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時關07】蕭牆禍起_風聞
西竹先生-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2019-09-19 09:11
在劉邦的壞運氣到來之前，中國農民起義第一人陳勝的壞運氣先到了。
十二月，楚王陳涉為其御莊賈所殺。
在劉邦到達方與的下一個月，劉邦丟了老家，陳勝掉了腦袋。
讓我們把鏡頭分給這位中國歷史上第一位農民起義軍領袖。
一呼百應，陳勝起義得到了廣範圍的響應，一時間風光無兩，雖然陳勝很早就建立了政權，但是不得不説在制度建設和內務建設上，農民起義軍幾乎是一片空白的。
在軍事力量上，起義軍數量雖眾，但是和秦軍乃至於諸侯的軍隊都存在着質上面的差距。
起義軍的轉折從周章軍敗開始，起義軍在咸陽之戰前後就已經暴露出了一個很大的問題。比如陳勝派出去的武臣，剛到了邯鄲就擁兵自立，自稱為趙王，把陳勝氣得牙癢癢，想要屠了他全家。被人勸諫，才忍着性子去“因而立之”。
陳涉世家裏面，武臣身邊的人是這麼説的：
“王王趙，非楚（陳勝）意也。楚已誅秦，必加兵於趙。計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廣也。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不敢制趙。若楚不勝秦，必重趙。趙乘秦之獘，可以得志於天下。”
所以函谷關也不去了，趙王派將軍韓廣向北進攻燕地，前腳落地，韓廣旁邊的人就説：
趙王背叛陳勝，自立為王都沒事；我們背叛趙王，那不就更沒事了？
“趙方西憂秦，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強，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趙獨安敢害將軍之家！”
韓廣覺得好，自立為燕王。過了幾個月，果然武臣把韓廣的母親妻子親戚全部送回了燕地。
真的是一個天道好輪迴。
中國農民階級為什麼很難在中國歷史上的革命中成為領導階層？
起義軍自立為王成為一種風氣，剩下的不自立為王的呢？
比如攻取魏國舊地的周市雖未自立為王，立了魏國後裔寧陵君魏咎為王，自任魏相，割地自保。
四處的起義軍各有心思，不再聽從張楚政權節制，這給了大秦帝國喘息和反撲的機會。
農民起義軍還在這裏鬧太套分不清的時候，章邯已經率軍在敖倉擊破了起義軍的精鋭，旋即又打下了滎陽，劍鋒所指，無不是城破人亡。章邯軍又迅速拿下了郯、許、陳等地，帝國有點回過神來了。
從起義軍不可一世到朝廷反撲，在章邯手中不過“一振作間而已”。
起義軍欺負一下秦國駐守各地的散兵遊勇，搶劫搶劫老百姓和小貴族還行，遇到章邯軍這樣的“偽正規軍”，一點戰鬥力都沒有的，勝算幾乎為0。
在起義軍的各個領導各懷鬼胎，背叛來去的時候，章邯率領的秦軍早已經恢復了狀態，對上了節奏。周文尚且逢戰必敗，其它從田埂上出來的烏合之眾更是如此。雜亂無章的起義軍，撞上軍紀嚴明的章邯軍，這不是戰爭，這是一場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到了冬季臘月，陳勝的車伕莊賈殺掉了陳勝，投降秦國。
令人唏噓。
陳勝從謀劃起義，到稱王立國，再到兵敗被害，前後不過半年時間，“苟富貴，勿相忘”也成了中國歷史上最大的笑話。吳廣久攻不下滎陽，被部將田臧所殺；陳勝死於一個自己信任的車伕之手，不知道他們九泉下相見，還會不會想起what does the fox say的時光。
張紘有一段評論説得好：
“天子之貴，四海之富，誰不欲焉？義不可，勢不得耳。陳勝、項籍、王莽、公孫述之徒，皆南面稱孤，莫之能濟。”
人往上走的時候，很容易失去一些東西，比如道義、比如良心，比如刻苦奮鬥的決心和勇氣。
當然劉邦是來不及感慨的。
就是這個擁人自立的周市，派人侵略劉邦大本營豐、沛兩地。他派人對劉邦委任的豐縣守官雍齒説：
“豐，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數十城。齒今下魏，魏以齒為侯守豐；不下，且屠豐。”
古代版的“魏軍託我給您捎個話”。
雍齒向來就不爽劉邦，魏國一招降，馬上返水。
劉邦心裏是一萬個草泥馬在奔騰，我老爹老婆兒女特麼的還在豐縣呢！
攻豐，不能取。劉邦打不下來。帶着軍隊回到沛縣，氣得牙癢癢，怨恨雍齒與豐縣的百姓背叛自己。
