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空軍裏的外國人（上）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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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外國朋友為中國航空事業做出的重大貢獻。

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拉出彩煙飛躍天安門廣場

2015 年9 月3 日，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週年紀念日閲兵儀式在北京天安門廣場隆重舉行，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所舉行的第15 次閲兵活動，盛況空前，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拉出彩煙飛躍天安門廣場。

**藍天作證，陣容強大、壯志凌雲的新一代空軍振翅沖天，昂首接受祖國和人民的檢閲。**回首過往，人民空軍白手起家、篳路藍縷的建設之路歷歷在目，而在這個過程中，一羣外國建設者的身影異常清晰，他們曾同我們並肩攜手，在中國共產黨空軍發展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們因何而來？他們在中國共產黨空軍建設的不同時期又做出了怎樣的貢獻呢？我們不妨回到具體的歷史時空尋找答案。

天山赤鷹——“新疆航空隊”中的蘇聯顧問

1937 年3 月，河西走廊地區仍是一片肅殺之氣，朔風吹徹，黃沙漫天，紅軍西路軍在戈壁中艱難行進。在經過浴血奮戰，衝破馬步芳騎兵的狂野圍襲後，僅剩400 餘人的西路軍左支隊，由西路軍工作委員會書記李卓然及紅三十軍政委李先念等率領，於5 月殺抵新疆星星峽，隨後被中共中央駐新疆辦事處代表陳雲等人迎接至新疆首府迪化市（今烏魯木齊市），其中的一部分人進入軍閥盛世才的新疆邊防督辦公署航空隊學習航空技術。**此航空隊的前身是1932 年3 月1 日新疆省政府成立的新疆航空軍官學校（後改稱“新疆航空學校”），其全部設備及大部分教官由蘇聯提供。**盛世才獨攬新疆軍政大權後，又請蘇聯援建，設航空訓練班，公開招生培訓飛行和機務人員。

航空訓練班裏的蘇聯教官也稱顧問，都是從蘇聯空軍中選派而來的優秀幹部，且為聯共（布）黨員，其中兩名飛行教官，負責飛行指揮和帶教；一名領航教官，負責航空理論教育；一名機械教官，負責指導機務維護保障。因為教學課程與教學理念等均採自蘇聯，所以航空訓練班的培養模式可以説是蘇聯先進空軍訓練模式的翻版。當時盛世才已與中國共產黨方面建立了統戰關係，陳雲等人考慮到我軍空中力量亟待發展的迫切現實，欲行“借雞生蛋”之計，請航空訓練班中的蘇聯教官來幫助培養紅軍的空戰人才。於是，這些身處異國他鄉的優秀蘇聯顧問在機緣巧合之下與原本落難邊地的西路軍餘部產生了交集。

邊防督辦公署航空隊正門

新疆邊防督辦公署航空隊第三期飛行班班長、紅軍幹部呂黎平曾於《星光照西陲——憶我黨第一支航空隊的前前後後》一書中，憶及在1938 年3 月3 日開學典禮上初見蘇聯教官的場景。當時的飛行總教官尤吉耶夫最後出場，用俄語説了一番熱情洋溢的賀詞，由一旁的翻譯官逐句譯成漢語。台下的紅軍學員們聞言無不激動興奮，鬥志昂揚。

起初，盛世才雖嘴上應允讓紅軍幹部進入航空訓練班接受培訓，但內心極不情願，所以在暗地裏百般刁難，為中國共產黨成員入學制造障礙。紅軍學員大多是苦出身，文化水平偏低，盛世才執意要求只有通過初中畢業的文化考試才能入學。中央派駐新疆的代表鄧發考慮到現實情況，果斷前去與盛世才和航空隊總教官尤吉耶夫進行溝通，希望能對紅軍學員予以免考。雖然對紅軍學員的現有水平也有些擔憂，但尤吉耶夫毫無私心，答應了鄧發的請求，並且真誠地表示“只要他們好好地學，我們負責教會他們”。**有了蘇聯人的支持，盛世才也就無話可説了。**而中國共產黨學員得到蘇聯教官的鼓勵後士氣大振，默默在心中許下誓言，立志排除萬難學成畢業，既不辜負黨的期望，又可報答蘇聯顧問的教誨之恩。

