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到底錯過了什麼?_風聞
正和岛-正和岛官方账号-正和岛,专注企业家人群的高端网络社交平台。2019-09-15 18:36
作 者:王志綱 智綱智庫創始人
圖 片:IC photo
最近的山東,多少有些灰頭土臉。
從省委書記劉家義猛擊一掌開始,山東的官產學三界紛紛自我反思,網友們也像卸了閘的洪水一般,痛陳山東各方面的弊病。從渤海岸邊到大明湖畔,唱衰山東的論調甚囂塵上。自我感覺良好的山東突遭棒喝,一時被打的有些暈頭轉向。
近半年來,我寫了幾篇關於地域的文章,解讀吾土與吾民,也頗引起一些討論。面對被捲入輿論漩渦的山東,很多山東人乃至外地朋友都來問我:
王老師,山東究竟怎麼了?你能不能寫寫山東?
山東的文章可不好做。
山東是塊金字招牌
事實上山東作為IP,一直是塊金字招牌。如果在中國選幾個最受歡迎的省份,山東肯定位列其中。
多年以來,山東人的總體形象一直很好,求職也罷,升官也罷,交友也罷,只要自豪的説俺是山東人,別人往往會高看一眼。
90年代初,我作為新華社記者採訪當時山東主要領導,他介紹完山東的基本情況後,突然話鋒一轉,拿出一個小本子,鄭重其事的説:“王記者啊,俺們山東人忠厚仗義,全中國都知道,你看這本子上的數據,山東人在中央警衞團有多少,在國旗護衞隊有多少,國家領導的秘書、司機、保姆有多少,這都是山東人靠譜的證明啊”!堂堂日理萬機的省委書記,對於這些數字如數家珍,讓我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更加堅定了山東是塊金字招牌的印象。
**為什麼大家都偏愛山東人?我想主要和山東人忠勇、靠譜、説一不二的性格有關。**連我自己都對山東人高看一眼,有山東人來面試時,總會多留意一下。一般山東的業務委託,有條件我都會親自去一趟,算下來前前後後去了幾十趟山東,再加上我曾經在膠東駐紮半年,拍攝了一部紀錄片《北方的躁動——膠東紀實》,也認識了很多山東的好朋友,幾乎可以算是半個山東人。
山東是塊金字招牌,同樣體現在璀璨的文化上。一山一水一聖人,泰山迎日出、播雲雨、鎮天下;黃河填陸地、豐物產、化蒼生;再加上山東作為儒學發源地,儒家三子孔子、孟子、曾子均源於此;以稷下學宮為中心誕生了蔚為壯觀的“百家爭鳴”。在天下交兵,禮崩樂壞的時代裏,山東依舊文風不輟。史書記載:秦漢之際,劉邦“誅項籍,舉兵圍魯,魯中諸儒尚講頌習禮樂,絃歌之聲不絕”,為天下稱頌。
山東的歷史名人燦若羣星,周公、姜太公、管仲、韓信、顏真卿、王羲之、劉勰、李清照、戚繼光、蒲松齡……如果説中國的地上文明一半在山西,地下文明一半在陝西,那麼紙上文明一半在山東絕對不算誇張。
除了陸上文明外,山東還有總長度達3024公里的海岸線,佔全國海岸線總長度的六分之一,自從明代以來,運河經濟日漸衰落,以打漁和煮鹽為生的沿海荒僻之地開始勃興,海上山東也露出雛形。
100多年前,堅船利炮敲開了中國的大門,當列強們把目光都投向南方,德國卻一眼認準了膠東這塊寶地,李鴻章與翁同龢在總理衙門與德使海靖簽訂了《膠澳租借條約》,租借膠澳地區99年,一座名為青島的城市從荒涼之地無中生有的迅速崛起,歐風美雨和文明教化在這條綿長的海岸地帶深度碰撞與融合。
青島五四廣場
儘管經歷了殖民統治的屈辱與傷痛,掠奪與攫取。但在傷口癒合後,紅屋頂、櫻花和法國梧桐留在了青島,德國人的嚴謹精神也留了下來。正如青啤那句經典廣告詞所説:“3分鐘的泡沫細語,從1903年開始醇釀”,從海爾和青啤等很多青島企業身上,都能看出德國工業文明和儒家精神的影子。
在40年間的改革開放年間,山東也沒有缺席,與時代同頻共振,山呼海應的發展機遇噴薄而出,山東引領着北方的躁動。東明縣聯產承包比鳳陽還要早半年,村鎮集體經濟快速崛起,海爾張瑞敏成為當時的商業神話,甚至走進哈佛。而且直到今天,山東GDP總量幾乎沒有跌出過前三,甚至在1982-1985年,山東更是連續四年稱霸全國。
除了GDP一度躍居榜首外,彼時山東的其他數據也很亮眼。1990年山東省交通部門公佈數據顯示:全省公路已達3.9萬公里,其中一、二級公路6000公里,居全國之首;已建成港口25處,各種泊位141個,港口密度為全國第一。農村集體經濟能人湧現;製造業企業不斷引進先進技術,各種硬件建設走在全國前列,新觀念、新思想更是層出不窮,雄心勃勃的山東更提出了“海上山東”的概念,一場跨越世紀的海洋開發潮在山東半島掀起,風起雲湧的大山東,一度是北方諸省中當之無愧的金字招牌。
