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搶房、代搶學位、代搶疫苗,黃牛黨的騷操作到底傷害了誰?_風聞
差评-差评官方账号-2019-10-08 14:11
來源:微信公眾號“差評” 作者:差評君
差友們對黃牛都不陌生,可這個灰色組織當下涉及的業務範圍之廣,早就超過了大多數人的想像。
就在上禮拜,同事神秘兮兮地推來一個微信名片,名字叫“ A00 優加代搶 ”( 以下簡稱 A )。我猜可能就是哄搶車票、演出票或限量款球鞋的黃牛。
加上好友,先點開朋友圈瞅瞅,結果,把差評君都看傻了:
“ 需要預約長春九價的朋友微我,程序 24 小時刷新,一個月內肯定可以成功 ”;
“ 青島綠城車位 0 秒搶到 ”;
“ 深圳城市學院托福考位秒殺 ”;
“ 復旦大學研究生搶課,必修課、選修課全部幫客户拿下 ”;
“ 太原萬科搶房 ”;
“ 山西臨汾幼兒園報名 ”。。。
感受了一下,可以説,上面這些服務項目就是差評君朋友們人生焦慮的映射啊,房子、車子、醫療、教育。。。全都繞不過一個“ 搶 ”字。
所以,多年努力之下,我們終於能實現真正的“ 開掛 ”人生了?
全繞不過一個“ 搶 ”字
話説回來,差評君倒是挺好奇這個可以説“ 作弊 ”,或者“ 捷徑 ”的生意,到底咋回事兒,於是就去找 A 聊了聊。
A 是這麼説的,他們從事的主要業務,就叫做“ 代搶 ”。
就拿九價 HPV 疫苗( 用於預防 HPV(人乳頭瘤病毒)感染引起的宮頸癌 )來説,它在部分城市的接種預約方式,是微信預約,A 只要預先登錄客户的微信,進入相關頁面,藉助特定程序快速並重復模擬正常人的預約行為,就能實現秒搶。
A 特意提前告訴我説,他們“ 除了醫院掛號和火車票以及演唱會不搶,其他拚速度的,都可以搶 ”。
幹這行還挺有講究的。。。
A 的解釋是,不搶火車票是規避法律風險,不碰醫院掛號是防止客户帳號被封停( A 搶過幾回,號沒了)。
至於“ 突破 ”大麥、淘寶等涉及演出票務的網路平台,自家工程師還有技術難題在解決。。。A 也很體貼,強調會幫我問問進展怎樣了。
就這麼一來二去互動了一會兒,我亮出了代理推廣的假身份,向 A 打聽他們預約九價 HPV 疫苗接種資格的實力,成功得到了目前九價 HPV 疫苗接種代預約的行情和最佳方案。
“ 電腦( 要 )一直開着刷嘛 ”
A 説,他近段時間向客户首推的接種機構,是武漢市的湖北省婦幼保健院,因為“ 放苗穩定,而且數量放得比較多 ”。
16 至 26 歲的適齡女性接種者只需在“ 湖北省宮頸癌防治中心 ”微信公眾號預約,時間為每週一上午 8 點,目前每週 100 個名額,而且,最關鍵的一點是,預約接種者不限户籍。
再加上市場需求較小於其他幾個主要城市,所以武漢就成了 A 代預約成功率近 100% 的城市。
A 説,當週就可以預定下個週一放出的預約接種資格。
武漢當地為數眾多的高校是 A 的核心客源市場之一,周邊地市、還有江浙滬一帶,也有很樂意專門趕到這兒接種的客羣,因為她們想搶到所在地的資格估計很夠嗆。
按 A 的説法,浙江省會杭州就出現過十幾萬人搶百十個接種資格的火爆景象,“ 所以你想一下成功率,因為光代搶就有很多,還有很多客户搶,所以基本上就是秒光的。”
A 抱怨,“ 杭州的話,我手上目前有幾百個客户還排着呢,一次能搶到兩個都算很不錯。”
自打一年前九價 HPV 疫苗在內地獲准上市,時不時斷供是常態,這在適齡特別是即將超齡的女性中間製造了相互感染的不安和焦慮。
要知道全世界有能力生產九價 HPV 疫苗的企業,一直以來也就默沙東一家,產能很有限,遇上市場劇增的需求,“ 一針難求 ”的矛盾也就形成了。
在這件事兒上,許多醫療機構摒棄了過去線下排隊取號的方式,改換了更方便、更現代、看上去也更可控的網絡通道。
但這樣簡單的切換,即便能擺脱線下黃牛,卻還是很容易被像 A 這樣的人利用。他們會一些電腦技術,或者有可靠的渠道購買程序,讓他們通過網絡也能做到優先搶號這些事情。
美其名曰為幫大家活得輕鬆點,不過 A 自己也實現了不用怎麼努力就賺個盆滿缽滿的人生理想。
A 説,他每次會向客户收取 500 元 - 2000 元不等的代搶費,那些須多次嘗試預約的城市,或是不定時、不定量放苗的預約接種通道,通常收得更多,“ 電腦( 要 )一直開着刷嘛 ”。
這個時候,客户一般被建議準備一個備用微信,因為 A 需要“ 全天 24 小時登陸客户的電腦端微信 ”,重複不斷地執行刷新、確認預約的操作,A 把它叫做“ 撿漏 ”。
到最後,這些稀缺的接種資格,可能真的就流入了用了“ 外掛 ”的“ 客户 ”手裏,而像差評君一樣,對這些一無所知的其他人,只好心情沮喪地寄望下次了,而下一次很可能還是一樣的結果。
有錢就都不是事兒
除了 HPV 疫苗風潮以外,教育資源不均導致一些幼兒園、小學學位緊俏,也為 A 打開了另一扇財富之門。
A 跟我説,每年大約長達 5 個月的幼兒園報名季,到這個月就基本結束了。
