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長久國家_風聞
大牧_43077-2019-10-05 10:36
普京的長久國家
石門文強 編者按:俄羅斯《獨立報》近日刊登俄羅斯前副總理、現總統助理弗拉季斯拉夫·蘇爾科夫的署名文章,題為《普京的長久國家》,副題為《這裏究竟在上演什麼》。本報刊發時有刪節。
“我們有選擇,這只是感覺而已。”15年前的這番話,最終也成為新的俄羅斯國家的首條公理法則,現實政治的一切理論與實踐皆植根於此。對選擇的幻想是包括西方民主在內的整個西方生活方式的拿手噱頭。放棄這一幻想以追求必然性,令俄羅斯社會開始思索自身的、特殊的、主權民主的發展模式。
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跌落至俄羅斯聯邦的境地,俄羅斯終於停止了分崩離析,開始恢復元氣,回到了自身合乎常理的、唯一可能的狀態,即日益強大的、領土不斷擴張的多民族一體性。在全球歷史當中,我國所被賦予的角色並不人微言輕,它不允許我們從舞台退場,或是於跑龍套中沉默,也不會讓我們長久平順,它註定了我國不同尋常的特質。
這體現為俄羅斯國家根脈綿延,如今它已是先前未曾經歷過的新型國家。它所經過的且仍在接受的壓力測試表明,恰恰是這種本質上業已形成的政治體制模式,才是俄羅斯民族在未來數年、數十年甚至可能是整個世紀得以生存並崛起的有效手段。
俄羅斯在歷史上一共經歷過4種主要的國家模式,不妨以它們的締造者來命名:伊凡三世的國家(即莫斯科和全俄大公國,15-17世紀)、彼得大帝的國家(即俄羅斯帝國,18-19世紀)、列寧的國家(即蘇聯,20世紀)、普京的國家(即俄羅斯聯邦,21世紀)。套用詩人古米廖夫的話來説,這些龐大的政治機器都是由“意志綿長”者所創建,依次更迭,並在過程中不斷自我修復、適應現實,一個世紀接着下一個世紀,確保了俄羅斯世界不斷的持久提升。
**普京的政治機器剛剛加速運轉,正在逐步適應未來長期的、艱難的、有意義的工作。**距離達到開足馬力的階段,尚需漫長的時日。因此,在很多年之後,俄羅斯仍將是普京的國家,就像如今的法國仍自稱為戴高樂的第五共和國,而現今的美國,也還會從半封神的“開國元勳們”的形象及價值觀中尋求力量。
必須意識到、參透並將普京的執政體制乃至普京主義的整個思想和維度體系描述為未來的意識形態。這確實是屬於未來的,因為現在的普京未必是普京主義者,就像馬克思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一樣,倘若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未必會欣然認同這一身份。為了所有不是普京但卻希望成為他那樣的人,需要完成此事。
對普京主義的描述不能採用涇渭分明的宣傳風格,即我們的或者非我們的,所使用的語言,要讓俄羅斯以及反俄的官方意識形態都認為它具有温和的異端色彩。這樣的語言才能被相當廣泛的受眾所接受。這是有必要的,因為俄羅斯業已形成的政治體系不只適用於本國的未來,而且顯然也具備極大的輸出潛力,對它或是對它的部分組成要素存在需求,這一經驗被研究、被部分借鑑,在很多國家,無論是統治階層還是反對派,都在加以模仿。
國外的政治家將在全世界干預選舉和公投算在俄羅斯頭上。事實上,一切要嚴重得多,俄羅斯正在入侵他們的大腦,他們不知道拿自己被改變的思維如何是好。在經歷了90年代的一敗塗地之後,我們在意識形態領域便不再“舉債”,而是開始自創自產意識主張,在新聞信息領域轉而向西方發動反攻,導致歐洲和美國專家在預測方面的失誤越來越多,選民奇特的支持偏好令他們感到驚訝、抓狂。驚慌失措的他們説,這是民粹民主的入侵。倘若詞窮,這樣説也是可以的。
當所有人都被全球化衝昏頭腦,鼓吹世界扁平化、抹去國界之時,莫斯科曾經很明確地提醒過世人,主權與國家利益具有重要價值。21世紀應驗了我們的看法。英國脱歐、美國叫囂着要“再次偉大”,歐洲為反對移民而高築藩籬,以上只是去全球化、再主權化以及民族主義遍地開花的例證中的極少數。
當全世界的每個角落都在稱讚互聯網是一個自由不受限制、不可侵犯的空間,所有人可以為所欲為、似乎人人都平等之時,正是俄羅斯向被愚弄的人類社會發出了清醒的拷問:“置身這張世界之網中的我們是誰?是蜘蛛還是蒼蠅?”如今,所有人都猛然開始試圖掙脱互聯網的羈絆,揭露臉書網站縱容外國干預。