山東這塊金字招牌是怎麼煉成的?在我看來,最起碼有三部分。
齊風魯韻膠東情
眾所周知,山東古有齊魯之分。伴隨海上山東的崛起,膠東也成為山東版圖中的重要一極。齊、魯、膠東撐起了山東的四梁八柱。
山東號稱齊魯大地,但齊魯實則並非一體,而是兩個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文化源頭。
從某種意義上説,齊人很像現代人,好功利,美姿色,重享受,喜歡馳騁沙場建功立業,或外出冒險闖蕩江湖,因此齊國出過很多政治家、軍事家。齊風的源頭或許和姜太公有關,他是建立周朝的首功之臣,因此當地百姓有好功名、重實利的傳統。
春秋時代,齊國人管仲曾輔佐齊王稱雄一方,孟嘗君門客三千名滿天下,後來的抗倭英雄戚繼光其軍隊也主要都是由山東齊地人組成,齊人在政治、軍事和經商活動中鍛煉出來了特有的好戰、健談和敏鋭等特質。
管仲紀念館
中國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成語叫齊人之福,《孟子》中也有“齊人有一妻一妾”的記載。雖然齊人有經邦治世之雄才,但我認為齊國最吸引人的文化其實是世俗文化,可以用"飲食男女"四個字來概括。
歷史上的齊國國力強盛,商業發達,齊人不僅善於治國,更善於享樂,可以説是引領中國休閒文化之先的祖師爺,這可能和東夷遺風有關。重農抑商的戰國時代唯齊重商,**在我看來中國的第一個經濟學家就是管仲:**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兩句話把人性看得非常清楚,把治家治國講的明明白白,到今天都很有借鑑價值。在這種重商思想下,齊國可以説是春秋戰國最富庶的國家。
伴隨經濟發展而來的是享樂文化的發達,齊國曆史上的很多重大事件都離不開香豔這個特點,除了千古流傳的“齊人之福”以外,這裏還是中國最早出現娼妓的地方,中國性文化最發達的就是山東齊地。
明清山東文學的明珠,是慾望恣肆的《金瓶梅》與鬼狐飄忽的《聊齋》,這二者都與我們對山東的傳統標籤完全不沾邊。西門大官人和潘金蓮的故事就是後世版的齊人之福,我前段時間去了一趟聊城,《金瓶梅》的故事背景就發生在今天聊城的臨清市,臨清古街中的許多地名、街名、館名、店名等都與《金瓶梅》裏的描述吻合。
而《聊齋》中書生與狐仙的怪談,到了今天,在莫言筆下可見一斑。不論是寫人還是記事,莫言都寫得來無影去無蹤,鬼神難辨,靈異莫測,這種魔幻主義色彩也是齊地的一大特點。
與齊人相比,魯國人有明顯的不同。分封齊地的是開國重臣姜太公,分封魯地的則是道德模範周公。魯人好道義,重文章,齊****國出戰績顯赫的功臣,魯國出的卻是道德聖賢和文章聖手。孔子、孟子、顏回,講的都是倫理道德。魯國出忠臣孝子、文人墨客,就是沒出過大政治家或大軍事家。
自春秋以來,齊國國力長期凌駕於魯國之上,而且在文化層面上齊也不遜色,產生於齊大地的成語居然比魯還多。但今天山東簡稱魯而非齊,關鍵就在於魯國奠定了整個中國的道統文化,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孔孟的文化共鳴綿延幾千年,形成了世界範圍的儒家文化圈,這可以説是山東給中華文明做出的最高貢獻。
齊和魯兩者,一個把世俗營造到了極致,一個把倫理約束到了極致,兩者各展風姿的同時,也朝着融合的方向發展,孟子在齊國居住時間長達十幾年,他的學術思想也受到了稷下道家的薰陶。而一向文質彬彬的魯國,居然是廢除井田制,實施初税畝制度的先驅,這場改革標誌着國家汲取能力的第一次大幅增強。齊國攻打魯國,魯國想任用吳起為將,但吳起妻子是齊國人,魯國不信任他。結果吳起回家,直接手起刀落,用妻子的人頭求得大將,大敗齊國。這個故事多少也從經世致用的角度體現了齊魯合流的影響。
齊魯當地的合流,還表現在齊人的求功僅限於為臣,魯人的求德也僅限於輔王,所以山東在歷史上沒出過皇帝。在這點上,齊人和魯人可謂是殊途同歸,**齊人做的是體制內的豪傑,魯人追求的是傳統語境下的聖賢。**各具特色又互相影響的齊魯文化,構成了山東人性格的基本面。
