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依扎的抑鬱症自白: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_風聞
鸣鸠拂其羽-花前细细风双蝶,林外时时雨一鸠。2019-09-25 07:36
作者| 姚璐
來源| 公眾號“穀雨實驗室”-- 故事硬核
圖 | 視覺中國
8月23日凌晨4點44分,熱依扎做出了決定,在微博公佈了自己患有重度抑鬱和重度焦慮的事實。不久後她曬出了自己的診斷書,“患者需要進行精神科專業治療,防範危險。目前已經開始藥物治療,需要穩定用藥和隨訪”。她承認自己產生過極端念頭,寫過遺書。
這場疾病的徵兆始於2017年夏天,在和曹盾導演合作了《海上牧雲記》之後,她接到了《長安十二時辰》的邀約,沒有籤合同,但她決定停工一年訓練,為出演這部大製作做準備。她看了相關的唐史書籍,系統學習跳舞、騎馬,因為出演《甄嬛傳》“寧貴人”一角時有觀眾提出她脖子前傾,她還練了半年瑜伽和普拉提。
在這種高壓訓練接近尾聲時,她的選角卻受到質疑,這場信任危機成為她患病的起因。質疑聲也觸發了她強烈的自我否定,她覺得自己的表演糟糕透頂,在片場崩潰大哭,在房間裏突然走向剪刀。
2018年春節,熱依扎確診重度抑鬱,她在微博上描述自己的症狀,“把自己困起來不能説話不能動,就連家人我都不能雙眼看着他們,繫鞋帶都會痛哭。頭疼、渾身疼(每天起來像被一百個人打過)、胸口疼、喉管咳嗽到突然閉塞五六秒然後大口喘氣,瘦到皮包骨、吃不下睡不着、一天拉肚子六、七次,出幻,記憶力減退(一句台詞背了一個小時背到哭)、會突然躺在沙發上心臟跳動到無法呼吸,腦子裏總有人詛咒,天天否定自己懷疑自己,自殘甚至……”
另一方面,她非常積極地自救,她去看了醫生,堅持吃藥,告知了身邊的家人朋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她無法工作,失眠嚴重,她選擇去中小學教授戲劇課,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價值感。演藝圈的工作是壓力與慾望的極致濃縮,情緒問題並不鮮見,但由於抑鬱症帶來的“病恥感”,極少有人有勇氣公開,熱依扎説,有同行因為害怕病情暴露,不願去醫院看病拿藥。
今年夏天,《長安十二時辰》熱播,熱依扎的病情有所緩解,她決定講出自己的經歷,“我走過了最難的地方,雖然還在吃藥,但我想通過過自己的能力,幫助和我一樣或者正要如此的人”。
《長安十二時辰》劇照
也許是走出煉獄的經歷給了她勇氣,很少能看到一個女明星如此直白、坦率。她談到了生病期間的狀態,對感情感到“索然無味”。她掏出手機唸了好幾段她在生病期間寫的內心剖白,她的經紀人表示説,這是自己第一次知道這本網絡日記的存在,但她沒有試圖阻止她。
採訪到中途,一個男人突然推開門走進房間,安靜地坐在熱依扎身邊。熱依扎大方介紹,“我的朋友”。這個男人沒有講話,在熱依扎的描述中是一個温柔的人,他陪伴她度過了一段艱難時期,他手臂上有紋身,但戴着套袖,是為了熱依扎,怕被偷拍時影響她。“我就覺得從小好像我們女生有很多問題都是不好意思,比如性別不好意思,對感情理解不好意思。對於擇偶,哎呀,她又交新男朋友了?她又有新的戀情?我説你人生就談了一次戀愛啊?誰規定的啊?而且我三十多歲我不談戀愛,我是不是腦子有點不正常。”
疾病成為了捅破過去那個自我的刃,她回溯了自己的家庭、成長、職業生涯,那個自卑怯懦、不懂得拒絕、活在他人眼光之下的自我暴露了出來,現在她決定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
採訪那天,她沒有化妝,穿了一身黑色。她説,以前她喜歡穿黑白灰,但“吃藥以後,我發現我特別愛買暖色、亮色,甚至於粉色這種原來我特別鄙棄的顏色”,“這種顏色能給你帶來一種生命力的感覺”。現在,她又可以穿着黑色,但“不會影響到我的情緒”。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我的狀態在往好的地方改變”。以下是熱依扎的口述:
救生圈在撒氣了
拍《長安十二時辰》,我提前一年停了工作,訓練。我們是11月份開機,7月份的時候,有一天去上海做活動,化完妝以後,我跟當時的經紀人説,你們先出去吧。化妝師出去了,經紀人不走,她説你怎麼了。我當時跟她説,説句實話,我就是想從樓上直接跳下去。