航空訓練班正式開課後，學員們先學習基礎課程，再轉入專業知識與技術的學習，最後進行飛行訓練。在實際的飛行教學中，蘇聯教官盡心竭力，經常一個人包一架教練機，連續帶飛四五人不下飛機。他們的飛行技術極為精湛，每人都有1000 小時以上的飛行經驗，有的還參加過諾門坎戰役。

盛世才

在訓練裏，蘇聯教官強調從嚴從難，先難後易，所有帶飛課目都讓學員坐在視野差的後艙學操縱，教員反而坐在視野好、便於操縱的前艙。他們説正因為後艙的駕駛難度大，所以只要學員學會了後艙駕駛，再到前艙就輕而易舉了。**蘇聯教官嚴格、潑辣的傳幫帶使中國共產黨學員克服了許多技術難點，令紅軍戰士們獲益匪淺。**除了純粹技術上的幫助外，蘇聯教官還經常為被盛世才猜忌的紅軍學員保駕護航。為消除盛世才的疑慮，營造更加良好安全的學習環境，蘇聯教官把對紅軍學員的關心藏在心底，除日常教學事宜外，儘量減少與學員的來往。不過他們會經常通過蘇聯駐迪化領事館向中國共產黨駐新疆代表轉告學習情況，並提醒注意事項。

航空訓練班的飛行班學員在1942 年4 月畢業，他們已先後飛過4 種蘇制飛機，平均每人飛行約1000 個起落、300 個小時，飛行技術達到作戰水平。早在1939 年9 月畢業的機械班學員被分配到盛世才的航空隊任機械員，到飛行班畢業時他們已能熟練地掌握4 種蘇制飛機的維護技術。這支凝聚着蘇聯人心血、成於大漠深處的鮮為人知的“紅色航空隊”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的第一支航空隊，經由蘇聯人代為訓練的紅軍學員後來大都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航空事業的重要奠基人與開拓者。

革面洗心育英才——“東北航校”裏的日本教官

1946 年3 月1 日，東北民主聯軍總部下令成立了東北民主聯軍航空學校，通常簡稱為“東北航校”或“老航校”。這座航校中有不少日籍教官和工作人員。他們多是抗日戰爭結束後滯留東北被解放軍收編的日本士兵。在經過掙扎、猶豫與忐忑後，許多日本人主動與八路軍聯繫，加入到解放軍隊伍裏。他們起初仍因國別問題心存疑慮，但在日復一日的親身接觸中，解放軍誠心相待，毫無歧視之心，這些外國人深受感動，再無擔憂，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航校初創時期的建設中。

在這些值得感念的日籍軍人中，不能不提到由34 歲的大隊長林彌一郎少佐所領導的日本關東軍第二航空軍團第四練成飛行大隊。這支駐紮在瀋陽遠郊奉集堡機場的日本空軍機動性部隊擔負着使用“隼式”戰鬥機訓練從其他兵種調來的初級指揮官和學生出身的見習官兵的任務。**在被八路軍曾克林、唐凱部包圍後，經八路軍曉以大義，加之實際行動的感化影響，林彌一郎所轄飛行大隊的技術人員、飛行員、教官等大多表示願意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航空事業建設。**他們也確實履行了諾言，在教學上傾囊相授，不論是建設規劃，還是技術訓練，知無不言，獻計獻策。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東北航校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第一代飛行員的搖籃。

林彌一郎

原北京軍區空軍副參謀長、老航校一期飛行學員韓明陽在《我的主任飛行教官林彌一郎》一文中回憶，在面對航空學校應該培養什麼樣的人擔任飛行員這一首要問題上，林彌一郎憑藉自身體驗認為，忠誠是核心條件，只有聽從指揮，後續訓練才能順利開展，此言一出，爭論頓息。常乾坤校長集中大家的意見之後，從山東抗大和延安炮校、山東大學等單位挑選了一批戰鬥骨幹，他們絕大部分成為日後空軍的優秀將領，林彌一郎功不可沒。日本教官不僅在關鍵決策上見解獨到，在實際訓練中更是技藝嫺熟。韓明陽曾在另一文中還説到了帶他們飛上藍天的“啓蒙教練”木暮重雄教官。