講完齊魯,膠東不得不提。歷代以來,中國人民其實都在遠離海洋,從文學上也是如此,除了曹操的一首《短歌行》,中國鮮少有描寫海洋的詩篇,“海客談瀛洲”還是“江海寄餘生”,更多是詩人的浪漫想象。不確定的海洋往往意味着災難和變化,所以在農耕文明的傳統語境下,中國人對海洋一向敬而遠之。
相比之下,在華夏各個組成部分中,山東離海洋最近。在古代中國(從夏商周到秦漢這兩千年來),山東的沿海區域也就是膠東,主導着整個中華民族的海洋觀。
尋找膠東,梳理膠東,我們可以發現,膠東的定義其實很模糊:有廣義的膠東,有狹義的膠東,有大範圍的膠東,有小範圍的膠東。
2009年,山東省出台《關於建設膠東半島高端產業聚集區的意見》, 從經濟發展方面明確了膠東的定義及概念,對膠東半島的界定則是:“主要包括青島、煙台、威海、濰坊四市。”這個界定突破了傳統的地理範疇,跨越了膠萊河界,將四市全部區域劃為膠東。雖然還有分歧,例如青島人不太願意自稱膠東人等,但總體而言,這一片區域離齊魯遠而離海洋近,走出了獨特的發展道路。
近代以來,西方叩開中國國門,膠東半島乘着海風崛起,煙台,青島先後成為山東明星。20多年前我曾經拍過一部紀錄片,叫做《北方的躁動——膠東紀實》,從南邊的日照一直到煙台、青島、威海,把膠東全走了一遍,對於這片土地有很深的感情。
煙台是膠東半島的老大,歷史上煙台受制於地理位置,偏於一角。在開埠後30年左右,煙台迎來了黃金時代,當時青島還是個小漁村,濟南也相當破落,整個山東省的經濟都圍繞煙台展開。
煙台蓬萊閣
20世紀初之後青島崛起,迅速成為山東新的龍頭,煙台被邊緣化,但一直沒有被打倒。改革開放以來,來自日韓的產業轉移浪潮使煙台再度迎來騰飛的契機,並且十分頑強地繼續佔據着山東第二城的位置,其經濟長期強過省城濟南,直到濟南合併了萊蕪,才把煙台擠到了第三。放眼全山東,膠東出來的幹部很多,這跟膠東的經濟發達有很大的關係。
90年代初,我曾經在膠東進行了大範圍採訪,時任煙台市委書記是杜世成,此人還是很有水平的,他闡述的整個煙台和大膠東,有高度,有廣度,有邏輯,有思路,戰略也很清晰。很難想象是從大隊黨支部書記走出來的幹部。可惜他的慾望太強烈,功利心太重,後來出事在所難免,但還是令人遺憾。
採訪過程中還有一個精彩的故事,92年小平南巡,全中國掀起開放熱潮,當時的山東省領導為了思想解放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口號:只要不裝錯口袋,只要不上錯牀,啥都可以幹!
沒料到後來,膠東走私迅速地猖獗起來,當地一些百姓拉攏官方人員走私韓國汽車,一卡車一卡車地往外拖。我去山東時,好多村支部書記開着現代車來接我,一問都是走私車。我很奇怪,別人走私都是偷偷的進村,膠東卻是大白天明火執仗的搞,哪知道村支書同樣理直氣壯:“不是都在講發財致富嗎?俺是給集體幹怕啥?又不往自己口袋裝,又上不錯牀,有啥不行”!
採訪結束後,當地一位宣傳部幹部禮節性地請我吃頓飯。雖然他也不知道我是誰,畢竟歸口管理,新華社記者來了,總要一起吃個飯。臨行前,雙方很客氣地寒暄兩句,突然他看到牆上掛的電視裏中央電視台正在播一檔節目。他看一下我,看一下電視,眼神中充滿狐疑“誒!那個人長得好像你啊,説話聲音也很像,那是你嗎?”
電視上正在播的是我為廣東拍攝的紀錄片《大潮湧珠江》,小平南巡引發了全中國對廣東的高度關注,而我有幸參與了這個過程,並拍攝了這部紀錄片。這個老兄一看總策劃、總導演、總撰稿、製片人、採訪人都是我,態度一下子180度大轉彎,一把逮住我,然後使盡渾身解數勸我留下。
他説:“南方看廣東,北方看山東,山東又看膠東。王記者呀,你把長三角模式、珠三角模式、温州模式都總結了,就剩北方黃河以北的膠東模式沒總結,這太遺憾了。你應該來做這個事啊,我們全力配合。”
他的真誠把我打動了,最後我留下一句話,我非常願意做這個事,但我做不了主,如果你們能把我借調出來,我們可以一起來做。他當時信心滿滿地説,保證能借到。沒想到半年不到,他們真把我從社裏借出來拍片子了。
在山東的半年,對我這一輩子來説都獲益匪淺。我把膠東每個縣市全部跑遍,採訪了成百上千人,最後在養馬島上把劇本寫了出來,就叫《北方的躁動——膠東紀實》。我現在還記得片子的開頭語,其實是對整個北方農村的詮釋:
