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不能死_風聞
刺猬公社-刺猬公社官方账号-2019-09-19 07:36
文藝青年不是沒有商業價值,而是要找對變現方式。
作者 | 禦寒
編輯 | 石燦 鐵林
不用豆瓣的人,很難想象豆瓣的用户黏性有多大。
用户“海伯利安”發過這樣一條動態:“對豆瓣上的一些友鄰是什麼感情呢,可能沒見過,也算不上是朋友,可是一想到他們的存在,就覺得世界還是好的。”
“友鄰”是豆瓣早期對好友的稱呼。2010年前,在豆瓣上關注別人是需要對方同意的,相當於發送好友請求,兩人成為朋友後就被稱為“友鄰”。後來,豆瓣取消了這個限制,需要確認的朋友關係變成雙向關注,也就沒有“友鄰”這個説法了。不過,老用户還是保持了互稱“友鄰”的習慣。
十年前,人們覺得豆瓣用户都是“文藝青年”,豆瓣則是文青的“裝逼聖地”。隨着豆瓣電影出圈,豆瓣的使用人羣有所擴大,但即使在誕生的第十五個年頭,豆瓣也沒有完全摘掉“文藝”的標籤。
這種成見不無道理。對大部分人來説,豆瓣只是一個書影音的評分網站。但除此之外,豆瓣還擁有同城、小組、FM、時間等多個產品,環繞在書影音周圍,共同形成了豆瓣世界裏獨一無二的生態系統。相當一部分社交羣落生活在這個生態系統裏。他們只在,也只能在豆瓣上建立聯繫。
當整個互聯網世界都在追求三四線城市的市場時,豆瓣卻很難在這條路上有所突破。比起十年前,如今的豆瓣已經大眾了許多,但大多數目標用户依然扎堆在一二線城市。為了已有生態系統的穩定,豆瓣還不能沉得太快。
從平台搭建、內容產出,再到社區規範、利益謀生……面對日益商業化的豆瓣,大部分老用户都表示理解。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懷念最初走進的那個“烏托邦”。
引語
老用户在對豆瓣有所不滿時,都會不約而同地提到一個名字:阿北。甚至直接叫板豆瓣:“你把阿北給我叫出來!”
阿北原名楊勃,是豆瓣網的創始人和CEO。這位本科畢業於清華大學、博士畢業於加州大學聖迭戈分校的高材生,從2005年3月豆瓣上線開始,就成了用户的“眾矢之的”。
豆瓣有一個小組叫“反對阿北獨裁 ”,創建於2005年12月,組長是一位2005年5月註冊的元老級用户。小組鼓勵用户提出對豆瓣的意見,口號是“有理有利有節,反對阿北獨裁 ”。相似的小組還有“阿北找不着北”,創建於2008年。楊勃自己甚至也加入了“反對阿北獨裁”小組。
有意思的是,“反對阿北獨裁 ”這個小組此前的帖子數並不多,2012年以後幾乎成了鬼組。它的命運大轉折發生在2019年7月4日,小組突然湧入了一大批用户發帖,聲稱是“慕名而來”。
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當天,有人發現了這個小組,併發在了知名八卦聖地“豆瓣八組”上,由此喚醒了這個瀕死之地:2005年到2018年的總髮帖數僅有80條,而從7月4號開始到現在,兩個月的發帖數已經超過90條。
如今在小組裏發貼的人,大部分是註冊於2015年以後的新用户,提的問題也多和書影音系統沒什麼關係。
“阿北啊!真的需要一個夜間模式!”
“阿北!一人血書取消水印!!”
“北啊,豆郵可以設置動圖能動嗎?”
