本國工人惡性競爭等等。
卡梅倫2010年上台後,英國一直是大規模引進移民非常積極的國家。
但是面對廣大工人階級的怒火,英國政客選擇把危機的根源歸結到歐盟和移民身上,**煽動種族主義者的反移民情緒,**用種族問題掩蓋經濟危機下日益激化的階級矛盾。
經濟學家斯蒂格利茨指出:“大量中低收入就業者在經濟上的不安全感,與外來移民的問題結合在一起,產生了一種有毒的混合物。”
卡梅倫一邊大規模引進移民當廉價勞動力,緩解經濟危機,一邊製造反移民情緒,轉移經濟危機的根源,另一邊用脱歐公投要挾歐盟降低移民的福利。
這就是卡梅倫和保守黨政府的一箭三雕之策。
而在這其間,英國主流媒體承擔了重要的**“洗腦”職能。**
19世紀,英國原本有很多為工人發聲的工人階級媒體,比如《窮人衞報》,因為那時辦報成本低廉。
但隨着印刷機等新技術的革命,到1918年,辦一家日報的起步資金就需要上百萬英鎊,工人階級媒體被日漸邊緣化,取而代之的是壟斷資本寡頭掌控的大眾媒體(報紙、廣播、電視、互聯網)。
比如1997年,傳媒巨頭默多克就給《太陽報》下令,動員選民支持工黨。
進入21世紀,英國的政客、財團、媒體合力鼓吹,大規模的私有化進程多好多好,可以提升多少效率等等。
2011年2月,卡梅倫宣佈“對公共服務的政府壟斷已經終結”,私營公司開始競相爭奪方方面面的公共服務業務。
實際情況怎麼樣呢?
一家叫A4e的私人公司,承包了**失業者的就業諮詢服務,**但他們為了省錢,招聘的顧問數量不足,很多顧問都不是就業諮詢專業出身。
2012年,A4e拿着4590萬英鎊的公共資金,為9.4萬人“找到了”臨時工作。
4****個月以後再一調查,這些人還留在新工作崗位上的不足4%(3760人)。
也就是説,英國老百姓為了“幫”這三千多人找工作,在每一份工作上**花了14000英鎊。**這就是英國就業諮詢私企的效率。
類似地,英國在把鐵路網、電信、天然氣、醫療等諸多重點行業進行私有化以後,還會對相關私企進行數十億英鎊的鉅額補貼。
而英國國家審計署統計發現,英國1/5的大企業在2013年**一分錢企業所得税都沒交,**還有超過50%的大企業繳税金額小於1000萬英鎊。
比如亞馬遜在英國,2012年銷售額42億英鎊,只交了240萬英鎊的税(0.057%)。
英國收入最高的羣體通過各種避税手段,可以把自己的所得税**税率降低到10%,**比應繳的45%少了35%。
通過收税和補貼,英國政府簡直就是在拿小納税人的辛苦錢,往大企業主的嘴裏送。
真正逃税漏税、“揩國家油”的是上層富豪,而媒體卻把黑鍋扣在了底層窮人、殘疾人頭上,説他們“沾福利制度的光”,白拿錢白吃飯。
事實上,英國一年“福利詐騙”造成的損失只有12億英鎊,而富人逃税造成的損失是250億英鎊。
2009-2014年,英國最富有1000人的財富在短短五年內翻了一番。
2012年,英國有2714名銀行家的薪酬超過100萬英鎊,人數是日本的9倍多。
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2010-2013年,英國工人工資平均下降5.5%,在歐盟中降幅排名第4。
按道理説,英國的富人階層最先享受到歐盟自由貿易給他們帶來的巨大財富,為什麼要煽動英國百姓脱歐?
因為歐盟越來越重的福利政策阻礙了他們前進的腳步。
2008年,歐盟議會投票表決規定每週**工作上限為48小時,**英國很多企業主表示抗議;
2011年,歐盟委員會提出實施**金融交易税,**在英國引起強烈反彈。
英國不僅沒有采納該計劃,還發起了一場法律訴訟,稱這一機制損害英國的利益。
2012年,歐盟建議銀行家的紅利收入不得超過一年的工資,而當年英國銀行家拿到的紅利接近工資的4倍。
整個倫敦金融城對歐盟怒不可遏,而英國政府再度出手,把這項建議告到了歐洲法院。
歐盟當然是個大市場,但它的手伸得太長,一再觸犯了英國金融精英的利益。
為了讓“仇視歐盟”變成“民意”,英國的權貴階層決定利用手中的媒體,煽動移民仇恨,抨擊歐盟。
他們拿老百姓當槍使,這樣一來,英國沉痾積弊的黑鍋,就能從社會上層轉移到外國人這個替罪羊身上了。
有人説,**“英國權貴”是不是一個“偽組織”?**是不是搞陰謀論的人捏造出來的?