當“霸權者”的霸權已無人提出爭議,統治全球的偉大美國夢幾近實現,當很多人似乎看到了歷史的終結,且劇終畫面似乎已打出了“人民陷入沉默”的提示語,這一寂靜突然被慕尼黑演講的尖鋭言辭所打破。如今,它所道出的一切簡直是不言而喻的:所有人都對美國不滿,包括美國人本身。
不久前,來自土耳其政治詞典的、少有人知的“深暗國家”一詞被美國媒體瘋狂使用,這股風潮也傳到了我國媒體。它的意思是隱藏在外部民主機制表象之下的強力機構所擁有的實際權力的強硬的、非民主的網狀脈絡架構。這是通過暴力、賄賂、操縱手段運作的、深藏於公民社會表象之下的機制。而這個公民社會卻在言語上偽善或是缺心眼地對操縱、賄賂和暴力加以譴責。
我們的體制乃至我們的一切,看上去並非更加優雅,但卻更為誠實。雖然誠實一詞遠非對於所有人來説都是“更佳”的同義詞,但它沒有失去吸引力。我們的國家沒有分為深暗和外部的,它是一體化的,所有組成部分、所有形式都袒露在外。它野性主義的承重架構緊貼外立面而存在,沒有采用任何建築上的奇技淫巧加以粉飾。
俄羅斯不是深暗國家,它的一切都在明面上,但卻擁有深層的人民。
在光鮮的表面上,是精英在閃耀,數世紀以來,他們一直在將人民吸引到自己的某些舉措當中來,如黨代會、戰爭、選舉、經濟試驗,對此應當加以肯定。人民參與其中,但又保持了距離,表面上看不出來,仍然生活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過着全然另一種生活。兩種國家生活,表面上的和深層的,有時背道而馳,有時方向一致,但從來不會融為一體。
深層人民一直活得很明白,這是社會調查、宣傳、威脅以及其他直接研究和影響手段所無法抵達之處。對他們是誰、究竟何所思何所欲的理解經常是突然間獲得的,且來得有些遲,且是執政者頓悟不到的。
在不同的時代,深層人民可能是農民、無產階級、無黨派人士、嬉皮士、預算供養人員。深層人民曾經不止一次在本國或是外國的侵略者的進攻下被迫退卻,但總能重新回來。深層人民憑藉自己龐大的整體,形成了無法戰勝的文化萬有引力,將國家凝聚起來,將不時會因世界主義情結而飄飄然的國家精英拉回到現實的土壤上。
人民性不管意味着什麼,都先於國家出現,並決定了國家的形式,限制了理論家的幻想,迫使實踐者採取一定的舉措。它發出強大的引力,所有政治軌跡都會不由自主地向它聚攏。在俄羅斯,可以從一切起步,從保守主義、社會主義、自由主義,但總會以一種類似的結局收尾。這即是説,殊途同歸。
善於傾聽和理解人民、參透他的一切、整個內心深處,合理行事,這是普京的國家所擁有的獨一無二的也是主要的優點。它適應人民、迎向人民,這即是説,它不會被迎面而來的歷史潮流的毀滅性的、過於沉重的負擔所破壞。相應地,這樣的國家是有效的、能夠長久存在的。
在新的體系中,所有的機制都服務於主要的目標,即最高統治者與公民之間進行可信賴的交流和互動。政權的不同分支機構都會會聚在領袖身邊,認為並非自身具有價值,價值體現在保障與領袖聯繫的順暢程度上。除他們之外,繞過官方機構和精英團體,一些非官方的交流手段也在發揮作用。
從西方所借鑑的多層級的政治機制有時在我國被視為形式感的體現,更多地是為表明我們跟其他國家別無兩樣,為了讓我國的政治文化的特殊性不要太過顯眼,被鄰國注意到、受刺激、被嚇到。這些政治機制就像外出用服裝一樣,我們只是穿着它見別人,而在自家,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穿的是什麼。
究其實質,社會只信任頭號人物。這是否是從未被任何人征服過的人民的自豪感使然,還是他們希望將尋求真理之路拉直縮短,或者出於其他原因,我們不得而知,但這是事實,而且並非新的事實。新鮮之處在於,國家對此事實未予輕視,並加以考量,在採取各種重大舉措時皆以此為出發點。
俄羅斯國家的現有模式始於信任,亦靠信任加以維繫。這也是它與傳播不信任和批評的西方模式的根本區別所在。
在新世紀裏,我們的新國家將擁有綿長、光榮的歷史。它不會垮掉。它將按自己的意願行事,在地緣政治博弈的最高聯賽中贏得並保住得獎名次。所有要求俄羅斯“改變行為”者遲早都會接受這樣的現實。因為他們只是感覺有選擇的機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