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Cosplay當飯吃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 AI財經社”

如果你在炎熱的夏天，看見一個髮色鮮豔，妝容誇張，渾身汗流浹背的姑娘，如果還身穿“奇裝異服”，她很可能是在趕去某個漫展的路上。類似這樣的“奇裝異服”，有一個統一的名稱——cosplay，全稱Costume Play，指利用服裝、飾品、道具以及化妝來扮演動漫作品、遊戲中人物的角色。

國內最早的cosplay活動可追溯到1993年，一個名為“四百尺”的同人（一般指不受商業影響的自我創作）組織穿上了《銀河英雄傳説》中同盟軍的制服，自此拉開了中國cosplay事業的大幕。不過那時，這項活動主要以個人興趣愛好為主。

經過二十餘年的發展，二次元在中國一舉爆發，泛二次元人羣突破3.5億，coser（玩cosplay的人）作為最重要的文化符號已經逐步職業化，一線coser的年收入普遍已經達到百萬元以上。

但當興趣發展為職業時，很多人卻又陷入了迷茫，職業要有規劃，要立足長遠，但cosplay卻是一個一眼望不到頭的職業，很多人於是只能一邊幹一邊另做打算，她們擔心被市場淘汰，唯有不斷精進或擴展自己。

01

興趣不能當飯吃

1990年代，乘着VCD盛行的東風，日本動漫在中國市場興起。年輕人們被《龍珠》《聖鬥士星矢》《新世紀福音戰士》這樣具有時代性的作品所吸引，尤其是其精緻的畫風，中二熱血的劇情，陪伴了不少人的青春。

1998年，作為最先引入動漫概念的城市，廣州江門舉辦了國內有史以來的第一場“漫畫展”，共有7個漫畫同人社團參與，客流多達2000人次。現場桌椅陳設可謂簡陋，但在一幅幅黑白色的漫畫作品前，人們看的津津有味，談論最多的則是如何振興中國原創動漫業。

後來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實現了自己在這場展會上定下的目標，從事了與動漫相關的工作。

這種被興趣改變的人生軌跡，在二次元領域非常之多。

6年前，在校大學生韓小沐，被好朋友按在椅子上看了一部在日本大火的動漫《Love live！》，講述的是9個少女奮鬥的故事，在日本經濟不景氣、人口老齡化嚴重的社會背景下，東京都的音乃木板學院面臨招不到學生即將關門大吉的困難。9名少女在此時站了出來，努力成為偶像為學院增加人氣，挽救學院的慘淡狀況。

韓小沐被這部作品深深觸動了，“我屬於偏男孩的性格，但卻被這部作品感動的稀里嘩啦”，韓小沐説，她突然燃起了鬥志，“我要像這幾個女孩一樣跳舞”。

當時韓小沐正在北京讀動畫專業，但早已全然無心思上課。此後，她花費了整整一年時間組建和運作舞團，通過各種渠道招募，隊員來自天南地北，最初韓小沐還要不停的穩定這些人的軍心，“至少拍一部作品出來”。為了搶佔免費的練舞場地，韓小沐每天6點就起牀，8點鐘就到場地，一直等到10點隊員們陸續到場開始排練。

那一年，韓小沐帶着大家去漫展參加比賽，還在網絡渠道上投稿，慢慢打響了人氣。她甚至墊錢組建了一個專場，二百張門票十幾分鍾售罄，意外沒有虧本。

韓小沐嚐到了cosplay與宅舞帶給她的樂趣，成為一名二次元偶像，這顆種子就在韓小沐心裏埋下了。

不過，興趣不可以當飯吃，儘管從小就支持韓小沐的愛好，給她買各種漫畫雜誌和VCD，但韓小沐的媽媽還是幾次三番催促着，儘快找一份朝九晚五的穩定工作。

韓小沐開始糾結，是繼續在二次元領域發展下去成為一名職業coser，還是再去企業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工作？處在單親家庭的韓小沐，陷在養家和追求夢想的矛盾中，她不確定coser這份職業能不能達到她的設想，她想再觀望看看。

當時國內的cosplay產業發展還不健全，會做cosplay衣服的裁縫不多，假髮也很難買到，肯花心思的韓小沐總能找到合適的道具，後來找她幫忙帶東西的人多了，她經營起了一家淘寶店，專門賣cosplay用的假髮，淘寶店的收入很可觀，她還想花費一些時間打理淘寶店的事情。

韓小沐在漫展，左一

但就在韓小沐迷茫與踟躕的短短几年間，中國動漫業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刻，容不得韓小沐再觀望了，“受刺激了”，她説，“當年很多粉絲還沒我多、比我做的還晚的人，現在都超越我了”

