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的年輕人出路在哪裏?他靠拍短視頻養活了全家人_風聞
真实故事计划-每天一个打动人心的原创真实故事2019-09-25 11:36
即使親密如家人,一個人也無法靠朝夕相處的方式來全然理解另一個人。説到底,理解家人的艱難,不在分隔兩地,不在時間被工作嚴重擠佔。這些問題固然讓理解家人這件事變得艱難,但關鍵的問題在於,我們缺少一些陰差陽錯來激發我們去理解家人的自覺。在我們周圍,有一些年輕人通過拍攝短視頻,打開了自己和家人互相理解的契機。
30而立,等來父親遲到的誇獎
在中國家庭,孩子總是想方設法獲得父母的關注,企盼在褒揚中長大。但現實是,稚嫩的願望不免遭受忽視。
30歲這年,韓小浪又一次失敗了。
他原本在父親的水果貿易公司當文員。2017年,公司交給他的新業務中途擱淺,原因複雜,韓小浪只能請辭。
韓小浪習慣了。30歲之前,一切看上去都令人沮喪。他從小在富足的環境中長大,但對比家中姐妹,他愚笨不堪。
讀小學起,韓小浪就生活在一種長期得不到認可的狀態中。學習成績給韓小浪帶來一種十分具體的壓力——期末考試,姐姐和妹妹時常名列年級前茅,學校幾乎每個學期都會敲鑼打鼓到韓小浪家送牌匾。為了逃避這種壓力,每次得知學校要來人,韓小浪就會躲進廁所裏,假裝外出不在。他害怕出席這些風光的時刻,父母臉上因姐妹而泛起的自豪笑容令他自卑。
母親在家中為三個孩子開闢了獎狀牆。數個學期過去,屬於姐姐和妹妹的“三好學生”、成績排名年級前十等代表優秀的獎狀,零星有屬於他的,大都是“學習進步獎”“精神文明獎”,韓小浪認為這些都是“安慰獎”,既着急,又無能為力。
在韓家,沒有人比韓小浪更想得到誇獎了。他自覺愚笨,只能另闢蹊徑。為此,他學着父親和爺爺,要求自己每天練字兩個小時,希望寫得一手漂亮的字,能獲得父親的關注,和普通孩子一樣得到誇獎。
在韓小浪記憶中,那是他為獲得誇獎做的最後一次努力。父親時常奔忙在外,無心留意韓小浪的小心思,直至兒子把寫好的字帖拿到他眼前,這位沉默、嚴厲的父親也只實事求是地評價:“還行。”母親倒是發現了藏在韓小浪作業本里的變化,有一次,她問韓小浪:“作業字這麼好,是誰給你寫的?”
最後一根稻草落了下來。父親的漠視和母親的刻板印象,讓韓小浪既委屈又氣憤,和母親爭執一番後,他從此認命,放棄為得到誇獎再做努力。
那之後,他時常自嘲,自己在家中是《三國演義》裏的“阿斗”那樣的存在。也因如此,大學畢業後,他無心外出闖一番天地,聽從父親的安排,進入父親與人合夥開的水果貿易公司工作。
得知兒子被辭退後,父親怕韓小浪無處謀生,私下找韓小浪商量,想幫他周旋一番,回公司工作。韓小浪拒絕了,失敗激發了他靠自己博一次的鬥志。為了脱離父親的供養謀生養家,韓小浪在西瓜視頻開了賬號,當起短視頻博主。原因無他,韓小浪沒有啓動資金,開賬號拍視頻,是他能力和財力所能觸及的掙錢方式。
起初他嘗試着拍電影解説、遊戲視頻,結果解説磕磕絆絆,遊戲也打得拙劣。一個半月過去,他的視頻主頁門可羅雀。韓小浪每天用寫文案、找選題、拍視頻填滿時間,他不敢閒下來。只要停下來,令人窒息的壓力就會把他淹沒。
受訪者供圖 | 韓小浪
那是成年之後,父親最頻繁過問他境況的時刻,可惜得到的都是壞消息——沒有觀眾、沒有收入。飯桌上,父親安慰韓小浪:“你隨時可以回來。”實際上,父親那段時間遭逢變故。國內水果行業境況慘淡,他的水果貿易公司在數額巨大的貸款傾軋下,顯現出瀕臨倒閉的端倪。巨大壓力在家中蔓延,每當夜幕降臨,父子時常隔着一堵牆,各自失眠。