那是第一次有那樣一個想法。因為太多的事情壓在你身上了,一個是自我懷疑,我這麼練,是不是能把這個角色演好?更多是,太在乎別人看法——我聽到的是,憑什麼她演?你本身就是自卑的,根本不怪別人,別人有質疑聲是很正常的事兒。你被人家的質疑聲(傷害到),你不強大。
那天經紀人一直在勸慰我。那時候天天在運動,就還好,因為運動能產生多巴胺。但真的有點像行屍走肉,每天運動完了回家睡覺,第二天早上起來,奔波在兩三個地方去運動。我倔,你覺得我不行,我就要告訴你我行。我從小就這樣,考電影學院也是這樣,(媽媽説我肯定考不上)。我有點懶,但你要説我不行,我不跟你爭,自己偷偷地去使勁兒,攢一個大招兒。其實就是從小希望得到證明,得到認可。
《盲人電影院》劇照
我們提前一個月進組,那時候我已經有點不對勁了,一直嗜睡,也不願意出去。後來咳嗽,我一般咳嗽吃完藥就好了,但是那次咳嗽到喉管閉塞五六秒,突然再打開,這特別恐怖。最恐怖的是有一次睡覺,突然一咳嗽,它閉住了,我突然醒來了。然後我去看醫生,以為(喉嚨)有什麼問題。全看了,都沒問題。
然後覺得心臟這塊壓着疼,渾身疼,我以為是濕氣重,老問其他演員,你們睡覺覺不覺得那牀底下老走涼風啊?後來變成頭疼,整個疼。
我真正得病以後,看不了書。我想看書,可是那一行字、兩行字看了半天。聽不了聲音,人家説話的聲聽不了,廣播的聲、音樂的聲都聽不了。原來我是非常喜歡聽音樂的,我聽悲慘的音樂你會覺得你比它還要悲慘,聽喜悦的音樂,就會覺得太刺耳。我自己也不想説話,不想製造任何聲音。記憶力減退,因為吃藥的原因,有一次在後台背台詞了一個小時。
還有對於感情方面的都是有變化的,你覺得都是索然無味。人與人之間接觸是浪費時間。興趣愛好?有什麼興趣愛好,都是虛的!然後呢,人生價值?沒有人生價值。你把所有東西都當成是沒有意義。
那時候快過年了,正好家裏出事了,我哥哥內外腳踝骨折,這個非常麻煩,很多醫生不願意做。我爸媽兩個快70的人,帶着一個30好幾的人去各種醫院,看誰能給做這個手術。我又回不去,我就自己跟自己説,熱依扎你賺這些錢有什麼用呢?家人需要你陪伴的時候你不在。
再加上我精神狀態不太好,我在想,我是真的病了還是矯情?我就想試試,想來一下,如果我真敢下這手,就不是矯情。矯情不敢下這手,不敢傷害自己。我一下(比劃割腕動作),哎呦明白了。然後就給家裏面打電話,我哥特別難過,趕緊説回來看醫生。
到了家裏以後,第一個感覺我沒有辦法看我爸媽的臉,都30出頭了還給家人添這種麻煩。繫鞋帶我也哭,幹嘛我也哭,睡覺驚醒、害怕,消瘦、巨瘦,醫生見我就説,你怎麼這麼瘦啊,那時候80多斤。
見到醫生第一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哭,稀里嘩啦就哭,停止不了,也説不出來。醫生説,你得在醫院住三天,觀察三天。這是抑鬱症的重度,因為有自殺風險。
我説不行,我要拍戲。他説戲重要,你命重要?我説我的命當然重要,但是這個戲一集一千多萬,真的賠償不起。
只有這一天的看病時間,第二天早上得走,回象山,我就想只要能夠給我先開點藥,能讓我起碼先穩定狀態。溝通了半天醫生才給我開藥,吃藥以後發現慢慢地能控制點了。
中途還一直跟醫生交流,有一次突然又不行了。很明顯的感覺,就像在一個游泳池裏面,套着一個救生圈在游泳,突然我聽到這個救生圈在撒氣了,但是我不知道它在哪兒撒氣,特別恐懼。我就把這個感覺跟醫生髮過去了,醫生給我回過來那個信息讓我很穩。他説沒關係啊,旁邊還有個小船呢,咱沒救生圈還可以上小船啊。
世界一分為二
後來這個藥和安眠藥都不管用了,然後又改變藥了,比如説別人吃一片,我得吃兩片。別人吃完馬上入睡,我過個兩三個小時才能入睡。
我拍完戲回到家以後,我們家裏所有的刀具,包括指甲刀都收起來的,我都不知道放在哪兒。我們家是不可能沒有人的,我哥特別愛出去看演出、玩,但因為我他就在家裏待着。我爸媽退休以後去烏魯木齊住了,因為我這事特意回來(北京),我們一家又在這兒住。
我特別煩別人説,你想太多了。抑鬱症不是(因為)想太多;還有一個,你談個戀愛就好了,真不是這麼回事兒,你看太淺了。它是一個病。很多人把癌症當病,(把感冒當病),到了精神上、情緒上的時候,就是哎呀,你就是想太多,你就是鑽牛角尖了!越是這樣的話,越刺激到這個人不願意跟外界交流,可能會讓他病更嚴重。
也特別煩有人説,你沒有想過你的父母嗎?我連自己都想不到,我還能想到任何其他人嗎?這個病最恐怖的就是你不(能)控制它,是這個病在控制你。情緒突然來的時候,你的腦子裏是什麼都想不到的,你連自己也想不到。我在劇組的時候,吃藥了一段時間,中午有一次吃飯,吃着吃着,突然腦子裏有一個聲音説,你去死吧!我起身奔着剪刀就去了。後來我就(想),不行,我不能被它(控制),我就跟它説,你去死!我跟醫生説可不可以這樣,醫生説不行不行不行,你別再弄成神經分裂了。然後醫生問我,這個聲音是男聲還是女聲,跟我説一堆。