你只要看一個數據就知道了:
根據2012年的一項研究,英國前50大上市公司,其中46家有英國國會議員擔任董事和大股東。
這個92%的比例,是調查中48個國家裏最高的——排第二的是意大利,比例只有16%。
在英國議會中,1/4的議員是商人;
在當今執政的保守黨中,商人議員比例高達41%。
你説他們為誰代言?
有人統計過,在15個月時間裏,**企業代表和政府部長公開會晤1537次,**這還不算私下會晤,而同期工人工會代表和部長的見面次數只有130次。
大企業與政客眉來眼去,媒體與政客也是暗送秋波:
傳媒大亨默多克公開表示:“如果你想判斷我的想法,看看《太陽報》就行。”
2010年大選前夕,英國四家主流媒體——《每日電訊報》《每日郵報》《星期日郵報》《太陽報》對自民黨候選人克萊格火力全開,扒黑料無所不用其極,目的就是為了扶保保守黨候選人卡梅倫上位。
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卡梅倫的公關總監,是前BBC新聞編輯(Craig Oliver);
現任首相約翰遜的公關總監是前BBC政治記者(Guto Harri);
BBC政治版塊的編輯(Nick Robinson)是青年保守黨前任全國主席。
請問在這樣的媒體環境裏,你如何保證自己聽到“不偏不倚”的真相?
政客、媒體、財團,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絞合在了一起,**把權貴精英寡頭們希望老百姓接受的觀點投射到英國政治生活中。
而“小金毛”,不過是一個被推到前台的演員罷了。
3
出歐盟記(下):
“小金毛”會“死在溝裏”嗎?
“我跟你哥哥同時掉水裏了,你先救哪一個?”
問出類似上面這道題的不是別人,正是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的弟弟的老婆。
她已經受夠了。
“看到**鮑里斯領導這個日益分裂的政府,**威脅要觸犯法律,承諾要帶英國退出歐盟,甚至不惜死在溝裏——這一切都太過分了。”
她的原話是:“我跟你哥哥,你只能選一個。”(It’s me or Boris.)
鮑里斯的親弟弟喬·約翰遜,是英國的商業、能源與產業戰略國務大臣。
9月5號,在哥哥鮑里斯在議會遭受巨大挫折之際,喬用辭職回答了妻子提出的問題。
為什麼約翰遜會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1964年,約翰遜出生在美國紐約,家境優渥,擁有美英雙重國籍,就讀於伊頓公學和牛津大學。從小結交了很多權貴,他最好的朋友是戴安娜王妃的弟弟。
畢業以後他在報社實習,因為批評歐洲共同體的文章,迎合了疑歐派的立場,被撒切爾夫人表揚。
後來,他在一篇文章裏自己編了一句“名言”安在了名人頭上,被人戳穿以後被開除。
他喜歡**“語不驚人死不休”**:説穆斯林女人戴面紗出現在公共場合,就像“銀行劫匪”一樣;説馬來西亞婦女上大學就是為了找丈夫;説希拉里黃髮灰藍眼就像“精神病院的虐待狂護士”。
當倫敦市長的時候,他覺得年薪14萬英鎊不夠花,於是當市長同時,繼續在《每日電訊報》專欄寫稿,每年賺25萬英鎊。
90年代,他步入政壇,有些人以為他是個堅定的脱歐派,但實際上,他只是一個政治投機客。
脱歐公投前兩三年,他的演講和文章被人扒出來,顯示他是個親歐派,即使在90年代,他也不是個純粹的疑歐派。
他曾説特朗普腦子壞了,不適合當總統;後來又説“我很仰慕他,他身上有很多優秀的品質。”
媒體出身的他最懂得怎樣博得公眾的眼球,2012年倫敦奧運會英國運動員摘得首金,他心血來潮試滑一條新建的凌空滑索,眾目睽睽之下,約翰遜被卡在中間,動彈不得。
倫敦市長手持兩面國旗,頭戴歪帽,吊在半空的形象,迅速傳遍全世界。
2019年7月24號,他接替特蕾莎·梅,出任英國新首相,承諾將終結3年來沒啥進展的脱歐困局,於10月31日前完成脱歐。
但這個計劃眼看着不太可能了。他在議會發起的投票,連續6次大敗而歸。
“本屆政府將繼續談判達成協議,**同時準備在沒有協議的情況下離開。”**沮喪的約翰遜在投票後説。
但他的“無協議脱歐”計劃也被否得死死的。
如果在1個月後的歐盟峯會上,英國還拿不出歐盟認可的脱歐協議,那麼按照法律,他必須向歐盟提出延後脱歐期限。
