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越來越富有,也越來越幸福了嗎?_風聞
身边的经济学-身边的经济学官方账号-2019-09-16 15:04
到21世紀中葉,人類即將在10000年的時間裏,從不到1億人口擴展到近100億人口。
如今,仍有數十億人生活在遠比石器時代還糟糕的痛苦和匱乏當中,也有人比自己數年前甚至數月前過得更差了,但跟我們的祖先比起來,絕大多數人吃得更好、住得更好、玩得更好了,面對疾病有了更好的保護,也更有可能安安穩穩地活到老年。
隨着必需品和奢侈品越來越便宜,人們越來越幸福了嗎?
01
富者的確愈富,貧者並未愈窮
人類生活需要或渴望的幾乎每一樣東西,在過去200年裏都在飛速提高。
在此前的10000年時間,亦呈不規則地向上發展的趨勢,包括壽命、清潔的水源、乾淨的空氣、私人時間、快捷的交通、便捷的溝通途徑等。
哪怕把至今仍然生活在赤貧、疾病和匱乏當中的數億人考慮進來,這一代人仍然比從前任何一代人獲得了更多的熱量、功率、流明小時、平方米、字節、兆赫、光年、納米、單位畝產量、每公升汽油行駛里程、食物里程航空里程,當然還有金錢。
自1800年以來,世界人口翻了6倍,平均預期壽命翻了一番,實際收入提高了9倍多。
與此同時,這50年裏,世界人口增加了1倍多,但全世界人口可用的商品和服務並沒有因此限量供應,而是大大膨脹。不管用什麼標準來衡量,這都是人類取得的驚人成就。
富者的確愈富,但貧者並未愈窮。
1980~2000年,發展中國家的貧困人口消費量增加比世界整體快兩倍。中國人比50年前富裕10倍,生育速度降低至1/3,預期壽命長了28年。就連尼日利亞人,也比1955年時富裕了兩倍,生育速度降低了25%,預期壽命長了9年。
儘管世界人口翻了1倍,但赤貧人口(這裏的定義是日均生活費不足1985年的1美元幣值者)的絕對數字較之20世紀50年代卻減少了。赤貧者所佔的百分比降了一半多—降到了不足18%。
當然了,這個數字仍然高得可怕,但整個趨勢很難説會叫人絕望。據聯合國估計,過去50年裏貧困人口減少得比此前500年裏還要多。
02
事情正越變越好,同時越變越平等
今天,美國公認的“貧困”人口裏,99%的人有電、自來水、抽水馬桶和冰箱,95%的人有電視,88%的有電話,71%的有汽車,70%的有空調。
19世紀的美國大企業家、大富豪科尼利厄斯·範德比爾特可是什麼都沒有。即便在1970年,也只有36%的美國人擁有空調;而在2005年,79%的貧困家庭都有。
好吧,悲觀主義者們會説,就算這些都是真的,代價是什麼呢?環境肯定惡化了吧?嗯,在有些地方,的確是。但在其他的許多地方,並非如此。歐洲、美國的河流、湖泊、海洋和空氣,一直是越變越乾淨。泰晤士河污水減少,魚兒增多。
20世紀60年代,伊利湖裏的水蛇曾到了滅絕的邊緣,現在卻隨處可見,而禿鷹則滿天飛。帕薩迪納幾乎再也看不見煙霧了。瑞典鳥蛋裏的污染物比60年代少了75%。美國運輸行業的碳排放量在25年裏下降了75%。如今,一輛汽車哪怕是全速行駛,排出的污染物也比70年代一輛停着的汽車泄漏出來的要少。
與此同時,最長壽國家(1850年的瑞典、1920年的新西蘭、如今的日本)的每年人均預期壽命穩步提高1/4歲,這個速度,200年來一直沒有變化。到目前為止,它尚未顯示出到達極限的跡象—儘管這一天肯定會到來。
20世紀20年代,人口學家信心百倍地斷言,“倘若我們的生理結構上不出現突變或神奇的變化”,人的平均壽命,頂了天也就是65歲了。1990年,他們又預測:“除非出現控制老化速度的根本性突破,預期壽命……應該不會超過85歲。”但這兩項預言,沒過5年就雙雙被證明説錯了。
如此一來,人退休後的生活年限突飛猛進。
悲觀主義者説道,可晚年生活質量怎麼樣呢?人們的確活得更長久了,但多出來的歲月都是在病痛和殘疾中度過的吧?非也。