熱依扎現身機場 圖 | 視覺中國
後來我慢慢找到對於抑鬱的(方法),我會在網上寫日記。我不知道誰在看,我會寫很多,比如對於生命的有感——
前些日子看了《地久天長》,到最後父親在墳頭拔草後,坐在地上哭了。影片裏的父親喝着酒,我在想,假設是我的父母,而我永遠躺在那裏,就覺得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前幾天看救火的解放軍,看着一張張青春的臉,還有已為人父的面孔,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在(死亡)面前,生命是一樣重要的,你知道那是多少家庭的希望和多少家庭的支柱嗎,我要好好活下去。
我會跟自己去聊天——
夜晚總是會做大膽的決定,我剛給自己下單了一個跑步機。我原來挺愛運動的,我現在是它(抑鬱症)控制我,不讓我運動。既然無法出門運動,既然一直都在抵抗運動,(只能)這麼逼迫自己了。雖然買回來也只用了兩次。
我説不能與感情有關——
精神上的不堪絕對不能與感情有關,因為那樣就顯得這個病不成立……前些日子朋友覺得我很丟人,覺得我犯病的狀態讓他無語,但如果我是得了癌症呢?他又會怎麼説。我現在越來越不願意和人接觸,不懂裝懂或者一知半解就下定義,真的懶得溝通,所以選擇躲起來就安靜了。
這是3月中旬的一個——
假裝好了,讓身邊的人放心,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可笑的我。
還有就是説墩布——
醫生今天説下次想傷害自己的時候,就把衣服撕碎,做成墩布吧。他説你不可能成為自私的人,你更應該學會愛自己,不要試圖跟別人講道理,因為有些人如果懂道理就不會去傷害別人了。他説你是個堅韌的女孩,就算在我面前,你還在假裝堅強。醫生説了很多我聽進去了,但眼神是愣愣的。
有一個是去年的,説是和世界一分為二——
除了藥物和睡去,醒來後就是無盡的痛苦。人羣讓我更痛苦,説的話都是很多餘的,聲音讓人緊張。養了只小貓它很可愛,當屋子裏只有自己和它的時候,拉上窗簾躺在牀上,覺得自己並不存在這個世界,是最踏實的時候。3月快來吧,我想繼續給學生們上課去了。
還有——
我今天見了兩三個朋友,喝了不同的酒,現在在家裏繼續喝着。如果我是個自私冷血的人,可能就會好受些了吧。
這是醫生給我診斷書的一年,我才想到這個——
周圍關心我的人總是問我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我也一直找不到為什麼,總覺得是很多事情積累的可能吧,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但這兩天遇到的事讓我終於懂得為什麼會生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對於他人的信任,成為了一次次可以傷害自己的利器。
還有一個——
請自私一點吧,2019年。我們都學着自私一點,把最好的給自己,把第一桶美食分享給自己的舌頭,把賺的第一筆錢給自己買些好東西,把遇到的開心的事兒先不急於分享給別人,讓自己大笑到爆,把所有讓你驚喜的東西都秘密地留給你自己,不告訴任何人。自私一點吧,可以繼續善良,但要把善良給值得的人,比如家人,比如最好的朋友。請自私一點吧,人生無常,愛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會給自己寫每一次(吃藥)——
雖然胖了,感謝你,新的藥。
我不麻木,所以我痛苦
我一開始就在自救。醫生給我診斷重度抑鬱症的時候,我第一個感覺説,好了,既然這樣,我就好好治病吧。我從來不覺得這病丟人,沒有什麼病是丟人的。為什麼一直在網上跟人説,要看醫生,要堅持吃藥。我就是一個例子啊!他們覺得看醫生會不會丟人啊?我説我作為一個公眾人物,你有想過可能它會影響到我的工作,影響到我的收入,我為什麼都敢説出來呢?因為我覺得這樣是真的好了很多啊。
有一本書叫《活下去的理由》,那是我(得病後)最早買的書。關於抑鬱症的,我一邊看一邊哭,很多東西跟我想的是一樣的。所有人都覺得抑鬱症就是奔着死,你知道很多抑鬱症是經歷過多少次自殺實驗,多少次自殘以後,最後真正實行自殺。他也不想死,但是你被一種東西所控制,沒有辦法。像魔怔了似的,你被控制了,我會出現幻聽、幻視,這是很嚴重的時候。
