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25)慷慨是什麼?_風聞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2019-09-28 17:45
這次回福州與“重見天日”同步,而與大寶短暫相聚又離別也與那一抹陽光一般的吝嗇。太陽出來並未讓我覺得喜洋洋,相反,我帶着不可原諒的自責踏上離去的動車,車窗外又恢復了那應景的茫茫雨霧。
回福州前,除了看好天氣,我也仔細做了一番盤算,上次見到大寶發現她的額頭冒出了小痘痘,應該很快會變為大姑娘,我想帶她去吃點好吃的,於是查好了兩家風格迥異、網評第一的高檔餐館,當面再讓大寶定奪。
在大寶選擇之前,我激動的內心寫滿了劇本。然而,大寶對選擇餐館的事表現很隨意,一如她見到我沒有綻放微笑一般,不加思考便決定“就去嘗一下港式火鍋料理吧”。
為了繼續博得大寶的芳心,我有如初戀的小夥對待心愛的姑娘。“爸爸今天也準備了你最愛的吃水果,猜猜有什麼?”我們一邊走樓梯下去,我一邊笑嘻嘻地對大寶説。
“有草莓嗎?”大寶淡淡地回道。

“當——當——噹噹,你猜對了!”我心甘情願地扮演起一個馬戲團的語言小丑,裝假天真嗲嗲地叫着,“還有什麼,請繼續猜哦?”
大寶神情略顯緊張地環顧四鄰,放低音量地對我説:“爸爸小聲點。我猜不到了,你告訴我吧。”
大寶懂事的目光就像一枚枚利刺,瞬間將我用故作的興奮好不容易吹起來的熱氣球戳出了千萬道的口子。我顯回原形,如實交代,準備了三樣水果:十一二顆草莓、七八粒大櫻桃和一個柑橘。
“想不想現在就吃草莓,或者櫻桃?”我絕不輕易放棄讓大寶儘快露出微笑的努力。
“不了,等到吃飯的地方再吃吧。”大寶依舊面無表情地回道。她的話音一落,我的頭腦中閃過一萬個“不可以”。我的習慣是,水果最好在飯前一個小時吃,怎麼可以在吃飯的時候再吃呢。
這時,我們已經走出院子,站在街道邊打車。“那要不要嚐嚐爸爸小時候的零食呢?”我一計不成又施一計,還特別強調了自己的小時候,或許這樣的措辭更容易與大寶拉近距離。
我説着,從包裏掏出一個迷你金華酥餅遞了過去。大寶接過酥餅,拆開塑料包裝,低頭吃了起來。看着大寶似乎喜歡吃酥餅的神情,我那一顆懸着揪着的心也似乎落下了一半。
很快,我們打到了一輛的士,我朝死機師傅報了個十分豪氣的酒店名字後,轉頭輕聲地問大寶:“酥餅好吃麼?”大寶點點頭,不予置評,繼續吃着肉肉的小手中的酥餅渣。
大寶吃完了酥餅,默默地注視着前方。平時在福州的鬧市中心,我不會覺得路上車堵,而那天與大寶一起乘車,不知該聊些什麼,短短的十幾分鍾車程走走又停停,竟讓我覺得是那麼的漫長,讓我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達到了目的地,果然是一座從門臉到大堂都算是闊綽的酒店,它令我的激情死灰復燃。我領着大寶直奔酒店三樓的那家港式火鍋料理,我的步履近乎歡跳,而大寶卻穩穩地踩在地面。
上到三樓,我對港式火鍋料理店的門面裝修比較滿意,有兩個大大的“港式”字樣,我們挑選到臨近落地玻璃窗的座位,還有標價不菲的菜單也讓我很滿意。
因為距離午市營業的十一點還有十幾分鍾,服務員抱歉地要我們稍等。大寶喜歡這種“稍等”,她看着我説:“爸爸,我現在吃草莓吧。”
我以前不大喜歡這種“稍等”。“好的!爸爸剛好帶了礦泉水,那我先用礦泉水洗一下給你吃吧。”我開心極了,處心積慮買的礦泉水也能在“稍等”中有了用武之地。
我倒礦泉水在餐桌上的碗裏,小心翼翼地把草莓逐個洗淨,一一陳列于大寶面前的碟子裏。大寶一口一個,一眨眼的工夫將草莓統統裝進了肚裏。我的心情大爽。我問要不要繼續吃櫻桃。大寶打了個嗝,説飯後再吃。