其中,豆瓣的服務器被抱怨最多。服務器不穩定是豆瓣的老問題,每次豆瓣崩了之後,小組裏都會多出不少質問阿北“怎麼又開小差了”的聲音。
特別是最近,豆瓣八組正在風口浪尖之上,有人在小組裏痛心疾首地説:“北,睜開眼看看隔壁的八組吧。”
**豆瓣裏似乎有兩個世界。一是“文藝青年”聚集的書影音世界,二是“吃瓜羣眾”霸佔的八卦小組。**雙方之間似有一道無形的結界,豆瓣作為中間方,也從這兩個世界汲取着截然不同的養料。
這一切,還要從豆瓣的發家史説起。
第一個沒有借鑑國外互聯網的網站
豆瓣這個名字,來自於北京的一條衚衕。
2004年的冬天,楊勃會在每天下午4點,出現在北京朝陽門外豆瓣衚衕的星巴克,用已經掉漆的PowerBook一連編碼幾個小時。歷經五個月,2015年3月6日,豆瓣網正式上線。
楊勃對豆瓣的定位是圍繞在書影音周圍的“社區網站”,幫助用户“通過喜愛的東西找到志同道合者,然後通過他們找到更多的好東西”。這個概念是楊勃原創的,直到今天,豆瓣都是國內難得的沒有借鑑國外互聯網的網站。
**如果把2012年前註冊的人稱為老用户,那麼,他們大多數是被書影音系統吸引過來的。**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豆瓣一直是“文藝”的代名詞。
尤其是圖書功能。圖書是豆瓣最初的中心。最早一批用户衝着書來,他們在這裏使用最潮的藏書功能。直到現在,在讀書功能上,還沒有一箇中文網站能代替豆瓣。
小N是一名即將入學的歷史學博士,他的豆瓣賬號註冊於2012年。他是被一位註冊於2007年的老用户拉入坑的,看中的就是豆瓣的圖書功能。
豆瓣的圖書系統,對小N這樣喜歡讀外文書和小眾書的人來説十分友好。他自己建立了很多關於書的條目。他也經常是唯一一個評分的人。目前,小N在豆瓣上標記看過的書已經超過820本,幾乎每一本書他都會寫上一兩句書評,另有220本在讀和超過2100本想讀。
讀書之後,豆瓣又陸續推出了電影和音樂。上線2個月後,因為“愛看電影”小組的迅猛發展,豆瓣單獨開通了電影功能。沒有人會否認,豆瓣電影是豆瓣最成功的一個產品。**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在豆瓣產品負責人處瞭解到,截至2019年第二季度的數據,豆瓣註冊用户1.96億,其中豆瓣電影的月活躍用户在1億左右。
在中國互聯網早期,影響力最大的電影網站是時光網(Mtime),創立於2005到2006年間,模式和美國的IMDb(互聯網電影資料庫,Internet Movie Database)類似。根據比達諮詢2015年4月的數據,時光網位於國內電影App第一,擁有超過600萬月活躍用户,而當時豆瓣電影的月活用户只有120萬。
時光網作為專業電影資料庫,重在電影資訊和行業信息,而豆瓣重在評分和影評等UGC內容,所以後者能吸引到更多路人用户。
赤葉青楓是豆瓣最早的一批用户,他的賬號註冊於2005年5月17日,豆瓣剛上線兩個月。一開始,赤葉只在豆瓣上標記自己看過的電影,直到2007年7月才發了第一條廣播。從簡單地標記“看過”,到偶爾寫一兩句觀後感,再到現在大段的影評,赤葉已經標記了超過1100部電影。
這個觀影量在豆瓣上不算多。熟悉豆瓣電影的用户,對“凌睿”和“同志亦凡人中文站”兩個ID不會陌生。這兩位用户的影評幾乎出現在所有知名電影的評論區裏,前者的觀影量接近3000部,而後者已經超過了4600。如果按照一部電影120分鐘計算,一天花10個小時看電影的話,他們分別用600天和920天看完了以上觀影量。