(發微博公佈抑鬱症)想了很久,《十二時辰》帶來了一些熱度,你在這個時候説出來這些事,你的狀態也好了,我覺得有可能幫助的人更多。
(同事)他們瘋了,他知道攔不住我,是怕外面亂七八糟的聲音讓我病更重。我説沒事。但是説實話,過兩天我確實(復發了),躺在牀上不説話,也不開窗簾,也不聽聲音,我爸媽電話我也不接,我給他們發信息,微信聊。
我在懷疑,如果帶來的是不好的(影響),那你就是一罪人,所以我還是自責。後來我跟自己聊天,我真的不是想作秀或者博得同情,我從來沒有賣慘。我要賣慘,最開始得病的時候就可以賣這慘。它只對我個人慘,它對你們誰都不慘。重要的是做這件事情值不值得,你是為了誰而做。
給我寫私信很多都是初中生。我自己能賺錢,能去看醫生,但很多13、14歲的孩子不是誰家裏都很有錢的,父母還覺得説出來丟人,他自己又沒錢去看病,這就導致了這孩子可能就走向極端。
焦慮、抑鬱是當下年輕人的非常(高發的疾病),因為經濟壓力啊,家人的壓力啊,感情啊,擇偶啊,孩子上學啊,個人就業啊。我今天還看了一個新聞,中國今年的結婚率、生育率都是最低的。為什麼?醫療、就業和住房。焦慮和抑鬱對當下的年輕人特別普遍。(這)也是社會發達的一個標誌。在日本(等)其他地方,他們年輕人都會有這種問題。
現在社交網絡很發達,看微信方便,大家都在溝通,其實都是展現自己好的那一面。自己會覺得,哇塞,憑什麼他生活這麼好,我就那麼慘?説實話,他也慘,(只是你看不到)。大家之間都有壁,不願意過多去溝通交流。
再加上社會給你帶來所謂成功的標準,你在社會上怎麼樣能夠立足,你怎麼才能夠成為人上人、尖上尖。還有機場特別不負責任的成功學(書籍)。成功的人從來都不敢願意承認自己,其實多半是運氣,這是我看一本書上寫的。(成功學)可能會影響到很多人,他們就只能奔着那個地方去,(如果做不到),我就是失敗的,我就是在社會上沒用的,幸福感特別的低。
我今天早上寫了一個朋友圈,我説我覺得幸福就是,在人生不同的階段,都有愛的人能給你做一個早點。現在社會節奏太快了,大家已經發現不到快樂是什麼。
我敢於反思自己,敢於反思這個社會,敢於反思我當下的生活狀態,我的職業的環境。我其實比很多人正常,我不麻木,(所以)我痛苦。
我很喜歡張曼玉,她演的《阮玲玉》我看過好幾遍,從小時候到現在每一遍都不一樣,因為你的人生經歷了更多的事。最後的那一句,人言可畏,真的是到現在都沒有改變。因為我也是女演員。我的想法就是大不了我不做這行了,平時存點積蓄,踏踏實實過日子。
《阮玲玉》張曼玉
我是壞人嗎?
有個朋友跟我説,熱依扎,你敏感對你來説能幫你,又害了你。你演戲特別幫助你,害你就是你生活中肯定會變得特別痛苦。説得非常對,生活裏這個人有什麼想法,他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我就會知道,所以很累。
我現在練着儘量不要過多關注這些東西,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我從小就,一直focus在人家身上,他需要什麼,我能給他帶來什麼快樂,我能給他帶來什麼幸福。那他幸福快樂,他看到我的時候,他就會覺得我很好。
我小時候備受歧視過。我是北京出生長大的,我爸爸媽媽七幾年(從新疆)來這兒上大學。(剛上小學的時候),沒有人理你。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突然一個男生跟我説,寶貝兒,咱們倆來玩吧。他的背後有一束窗户打進來的陽光,當時我覺得他是天使。我問他,為什麼你想跟我玩兒?他説我覺得你挺好的呀,因為我們一年級的時候家長不讓我們跟你玩兒。我特別難受,我回家跟我媽媽説,我説媽媽為什麼,我媽媽説沒有為什麼,那些大人想法比較偏激,你不要把那些人的錯誤強加在你同齡的夥伴身上。她説你要做到的是,你把學習做好了,你把人做好了,人家就會把你當成好朋友。
所以我從小接受的是這樣,我總覺得只要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喜歡你)。我原來特別怕做一個生活中被人討厭的人,我一直在希望自己,怎麼能(更)好。
拍《長安十二時辰》的時候,有一次一段詞説不太好,我直接轉身就走了,所有人都以為我甩臉子。其實那時候我已經非常嚴重了,跑到廠房一角哭,哭完了以後回來,再接着演。因為我不喜歡在別人面前示弱和脆弱。但我那時候真的很難受,我怎麼這都演不好呢?
