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回憶之曾衡山:他放飛了我最初的文學夢想_風聞
高飞锐思想-曾高飞,资深产经观察家2019-09-27 21:11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農村還沒施行義務教育,高中升大學要考,初中升高中要考,小學升初中還要考。每個考關,都要刷掉一大批人。記得小學升初中,班上四十多個人,只有十來個考上了初中。
沒考上的咋辦?要麼輟學務農,要麼繼續復讀。村裏有一個小夥伴,小學三年級就讀了六年,在三年級上,讀着讀着就從小孩變成了孔武有力的青年。

所以,能上初中就是不錯了。每個班都是從各個小學考上來的尖子生。我讀的初中,不是重點,只是一個一般中學。但我的思維還沒轉過來,以為可以延續小學時的優異成績。事實證明,我的想法很幼稚。在初中第一學期期中考試中,我一敗塗地,只處於班上中等水平。按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升高中,考大學,跳農門,是沒有希望的。偏偏禍不單行,因為一件小事,被班上一位牛高馬大的同學揍得鼻青臉腫,甚至懷疑人生,產生了厭學情緒。
那時候,我營養不良,塊頭很小,總是被安排坐在第一排。同年級不同班,在做班長的哥哥見我被人欺負,生了氣,後果很嚴重,帶着一班人把打我的小子揍了,他還找到他的班主任,要把我轉到他班上來。
他班主任同意了,找校長,找教務主任,費了很大力氣,幫助我轉了班。這個班主任就是曾衡山老師。有意思的是,全國姓曾的都講輩份,這個曾老師還小我一輩,論輩份,我是他叔。

為報班主任知遇之恩,也在哥的管教下,我枯木逢春,成績很快就上來了,班上六七十個人,除了五六個留級生中有那麼一兩個成績比我好的,基本上就是我第一了。換句話説,我在班上能夠穩居前三。
初三的緊張,實際上從初二就開始了。在農村,老師地位很高,很難得到學生家走動。但那年,曾老師突然來我家家訪了。曾老師發現我的學習環境十分糟糕,連一個讀書寫字的地方都沒有,晚上用的,還是星星之火的煤油燈,一夜下來,鼻孔被燻得烏黑,用手一摳,手指頭一片炭黑。曾老師很心酸,強烈要求父母同意我到學校住讀。
到學校住讀,有雙重壓力,一是來自學校,一是來自家庭。

由於鄉村中學條件限制,能夠容納的住讀生並不多。機會是留給那些家與學校有八到十里路的學生的。路遠的學生,一天一個來回,全靠雙腳走,實在太辛苦了。而我家距離學校不到兩里路,不符合住讀條件。曾老師動用手中權力,幫我解決了這個問題。
讀初二,我已經十四歲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在農村要開始幹活了。扯豬草,做飯做菜,掃地,這些活計,勞動強度不大,一般都要孩子來承擔。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要養活七口之家,很忙很累,需要有人幫忙。如果我在家,晚上那頓飯菜,他們從地裏披星戴月地回來,就可以吃到我做的飯菜了。
曾老師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用我的偉大前程可以光宗耀祖為誘惑,勸父母放棄了把我留在家裏幫他們乾點私活的念頭。當天下午,我揹着一牀棉被,一牀蓆子,提着一個鐵桶(桶裏放着碗筷、杯子、牙刷),跟着曾老師到了學校,開始了住讀生活。
在學校住讀,條件好了,時間有了,成績很快就更上層樓了,在全年級應屆生中,都算得上數一數二。班上住讀的人不多,七八個的樣子。但都要堅持早自習,晚自習。複習完,預習完,還有大把時間,可以找點兒正經八百的事情乾乾,培養一下興趣愛好。
鄉村中學,條件有限,能找到的興趣,就只有寫作了。記得初二,曾老師講郭沫若的詩歌《天上的街市》,聽着聽着,突然就來了靈感,模仿着寫了一首《天上的星星》,具體內容早就忘了,只記得那首詩不短,有二十多行,我也是班上第一個寫詩的,寫得也有點兒味道。下課了,我怯生生地把詩給曾老師看,他好像發現了新大陸,當即叫班上同學靜下來,唸了我那首詩。那一刻,我有極大的滿足感,寫詩作文的夢想就在那一刻種下了,以後只要一有空,就要在紙上塗塗寫寫,寫上一首詩,一段文字。
寫多了,作文紙就不夠用了。那時候發作業本是定量的,一個學期作文本是兩本,用錢也買不到,也沒錢買,沒地方買。每次作文,寫得好點,除了被曾老師當作範文在班上念外,還被獎勵作文本——當然,曾老師是偷偷獎勵的,其他同學的作文也有被當作範文唸的,很少得到作文本獎勵。這種意外獎勵,基本上保證了我的作文本不斷供。

那個時候沒有發表園地,但這並不妨礙文章發表。學校有兩棟長長的教學樓,每棟教學樓分成左右兩部分,中間有一個很大的門洞,門洞上方有瓦片蓋着,遮陽避雨,是師生們課間聚集的地方。
前面那棟教學樓,門洞兩側的牆上都有黑板,用來用粉筆書寫學校裏的各種通知。後面那棟教學樓,門洞兩側是空白的牆。曾老師靈機一動,把門洞兩側的牆變成了全校學生的優秀作文展示區。記得第一次辦展示,是在初二那年國慶節,展示轟動全校。課間,習作園地前面,人山人海,大家議論紛紛,也有大聲朗誦的。我有三篇作文入選,算是最多的了,有一篇還在中心位置上。那算是自己第一次公開發表作品。每到課間,我都要去那個地方流連忘返地呆一下,讀讀自己的文章,讀讀別人的文章。看着自己的名字和文章,那種欣喜,無法用文字來形容。
古人告誡我們,出名要趁早。時代不一樣,對這句話理解不一樣。把這句金玉良言翻譯成當下的意思,就是“追夢要趁早”。上了高中後,對文學的熱愛更加凸顯,甚至開始偏科,也不斷有豆腐塊文章見諸省內外報刊雜誌,也成了所謂的文學少年,在全國漸漸有了點名氣。
但要認真溯源,文學夢的最初萌芽,是在曾老師門下,在他把我的作文當作範文讀的那一刻,在他給我的作文本獎勵裏,在他開發的那塊發表習作的園地牆上。
我們都用白駒過隙來形容時間之快。從初中畢業到現在,轉眼30多年過去了,高中期間見過他一兩回,讀大學後就沒有見過他了。曾老師已經退休了,在衡陽養老;我也到了北京打拼。我想,他應該六十多歲,滿頭白髮了。
讓人欣慰的是,感謝湖南老鄉張小龍發明了微信。前兩年,我和曾老師在微信上建立了聯繫。每次我在朋友圈發文章,曾老師都要認真閲讀,一篇不落地點贊。
我寫,曾老師讀;我寫,曾老師點贊。這是我和他每天不可或缺的生活內容,彼此心照不宣。
做老師,都希望自己的學生有出息。或許,我的努力是對曾老師最大的安慰,他的點贊是我不忘初心的那股動力。見他一面的衝動,在每天看到他點讚的那一刻湧上心頭。下次回衡陽,推掉所有應酬,專找曾老師。兩個人,找個小排檔,要兩杯小酒,絮絮叨叨,重温師生情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