説到後來的轉機,韓小浪至今覺得幸運。他自詡是西瓜視頻的早期用户,後來也因此搭上美食類視頻開發的頭班車。有一天,他發現一個拍攝美食類短視頻的賬號通過了原創認證,幾天內湧入了幾萬名粉絲。他喜出望外,放棄了幾無反響的解説號,把所有精力都投入了“韓小浪”的美食視頻賬號。那段日子,韓小浪四處蒐羅新奇的網紅食品食材,拍攝、剪輯、放出,每天連軸轉,一天放出3、4條視頻,終於播放量和收入都日漸增長。
韓小浪在視頻中試吃韓國醬蟹
就在視頻帶給韓小浪的收入穩步增長到每月1-2萬的當口,父親的公司卻在苦苦支撐大半年後倒閉了。公司召開股東大會,宣佈破產那天,韓小浪怕父親因遭受不住打擊而生意外,久違地陪着父親出現在會上。出乎意料的是,會後父親告訴韓小浪,差點壓垮他的壓力,實際上是擔心公司倒閉後,自己失去供養韓小浪的能力。父親説,自韓小浪拍短視頻得以自給自足,他頗有種終於將孩子養大成人的感覺,也就不再為兒子的人生焦慮。
如今,韓小浪在短視頻的鑽研上更加從容。他會定時蒐羅網絡上剛剛嶄露頭角的新食材,精心規劃腳本和鏡頭,將空話、套話剔除,讓賬號“韓小浪”的視頻內容更加紮實。原本嚴厲、緊張的父親成了他最忠實的粉絲,韓小浪每天上傳的視頻,他都要反覆看過,再送上一定數額的虛擬禮物。當了多年“阿斗”之後,韓小浪終於得到了父親的認可。
留守家庭的隔閡消弭了
年輕人的抽離,讓傳統鄉村成了頑固守舊、壓抑個性的代名詞。短視頻時代到來後,許多農村青年將鏡頭對準自己的家庭和家人。他們的視頻裏滿是恬美的鄉村風光,時常有相互扶持的家人出鏡,讓許多觀眾為家庭的温情和價值深深觸動。
清晨7點,製衣廠工人王四尚未入睡。事實上,他剛從流水線上下來,走出廠區的那一刻,前一日的工作才正式結束。
這是2016年,33歲的王四在外打工已近8年。進、出流水線車間的時刻,王四看到的都是中山市的白天——流水線的工作常年處於趕訂單的狀態,王四和其他工人,時常得在工廠熬一整夜,加班加點趕製訂單。
多年來,王四和妻子均在外地打工,女兒幺幺在剛滿1歲時就成了留守兒童,跟着爺爺王代乾和奶奶李二姐,生活在一個名叫“回虎村”的村子裏。
同在東八時區,王四和家人間隔着一種詭譎的時差,交流甚少。清晨7點,1400公里外,正是瀘州農村的父母和孩子睡醒的鐘點,但王四沒來得及和他們打上一通簡短的電話。中午12點前,他必須回到流水線前的座位上,開始下一天的工作,他加快速度返回住處、吃過早餐,擠着時間,終於可以趕在上班前,睡一個不滿5小時的覺。
在回虎村,王四並非唯一出走的虎崽子。回虎村地處山溝之中,遍地梯田,本該是繁茂沃土,但因交通不便,大型農用機械無法進村,農忙時,收割稻穀就成了難題。大多數人家會僱短工幫忙收稻穀,憑空多出的人力開支,讓以務農維生的家庭有時一年到頭連本錢都收不回來。所以到了王四這一輩,村裏的年輕人大都放棄務農,遠赴沿海城市打工掙錢,即使農忙,王四這輩人裏也沒有從城市返鄉幫忙。
城市與農村的時差,正在稀釋家庭里人與人間的親密關係。
奔忙在外,隔開了王四和家的距離,他對家人的境況不甚瞭解。2008年夏天,王代乾和妻子修繕住房,借了不少外債。為了還上這筆借款,瞞着兒子王四,父親王代乾隻身去了城裏,在工地上尋了一個搬磚的活賺錢還債,一整年住在工地上。獨自留在家中的妻子也辛勞不已,她一個人擔下家中田地的耕作,又多養了好幾頭牲畜,繁重的農活把她的睡眠時間急速壓縮到每天3小時以內。一年後,王代乾用搬磚攢下的積蓄、賣掉妻子勞作一年生產的農作物,還清了這筆外債。
受訪者供圖 | 王四和父親