除了書影音,線下同城和線上小組也是豆瓣的早期功能。小組功能是隨着藏書功能一起出現的,同城活動上線於當年8月。
從書影音,到同城活動,再到小組討論,這是一條順暢的產品鏈。豆瓣的想法是,**書影音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遍的文化消費品,而同城和小組是以此為中心的自然擴充。**喜歡看書、看電影、聽音樂的人,大概率會喜歡展覽、觀影會、舞台劇等活動;而這些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就產生了羣組討論的需求。
在這樣的協同效應下,豆瓣走上了穩健的成長之路。上線一年之際,豆瓣的註冊用户超過11萬。2007年11月,豆瓣用户突破100萬大關。2009年底,豆瓣達到千萬級用户。
這個速度,和同年上線的校內網(後更名為人人網)幾乎不能比。2009年9月,人人網已有近8000萬註冊用户。2011年4月,人人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提交了招股説明書,招股書中透露其已經擁有1.17億激活用户。
這種差距,來自於二者定位的不同。校內網一開始面向高校學生,2009年8月更名為人人網後,跨出了校園的範圍,憑藉生活分享、社交內容和各色產品與服務,吸引了社會上所有目標人羣。反觀豆瓣,只針對喜歡“書影音”等文藝產品的人。
如果把文藝一詞理解成“裝逼”,自然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文藝青年”;如果將它理解成“對文學和藝術的愛好勝於其他”,那麼用它形容大部分豆瓣老用户,就沒什麼問題了。一直到2012年,豆瓣都是一個“文藝青年”佔大頭的地方,上至豆瓣高層,下至普通用户,都會承認早期的豆瓣用户是文化水平相對較高、獨立思考能力相對較強的一批人。
現在,已經不能用“文藝青年”一杆子打死所有的豆瓣的用户。從用户數量來看,2010年前註冊的用户數量還不到現在總數的十分之一。阿北在2015年就説過,豆瓣早年打分的人裏“文藝的比例要比街上的比例高些”,但是隨着豆瓣評分的覆蓋面越來越廣,文藝青年也不再有那麼大的勢力。
2012年,豆瓣的日均PV(網頁訪問量)為1.6億;到了今天,這個數字達到了10億。這樣一個龐大的數字,自然不全是衝着書影音來的。
豆瓣的主動分化和被動分化
註冊用户基數增大後,豆瓣內部發生了分化。如今的豆瓣,以八組為分界線,共存着兩個截然不同的用户羣體。
在讀過的書、看過的電影和聽過的音樂三大指數里,只要有一項數字特別高的用户,一般是被書影音系統吸引過來的早期用户,註冊時間都不會太晚。
但對追着八卦來到豆瓣的新用户來説,這三項的吸引力就沒有那麼大了。他們的主要戰場,在小組。
恐怕連楊勃本人都沒有想到,當初為了讓用户交流讀書的小組,會發展得如此風生水起。目前,豆瓣共有超過60萬個小組,分為追劇、影視、讀書、生活、藝術、音樂、美食、娛樂、遊戲等27個類別。大多數小組已經被娛樂八卦、明星偶像、自我提升、生活瑣事等主題佔領,光看豆瓣小組主頁,很難再把豆瓣和“文藝”兩個字聯繫在一起。