《長安十二時辰》劇照
我從小有一個毛病,一到晚上睡覺前,我先想想我今天做了哪些事,説了哪句話,不對還是對。
我從小性格上有很多缺陷,一直都覺得自己為什麼不能成為一個那樣或者這樣的人,可能人生路會更好走一點。但是我現在説,沒事,我承認我有缺陷,我做人有稜角,但我不是一個壞人。
原來生病最嚴重的時候天天問我哥,哥哥,我是壞人嗎?我哥説你為什麼是壞人,扎扎,你一直在資助小孩,跟誰都沒説這事兒。你是壞人,那誰是好人?我有你這麼一妹妹,我多自豪。他説你有很多品質是我沒有的。
但是沒有用,我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是一個壞人,是一個垃圾,是一個廢棄的智能機器人,是一個讓所有人都討厭的麻煩。我把所有最不好的詞全都安在自己身上,然後我就覺得我是這樣的,然後我心裏舒服了一點。一直在自我譴責。
我甚至有一次都寫好遺書了,我把銀行密碼都寫好了,要留給家人。
我分享中島美嘉那首歌,《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那個感覺撕心裂肺,就是你想喊,可是你喊給誰呢。中島美嘉唱出了那個感覺,她的腳不停地踩地板的那個感受,都是你在為了人生和當下的困境在掙扎。
抑鬱症不是矯情,不是想太多,不是説要死要死要死。他也不想死,他願意跟別人説出來,其實他是自救,希望別人能夠救助他。不需要你去講大道理,他什麼道理都懂。就是你陪伴,給他擁抱都可以。
最危險的、最邊緣的時候,是我哥(拉着我)。有時候我不説話,他只要一看我不發微信,他馬上打過電話來,你幹嗎呢,你怎麼不説話。
我跟我哥哥之間能聊很多,而且彼此都非常尊重對方的想法。我們從小在北京長大出生,我們在北京沒有任何親戚朋友。很多事情都是我們一家人自己面對的。
我4歲的時候,我們樓里人跟我説的。説我哥哥放學,他同班同學跟我哥説,“賣羊肉串的,賣羊肉串的”,就那麼一直在説。我很生氣嘛,他們説,就看小扎扎手裏拿着半塊板磚,説你們誰要再説我就打你們,我有那種保護一家人的(意識)。
放學了以後,爸媽還沒下班回來,我們倆忘帶鑰匙了,我們倆就坐在小區門口那馬路牙子上。我哥説,待會過去那個人,我模仿他,下一個,你模仿。我覺得我的表演可能從那個時候來,可能(學)一個阿姨走路,會彼此讓對方開心,消磨這個時間。
想穿什麼是我的自由
(穿吊帶被拍那天),經紀人就説,啊?你就穿這個?我説這個怎麼了?我也沒覺得機場會有人拍。那些不是我們僱的,我摳着呢,我沒那個錢。他們拍的時候呢,我無所謂,這也是人家一份工作。但是後來他們在電梯上面(俯)拍的時候,我是有點不舒服。
後來上升到很多公眾號寫女性的穿衣自由,我覺得特可笑。為什麼我們國家這麼發達了,還會存在這種問題。這些公眾號説實話,是在幫助更多的女性,(爭取)更多相應的權利,這也是好事,有一些東西都變得不痛不癢的時候,可以戳大家一下,讓大家開始去想一下這個問題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説這個很可悲。
我媽就説,扎扎,你怎麼穿的是你原來最不喜歡的着裝?我説因為我現在明白了,這種方式就是訓練我不去關注別人的眼光,可以接受別人的討論。我覺得很多女孩都是,想自己買幾件家裏偷偷穿,或者到國外穿。我(以前)也是不敢,覺得要有個度。後來我覺得,這種方式最能幫助我去(面對)各種人的眼光和討論,讓你去鍛鍊你的心。
這樣挺好看的呀,(黃色吊帶)我看那女孩穿很好看我才買的,我特想穿上它。而且我最主要是胖,吃藥以後讓我食慾變得特別好,吸收特好。那就走歐美(風),就開玩笑嘛!説自己是什麼“東城區卡戴珊”、“北京市Kendall”。
如果今天我要拍一個戲了,導演説,你必須要瘦下來,那我絕對也能瘦,但我現在沒有戲拍我胖點就胖點吧。你就看萊昂納多,人家自我放飛的時候(那樣),但是一演蓋茨比的時候,就直接特瘦。
我媽特逗,我媽在家裏説,你能不能出了這個樓,你先穿個外套,出了這個樓你再……我説沒事。然後我媽説,好像就只有你有胸一樣。我説,對啊,我的胸就只有我有啊。
他們那個新聞特別奇怪,説因為她上一次穿吊帶,所以她這一次就穿得非常地保守。我不是,就是冷,我才穿了一長袖的。我想穿什麼是我的自由,我今天想穿吊帶就穿吊帶,我明天想穿長袖穿長袖。並不代表我穿長袖了我就是保守,穿吊帶我們就自由。