美國的一項研究表明,1982~1999年,65歲以上的老年人殘疾率從26.2%降到了19.7%—兩倍於死亡率下降的速度。依靠更準確的診斷和更多的治療手段,年長者死亡前患有慢性病的時間略有縮短。人們不光活的時間更長了,躺着等死的時間也變短了。
以導致老人殘疾的重大因素中風為例。1950~2000年,美國和歐洲的中風死亡率下降了70%。80年代初,牛津大學從中風患者的研究中得出結論,説未來20年裏中風發病率會提高近30%,他們的主要依據是,隨着年齡的增長,中風概率會大大提高,而人均預期壽命又更長了。結果呢,人們的壽命的確更長了,但中風發病率卻下降了30%。
癌症、心臟病和呼吸系統疾病也是一樣:它們的發病率的確會隨着年齡的增長而提高,但出現的時間越來越晚,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發病時間推遲了幾乎差不多10年。
從全球範圍來看,發展不平等現象也在緩解。儘管某些國家的收入不平等在加劇,全球範圍內這一現象卻日漸緩和。近年來中印兩國經濟飛速發展,兩國內部的收入不平等現象的確加劇了,因為富人的收入增長遠遠快過窮人,這種收入差距的擴大,乃是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可中印經濟增長帶來的全球性影響,是減少了全世界的貧富差距。
另一個方面的不平等性也在緩解。
智商得分的差距正穩步縮小:每年縮小3%。西班牙的兩項研究證明,人們現在的智商比30年前高9.7分,而成績提高的大部分比重,都出在智商較低的那一部分人裏。
你或許會説,智商並不能真正反映智力,但你不能不承認,有些事情正越變越好,同時越變越平等。
03
大部分東西,正一步步地走向廉價
變得更富裕、更健康、更高、更聰明、更長壽、更自由的人們享受的豐裕可是非同小可啊:他們所需要的大部分東西,正一步步地走向廉價。
過去兩百年裏,人類的四大基本需求—衣物、食物、燃料和住房,明顯便宜了很多。
看起來似乎有點奇怪,可如今普通家庭住房的價格比1900年,甚至1700年都略微便宜36,哪怕房子裏還多了許多現代便利設備,如電力、電話和抽水馬桶。既然基本需求變得廉價起來,那麼就有更多可支配收入來消費奢侈品了。人工照明介於必需品和奢侈品之間。從貨幣的尺度來看,1300年時,英格蘭獲取同等計量單位的人工照明比現在貴整整20000倍。
這樣的差異夠巨大的了,但從勞動量的尺度來看,整個變化更為戲劇性,進步的速度也明顯加快。就説説你按平均時薪能換取多少人工照明吧。
公元前1750年,當時的平均時薪能換回24流明小時(芝麻油燈);
1800年,可換回186流明小時(牛脂蠟燭);
1880年,4 400流明小時(煤油燈);
1950年,53.1萬流明小時(白熾燈);
現在,840萬流明小時(節能熒光燈)。
換句話説,如今工作1小時,能換回價值300天的閲讀燈光;1800年工作1小時,只夠換回10分鐘的閲讀燈光。今天,掙夠1小時的發光量,你只需工作不到半秒鐘。
想想看,照明效率的這些進步意味着什麼。你可以擁有更多的光明,或是少做大量的工作,要麼就再去買點別的。你用更短的工作時間換取照明,意味着你可以把更多的時間用在做別的事情上。也就是説,你可以到其他地方去上班。照明技術的進步,把你解放了出來,你可以去生產或購買其他的產品及服務,或者參與慈善活動。這就是經濟增長的真正意義。
時間是關鍵。忘了美元、瑪瑙貝殼和黃金吧。衡量一種東西價值的真正標準,是看獲取它所花的時間。如果你想自己把它做出來,通常所花時間會比買其他人提供的現成品要長。
什麼叫繁榮?這就是繁榮:你以同等工作量換取的商品或服務數量增加了。遲至19世紀中葉,從巴黎到波爾多的驛馬旅程,費用與一名職員的月工資相等;如今,同等里程的費用只相當於一天的薪資,速度更提高了50倍。
1千瓦時的電,1900年須花1個小時的工作,而今天是5分鐘。20世紀50年代,買一個麥當勞的漢堡,要花30分鐘的工作,而今天只用3分鐘。從工作小時數的角度看,今天只有極少數東西比50年代的費用高,比如教育和醫療。
04
人們越來越幸福了嗎?