最出圈的自然是豆瓣八組。八組原名八卦來了,建立於2010年,2018年封組整理後改名為鵝組,專門討論娛樂圈趣聞和明星八卦。目前,八組已經擁有超過62萬個成員,是足以撼動粉圈和娛樂圈的知名八卦聖地。相似的小組還有鵝們棲息地(七組),豆瓣拉踩小組,豆瓣糊組,專注日/韓/歐美娛樂圈的豆瓣日/韓/歐美娛,專注網紅八卦的豆瓣象組等。
鵝組並不好進。申請後需要經過組內審核,除了直接買組內賬號,幾乎沒有進組的可能性。目前,一個鵝組賬號可以叫價到八百甚至上千元。因此,鵝組內的大多數賬號註冊時間都比較早,有本來就混小組的老用户,也有很早入組的老用户賣給新用户的。
而點開相對比較容易進組的吃瓜基地、鵝們棲息地、日娛韓娛等小組,組員大多數是2015年以後註冊的新用户,書影音標記數和動態數都較少。他們就是典型的吃瓜新用户。
小組一直是豆瓣流量最大的功能,許多老用户從一開始就喜歡混小組。早期,除了書影音交流小組外,攝影、明信片互換、靈異小組、傻逼組、咆哮組等生活娛樂向小組也盛極一時。
對很多用户來説,從書影音轉移到小組,是一種自然的線性變化。
今年是用户Jon Snow註冊豆瓣的第十年。賬號週年那天,他收到了豆瓣發的“相瓣十年”祝福,隨即在八組上感嘆道:“當年還是小屁孩時喜歡看電影寫影評,正宗文藝青年一枚,現在已經老到混鵝組開始關心八卦閒話家常了。”另一位2008年註冊的老用户在帖子下回復:“當年我的夢想是當編劇作家導演,現在就只在八組看看八卦了。”
**除了用户的主動轉移以外,豆瓣小組的壯大和外界用户湧入不無關係。**天涯論壇沒落後,大量原天涯用户來到這裏,豆瓣小組也逐漸變成了新的八卦之地。這一部分用户不僅改變了娛樂向小組的比重和影響力,還將“粉圈文化”帶進了豆瓣。
很明顯的一個改變發生在評分自由度上。這一方面是因為豆瓣評分在業內的影響力逐漸變大,難免受到來自外界的壓力;但更影響書影音用户體驗的是,他們的評分和評價會被人“罵”。
作為歷史系學生,小N給電視劇《大秦帝國之崛起》打了兩星,並譴責了這部所謂“歷史大劇”無視史實、歪曲歷史的行為。打完分的當天,他就收到了7、8條私信,全是罵他給《大秦帝國》刷惡評的。小N覺得莫名其妙:“這種一上來就扣帽子的風氣到底是哪裏傳來的?”
小N收到的私信和他的回覆
豆瓣評分出圈後,評分的參與者從電影迷擴展到普羅大眾,評價標準也發生了變化。以奧斯卡最佳電影《英國病人》為例,這部在豆瓣上有8.5高分的電影,被部分用户評價為“把婚外戀説得冠冕堂皇”和“毀三觀”,這種從非專業角度出發的影評,如今在豆瓣電影上屢見不鮮。
小N的朋友S醬,只是在自己的豆瓣主頁上發了一些批評思考的文字,就被八組“掛”了,一怒之下注銷了豆瓣賬號。
在小N看來,豆瓣一直是一個自娛自樂的地方,老用户更多是沉浸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自主選擇友鄰,發表評論,分享生活,也不會主動去懟和自己想法不一致的人。
2005年剛上線時,阿北給豆瓣定下的slogan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意在包容所有類型的用户和愛好。早期的用户大多也都遵守着這條規則,即使有不同觀點,也是“求同存異”的理性討論。
但現在,一些原本不屬於豆瓣畫風的東西被帶到了這裏。部分新用户打破了豆瓣的原有秩序和用户之間默認的交流模式,讓書影音用户有所不滿;而外來吃瓜用户則會覺得書影音用户都是自視清高的“文藝青年”,兩耳不聞窗外事。