“13億人口,9億農民,這是中國的國情。奔市場,億萬農民從田間怎樣走向市場?帶着這個世紀話題,我從市場經濟已經掀起滿天囂聲的南方都市廣州,來到了北方農村,來到北方日益隆起的經濟高地——膠東。“
這部片子首先在山東電視台播出,而後中央電視台兩次播出,中央台審批小組對片子的評語是:“此片是多少年來不可多見的,關於北方農村商品經濟的大片,看了發人深思,催人奮進。不可多得,建議台裏面專批特殊時間播出。”《人民日報》也不惜版面刊登了解説詞,還獲得了當年的紀錄片大獎。
我下海後去膠東做項目,山東老鄉們的熱情真是沒説的,他們開了句玩笑:“你知道嗎,你走了以後,你採訪過的官員全升官,做企業的全發財了。”以後我每年只要有條件,我都會去一次膠東。但非常遺憾,當年力邀我的那位宣傳部幹部的仕途之路卻讓人惋惜。
這位老兄和我年齡相仿,也自詡為策劃高手,可惜囿於體制,難以展示才華。自然他對我很敬重的同時,也不太服氣。1996年左右,我下海創辦王志綱工作室,他也成了主政一方的領導。他專門跑到深圳請我為當地做策劃。但邀請但同時也不忘強調:“你不幫我,我也會策劃好的,但是首選是你幫我”。
我説:“我幫你可以,但現在我已經下海了,要按照市場規律辦事,你不出錢不可能。”事後雖然沒有合作,但我們還一直保持不錯的關係。
這麼多年來我和官場打交道,一貫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偶爾見一面,平時從不主動聯繫。十多年來,我們又陸續見過幾面,大多是我去膠東時,他請我吃頓飯。聊一聊對於當地發展的看法。平心而論,他能力的確很出眾,也給當地做了不少貢獻,大力推廣葡萄種植和葡萄酒生產標準化,還提出葡萄海岸的概念,打下了葡萄酒產業的良好基礎。
幾年前,我和他在成都偶遇,我請他在書院吃了頓飯,席間還有一幫簇擁着他的山東企業家,那時候他不知為何,已經調到了某個學校當黨委書記,喜歡給老闆出謀劃策,老闆們也不知真心還是假意,言聽計從。官場的策劃是支配資源,市場的策劃是整合資源,我用了十多年才補上了市場這堂課,而他卻一輩子都處在官場的話語體系中,而且他和那些老闆走的有點過於近了,當時我就替他捏了把汗。後來果不其然,不久後聽説他了問題,真是讓人非常惋惜。
平心而論,這個老兄能力的確很強,也勇於任事,要不然當年他也不會在沒半點好處的情況下,忙前忙後把我借來拍片。我認為憑藉他的水平,當個副省長綽綽有餘,但能力出眾的同時,也導致他鶴立雞羣,目視甚高,導致官運不濟。我深知這種二律背反的宿命,這麼多年來也見過太多類似的故事,這些人都對社會有過貢獻,可惜造化弄人,多以悲劇收場,這也算是大變革當中的代價吧。
山東的魂在於“認大哥”
和很多面目模糊的省份不同,山東人的性格特質非常鮮明。**從好的方面來説:****山東人厚道、豪爽、講義氣、好交友、講禮節;**當然封建保守、重男輕女等負面評價也不少。
無論誇其厚道還是責其封建,許多人都會指向一個萬金油答案:“千年禮樂歸東魯,萬古衣冠拜素王”,俺們大山東是千年孔孟之鄉,禮教悠久,在千年儒教浸染下,忠信厚道、封建保守都是正常的。
曲阜的孔子雕像
孔子説過“學而優則仕”,所以山東人熱衷於仕途;孔子説過“舉國上下交爭利,則國之殆矣”,所以山東人瞧不起商人;孔子信奉“中庸之道”,所以山東人墨守成規、凡事不願出頭……山東的問題怪不得父老鄉親們,要怪就怪孔夫子影響太深,着實沒辦法。
這話乍聽上去也有幾份道理,就連很多山東人都信了,以至於現在只要一説“山東人保守”,立馬就有人説“誰讓山東是孔孟之鄉呢”,好像山東從春秋戰國一直保守到了現在。
但仔細推敲之下,這種説法很難站得住腳,歷史上的山東人,曾長期讓歷代皇帝倍感頭大。曾經十餘次視察山東的乾隆皇帝就説過:“朕聞山東有不欠錢糧、不成好漢之惡諺”。翻開史書會發現,號稱孔孟之鄉的山東,實則匪患嚴重,壯士滿地走,佔據了古代農民起義的半壁江山。赤眉軍、黃巾軍、瓦崗寨、黃巢起義、梁山好漢……歷朝歷代的叛亂,山東人都是主角,到了清朝,叛軍更是像雨後春筍般一茬茬猛長,捻軍、大刀會、白蓮教……就連轟轟烈烈的義和團也起源於斯,這些恐怕不是孔孟之道能解釋的。
也有人認為,真正影響山東的不是孔孟之道,而是梁山泊文化。他們解釋道:很多山東人相信“生死之交一碗酒”,所以才會重視酒場,而且山東人重視兄弟感情,酷愛排座次,這和水滸何其相似!