“一般收 1500 ,或者 2000 ,有的收 3000、5000 的。” A 説,“ 小縣城的話,報價低一些……北上廣那些的話,收費比較高,因為那些地方的客户條件比較好,比較有錢,所以出得起那個價格。”
客户不用再恨無親戚、朋友或老同學在幼兒園任職,有錢就都不是事兒。
而對一些未雨綢繆的家長來説,這種時候,“ 學區房 ”也該出場了,交幾萬元的“ 排號費 ”,就可以讓孩子未來幾年在重點中小學片區內長大,安心享受上優質教育資源。
不光是 A ,在淘寶上也找到許多售賣類似代搶服務的人。
其中一個上架的名字叫“ 全國微信公眾號預約代搶名額 各種網絡預約搶號 ”的寶貝,光月銷就顯示超過了 6000 單,假如客單價能達到 100 元,那麼這家店單月收入至少就有 60 萬元。。。
一條寶貝評價這麼寫道:“ 這年頭搶個幼兒園的入學資格,感覺比中頭獎還難,我們自己也發動很多人搶,沒一個成功的,但老闆做到了。。。 ”——從另個側面也看得出 “ 代搶 ” 有多受歡迎。
這家店的客服説,他們也幫客户搶九價 HPV 疫苗接種資格,“ 武漢成功幫親搶到,收代搶勞務費 400 。杭州價格高,暫時沒有( 苗 ),有苗了再報價。”
除了這些,衣服、手辦、茅台、理財產品、普通話考試、學而思培訓班、新西蘭打工度假名額等各式各樣的代搶,淘寶上全都找得到。。。
瞭解到這兒,差評君想知道,做這行有門檻嗎?
有,但不高。行業裏把這些賣家使用的工具通稱“ 黃牛軟件 ”。黃牛軟件作者往往藏在暗處,開發出了灰產軟件再經手可信賴的代理,賣到下游,價格從幾千到幾十萬的都有。
當然了,做代搶的生意,除了黃牛軟件,性能優良的服務器也是標配,一般月租也就百十塊錢吧。
在 QQ 上我就找到了一個來自濟南、自稱是研發者的人,他有一個現成的、用於某區域網站的物流代搶單軟件,一口價 20 萬,他説,“ 你要是要,這個金額也不小,可以來濟南,面談,當面付款。”
聽説我關注其他領域,他表示,要想做任何軟件,都可以定製,比如説用在 12306 網上的,便宜些,“ 5 萬。”
我又嘗試留言給剛才找到的淘寶賣家,試着從他們手裏買到黃牛軟件。
有一個賣家搭話,跟我説,很多人找過他説是合作,但其實只想便宜拿到軟件,“ 誰會把他吃飯家伙幾千塊賣了? ”
不過,在差評君提出當面交易並承諾了多給分成之後,他還是點頭,同意收取至少 5 萬元讓我“ 加盟 ”。
果然還是錢好使啊。。。
這麼一來,黃牛軟件的流行就很容易理解了——市場有過火的期望,“ 技術轉讓 ”的價錢也不貴。
所以,你們現在也就知道了,為什麼生活中那麼多回搶號都敗給別人了。。。
在自動化的機器面前,正常人操作能搶到號的概率必然低得不行,兩次三次,就灰心了,而當他們意識到正是這些捷徑令整個環境變壞了,而後者又確實有效的時候,他們也會走上這條不該走的路。
這就是現實版的囚徒困境,所有人都選擇出賣其他人,以希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就今天我們聊的這個事兒來説,當我們都選擇去走捷徑,其實捷徑就不存在了,而且,最終行業內很可能將掀起一場無止境的黃牛軟件軍備競賽,然後無謂地消耗掉更多社會資源。。。
技術本身沒有惡意
坦率地説,上面提到的那些票、號或資格的供給、發放方式,可能本身就真的存在一些爭議,但另一方面,代搶技術的泛濫,也實實在在進一步扭曲了這種狀況。
對那些並不掌握相關技術的人而言,他們的機會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大了。
技術鴻溝是真實存在的,一部分人成了技術的操縱者或者享受到了它帶來的福利,也有一部分人受到前者的消極影響,比如不會手機打車、不懂雲端掛號看病的人,倘若技術再被誤用,或是逃脱了監管機制,後果可能更嚴重。
比如在類似代搶的交易中發生個人信息泄露的風險,就是非常不可控的。
而且,幾年前,在國內首起“ 黃牛搶購軟件案 ”中,3 個被告人的辯護律師就曾承認黃牛軟件“ 剝奪了其他人的交易機會”。
是啊,那些錯付的努力和時間以及最終丟掉的機會,都是不小的代價。
在法律上,雖然,類似登錄用户個人帳號、有償搶票、號或資格的行為,和傳統意義上黃牛低買高賣的典型行為並不相符( 前者被認為是一種委託代理關係,而非後者的非法買賣關係 ),挺難被認定為違法的,可這個擦邊球,打得也太明目張膽了。
歸根到底,那些發放票、號或資格的機構或企業,在同一個時間向所有人放開排隊預約系統的設計,是本着概率平衡的初衷的,結果A那些人先是打破了這個概率平衡,然後再一起叫賣提升概率的服務。
就好比,A 們先是打了每個人一巴掌,再拿出一包糖來,甜的,問你們誰要吃,但得付錢,一顆 100 塊。
好一招無中生有啊。。。
“ 我是中間商,就要賺差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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