無論是因為何種原因加入豆瓣,所有用户都在豆瓣的包容範圍之內,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不同的行為模式阻礙了雙方和諧的共存狀態,矛盾也由此產生。
如此格局的形成,最初發生在2010年,豆瓣開始社區化的那一年。
豆瓣的商業化和用户的反商業
如果説吃瓜用户的出現是不可控的話,那麼社區化就是豆瓣在為他們的壯大鋪平道路。
2010年2月,豆瓣網正式宣佈改版。彼時,書影音世界裏的文藝青年,和娛樂小組裏的吃瓜羣眾已經割裂開來。通過功能拆分,豆瓣社區接管了豆瓣的主域名,同時建了豆瓣讀書、豆瓣電影和豆瓣音樂三個子站。
道理很簡單,單做書影音是賺不到錢的,阿北也承認“高度活躍的社區對書影樂服務內容可能的干擾”。因此,豆瓣乾脆做了一次功能拆分,幫助書影音免於高度娛樂的社區的干擾,同時社區也為豆瓣創造了新的商業可能。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豆瓣取消了友鄰系統。之後,阿北在豆瓣上發了一篇日記。文中寫道:“一個四千萬用户的網站任何小小改動的都會有成千上萬條意見,但有幾十個用户因為友鄰的改動自殺式註銷還是讓豆瓣團隊感到意外。”
2017年,品玩在《只有B站老大才能救A站》一文中譴責了A站和豆瓣老用户是“中文網站圈裏面最沒價值的兩羣用户”。在作者看來,豆瓣和A站這種以小眾圈為主的網站,任何一點商業化行為都會被老用户譴責,“這羣傢伙只想要借AcFun(豆瓣)維持自己的優越感罷了,他們才不會關心網站的生死。”
事實上,豆瓣用户反感的,向來不是豆瓣的商業嘗試,而是豆瓣越來越不照顧用户體驗這件事,過度社區化就是其中之一。
豆瓣一直鼓勵用户以興趣交友,不管是影迷、書迷,還是音樂迷,都能在豆瓣上找到有共同愛好的人,建立自己的小圈子,這也是豆瓣做垂直平台的初衷。2011年,豆瓣開始了從PC端到移動端的轉移,曾上線過豆瓣FM、豆瓣閲讀、豆瓣筆記、豆瓣電影、豆瓣小組、豆瓣同城、線上活動等十幾個垂直App,試圖延續“興趣交友”的概念。
圖片截取自九號下載站
但是,垂直App打破了PC端的協同效應,割裂了豆瓣原本就不多的用户,最終在和互聯網巨頭的對抗中敗下陣來一一消失在大浪淘沙之後。2014年,豆瓣App上線,這個融合了豆瓣所有功能的綜合平台,顯然是從商業角度作出的選擇。
對用户來説,他們往往只投入於其中一兩個功能,這個App就顯得過於繁重。尤其是近幾年,豆瓣App追求社交的步子邁得更快了,無論是微博式的信息流和推薦內容,還是知乎式的話題問答,都讓老用户非常不習慣。
2018年7月,豆瓣App迎來了一次大改版,將廣播移到首頁成為“動態”,同時在首頁中增加了“推薦”,幫助用户“發現感興趣的電影和圖書內容”。同時,專門設置了“市集”欄目,包括豆瓣電商“豆瓣豆品”和知識付費功能“豆瓣時間”,有用户總結道:“把掙錢的位置放的更顯眼了。”
在老用户心目中,友鄰、廣播、轉播(轉發廣播)、豆郵等專屬豆瓣的功能,都是豆瓣的文化象徵。現在,友鄰變成了互相關注,廣播變成了動態,轉播變成了轉發,豆郵變成了私信,再加上了數以萬計的吃瓜羣眾——豆瓣正在失去自己的特殊性,變成了“另一個微博”。
另一個典型例子是不符合豆瓣調性的廣告。豆瓣方面向刺蝟公社透露,目前豆瓣的主要收入來源依舊是品牌廣告,除了App開屏和頁面廣告以外,還有用户信息流廣告。如此一來,用户在瀏覽自己關注的內容時,也會被迫看到豆瓣推送的廣告。這一商業邏輯被大多移動互聯網產品採用,比如微博、知乎、騰訊新聞、今日頭條、手機淘寶、京東商城。