在我看來,**給山東找魂,孔孟之道還是水滸遺風都對,但不全面。**山東真正的魂是“認大哥”。
除了山東外,東北也盛行大哥文化,但山東和東北的大哥貌似相同,骨子裏面卻是截然相反。東北的大哥文化是一種對自由、個性、範兒的追求,而山東的大哥文化則源自骨子裏對權威的崇拜和追隨。
山東的“大哥”文化,對上體現為忠君愛國;對中體現為孝順父母;對下體現為兄弟義氣;孔孟之道和水滸遺風是大哥文化的一體兩面,不管是忠孝義氣,還是傳統保守,都是“認大哥”情懷的不同表現。
在這種“認大哥”文化的薰陶下,山東人在正確路線下面是模範,在錯誤路線下也是模範。為什麼?就是因為認大哥,大哥説什麼都對。
山東最大的大哥就是孔聖人。1925年,土生土長的張宗昌統治山東後,聘請以保守著稱的晚清狀元王壽彭擔任教育廳長、山東大學校長,在王壽彭的就職典禮上,張宗昌説的很直白:
“俺山東是孔聖人之邦,儘管別的地方有人不敬孔聖人,不讀聖賢書,要把線裝書拋到茅廁坑裏去,俺山東可不準行的……小妞大姑娘到頭嫁人做媳婦,不讀經書倒也罷了,男學生不飽讀聖賢寶訓,那怎麼行?人人照着孔聖人的道理辦,準沒錯。”
水泊梁山也是如此,大哥説替天行道,兄弟們路見不平一聲吼;大哥指哪,兄弟們就打哪,大哥説大秤分金,大碗吃肉,兄弟們一塊幹,大哥説要討個封妻廕子受招安,儘管李逵、武松這些人心裏面不舒服,但大哥已經説了,嚥着眼淚也得走,因為大哥總是對的。
“認大哥”情節到了現代,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山東人重貴不重富的觀念。
前文講湖南時曾經提到,湖南人的政治情結濃厚,他們只要有條件就要走仕途,山東人更是如此,重貴不重富的思想極其嚴重,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走仕途,經商賺錢往往被人看不起。山東人痴迷當官,也崇拜權力,家裏有人當官,全家跟着沾光。
90年代前後,臨沂的王廷江把價值600萬的白瓷廠捐給了集體,企業戴上了紅帽子,自己也搖身一變成了村支書,被推舉成社會主義教育的典型。一時之間全山東突然冒出了很多小“王廷江”。我對這種現象很感興趣,特地採訪了一個“小王廷江”。
他跟我講:“雖然工廠捐給集體了,但還是掌握在我手裏。這就是不求所有,但求所用,但我從個體户變成了村支書。之前我雖然有錢,但沒有安全感,直到當了村支部書記才有安全感。”
我當時不理解,問他什麼是安全感,他拿起喇叭給我表演了一段烽煙戲諸侯:“鄉親們!十分鐘之後到操場集合,不得有誤,不得有誤哈,有急事”!
他一喊,全村村民立馬甩開東西,從田間地頭、屋裏炕上開始集合,就像平原游擊隊和地雷戰一樣埋頭蹭蹭猛跑,幾分鐘以後,鄉親們全都在操場集合,他又説:“鄉親們,沒事了,來了個大記者,想看下大家,都回去吧”!眾人散去後,他説:“王記者你看,這就是權力的重要性呀,這就是我為什麼要當書記呀”!這段經歷深刻反映了山東人對貴和富的看法。
山東重貴不重富,還有一個典型案例。山東省陽穀縣的一位老兄,從街頭混混、民辦教師、科儀廠廠長起步,一路拉關係買官和謀取榮譽,從草莽英雄一步步變身為副部級幹部。
最有意思的是,這位老兄還極為特殊,十八大以來有一百多名副部級以上老虎落馬,其他人落馬的罪名繁多,其中基本都有受賄這一項,他卻只有行賄一條罪名。在年齡、入黨材料、工作經歷、學歷、家庭情況等全面造假的情況下,還敢買官買到了司法部,真是老鼠鑽到貓窩裏,令人啼笑皆非,其實我很能理解這個老兄的想法,就是單純的想當官,家財萬貫不如官帽一頂。
**在經濟活動中,山東的政府影響力依舊很大,是大政府小市場的典型。這也是今天山東的企業缺乏質的突破,只追求量的擴張的重要原因。**企業的發展離不開專業化和相關多元化兩條路,一些山東企業最喜歡做的卻是無關多元化,通過做大堆頭來彰顯體量。
更有個別山東商人樂意和官員勾搭在一起,他們在公關上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什麼都送,因此一度形成了非常嚴重的官商勾結現象,直接體現就是好勇鬥狠、好大喜功和輕率冒進,一出了問題就是雪崩。
秦池也好、三株也罷,很多山東企業都犯了這個毛病,幾代市場英雄也就早早的隨風飄零。老闆最在乎副部級待遇,關心政治地位,講究見官大一級的排場,企業早期可以維持一時,但肯定違背市場規律,最後走衰是必然的。
在濃厚“認大哥”情節的背景下,跑關係、攀親戚、喝大酒成了山東人的三大絕活。
山東人跑關係堪稱天下一絕,原來我80年代跑中國採訪的時候,有一句流行的順口溜:“廣東靠南洋,山東靠老鄉,北京靠中央,東北靠的是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在計劃經濟的時候,從中央領導,到部委幹部很多出自山東,山東人跑步前進時,最早是送大葱,到送蘋果再到送海蔘,之後創造了新方法,開始送保姆!
