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登者》,非典型英雄片的嘗試_風聞
五年平辽圆嘟嘟-2019-10-06 13:01
來源:微信公眾號“中國新聞週刊”
畫龍點睛和畫蛇添足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這個故事原型註定了愛情只能點到即止
主演吳京在北京首映現場
國慶檔三部獻禮片,從票房來看,《攀登者》被《我和我的祖國》《中國機長》甩下一大截,這與該片受到的諸多爭議相映照。
故事改編自中國登山隊1960年和1975年兩次從珠穆朗瑪峯北坡登頂的真實事件——極寒的高原環境、人類不屈不撓的征服、小我與大我的選擇,是一等一的好故事。
李仁港導演,茅盾文學獎得主阿來編劇,徐克監製,吳京、章子怡、張譯、胡歌、井柏然等主演。這部電影自從年初公佈製作陣容以來,就吊足了觀眾胃口。更多的討論是衝着吳京來的,他締造了《戰狼》《流浪地球》的票房神話,構築了超燃愛國精神內核的人物譜系,網友們期待着《攀登者》成為下一個國產電影奇蹟。
然而電影上映後,質疑聲甚囂塵上。儘管主演們貢獻了水準之上的表演,但是掩飾不了片中感情戲冗長,剪輯節奏混亂的硬傷。另一方面,導演和編劇在處理英雄主義時表現出對個體生命的尊重,在故事推動中提供人物內心視角以避免陷入臉譜化英雄的創作窠臼,依然值得稱道。
《攀登者》前傳
電影第一幕以實現世界首次北坡登頂珠峯的王富洲、屈銀華、貢布為原型,高度還原了59年前的中國登山英雄的壯舉。由於電影篇幅限制,故事的細節沒有得到充分展現,彼時登山隊員遇到的艱險比電影中更甚——
1960年5月24日上午9時,中國登山隊員王富洲、屈銀華、貢布、劉連滿從8500多米的登頂突擊營地出發,他們的任務是征服珠峯最後的險途,實現人類北坡登頂的創舉。
當他們來到珠峯海拔8600多米的“第二台階”,狂風吹得人站不穩,這是北坡登頂的必經之路,也是令歷代登山者無功而返甚至喪命的鬼門關。面對沒有攀援支點的懸崖,中國登山隊員劉連滿幾次嘗試打固定鋼錐,都摔倒在地上。
**登山的最佳時機和背上的氧氣在以秒速流失,消防員出身的劉連滿想出了“搭人梯”的方法。**他蹲下來,讓屈銀華踩着他肩膀往上爬。為了避免傷到隊員,屈銀華脱掉了堅硬的登山靴,又因為打滑脱掉襪子,這意味着他的雙腳會嚴重凍傷,甚至面臨截肢危險。
赤腳站在劉連滿肩上一個多小時,屈銀華終於打好固定點,憑藉它登上了懸崖頂部,又協助其他三位隊員逐一登上去。
隨後,劉連滿虛弱得無法站立,隊員只好將他安置在避風坳槽,留下一瓶氧氣和幾顆糖果,準備登頂後下來接他。
**劉連滿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決定把氧氣瓶和糖果留給隊員,還留下了遺書。**與此同時,處在登頂最後階段的王富洲、屈銀華、貢布發現攜帶的氧氣已經耗盡,死亡隨時可能悄然而至,但是三人決定繼續前進。
5月25日凌晨4點20分,他們登頂成功,這是中國人第一次登頂珠峯,也是人類第一次從北坡登頂成功。此時,他們已經連續在低温和寒風中行進了19個小時。
在下撤的過程中,他們遇到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劉連滿,靠着他留下的氧氣,四人活着回到突擊營地。登頂成功的消息傳到北京,振奮人心。儘管沒有登上珠峯頂,甘當“人梯”劉連滿受到了同樣級別的讚譽。
新視角看大我與小我
由於沒有在山頂拍攝影像,國際上對於中國登頂北坡的説法並不買賬。有人不相信中國人能在短時間訓練達到高超的登山技術,有人不相信人類能在無氧狀態下登上世界最高峯……《攀登者》裏,蘇聯登山教練來信詢問中國隊員為何不留下影像資料,就還原了當時的輿論風波。
導演在電影中一開始就為此埋下伏筆,吳京飾演的方五洲在危機時刻為了救起張譯飾演的隊友曲松林,選擇放棄攝影機,造成在山頂無法拍攝影像。