消費品價格下跌,讓人們變得更富裕了(當然,股票、房地產等資產的價格緊縮會毀掉他們,但那是因為他們想靠着股票、房地產等資產賺錢,籌措購買消費產品的現金)。
房屋,本來也躍躍欲試地想變得更便宜,但出於一些糊里糊塗的原因,各國政府竭盡全力地阻止它降價。
隨着必需品和奢侈品越來越便宜,人們越來越幸福了嗎?
世紀前後,少數學者投身到了幸福經濟學這一主題的研究當中。它首先從一個悖論入手:更富裕的人不一定更快樂。
人均收入超出一定限度之後,金錢似乎就買不到主觀幸福感了。
各國政府(從泰國到英國)轉而開始思考如何最大限度地提高國民幸福度,不再把提高國民生產總值放在首位。於是,現在的英國政府設立了專門的“幸福部”。
據説,不丹國王吉格梅·辛格·旺楚克是最先意識到這一點的當權者,早在1972年,他就提出,經濟增長只是國家福祉的第二目標。這種新冒出來的看法説,如果經濟增長不能帶來幸福,那麼努力奮鬥追求繁榮就毫無意義,世界經濟應該在一個合理的收入水平上軟着陸。一位經濟學家甚至説:“嬉皮士一直是正確的。”
如果這是真的,那它足以刺穿理性樂觀派吹出來的氣球了。如果經濟發展連續挫敗死亡、饑荒、疾病,減輕煩瑣枯燥的家務勞動,竟然不能讓人更幸福,那它意義何在?
人當然有可能富有而不幸福,太多名人華麗麗地為我們做出了榜樣。人也可能富裕之後仍為自己沒有變得更加富裕而感到不幸福,哪怕僅僅是因為鄰居或者電視裏的人比你更富裕。經濟學家們把這叫做“快樂水車”,我們其他人稱之為“跟風攀比”。
心理學家們發現,人有着相對穩定的幸福水平,大悲大喜持續的時間較為短暫。此外,一百萬年來的自然選擇塑造了人類的本性:總是雄心勃勃地渴望成為極少數最成功的人,而不是知足常樂。慾望才是人的內設“程序”,感恩不是。
要想越來越幸福,致富不是唯一途徑,甚至也不是最佳途徑。政治學家羅納德·英格爾哈特説,社會和政治解放遠為有效:生活在允許你自由選擇生活方式(住在哪兒、跟誰結婚、如何表達自己的性慾望,等等)的國家,幸福來得更多。
1981年以來,由於自由選擇的增多,52個國家裏有45個國家的幸福程度都提高了。魯特·維恩霍文(Ruut Veenhoven)發現:“國家越是個人化,國民越是享受生活。”
所謂窮,就是負擔不起以足夠高的價格賣掉自己的時間來購買自己所需的服務;所謂富,就是不光能夠買到自己需要的服務,還能買到自己想要的服務。繁榮,或者發展,正日漸等同於從自給自足過渡到相互依存,把家庭從一個辛苦、緩慢地從事多種勞動的單位,變成一個靠專業化的單一生產活動償付便捷、快速、多元化消費的單位。
創新改變世界,但那只是因為它幫助勞動分工越來越細化,鼓勵了時間的分工。暫時忘掉戰爭、宗教、饑荒和詩歌吧。這才是歷史上最偉大的主題:交換、專業分工以及它們帶來的創新,最終“創造出了”時間。
關於作者:馬特·裏德利,先在牛津大學做動物學研究,然後又當了一名記者。他在《經濟學人》雜誌工作了八年,在《星期日電訊》和《每日電訊》開設了七年專欄。
本文經出版方授權“身邊的經濟學”原創首發,整理自機械工業出版社《理性樂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