這個辦法實在是高明,通過送保姆控制老頭子,因為老頭子老了以後誰都不聽,保姆最管用,送個好的生活保姆,相當於培養了一個第二長官。從大葱、蘋果、大蒜,到秘書、警衞、保姆,一來二去,在計劃經濟的體制下,大量資源都彙集到山東,這也是山東舊日輝煌的原因之一。
山東的那些基層幹部和老闆,鑽營關係的能力也超出想象。只要想找我,他一定能找到,就算一個人都不認識,幾天後也能到我家裏坐着,這點我親身領教過。
二十多年前,臨沂的一幫老闆來找我,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接上線,説想在臨沂模仿碧桂園搞一所貴族學校。當時交通非常不方便,從廣東到臨沂,飛機、火車、汽車要折騰個兩三天才能到,所以我完全沒有興趣。
結果他説:“王老師在哪,我們在哪。不影響王老師的行程,給我十分鐘就行了”。那時候深圳還沒有機場,我從廣州坐飛機,在上飛機前十五分鐘見到了這羣人,他們已經在機場等了兩個小時。一行七八個人,説了半天聽不懂的山東話。反正大概意思是書記説讓他一定要找到王老師,所以他就來了。
在我馬上登機前,他突然拿出一個箱子,我一拎至少有一百斤,打開一看全是各種造型怪異的石頭。我很好奇:“為什麼要送石頭給我呢”?他説,“這是俺們沂蒙山的石頭,俺們從山東背過來的”。之後他們花了半小時給我講臨沂的石頭多麼了不起。石頭倒是其次,只是這幫人的蠻勁憨勁還有誠意,真的把我給打動了。這個項目最後也獲得了很大成功。
説起攀老鄉,山東人也是一把好手。很多省份的人見面之後,往往人情淡薄,寒暄兩句告罷,山東人可不一樣。當年我拍紀錄片時,攝製組的攝影師就是一個煙台小夥子,把老鄉情誼發揮得淋漓盡致。從陝西、甘肅一路到新疆天山南北,只要是漢族,經他嘴一説,十個人裏至少五六個是山東人,再一問發現都是膠東人,仔細一攀都和煙台有淵源。我當時開句玩笑説,“湖湘子弟滿天山”怕是要改成“膠東子弟滿天山”了。但他的老鄉情節和熱情,的確給拍攝帶來了不少方便。
拍完片子以後,這個老兄靠攀老鄉,居然認識了廣東省委的領導,之後把他一家子全部調到廣東,現在也過上了幸福的退休生活。上次我和另一個山東籍朋友到廣州時,恰好遇到了他,兩個山東人像“天王蓋地府,寶塔鎮河妖”一樣接上頭,那種他鄉遇故知的親熱勁,我從來沒在其他省份上見過。
山東人喝酒也是一絕。原來我以為中國喝酒最厲害的是東北人,在全中國闖蕩了個遍後,我得出了結論,説要是喝酒喝得最厲害的還是山東人,山東人裏面最厲害的是膠東人,膠東人裏面最厲害的是文登人。
文登有種60多度的文登學酒,當時我們在文登做項目,北京公司總經理親自出馬,三天之後,人不是接回來的,而是抬回來的。後來我等他醒過來問他:“這個項目怎麼樣?”他説做什麼項目,一下車就接過去喝酒,一喝就喝了三天,主陪、副陪,然後三中全會(先喝白酒,再喝紅酒,末了喝啤酒漱口),水陸雜陳,喝的是天昏地暗,乾脆被抬了回來。我説:“項目沒做成不是耽誤了人家嗎?”他説人家説沒事,寧傷身體不傷朋友,先用喝酒表明誠意,項目以後再説。後來我問那些當地客户呢?結果他們也喝倒了,山東人喝酒還講究個身先士卒,帶頭衝鋒,最後全部撂倒。
我在山東有很多老朋友,有時去山東,打聽老友下落,旁人説走了,我問怎麼走的,瞭解到很多是喝酒喝死的,讓我不禁有“訪舊半為鬼”之嘆。山東人捨命陪君子,酒桌上寧傷身體,不傷感情體現的非常典型。
跑關係、攀親戚、喝大酒的背後,其實都是認大哥。跑要跑大哥的關係,認要認大哥當親戚,大部分酒局也是權力的遊戲。大哥用喝酒彰顯權威和控制力,兄弟用敬酒表白忠誠和服從。就算談生意喝酒,也要講究“制度建設”。
時移世易,可能很多做法會變,但“認大哥”的文化基因還是深深的刻在了山東人的骨子裏。從經濟、文化、政治、社會等方方面面深刻的塑造了山東。
山東之弊在不作為
講了這麼多,好像沒看出來哪有問題,其實問題正隱藏其中。
山東新任劉書記在國家審計署工作多年,習慣拿數據來説話,也有很多專家學者寫過類似的文章,“前人之述備矣”,各項經濟數據我也不再贅述,從中能看出滯後的確存在。
2009年,盤踞GDP排行榜第二名5年之久的山東被江蘇一舉反超。排名上的變化當時並未讓穩如泰山的山東有所警覺,直到近10年後的今天,山東人才猛然發現追兵越來越近,標兵越來越遠。雖然唯GDP論受到越來越多的詬病,但排名變化背後,經濟實力此消彼長的現實不容忽視,現實引發思考,10年間山東到底錯過了什麼?