02

有錢誰都可以當明星

2015年之後，中國動漫業便迎來了大爆發，全國各地興起動漫展，而coser作為漫展上最為重要的風景，被全國各地爭搶。這一年，因太過搶手，許多coser身價暴漲，出場費從最初的一兩千元漲到了一兩萬元，cosplay藝人經紀悄悄走熱。

“現在越來越多的coser是在按照明星化的路徑進行發展，只要有顏有錢有團隊，新人也可以達到大佬級別的作品水平，只要高質量的發片量夠，就可以積累人氣”，微博動漫博主“走路搖”經驗老道地解釋着，而人氣則會成為衡量一個coser經濟收入水平的最關鍵指標。

走路搖cos作品《明日方舟》閃靈

因顏值出眾，cosplay作品還原度高，走路搖在cosplay界很有名氣，在微博上她擁有百萬粉絲，出過許多經典角色，包括此前上映的國漫《白蛇緣起》中的白蛇，手遊《王者榮耀》中的貂蟬和嫦娥等英雄，一張極具東方色彩的臉，讓她cos起這些東方古風角色很是受歡迎。

與韓小沐的為興趣而來不同，打從一開始，走路搖就希望把cosplay發展為一種職業。

大學畢業時，讀金融專業的走路搖曾進入過一家大型投資公司，但在這家公司裏，走路搖讓同事們熟識的不是她的業務能力，而是繪畫天賦，“其實我工作也挺努力的，但總會有同事讓我幫忙畫畫”。

機會來的很突然，走路搖接觸到了國內的一家動漫企業，她倒是果斷的決定了辭職，不顧家裏人的反對與擔憂，一個人跑到了北京，加入那家公司，“作為管培生把市場、產品，各類工作都嘗試了”，走路搖説，這讓她對行業有了更多瞭解。

這一年，這家公司孵化了一個漫畫APP，被同事看好的走路搖，開始在這個漫畫平台上連載自己的漫畫作品《明安小師父》，“這部漫畫由明安和尚幫忙策劃，寫了很多佛學弟子的真實段子”，在邊走邊試的狀態下，走路搖的第一部漫畫意外火了。

這也意味着，一直被動接受家裏人安排的走路搖，終於可以開始掌控自己的人生。“在畢業之前，我一直都是很努力的讀書，家裏人希望我做傳統行業，所以按照傳統方式教育我，沒有讓我按照興趣去就讀美院之類的藝術院校或者專業”，走路搖説，《明安小師父》就是她漫畫職業生涯的起點，幸運的是，她抓住了這次機會。

走路搖cos作品《王者榮耀》上官婉兒

轉型繪畫領域可以説很成功，走路搖也開始在cosplay領域大膽嘗試，“從小就喜歡cosplay，還偷偷粉了一堆coser前輩大大，他們保持着良好的初心，沒有很功利的去做事情，所以都很專業”，不斷精進技藝，是走路搖在cosplay這份職業上的最大追求。 

現如今走路搖的時間安排很緊張，每週必須要做三件事情：畫畫、cosplay和教繪畫課。因此她每天只能睡6個小時，一有空閒時間，她還要學習新事物，例如最近她就對3D建模十分感興趣。 

一個離錢比較遠的行業，執行力也就沒那麼強。作為走路搖的合作伙伴，中動愛盟的CEO劉博文對走路搖讚賞有加，在他所認識的成千上萬名coser中，走路搖絕對屬於綜合實力最強，也最上進的一個，“至少，你能在上午找到她，有的coser可能會直接睡到下午”。

隨着cosplay產業在中國的不斷成熟，看臉已經不是唯一的優勢，所以提升技術才是構築壁壘的不二法門。 

“其實如果你去漫展轉一圈，會發現很多新人因為沒有經驗，造型看上去怪怪的，衣服不合身，狀態也不對”，這種不專業，會給路人一種“不務正業”的感覺，走路搖説，一個coser能力培養出來後的效果會很卓越，“動漫角色有多好看，coser的出片就有多好看，可以做到普通人都會非常欣賞”。 

而cosplay也不僅僅是變裝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直達角色的內心。這種成熟的業務能力，做到大眾層面的賞心悦目，才可以幫助coser積累大眾羣體粉絲，實現出圈。 

現如今，越來越多市場化人員的介入，讓國內的cosplay事業如火如荼的發展着，任何服裝、假髮、道具，都可以在網上完成一整套的定製。如果有需要，化妝和攝影也可以請專職人員完成。