次年正月，張耳等立趙後趙歇為趙王。東陽甯君、秦嘉立景駒為楚王，在留這個地方。劉邦跑過去拜會他，在路上撿了個寶貝，張良。於是兩個人一起見景駒，想借兵把豐打回來。
另外一頭，章邯軍兵分兩路，章邯攻向陳地，別將司馬鏞帶着軍隊殺向景駒的楚地，把相國給宰了，到了芒碭山（陳勝下葬的地方）。東陽甯君、劉邦帶着軍隊往西邊跑，在蕭雙方幹了一架，劉邦這邊沒打贏。
到了舊曆二月，劉邦這邊才用三日時間把碭地打下來，合軍於此，劉邦有了九千人。
又過了一個月，劉邦攻下邑地，然後又來打擊豐地，又沒打下來。
老婆還在別人手上了，打了三個月沒打下來。
哪個男人能忍。
你換做李雲龍，估計直接殺到東京去了。
又過了一個月，真正的“楚軍”來了，項梁率軍擊殺景駒、秦嘉，在薛地停下來了，劉邦跑過去拜見。立場什麼的不打緊，先讓我把老婆救回來行不？
項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
借了項氏一族的正規軍，劉邦這才把豐縣打下來，雍齒逃向了魏國。
這件事情其實説明了沛縣土生土長的一派人，很多對劉邦還是有意見和想法的。豐縣兵變出現在劉邦從沛縣移軍豐縣，打了一場自衞反擊的時候，可以看出來在劉邦早期其利益集團的影響力實在有限，沒有人能夠把劉邦當回事，覺得也就是個小流氓，欺負也就欺負了，出來混嘛，黑吃黑你得認。
鬼曉得劉邦自帶“屢敗屢戰”BUFF，越挫越勇，成為了最後的贏家。
雍齒這件事還是有後續的，你想想劉邦是什麼人，呂雉是什麼人，這樣一件事情不記恨就鬼了。但是和當時的生態可能有關係，雍齒撿了一條命。
以趙將前三年從定諸侯。《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以趙將屬臣的身份，雍齒後來又投降回來了。劉邦心裏氣得牙癢癢是肯定的，但是雍齒這個人很有代表性，《史記》上記載他“出身豪強”再加上一個“素輕劉邦”，還能打勝仗，你説氣人不。這幾乎是劉邦亟需拉攏的這樣一批地方勢力的代表。要做大事的劉邦，這羣人是看在眼睛裏膈應，但是殺也確實殺不得。換項羽，估計不僅僅要誅殺九族，可能還要屠城了。
這件事表現在雍齒身上，其實説白了是豐縣這批人不認同劉邦。這投射到整個社會層面，都提醒劉邦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這個世界上不服氣自己的人很多。那麼不服自己，自己還打不過的人，得靠腦子解決問題。
劉邦做了天子以後，論功封賞的時候出現了這麼一件事。
六年，上已封大功臣二十餘人，其餘日夜爭功不決，未得行封。《史記·留侯世家》
漢六年一月之前，劉邦一共只封了二十九人為侯。對照按照功侯表可以確認的一百四十三位封侯的數量來看，很顯然只是封了一小部分。可以看出來這一波利益劃分，劉邦也是有一點懵逼的。所以他想謹慎一點，試水着做。
張良跟劉邦想的一樣，先分一部分，壓着其它剩餘人，慢慢核算慢慢分。
但是羣臣等不及啊，張良就跟劉邦琢磨，找一個典型出來，以一敬百。
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羣臣所共知，誰最甚者？”《史記·留侯世家》
劉邦一聽，娘希匹的還能有誰，第一個想到雍齒啊，豪傑出身，能力突出，幾次搞我。
上曰：“雍齒與我故，數嘗窘辱我。我欲殺之，為其功多，故不忍。”《史記·留侯世家》
當然老爹老婆給人抓多了，劉邦現在也已經釋然了。現在他最關心的是整個團隊怎麼穩定的事情。
這個“不忍”也真的是把劉邦的心態給寫的清清楚楚了。
順水推舟了，劉邦也接着台階下了，那事情對於張良而言就好説多了：
留侯曰：“今急無封雍齒以示羣臣，羣臣見雍齒封，則人人自堅矣。”《史記·留侯世家》
後來的事情就順利成章了：
於是上乃置酒，封雍齒為什方侯，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史記·留侯世家》
（圖源見水印）
可以看出來，雍齒這個人確實是能力出眾，軍事才能不在劉邦之下。另外一方面確實是一個硬骨頭（並不），是廣大地方氏族力量的一個縮影。這批人劉邦是來不得強的。
也許從二次攻豐不下的時候開始，普通人的兒女情長在他心中已經沒有了。家裏被人關了三個月，關心死了是真的關心死了。Concern is d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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