前不久,一位山東籍博士給政府開的方子很火,網上跟風出現了很多分析山東癥結的文章。言辭之間,不乏一些非紅即黑、極端化的表述。其中有人指出,山東就是被強烈的小農經濟意識給耽誤了。
我倒覺得問題沒那麼簡單。中國本身就是農耕文明的集大成者,從更加宏觀的視野上來看,小農意識是北方經濟整體較南方遜色的共性問題,而不是山東的個性問題。北方的晉冀魯豫諸省,哪個沒有深厚的農業基礎?
山東的滯後是多種因素共同導致的。
從客觀上來看,粗放式發展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在全球產業結構的調整與發展浪潮下,許多產業結構偏重的地區都面臨動力不足的問題,從德國魯爾區、到美國五大湖區,再到中國的東北地區,概莫能外。資源化、重型化的產業結構奠定了過去山東經濟騰飛的基礎。但在新的時代下,面臨陡增的轉型升級壓力,山東發展速度變慢很正常。
從主觀上而言,山東最大的問題在於不作為。
山東歷來有重貴不重富、重官不重商的傳統,大政府、小市場的局面根深蒂固。放眼全國,怠政並非山東的特色,但在山東,主要領導不作為的後果尤其嚴重,因為山東講究“認大哥”,在政府主導的經濟模式下,大哥不作為,下面自然無所為,像沒頭蒼蠅一樣。因此人浮於事成了常態,山東也因此走向了“失落的十年”
2013年,智綱智庫受山東省有關方面委託,聯動孔孟之鄉曲阜和鄒城,進行曲阜文化經濟特區的策劃。當時我親自帶隊,在孔廟調研時,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歷代帝王給孔廟樹碑贈匾,大多是第三代帝王——原因在於:第一代的“主旋律”是平亂。第二代的“主旋律”是致富,到了第三代,“主旋律”是執政的持續性。
從這個角度來看,曲阜項目可謂是天時地利齊備,上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增強文化自信的天時;下接三孔(孔府、孔廟、孔林)世界文化遺產旅遊目的地推廣,打造中華文化標誌城工程的地利,是一個難得的機遇。
歷時數月,我們精心做好了方案,幾輪彙報後,各方都拍手叫絕,只等省委主要領導批准,就可以乘勢而上,哪知一等就是三四年,具體負責人都換了幾茬,依舊杳無音信,慢慢也就不了了之。
後來我才知道,領導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裏。當不作為成了政治生態,方案做的天花亂墜也是白搭,唯獨可惜曲阜錯過了一次絕佳機遇。管中窺豹,足見不作為讓山東錯過了多少發展的窗口期。
到了現在,劉書記重錘響鼓,好戲連台,不換思想就換人,逼着大家幹活,明顯是要做一番大事。這對山東而言毫無疑問是好件事,但也要注意不能操之過急,防止出現蘿蔔快了不洗泥的現象。
幾張山東省臨沂市幾張給灶台貼封條的照片火了。圖片裏三名工作人員正在給一個住户自制的露天土灶貼封條,這真是典型的山東現象。
山東人一旦認了大哥,執行力很強,有力拔千鈞之勢,當年陳毅説淮海戰役就是山東人用小車推出來的。但前提是別把路指錯,路一旦錯了,只能越走越偏。山東人在正確路線下是模範,錯誤路線下也是模範。
山東要向深圳學什麼
如今輿論漩渦裏的山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其是和廣東的對比,很多人都在深刻反省山東是不是已經全面落後,要甩開膀子努力學深圳。
我倒覺得不盡然。
劉書記猛擊一掌是對的,要不然沉睡的山東根本醒不來,大家深刻反思也是好事。但全盤學習深圳,一則學不來,二也沒必要。
舉個簡單的例子,有人説山東人喜歡誇大,經濟數據常常帶有水分,還取了個外號叫“魯吹一號”,而廣東人寧可少報也不誇張,十分謙虛。
其實這完全是偏見,誇大、瞞產和道德無關,只跟目的有關。山東的價值追求就是升官,廣東的價值追求是發財,浮誇是為了升官(政績和GDP掛鈎),瞞產是為了私分(錢到口袋裏面可以自己分贓)。老鼠偷油,落袋為安,哪有往多説的?
深圳崛起的密碼也很簡單。舉全國之力,攜香港之便、順應世界產業轉移之浪潮,這是時代和國家賦予深圳的特殊使命,山東根本學不來。
第二,深圳是一個大熔爐,不斷地淘汰和吸納,就像篩子一樣,米往哪裏走,糠往哪裏走,沙子往哪裏走,最後各歸其位。所以深圳才能匯聚四海之人才,刀口舔血,在皇冠上奪明珠,這也和深圳特殊的地位有關,不是想學就能學的來的。
第三,山東不僅有罈罈罐罐,有妻子兒女,有左鄰右舍,還有禮義廉恥,忠孝兩全。年輕的深圳沒有任何負擔,每個人到深圳來目標都非常明確,就是來發財的,就像到當年美國西部的淘金潮一樣。從經濟角度來講深圳很單純,雖然沒什麼深度,但也沒什麼負擔。
但我們換個角度看,從經濟而言深圳是有效率的,但在其他方面並不一定值得歌頌。如果説山東像一個睿智的老者,深圳就像個20多歲的小夥子,缺點很明顯。在深圳不談忠誠,連司機的壓力也很大,他要安家買房子,要供子女讀書,動輒幾百萬,怎麼辦?