回家之後,母親有一次和王四説起這些,忍不住用手背抹眼淚,王四見了十分愧疚,當年他身在流水線上,對父母吃的苦毫無察覺——父母不言語,他每個月往回寄的工資,自以為幫父母還上了債。
2016年,王四成了同輩裏第一個回村的年輕人。臨過年,他找老闆提漲工資,當時,他是廠裏薪酬最低的工人。推拉許久,老闆只答應漲300元。王四很失望,當即決定辭工,年後不會再來,老闆沒有挽留。
彼時,王四閒暇時習慣刷短視頻消磨時間,見到西瓜視頻上,許多記錄普通生活的視頻製作簡單但頗受歡迎,王四也想試試。離開中山前,他網購了台1000多塊的DV,決定回家全職拍視頻。
回了家的王四,起初和父母發生了很大矛盾。他不出去打工,也不好好種地,每天揣着DV機四處拍。村裏的長輩見他突然回家,也沒心思種地,以為他在外面混不下去,遇見了王四的父母,免不了一番詢問。
王四的父親母親一輩子生活在農村,不懂王四在搗鼓的新玩意,在人前更不知作何解釋,十分窘迫。首先爆發的是母親,一天出門,她再次被村民詢問,窘迫的心情累計到無以復加,回家就罵了王四一頓,説他整天拿個小機器,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向來不過問王四工作的父親也開始吹耳邊風:“那誰誰和我説,你兒子三十多歲了,不去外面賺錢,跑回家做啥子?”
為此,王四和父母數次發生爭執。最終他向父母承諾,如果一年後他的短視頻依舊沒有反響,他就回城務工。聽及此,父母的態度才稍微緩和了些。
起初,王四以自己為主角,請母親為自己拍攝。第一條視頻,他請母親在岸上拍自己到河裏抓蟹。儘管不解兒子到底在做什麼,母親還是照做了。兒子跟她説,拿穩機器,她謹慎照做,拍完後回看這些視頻,王四才發現母親不知道鏡頭要跟着人走,因此,雖然她拿鏡頭很穩,但鏡頭從不移動,視頻只在前幾秒拍到了他,後面的畫面中,只留下了一條靜靜流淌的河。
這震撼了王四。父母半輩子鬱於鄉村,過着靠山吃山的農耕生活,被工業文明甩在後頭。而每次回家,他也像是短暫借居的客人,忙於串門交際,和父母溝通甚少,離家多年的自己,對他們而言,同樣是陌生的。
王四不再讓父母幫忙操作DV,而是直接把鏡頭瞄準父母,記錄他們的日常。在他的西瓜視頻主頁“農村四哥”裏,大部分視頻的內容都樸實簡單。他拍母親切菜時利落的刀工,鏡頭緊緊跟着母親爬滿皺紋的衰老雙手;他拍平日裏總是沉默、鮮有表情的父親,他和妻子在田裏耕作,突然挑起滑稽的舞蹈把妻子逗笑;在另一組鏡頭下,這位當了一輩子農民的父親,嚐到任何好吃的菜都往兒子碗裏夾一口……王四在外打工20多年,鏡頭裏展現着父母的真實性格,王四在此前都未曾瞭解。
王四鏡頭下,母親為挖地受傷的父親消毒傷口
王四感覺,自己和父母錯失了十幾年的互相陪伴和理解,在磨合中慢慢重建。
或許是因為參與得多了,父母漸漸懵懂地領會了王四正在做的事。有天,母親跟他要求出鏡,鄭重宣佈:“從今天開始,我正式進軍農村短視頻,因為我的兒子兩個月前辭工回家,説要拍視頻,時不時還要我演一下。我決定和他一起,把我們農村最精彩的生活記錄,分享給大家。”
母親的支持出乎王四意料,他感覺,和父母間的隔閡,逐漸消弭了。
重新發現妻子的美
即使是夫妻愛侶,親密關係也在冗長時光中被瑣事磨掉了光澤。
生活在河南開封的白秋季和妻子劉小芳,相守數十年,生育了3個孩子。
子女日漸成長,煩惱也越來越多,生活瑣事和紛爭消耗了他們大量精力。大女兒就要25歲,在農村已屬於“大齡女青年”,卻還沒談過戀愛,婚都沒辦法催,夫妻倆心急,卻分不出是誰的責任,時常因此發生紛爭。諸如此類的瑣事消磨着夫妻間的愛情,漸漸地,白秋季變成了嚴苛的丈夫,在種種生活細節上挑剔、指責妻子小芳。而妻子小芳,嘮叨取代了年輕時的温言軟語。