2006年,天涯人物的記者問阿北會不會做和書影音沒有關係的推廣,“比如推廣一個樓盤”,阿北稱暫時沒有這個打算。十三年後的今天,豆瓣上也出現了大量樓盤廣告,另外還有電腦、相親網站、電商App等硬推廣,開屏廣告還出現過低俗遊戲和流量明星慶生海報。
豆瓣App信息流中的廣告
另外,豆瓣也被動接受了外界的商業行為,主要表現為第三方介入評分系統。復旦經濟學院研究員陳沁2015年在上海電影節曾表示,週末上映的電影,豆瓣評分高一分,一家電影院就能多賺35萬的票房,證明了豆瓣評分的商業價值。這種商業價值對豆瓣來説是蜜糖,對用户來説卻是砒霜。
雖然豆瓣方表示“反非正常評分是豆瓣的日常工作”,但從用户的角度來看,豆瓣評分的客觀性正在減弱。電影製作方、圖書出版社、音樂發行方和粉絲的刷分行為,大大增加了豆瓣評分的水分。一些用户出於憤怒,就會給不值得高分的作品打一星。“一星運動”越來越多,一定程度上也是用户反商業化的體現。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不滿之外,豆瓣更多的商業行為,是被用户所接受的。**因為豆瓣的特殊性,沒有人比豆瓣用户更關心豆瓣的生死。**甚至有人戲稱,在豆瓣的商業化道路上,用户比創始人還要着急。
豆瓣不能死,豆瓣不會死
除了豆瓣,在中文互聯網世界中,很難再找到第二個以“文藝青年”為目標用户的大網站,因為文藝青年往往不是有錢人,更是因為文藝青年的錢不是輕易能賺到的。
即使放眼世界,也很少有人在文藝上做文章,其中之一是Goodreads,也有人將其稱為美國豆瓣。Goodreads是2007年成立的讀書網站,2013年被亞馬遜收購,憑藉亞馬遜的資本基礎和圖書市集,很快發展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在線讀書社區。相比Goodreads,豆瓣的生長土壤顯然沒有那麼肥沃,內部機構也複雜得多,商業之路並不容易。
2006年11月,在豆瓣上線不到兩年的時候,阿北接受了天涯人物的專訪。訪談中提到了豆瓣“商業價值”的問題,阿北説:“最理想的是商業價值和用户價值之間不矛盾。”
例如,豆瓣的圖書頁面中一直附有購買鏈接,除了豆瓣自己的線上書店以外,還有京東、噹噹、中國圖書網等外部鏈接。這個功能也在為豆瓣賺錢,但很少有用户會對此提出異議,因為這是符合“用户價值”的商業行為。
早在2011年,阿北就宣佈豆瓣已經基本實現盈利,那一年9月,豆瓣完成了第三輪5000萬美元融資,之後開始了更主動的商業嘗試。
2012年5月,豆瓣先後上線豆瓣閲讀和電影購票功能,隨後推出了付費版豆瓣電台Pro;2013年9月,豆瓣上線了豆瓣東西,進軍電商領域;2016年6月,豆瓣宣佈成立子公司 “飛船影業”,扶持青年導演創作;2017年3月,豆瓣上線了以營收為目標的豆瓣時間,進軍知識付費領域。
時至今日,豆瓣的第四輪融資遲遲沒有到來,時有聽説的上市消息也偃旗息鼓。反而是豆瓣FM和豆瓣閲讀在沉寂之後再入局,分別單獨完成了來自騰訊和檸萌影業的融資。雖然不像其他互聯網公司那樣強勢,豆瓣也算是一步一個腳印地在商業化道路上前進。
用户對豆瓣如此的成長是欣喜的,他們也會自發做貢獻。比如豆瓣自制的T恤、雨傘、筆記本、帆布袋、馬克杯等,都能獲得不錯的銷量。尤其是每年的電影日曆,總是推出後就搶售一空。
再如豆瓣時間的課程,大部分都是和書影音相關的內容,少有廣受追捧的成功學和財富經。豆瓣時間上線第五天,銷售額就超過了100萬,北島的詩歌課,葉嘉瑩的吟誦課,戴錦華的電影課,都廣受好評。