被救的曲松林雖然活了下來,但是他心如死灰,甚至怨恨方五洲。
張譯扮演的曲松林以首次登上珠峯的屈銀華為原型
對於那個年代的熱血青年,在大我面前犧牲小我是一種召喚,他寧願被救起的是攝影機而不是自己。曲松林的這種矛盾情緒,成為了第二次登頂故事線的隱藏推力。
後來昔日戰友在登山隊再次集合,曲松林在訓練中急於求成,方五洲在學員的抱怨聲中親自上場演示,也側面展現了他們內心的壓抑。第一次登頂的不圓滿,在他們心中何嘗不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面對這座山,張譯渴望立即跨越過去,死在路上也在所不惜;吳京更像一個步步為營的參謀,但理智的表象之下比張譯更壓抑。他們對待心中這座大山的態度形成了人物間微妙的張力,幾次對戲非常精彩。
之後張譯飾演的曲松林由於一次冒進的決策,間接導致井柏然飾演的李國樑命斷冰川。李國樑在死生的抉擇中,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住攝影機,像曲松林一直渴望的那樣為國殉道了。曲松林悲痛不已,對方五洲喊出:“現在我知道責任了!”在英雄主義面前,他終於看到個體生命的珍貴性,徹底與昨日的自己和解。
在主旋律的故事下,從小切口入手,將具有神性的英雄雕刻出人性的細節,往往更能幫助人物從歷史的塵埃中鮮活起來,用普世的品格穿透更多圈層。《攀登者》在處理張譯和吳京的人物關係時就表現出了這樣的野心。
首次登頂後不久,中國登山隊宣佈解散,貢布回到高原看大門,不忘收集氣候數據,方五洲被下放到鍋爐房做工人,燒煤同時堅持舉鐵練體力,夯實了他們在後面故事中不屈不撓的可信度。
最打動人的細節是,當鬱郁不得志十五年的方五洲在車間吃麪條時,收到了國家重組登山隊的消息。吳京將這場文戲處理得十分精彩,他死死盯着着信紙,剋制地繼續吃麪,但眼神和嘴角把那些年得自責、不甘全部表現了出來。
感情戲動作戲惹爭議
一貫擅長武打的吳京不僅演出了鐵漢的剛勇,也付出了生動的柔情。和他搭檔的章子怡角色時間跨度從大學生到中年,絲毫不出戲。在表現徐纓的少女時代時,章子怡沒有盲目追求面部膠原蛋白的充盈,而是通過眼神和表情調度讓少女感躍然屏幕。
章子怡扮演氣象學家徐纓
乍一看沒有CP感的吳京和章子怡,在電影中談起戀愛沒有違和感,但是兩人的感情戲份太過冗餘,引發了網友的討論。
可以感受到,**導演李仁港力圖用感情戲作為抓手,將個人視角和國家視角重合,既調和觀影節奏,柔化故事輪廓,也更貼近當下的時代人情。**這個創作習慣與李仁港所處的原生文化土壤有密切關係,他的電影事業從香港起家,深受香港武打片影響,習慣在粗線條的武打故事中加入江湖兒女作為提味,豐富電影的顆粒度。
不可否認,吳京與章子怡的革命情誼昇華為愛情為電影加入了血色浪漫,但在登頂的關鍵時刻,過度渲染兒女情長令人無法入戲。畫龍點睛和畫蛇添足往往就在一念之間,這個故事原型註定了愛情只能點到即止。
引起質疑的還有吳京過於誇張的動作戲,比如有一場戲他在8000多米海拔的高原,雙手拿着冰刀縱身飛躍過了十多米寬的冰裂縫。另一處偶像劇已經演爛的橋段中,吳京正巧看到一塊冰石將要砸向章子怡,一個箭步衝上去撲在章子怡身上保護她,又用洪荒之力從巨石中脱身。
要知道在這樣的高度上,任何訓練有素的登山者都避免不了呼吸困難,動作緩慢。
**相比在高原冰川如履平地的超級英雄,一次次滑倒又爬起來繼續前進的運動員更能打動人心。**導演其實可以創作真實的細節,而不是對登山者體能的閉眼誇來展現極端自然條件下他們頑強的意志力。
但是無論如何,《攀登者》開創了中國類型片中登山電影的先河,也是第一部致敬中國登頂英雄的電影,值得一看。借用王景春在電影中鼓勵登山隊員的台詞,“不管是我們今天的成功,還是明天的強大,不需要所有人的承認”,但我們需要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