木暮重雄當時二十七八歲，高個子，飛行技術良好，是教官隊伍中的“老八路”。1945 年1 月，他在山東省泗水縣上空因滑油系統故障，強迫着陸在解放區內，後經八路軍改造加入了日本共產主義聯盟，在1946 年9 月調入東北航校任教官。韓明陽在第一次飛行時，因為個子矮，便帶着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布墊子進入座艙。

可沒想到那個墊在屁股下邊的破布墊有一個洞，當飛機衝上雲霄時，風一吹，布墊裏面的爛草和塵土飛滿座艙，迷得他兩眼直流淚，什麼也看不清。當他擦乾眼淚環顧四周時，飛機已經在木暮教官的熟練操縱下飛翔於天際了。

木暮重雄

飛機一交到韓明陽的手中就像一匹沒有被馴服的烈馬般不聽使喚。相比之下，木暮教官做的每一個飛行動作都是那樣的柔和、自然。着陸後，木暮教官點評道：“韓，作為一個飛行員，要膽大心細，既要勇敢，動作又要柔和、細緻，要像姑娘繡花一樣，動作粗的大大的不行。”韓明陽謹記教誨，在飛行服上寫下“柔和”二字作為座右銘以勉勵和提醒自己，終於克服了缺點。

原北京軍區空軍司令員、老航校一期飛行學員劉玉堤也對木暮教官印象深刻。在《我從這裏飛上藍天》一文中他回憶道，自己因為得知教官是日本人，開始時還心存芥蒂，但在以後實際的教學接觸中逐漸改變了原有的觀念。有一次劉玉堤因住院耽誤了課程，進度落後於別的同學一個多月。他非常着急，木暮教官單獨為他“開小灶”，一有空就帶他到機場的草坪上練習操縱動作。

二人相對而坐，木暮教官用夾雜日語和中文的表達外加手勢比畫，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教，把一些難懂的原理講得深入淺出。帶飛時，木暮教官會先親自操縱一兩遍，再從旁指導，對學生加以鼓勵並指出問題。雖然教官耐心十足，不曾發過脾氣，但在教學中要求十分嚴格。學員必須每天背誦飛行數據，起飛怎樣加油門、推杆、保持方向；轉彎該做什麼動作等，統統要記得一清二楚。在空中，劉玉堤即使是一個非常細小的動作出錯，也要重來。木暮教員和吳愷老師親自帶教劉玉堤上百個架次後，劉玉堤終於趕上了進度，在1948 年春勝利闖過了單飛關，為他的飛行生涯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在後來的抗美援朝空戰中，劉玉堤英勇地擊落敵機6 架，擊傷3 架，被空軍政治部授予“一級戰鬥英雄”稱號。

青年劉玉堤

航校中還有其他的日本飛行教官如內田元五、黑田正義、平信忠雄、佐藤靖夫、系川正夫、加藤正雄、長谷川正、原外志男、大澄國一、鵜飼國光等。這羣以林彌一郎為首的日本教官在3 年多的時間裏培養出160 名飛行員。這批學員日後成為創建人民空軍的骨幹力量，其中23 人蔘加了開國大典閲兵式，另有不少人在抗美援朝的空戰中屢建戰功。1986 年“東北老航校”成立40 週年之時，曾在老航校工作過的50 名日本友人受邀來到北京、瀋陽、牡丹江、通化訪問。幾位空軍上將、中將、少將領導向他們的老師木暮教官鄭重致以軍禮問候。歡迎宴會上，木暮教官的學員、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副司令員林虎在致歡迎詞時説：“中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日本朋友為中國航空事業做出的重大貢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