相識之初,他們曾如兩塊磁鐵般緊密地互相依附。兩人的愛情故事至今被他們的長輩奉為傳奇。1991年,白秋季正在讀大專,女友小芳被親戚安排到甘肅白銀紅會煤礦工作。工作落定後,親戚熱切地為她説媒。小芳不敢當面反駁長輩,只能偷偷給遠在開封的白秋季寫信救助。
收到信,白秋季一下慌了。他揣着300塊錢連夜上了火車,18個小時,他從開封趕到甘肅,結果在蘭州轉車時遇到流氓,他們把白秋季洗劫一番。幸好白秋季在信封裏偷藏了100塊,用這僅剩的路費,他轉車到白銀。
信上沒説清確切住址,他一路走一路問,找到小芳時,小芳看到一個揹着大包的白秋季,臉上滿是混着灰塵的污濁汗水,正在衝自己傻笑。年輕的愛侶打動了執意給小芳説媒的親戚,招待一番後,他和小芳説:“小夥子人挺好,你跟他走吧。” 18歲的白秋季將小芳帶回老家,大專畢業後,兩人結了婚。
受訪者供圖 | 白秋季和劉小芳
19年後,執着追求白秋季和堅定等待的小芳也成了平凡夫妻。日子未過成詩,心卻練得越來越冷了。
餘生仍要攜手度過,白秋季試着為寡淡的婚姻尋找新鮮感。2017年春節過後,他開始拍攝妻子做飯的過程。
起初,質樸的小芳在鏡頭前十分不自在,每期視頻開場,她視線閃躲着鏡頭,快速喃喃地説一句:“我是泥土的清香”,就低頭開始做飯。“泥土的清香”是她的微信名,丈夫在註冊西瓜視頻賬號時沒有另外想名字,隨意地用了妻子的暱稱。
後來,簡單的短視頻發展成直播,小芳依舊拘謹。首次直播,她不好意思面對鏡頭,磕磕巴巴地用方言打過招呼,就閃到一邊。漸漸地,粉絲多了起來,時常逗趣這對夫妻,他們默認小芳是“清香”,管白秋季叫“泥土哥”,質問他為什麼不介紹自己是“清香的泥土”。271萬粉絲像追偶像劇一樣,在評論區七嘴八舌地討論起“清香和泥土”的愛情。
兩人仍會時常拌嘴,有次拍着視頻吵起來,白秋季氣得把相機摔進了水裏。晚上小芳做好了飯,白秋季不好意思吃,夜裏捱到受不住了,偷偷跑到廚房啃冷饅頭。次日兩人仍在冷戰,白秋季只好拍起了自己和村裏人。
又隔了一天,白秋季主動低頭認錯,藉口要拍視頻,小芳順勢與他和好。其實在較勁的兩天裏,小芳經常翻手機,看丈夫自己都拍了些什麼。孩子的事依然讓人操心,他們學會互相商量,靜而觀之,不再把問題引到對方身上。
當他們架起相機,重新審視朝夕相處的家人,才會驚訝地發現,那個日夜相伴,熟捻過度的親人,也有值得注目的閃光時刻。
白秋季發現,通過這些截取下來的生活片段,網友們把自己和妻子想象成了神仙眷侶。在西瓜視頻的評論區,他們誇泥土質樸、懂得疼媳婦,也誇清香是不可多得的好媳婦,能幹、體貼又爽朗大度。西瓜視頻上網友的評價,讓白秋季開始不自主地仔細注視鏡頭中的妻子。
白秋季鏡頭下的劉小芳
已經有十多年,他沒有這般仔細地端詳過妻子了。因為常年在日頭下幹活,她那張圓臉被曬得棕黑,隱約可見細密的紅血絲。她的鬢角已有風霜之色,讓人驚覺歲月的侵襲。細看小芳的眼神,笑起來依然有少女時的韻致。白秋季對自己承認,妻子依然好看,只是被時間磨得粗糙了。
如同一扇始終存在於家中的門,白秋季每天路過卻從未走近。如今他感覺自己打開了門扉,那些看似沒有波瀾的日子,門外照進來的陽光打在上面,閃出了光。
家,是地球的中心
屏幕內外的人互相眺望,互相啓發着屏幕另一端的生活。
家住山東聊城臨清農村的阿東和妻子是青梅竹馬。成婚前,兩家在村裏的房子相距不過幾百米,父輩在兩人未出生時就常常一起幹活,婚事讓這兩個家庭更親了一層。
只要閒着,阿東就架起相機,記錄當下發生的點滴。阿東的視頻,打破了鄉野和都市的結界。