你越看不慣,我就越要這樣,因為現在讓我自己開心最重要。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而且那個胸抖動我控制不了,這是自然現象。就像跟我頭髮説,你別謝頂。或者説你今天別長皺紋一樣的,我控制不了。你的思想有問題,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應該他自己去渡自己,不應該是我去改正我自己。
熱依扎身着吊帶
這個東西我也會有的
原來就是我太容易跟自己(較勁),太緊張,去參加一個活動、一個節目,我就必須這樣,必須那樣。因為你老希望自己做這件事情是一個藝術,你要神聖,你要尊重。但是後來發現你可能想太多了,佛教上面説叫我執,就是太看重自己了。不得不承認,你太看重自己,你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
因為過度的自卑引起了這樣的方式,我小時候特自卑。我記得我初中跟我媽去逛家樂福的時候,人越來越多了,我突然説,媽媽,我呼吸不上來了,我想先出去待會兒。然後我媽接着逛,我到門口,就好了。為什麼呢?好多人啊,你就覺得所有人都在看你。
我拍《瑞麗》的時候,想法就是我賺錢了。我們家庭環境很一般,錢這塊是家裏經常討論的一個很大的問題。後來我覺得自己能賺錢了,所以根本就沒覺得上雜誌封面有多麼可炫耀,反而同學的關注比我要(多)。最逗的是,那個時候我就已經看到,原來跟你不好的人給你打電話,要跟你做好朋友。我從來就鄙棄這種,我15、16歲已經看了很多東西了。
我從小到大,比如説人家家裏有任天堂的時候,我們家買不起,但過兩年突然買了任天堂,人家買了旱冰鞋的時候我們家買不起,可能過了一兩年,我們家買了一個。消費滯後。我小時候很明白一個道理,這個東西我也會有的,只不過可能會比別人晚一點。
有一次考試,説考雙百就能買到一個好孩子童車,那時候叫好孩子那個牌子特牛嘛。我爸媽寫了保證書,我還藏到牀底下一個盒子的底下。等到考完雙百,我拿着學習成績往家跑,特別高興,去到牀下找那個紙條,沒了。我看我爸媽在那看電視,我説那紙條沒了,我爸媽假裝看電視,也不理我,我就覺得這事情不妙。我紙條在哪呢,是他們收起來,為什麼?因為家裏真的買不了這個東西。
我爸媽説因為不答應你的話,你學習(不用功)。後來我就特別難受,特別難受。然後我爸説這樣吧,我給你買吧,我説好。我爸説給你買一輛吧,我説好。我爸説算了算了,我給你買兩輛吧,我説啊?買兩輛自行車,太多了,我説爸,不用,一輛就行了。我爸説給你買三輛吧。我知道他在跟我開玩笑的時候,我覺得更難受了。我覺得你怎麼可以這樣逗我呢?過了兩天,我媽拿了一個比較舊的自行車,小的紅色的,這是他們同事孩子已經長大了(不騎的),但我也很開心,雖然是別人騎舊的。
我長大以後,跟自己説,無欲則剛。上大學到現在都是秉承着這樣一種(態度)。我從來不靠別人的臉色生活。以及我老把事情想得最慘,就是從那件事以後,所有的事情都想最糟糕的,包括演戲,我覺得肯定不會選我,選了我也肯定會變化。這樣的話,如果真到最後做得不好,我心裏就不會那麼難受。
《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劇照
什麼事都歸罪於原生家庭,這叫逃避
原生家庭帶來的傷痛是絕對不可能忽視的,確實是它影響到了我們的童年,以至於長大了的性格。但是如果遇到什麼事都歸罪於原生家庭,這叫逃避。當你意識到你的很多問題是原生家庭造成的時候,這是一個最好的開始,開始讓你有權力不受原生家庭的控制,去選擇自己希望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的家庭也有我們家庭的問題,但我為什麼從來不説呢。咱們這麼大了,拜託,你能不能別再拿原來的事去説。
你永遠想的是,歸罪於父母。你父母那個年代生了你,然後要給你養得現在這麼大,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們也第一次做父母,可能他們從小接受也是這樣。