豆瓣豆品和豆瓣時間
這些商業行為,和圖書購買鏈接一樣,都是符合豆瓣文化和用户價值取向的,甚至能成為豆瓣生態系統的組成部分。這也證明,文藝青年不是沒有商業價值,而是要找對變現方式。
在所有關注小眾圈子的垂直平台中,完全商業化的有很多,如B站和知乎,B站早已經不是單一的二次元之地,知乎也已經成了全網嘲的“逼乎”;而試圖堅守亞文化陣地的A站,最後只能靠快手續命。
在業內,豆瓣是出了名的“慢公司”,並不急於盈利。就拿評分來説,和其他評分網站相比,豆瓣可謂業界良心。以豆瓣評分的影響力,豆瓣大可以放棄對分數的主動權,讓用户連“一星運動”都進行不下去。 可以説,豆瓣很少輕易追趕互聯網的大潮流,即使這讓投資人發出了“以後打死都不會投豆瓣”的感嘆,目的還是維護用户心中的世外桃源。
在這樣的背景下,豆瓣走到今天,除了淺嘗而止的商業嘗試以外,靠得就是這一羣很難離開豆瓣的用户。
阿北今年轉發的動態
大多數老用户留在豆瓣,一來是為了書影音這個好用的系統,二來也是因為豆瓣上的人。如果説微博上有明星和網紅,微信上有同學和同事,那麼豆瓣上是一羣由相同興趣和相似觀點連接起來的陌生人,而他們甚至比熟人更明白你在想什麼。
比如小N,他在豆瓣上認識的那羣人,是讓他離不開豆瓣的重要原因。小N和他們在現實中完全不認識,甚至不知道大多數友鄰是做什麼工作的。但是比起在朋友圈裏看熟人的瑣碎生活,小N更願意在豆瓣裏看陌生人的真知灼見。只要他們還在豆瓣上發聲,小N就不會離開豆瓣。
另外,很多老用户非常看重自己在豆瓣上留下的印記,除了書影音記錄和評論以外,還有自己發的廣播、日記、相冊和豆郵等。為此,有用户自己開發了備份工具,足以見得豆瓣在用户心中的地位。
直至今日,在很多用户眼裏,豆瓣依舊是中文互聯網世界裏的一方淨土,就算是小N這樣有無數怨言的典型文青用户,也承認豆瓣的獨有價值:“豆瓣如果死掉,對中國互聯網的整體環境是一個很大的損失。”
豆瓣有一個話題,叫“你為什麼喜歡豆瓣”,熱門第一的回答列舉了一串豆瓣不好的地方,最後説:“但是想到如果有一天這裏可能消失,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悲傷的了。”
愛之深,責之切。即使是“阿北找不着北”小組,標籤寫的也是“我愛豆瓣”。
互聯網的成功並非只有“賺了多少錢”這一個衡量標準。有這樣一羣離不開豆瓣的用户,豆瓣不會死,也不能死。
後記
稿件基本完成後,我收到了“反對阿北獨裁”小組創始人“丁丁蟲”的回覆。在回答我“為什麼會建立這樣一個小組”和“豆瓣是否有讓您特別不滿的改動”兩個問題時,他只淡淡地説了一句:“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經歷過“烏托邦”時期豆瓣的老用户,會對一次次漫長和磨人的改版有所微詞。但在現在的互聯網環境和社會背景下,無論是書影音用户,還是吃瓜用户,豆瓣都是他們的避風港。
樹欲靜而風不止,豆瓣還能一邊紮根,一邊生長,已經再好不過。
所以,只要豆瓣還活着,一切都無所謂了。
參考資料:
1、張遠,《豆瓣十年,一朝重來》,鈦媒體,2015
2、李國盛,楊勃專訪,天涯人物,2006
3、林宇,《阿北向何處去?豆瓣還有未來嗎》,商業人物,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