所以深圳這地方,人情淡如紙,大家都疲憊不堪,惶恐不安,沒什麼情分禮節可講。如果山東人要以深圳為楷模全面學習,那真是邯鄲學步了。況且即使要學,山東的基因也不可能改變,真把基因都丟了,山東也就不再是山東了。
那麼山東學深圳的產業結構嗎?也不盡然。
常有人抨擊山東自身產業結構偏重,但我認為這恰恰是山東的優勢,新舊動能轉換並非一定要追求互聯網、大數據等最前沿項目,因為山東已經錯過了最佳的介入時期,倘若強行而為,反倒容易捨近求遠。
相反,山東在裝備製造、重化工等行業具有深厚的底藴,還有強大的海洋經濟基礎,稍加改變,就可以形成更具有競爭優勢的產業鏈。穩固根基,再謀求突破,這或許是山東新舊動能轉換中的一條捷徑。
一個經濟體的騰飛,不單單是互聯網、新經濟就能支撐起來的。以和山東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德國為例,德國也沒有什麼諸如蘋果、微軟、谷歌等頂尖的新型科技公司,但在工業製造、通信軟件、科技互聯網、零售消費日化用品、生物製藥、航空航天、金融…..每個領域都有行業知名企業或隱形冠軍,德國工業和經濟在國際上有極高聲譽,德國產品質量更是被人稱道。
中國不僅需要華為、阿里巴巴、騰訊等與世界知名公司抗爭的大企業,更需要無數在各自領域擁有獨門絕技的企業。
山東要做的不是商業明星,而是國之重器。
而且山東已經具備了這樣的條件,山東的很多產業已經在全國佔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擁有一大批低調而有實力的“隱形冠軍”。我們正在服務的泰山集團就是典型案例,它在體育器械領域已經做到了行業冠軍,從手工縫製體育墊子起步,一步步從家庭作坊發展成為制定國際標準的世界知名品牌,全球賽事服務商。這樣的企業山東還有很多,他們在各自領域內已經嶄露頭角,這些瞄準專、精、尖,在全國乃至全球的各類行業和產業領域內競逐“隱形冠軍”的企業,才是山東崛起的資本。
山東真正要向深圳學習的,是要補上市場這一課。
就像濰坊市委書記惠新安發表的“萬字長文”所説,**政府對民營企業最大的支持,就是不干預。**在嘉興、泉州、寧波、蘇州、南通等五個南方城市,企業家們普遍反映平時感受不到政府的存在,政府有求必應、無需不擾。
不干預的背後,是政府主導的經濟模式讓位於市場,是重貴不重富思想的徹底轉變。
這種轉變的確不容易,山東企業格外迷信政府,政府同樣熱衷於插手企業經營,由於缺乏制度的規範,政府的角色定位模糊,企業家也常常遊走在灰色地帶,起高樓和樓塌了都不過轉瞬之間。只有當政界、商界和民間都認識到市場才是資源配置的決定性力量,以市場為導向,需求為準繩,徹底激活市場的活力,山東才能真正走出停滯。
從休閒時代的角度而言,山東也大有文章可做。山東的精神內核非常堅實,其資源稟賦在黃河流域首屈一指。但山東旅遊總體是耗散的,滿天星斗獨缺一輪明月,其實山東是可以作為一個非常完整的中華文化體驗地。從縱向到橫向,內陸到海洋,從平原到山區。民風民宿,世俗傳説,美食美酒,從水滸到金瓶梅,七俠五義,甚至還有打登州、蓬萊奇觀、封神演義,縱橫捭闔,這都極具殺傷力的。如今只是喊出了一個好客山東,讓央視掙得盆滿缽滿,當然,這是值得肯定的。但怎麼開模具,找抓手,打開一副錦繡畫卷,是整個山東急需破解的難題。
80年代我在對比山東和廣東時説過一句話,廣東相當於一輛日本小轎車,一點就走,不用費勁,很靈巧,但能走多遠,能負重多少這是另外一回事。山東相當於一輛黃河牌的超級重卡,重卡啓動的時候很緩慢,但是一旦啓動起來,就是力排千鈞。
根據我這麼多年來在中國搞戰略策劃的經驗,我認為在黃河流域一帶,山東的官員羣體還是相當優秀的。他們在對戰略重視,在戰術構想上很有一套,執行力也強,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止步不前了一段時間。很多問題不是解決不了,而是沒人解決。不過好在為時未晚。
啓動之際,山東更要清晰地認識到戰略的重要性,想清楚: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以防在斷頭公路上折返奔波。
只有真正找到區域和企業發展的魂,統籌好市場與官場,做到老頭子(政府)、老闆和老百姓的“三老”滿意,山東才不至於走偏,才能奔向星辰大海的未來。
如今大哥已經鳴笛,山東的啓動指日可待。
本文僅代表作者本人,不代表正和島觀點。參考資料:2002年中國國家地理山東特輯,齊魯文化傳統的差異(王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