我之前也會特別難過,就是因為你們,我怎麼怎麼着,你們做錯了,你們還覺得對我們沒有什麼傷害。後來我媽媽跟我説,真的對不起,我們其實也不是想這樣,但是怎麼辦呢,我們的人生也是這樣,一步一步過來的。
當你的人生經歷越來越多的時候,你就會越來越理解父母。我剛過三十的時候,我就想,這時候我哥都出生了,我現在這狀態就是還傻不拉嘰的。我媽説她生完了我哥,剛從醫院出來九個月,我哥就放在家裏面,我媽媽先去上班,上到一半突然回來要喂個奶,然後再去上班。週而復始的,家裏沒有人看我哥哥,幾個月的小孩就放在牀上,因為沒有親戚朋友在北京。
後來我跟朋友看《何以為家》的時候,他們就説這家長怎麼能這樣。我説你要了解,這個家長他生活的環境是這樣的環境,他所受的教育就這樣,他已經把他最好的東西給你了。
你看到過好的東西,你就不願意再往差的地方去了
《長安十二時辰》之後我有半年沒去拍戲,都休息了。後來年初拍了一個20天的為了賺錢的一個戲。那時候剛交完税,我需要一些錢。我還要看病,我一個月醫藥費、診費要花小三千塊錢,這都是我自己給承擔,沒有醫保的。
其實《十二時辰》完了以後有很多戲來找我,我也都沒接。可以説是推掉了很多,不是沒有資源。不是心高氣傲,是真的這個東西不能給你帶來刺激,真正跟你自己心裏想去做的還是不太一樣。那就再滲一滲,彆着急。
我跟我經紀人説多接商業的東西。你也要生存嘛,你既然想把演戲當熱愛的話,你必須得從別的地方賺錢養活自己。一個是我真正需要,還有一個我是從正道上得來。我是憑努力得來,我憑什麼不去。
原來覺得談錢就俗,我們要玩點高雅的。後來我跟你説錢一點都不俗,尤其是對女性來説,它往往會給我們很大的安全感。
這樣的話,這三個月或者這半年,沒有我覺得合意的戲,那停下來不做也行。我不會因為説這個戲是哪個大演員,我一定要去,我還是要看劇本。劇本和團隊特別重要。
《長安十二時辰》慶功宴
我原來跟一個演員朋友討論一個話題,就是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你一定要跟你經紀人如實表達。你説我想火,就是想火,沒事,不丟人。我不是想火,我就是想賺點錢,也行。但是你千萬別擰巴自己。(我的選擇是)當一個演員,就是我能當演員有戲拍,可能拍一輩子都行。
我現在都練不好,怎麼跟人招手。我看人家上去(紅毯)都特自然,我就一直扽着裙子,然後低着頭,趕緊走,趕緊走。原來有什麼慈善之夜,所有藝人都在那兒圍坐着,我都背對着大家。然後竇驍跟我們是一個公司的嘛,他正好在我旁邊,説熱依扎,你在幹嗎呢?我説,噓,説我在摳鞋,誰也別理我。我就是從小到大就特別不喜歡那種人羣的東西。我不享受,不想成為閃耀的那個。
我覺得我在演戲的時候把戲演好了就行了,其他以外我要有自己的稜角。國外有個男演員,演完戲,他半年時間你知道幹嘛嗎?他去意大利一個小鎮去做皮鞋去。
(想做個好演員的想法),是《甄嬛傳》拍完了以後.(好多人説)我特別喜歡你,我説是劇本寫得好。這是我真實的話,不是謙虛。再加上我的性格和寧貴人特別像,其實我演得真的不好,那怎麼辦呢?我開始(練習)重複動作、重複語言、重複情緒,比如説我今天跟你説話,我就用剛才同樣的眼神和語速和語調,再跟你説一遍。我要用有意識的方式去找我無意識狀態下説的這句話,這樣呢,它可能在我演某一個戲的時候,在揣摩人物的時候,我就會把加進來了。
《甄嬛傳》人物照
我2006年畢業,2007年拍了韓延的電影《攤開你的地圖》,是主角,然後那個電影被禁了嘛。我就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是當主角,其實配角都不會找你演的,連配角的機會都沒有。
後來我不幹這行,去做服裝。當時有一個朋友是香港人,她媽媽跟我聊,扎扎你知道嗎,香港的娛樂行業比大陸要早很多年,我們看過太多的香港明星,很多其實都從低層做起。扎扎你應該這樣,一點一點做上去,你會更踏實,會更穩,只要你相信你未來可以做到那個位置。
我覺得那阿姨跟我説的話觸動挺大的,所以我就開始去做跟組演員。跟組演員就是,你這兩個月,你不是演個丫鬟嗎,你就別走了,有你戲沒你戲,你就在這兒待着。你接受過世態炎涼,《新喜劇之王》裏面很多是真實的。真的那個人從樓道這頭罵到你那頭,因為你發高燒遲到了五分鐘。然後等到你這邊火了,再到橫店碰到,對你又是另外一副嘴臉。