受訪者供圖 | 阿東
棲身於城市的魯西北打工者,把“鄉下阿東”的視頻當成鄉愁中轉站,通過這些視頻温習熟悉的街景和家鄉方言,讓他們在異鄉漂泊的間隙得到片刻放鬆。城市青年們通過這些視頻,窺見了另一個世界裏人和人之間無條件的親密和信任關係。他們看到阿東摘了一大袋將自家種的黃瓜豆角,無條件分給鄰居大姨,紛紛在評論區感嘆起在城市裏人與人的隔閡:自己和合租室友同一屋檐下生活一年多,只在籤合同時説過幾次話。
當一線城市飛速運轉時,農村也正在發生日新月異的變革。廣袤而原始的土壤上,人們天然有着淳厚的性格。相比城市,他們離時尚和資本很遠,但也因此,人和人間的良善關係,更為簡單純粹。
常年使用西瓜視頻,王四敏鋭地發現,越來越多人開始利用這個短視頻平台,幫家鄉的農產品打開銷路。回虎村周圍有10萬畝竹海,王四打起了開發這些鄉村資源的主意。前陣子,王四收購了村民種植的大量竹筍,打算烤成筍乾來賣,他想幫村民們增加些許收入,想法質樸:如果家鄉的經濟能有所改善,會有更多年輕人願意留下來,不讓老人和孩子在家留守。這樣,他年少時經歷的時差,或許就不會降臨在村裏的後輩身上。
有王四幫家裏幹活,父母的空閒時間變多了,但他們不肯歇着。家裏養着6頭豬,父母每天到菜地背100斤豬草回來,每天兩趟,早上6點鐘背一次,太陽落山前再背一次。如果運氣不好,菜地缺菜,就要到處打野豬草,又要耗費大半天精力。
王四勸他們別再養豬,他告訴父母:“這個月我拍視頻的收入,都可以買好幾頭豬了。”可他的母親不願意,説:“又沒叫你養,我自己養。”
養豬曾是父母的謀生手段,小豬買回來,養成大豬賣出,數十年循環,供養王四和兩個姐姐長大。王四知道,儘管自己已經有了養家的能力,父母依舊不忍心依附於他,寧願自食其力生活。在他們看來,只要還背得動豬草,自己就不算太老。
糾纏許久無果,王四沒由來地想起母親幫他拍的那條抓螃蟹視頻。當時的母親,也並不理解他對未來的謀劃,只是見他心意堅決,也就懵懂地幫兒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支持他。想到這些,王四開始試着像父母不究原因地支持他拍視頻一樣,不再勸父母不要養豬。是父母作為獨立個體的那份自由。
回家拍視頻後,王四時常出神地盯着視頻剪輯台上,父母勞作的身影。王四能明顯感覺到時間的追迫,幸而沒有等到他們遲暮才陪在牀畔。每天,他隨父母一同起牀,架起DV的同時,也扛起十幾年沒再碰過的農具,讓父母卸下一點勞作壓力。他第一次理解了那句流傳久遠的話:父母在,不遠遊。
偶爾出門走人户,王四會把DV架在家中,回家時翻看視頻素材,會發現母親帶着笑意的目光瞥過。現在,她不再躲閃鏡頭,那是兒子的另一雙眼睛。
2019年8月,白秋季和小芳有了第一次郵輪旅行。旅行是受西瓜視頻邀請參與,在質樸的白秋季心裏,將之當作了一場遲到近20年的蜜月。小芳穿着白色連衣裙站在甲板上,扯起搭在肩頭的絲巾,仰頭望向霧濛濛的大海。白秋季拿着相機站在不遠處,指導她擺姿勢:“拽頭髮,把頭髮拽爛,咬着手指頭。”
海邊的浪漫不止海知道。視頻發佈後,評論區滿是豔羨,有人説,人到中年,該浪漫時別錯過。
年輕時的炙熱在漫長的婚姻生活裏逐漸散去,現在,白秋季用鏡頭將它一點點追了回來。他望着甲板上的愛人,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陪她等風來。
- END -
作者 | 劉妍
編輯 | 温麗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