如果他死活不同意延後,他可能只有辭職一條路了。
最近他申請的5周議會休庭,是近100年來英國議會最長的一次休庭。
他説10月14日議會復會時,議員們仍有充足時間就英國退歐進行辯論。但大多數人對此心裏沒底。
歐洲議會主席説:“到目前為止,英國還沒有提出任何****可行的替代方案。”
如果10月31號脱歐仍未完成,英國可能會出現秩序混亂:英國和法國港口的卡車可能會出現數天的延誤,電價可能會飆升,一些藥品出現短缺,食品價格上漲……
而在能不能接受這些破壞性後果的“無協議脱歐”問題上,保守黨內部存在嚴重分歧。
成千上萬的人走上街頭抗議約翰遜,“首相是罪犯嗎?”幾個大字被投影到英國議會大樓上。
約翰遜當選後,反對黨工黨和自由民主黨的議員,已初步計劃出多黨派聯合的**“軟脱歐”臨時政府。**
反對派議員需要先由工黨黨首發起對政府的不信任投票;
如果議員中不信任政府人數多於信任政府人數,現在的政府就將被臨時政府替代。
目前在議會中,**支持政府的議員席位僅比反對黨多一人,**假如反對黨議員們對臨時政府達成一致,只要有一名以上的親歐派保守黨議員選擇對政府不信任,約翰遜的首相生涯就將戛然而止。
他也可能成為英國曆史上最短命的一個首相(此前的紀錄是119天)。
反對黨如果獲勝,建立臨時政府,臨時首相會向歐盟申請延長期限,並商討“軟脱歐”事宜。
當然,按照英國法律,約翰遜也有可能在脱歐到期後舉行大選,他也不是沒有可能重回唐寧街10號。
然而透過剛才的分析,我們已經知道,真正左右英國脱歐方向和脱歐形式的,遠不止鮑里斯和議會,而是他們和背後共謀的英國權貴階層。
如今的“無協議脱歐”更像是一步險棋,在“硬”協議、“軟”協議都不好使的情況下,趟出的第三條“野路”。
必要的時候,善變的鮑里斯或許會變換他的脱歐理論,冒着**“打臉”**的風險再出奇招;
而如果他這次一意孤行,權貴們也總能遴選出新的**“合適人選”**,繼續完成他們的脱歐大業。
畢竟在這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戲裏,沒有哪一個演員是重要的——
你看到那個“小金毛”被卡在了半空的滑索上,你看不到的是那些在幕後搭建滑索的人。
而作為觀眾的“你”(普通英國人),只能是一個看戲叫好、或者扔雞蛋的人,除此之外,“你”什麼也做不了。
尾聲
民調顯示,**58%的英國人認為“如今贏得大選的人對我的日常生活沒有什麼影響,**因為主要政黨之間的差別很小。”
歸根結底,英國的運作方式,不是按照99%的人的利益來運作的,而是按照1%的人的利益來運作的。
2015年,鮑里斯約翰遜出版了一本關於丘吉爾的傳記,在書裏他這樣寫道: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所有政客都是見風使舵的賭徒。**他們想盡辦法,預測將要發生什麼事,然後讓自己站到歷史正確的一邊。”
“丘吉爾把全部家當押在一匹被稱為反納粹主義的馬上,他的押注獲得了輝煌的成功”。
約翰遜把自己的全部家當,押在了一匹叫“歐洲懷疑主義”的馬上。
顯然,他希望自己的押注也能“獲得輝煌的成功”。
他以為站脱歐就是站在了正確的一邊。
他似乎並不明白,或者説他不想去考慮,英國真正的問題,不在歐盟,不在外面,而在“裏面”。
在政客、財團、媒體的煽動下,號稱“日不落”的“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在脱歐問題上早已四分五裂:
首相跟議會不是一條心
脱歐的跟留歐的不是一條心
硬脱歐跟軟脱歐不是一條心
有錢的跟沒錢的不是一條心
城裏人跟鄉下人不是一條心
老年人跟青年人不是一條心
讀書人跟底層人不是一條心
白種人跟少數裔不是一條心
……
我們若是意識到權貴的歷史、積弊與問題,或許就能看清楚:
即便脱歐成功,英國人翹首以盼的美好未來也難以成真。
《烏合之眾》的作者古斯塔夫·勒龐這樣寫道:
“不要過於哀嘆主張的四分五裂,從野蠻到文明,一路追逐着夢想**,****而當這種夢想失去了力量,便開始衰落,走向死亡,這就是一個民族的生命週期。**”
經過半個世紀的預熱,女士們先生們,脱歐演出即將開始,檢票倒計時——46天。
小金毛,請開始你的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