演完兩個丫鬟以後,別人給我介紹了一個經紀人,經紀人這樣説,有一個鄭曉龍導演。我們《甄嬛傳》所有演員,都是試戲的。他在那個時代破格用了很多新人演員。鄭曉龍這樣一個團隊,導演非常好,團隊的人也都特別好,所有演員都在努力地想塑造好人物。你看到過什麼好的東西,你就不願意再往差的地方去了。
我寧願在一個特別大的組裏面端茶倒水,我也不願意去一個(很差的)組裏當主角。我不要求當那個頭兒,説實話,就是虛假繁榮嘛,只有你自己知道是在騙你自己的。《海上牧雲記》我就演兩集半,但是兩集半這人物寫得特別完整。《長安十二時辰》裏所有的小人物都寫得很完整。
最終你會做到自己救自己
我手上這個戒指,因為它上面寫的“love”,我就要買下來。我戴着就是説,就算你和全世界都背道而馳的時候,你要心存這個東西。愛別人,你首先要愛自己。
我原來覺得應該多愛人,但是後來發現只有做到真正愛自己——不是為自己花點錢,吃個甜點。你真正愛自己,與自己和解的時候,你才可能對別人有更多包容和理解。
原來什麼都以別人為主要的,委屈自己的想法,比如一堆朋友在一塊玩,我絕對是那個最後走的人。現在覺得沒勁,我先回家了。人家跟我説,熱依扎,今天出來。我説不想出來,我狀態不太好,不舒服。我原來可能會覺得,怎麼辦,不出去的話,他是一個位高權重的人,一個你特別欣賞的人,你怎麼拒絕。但是我現在就是説不好意思,我這兩天不舒服,過些日子咱們再一塊聚。
我為什麼喜歡北野武,我想北野武就是一個帶引號的“老混蛋”。這個混蛋不是罵人的,這個混蛋是可愛。他特別瀟灑,嬉笑人生,但是他每次説的很多話都讓你會對人生有很多的感悟。他是個情緒很細膩的一個人,所以他能創作出好的作品。我想成為這樣的人。
我因為這個病,也特別瞭解我以後要跟什麼樣的人接觸,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我要成為什麼樣的自己,而不是説成為什麼樣的人。愛情觀也是,我有自己經濟上的能力,所以不會去看對方(是否有錢),我反而更看重對方三觀是否跟我相同,對於父母和對於朋友的態度是怎麼樣的。
我現在這個朋友就真的是,非常地幫你。原來除了家人以外,還會有人這麼去容忍着你。得這個病有時候反覆自己都煩,但是憑什麼你永遠讓別人理解你。他陪了我很難的一段時間,讓我的情緒變得很穩定。
戀愛能夠對你的病情上有一些的幫助,因為戀愛是可以產生多巴胺的,但是戀愛並不能決定你的病能好,因為戀愛也有很多的問題存在。誰都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真正救你。當你不能自救的時候,你要選擇醫生和藥物幫助你,然後再是家人和朋友,最終你慢慢會做到自己來救自己的。
我現在喜歡癱在那兒。我今年好像都沒過過夏天,因為整個7、8月份就沒怎麼休息,天天都在拍拍拍,然後我就跟他説,我是一個沒有情感的拍攝機器。後來我説怎麼一下就立秋了,就想自己待着,就想躺着,什麼都不想。
有一陣就是不停地拍戲,拍《過年好》那一陣。(會恐慌),哇塞,都十幾天沒工作了。但現在完全不會了,這是一個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轉變。
《海上牧雲記》劇照
每天我最享受的時刻就是擼貓,躺在那兒,每天醒來的時候看到那貓躺在我旁邊。我這麼睡,它也這麼睡。摸那個貓的時候,我發現我心率變慢了,堵的那個東西慢慢解開了。
有一天我睡覺的時候,我朋友在牀邊彈琴,我就睡着了,那一刻特別平靜,我覺得特別開心。那一刻是踏實,沒有藉助藥,也沒有藉助酒精。
現在病情也會反覆,但比原來要好。原來反覆就是尋死覓活,現在反覆就是,突然不想説話了。我就會跟他發信息,我説我不太想説話,然後躺着,然後拉着窗簾,安靜。
原來慌,説我怎麼又這樣了?你就害怕了,我不會又回去了吧?完了!沒有希望!現在慢慢好了以後,我就知道,這個東西它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如果你當時覺得不好,那就先停下來,安靜一會兒,等到可以的時候再説、再做,就這樣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