接下來,菜單上場了,也是我向大寶一展毫不吝嗇的美食爸爸形象的大好機會。有句諺語就是這樣説的,美食家把錢包放進肚子裏,而吝嗇鬼把肚子放在錢包裏。
“這裏的魚膠走地雞湯底很受好評哦,魚膠富含膠原蛋白,喜歡嗎?”我慫恿大寶趕快點下這標價最高的湯底。
“我不喜歡吃魚膠。”大寶的回答如此乾脆,我有些猝不及防。而站在邊上的服務員一言不發,簡直多餘了。我想,你站在邊上哪怕拼上一句“滋陰補體”之類蒙人的話,我也會十分的受用。
“爸爸,快看。”大寶一邊小聲地叫着,一邊用手在菜單某處點了點。我朝大寶手指落處看去:“高湯免費”。站在邊上的服務員真的是多餘了,我很不好意思地朝服務員笑笑,轉過頭來對大寶説:“是我們點了湯底,然後才有免費添高湯。”
“小朋友,我們這裏的魚膠味道跟其他店裏比完全不一樣哦,你不妨品嚐一下。”服務員總算在線了,她從旁的微笑助攻也算起了點作用,大寶勉強接受了魚膠。同時,她點了一份拉麪和一份甜點楊枝甘露。我擔心不夠吃,加點了一份雪花牛肉片。
點完單,大寶趁上菜的間隙問我:“爸爸,你平時玩什麼手機遊戲啊?”
“爸爸平時不玩遊戲。”説完,我就嫌這個理由過於單薄,於是補充道,“你看,爸爸手機裏一款遊戲都沒有。因為爸爸想專心做事,無心遊戲。”
“那你聽説過‘迷你世界’這款手機遊戲麼?”大寶像是對我前面的回答充耳不聞,繼續問我。

我遲疑了一秒。“你想玩嗎,那你用爸爸的手機下載了裝上玩吧。”説着,我把手機遞了過去。大寶毫不猶豫地接過手機,不一會兒的工夫就下載安裝完畢,然後斜倚在我的肩膀玩了起來。
大寶一邊玩,一邊口中唸唸有詞,時而興奮地笑出了聲。雖然那些詞彙基本上是我聽不懂的玩家口語,但是有大寶的笑聲加持了它們,所以我覺得蠻好聽的。
服務員端上來一大鍋熱騰騰、黃燦燦的高湯,一盤白切雞肉和一盤泡發好的魚膠。這回,服務員很主動地為我們加沸湯鍋,將雞肉和魚膠倒入調和了一陣,分別為我和大寶盛好了一碗久聞大名的魚膠雞湯,方才倒退而走。
我嚐了嚐那濃稠的湯,説不上好,也挑不出什麼不好。我提醒大寶趁熱喝點湯。大寶迅速地拿起勺子嚐了一口,大叫道:“好燙!”然後又縮回座位斜倚在我的肩膀繼續玩遊戲。
湯,確實會有點燙。“爸爸給你吹吹涼了喝,好麼?”以我現在對小寶的要求,一不準吃飯的時候玩東西,二不準吃飯的時候還躺着。但是,大寶和小寶的情況不一樣,小寶自出生以來幾乎與我形影不離。
“我不想吃這個魚膠。”大寶或許是被我逼急而説了實話。燙,或許是她的一個善意謊言。我越發覺得內疚與不安。
我當即叫了服務員過來,請她將魚膠和雞肉統統撈起來打包,然後儘快多加些免費的高湯,唰牛肉和煮麪條。
牛肉唰好了,麪條也煮透了,我給大寶盛了滿滿一碗的魚膠雞湯口味的牛肉麪。大寶立馬放下了手機,“呼嚕呼嚕”地吃起了她最愛的麪條。
看着大寶,我的心裏填滿了酸楚。豪華的餐館、奢侈的美食,這些都只是我想要的。
“爸爸,我在班上有一位好閨蜜以前跟你提起過嗎?”大寶吃完了麪條,抹了抹嘴對我説道。不需我的回答,大寶笑着繼續説道,“有一次,我跟她在網上聯機玩遊戲。她對我説,她那時借了她爸爸的手機,躺在她爸爸懷裏玩的。”
我心深處淚如雨下。我的大寶,原來最想要的是,和爸爸一起吃一碗喜歡的麪條,依偎着爸爸盡情玩一次喜歡的遊戲,僅此而已。大寶,爸爸錯了,是爸爸對你做不到真正的慷慨。
慷慨是什麼?“不是我把,你比我更需要的東西給你;而是我把,我比你更需要的東西也給了你。”
(寫於2019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