03

一碗青春飯

韓小沐還年輕，巴掌大的小臉，充沛的體力，讓她能在當下這份工作中生龍活虎。每天晚上8點，韓小沐會準時出現在直播間，一直和粉絲們聊到12點左右，再卸妝收拾睡去。

但這一天，韓小沐沒有按照自己的既定計劃行動。

隔着一道屏幕，韓小沐與直播間那頭的一個路人粉起了爭執。心態崩塌的韓小沐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嚯，這女主播哭都能賺錢”，當看到彈幕中閃過這句話時，韓小沐哭的更兇了，最後直接關掉了直播。 

在韓小沐的職業生涯裏，這樣的事情鮮少發生，但對她的影響很大。她時常思考，在度過青春的黃金期後，她還能去做些什麼？這種危機感，在cos界可以説很普遍。 

因為錯失了一些時間，讓韓小沐現在心裏也有些急。2018年初，她和B站簽約成為了一名專職UP主，合約期3年，日常工作就是直播、跳宅舞以及cosplay，平均下來每天至少要完成3個小時的直播量，大部分時間她是在和粉絲聊天，“我屬於不是很有天賦的那種人，唱歌不好，跳舞也説不上多優秀”，韓小沐説，她報過吉他課，現在還在上舞蹈班。前幾天，她勇敢地曬出了自己第一封跳舞投稿和現在的對比，“簡直就是公開處刑，做完對比都快自閉了，當年跳成這樣都敢發”，韓小沐悻悻的説道。 

時間是一把整容刀，現如今這把刀把韓小沐雕刻的更精緻，也更加有目標了。 

去年夏天，B站在全國各地的漫展開設展台，併發出招募邀請B站內的UP主來cos B站的官方吉祥物22娘和33娘。韓小沐非常積極的報了名，並最終確認在廈門CACC動漫展上參與了活動。

“現場會有一個舞台讓你去表演自己，會有直播，我屬於性格比較鬧的，就很還原22娘這個角色”，韓小沐説。

藉助活動的熱度，勇於表達自己的個性幫助韓小沐圈了很多粉，從漫展活動回來後，打聽韓小沐的人開始多了，實際上，這解決了韓小沐的困惑。“原本當你每天很努力的去準備內容，結果一場直播下來還掉了許多粉絲的時候，你就會很懷疑人生”。

她戒掉了愛玩、但打的很菜的遊戲，不再熬夜刷副本，告別網癮少女體質。 

韓小沐不想再錯失機會，“最早一批一起投稿的朋友很多已經成為百萬粉絲的頭部UP主，而我總是在兜兜轉轉，一直沒能找到一個發展重心”。 

從漫展活動回來後，韓小沐粉絲從此前不温不火的一萬左右，一口氣漲到了8萬，現如今又漲到了二十幾萬，且還在穩定的增長中。直播間裏的人氣越來越旺了，這種做偶像的感覺，與她多年前的夢想終於契合到了一起。 

有了可以跟家裏人交代的收入和工作內容，工資發下來的時候，韓小沐會先給媽媽看，用收入“堵”住媽媽的嘴。她還鼓勵媽媽去看自己的直播，“我媽媽之前覺得女主播這個職業都不好跟別人説起，負面新聞太多了，我説媽媽你可以放心的看我的直播，哪做不好你就告訴我，慢慢的我媽也對這個行業有了更多認識”。

04

一邊幹一邊另做打算

據艾瑞諮詢發佈的《2018 年中國動漫行業研究報告》，2018年中國動漫產業總產值突破了1500億元，用户規模逐步增長中，泛二次元用户規模近3.5億。 

在這個冉冉升起的新興行業背後，推手眾多，二次元領域與三次元世界之間的次元牆正在被打破。 

據統計，僅2019年，動漫領域的投資交易便有20餘筆，其中金額最大的一筆是在2019年8月，快看漫畫獲得了騰訊1.25億美元的投資。而在2017至2018兩年間，動漫領域的投資交易更是超過了120筆，包含內容公司、平台、IP衍生公司等三大類，以及二次元經紀公司等細分領域。 

這些激進的投資策略，也源於二次元領域藴含的巨大商業前景。在龐大的二次元用户中，95後佔比近5成，他們有着極強的購買力。除了線上平台的不斷發展，作為重要的交易場所之一，中國動漫節展的數量也開始呈指數級增長。僅2018年全年，動漫展的數量就超過了2000場。

無論是線上內容平台的搭建，還是線下的漫展活動，都為coser提供了廣闊的生存土壤。

多位受訪者表示，coser目前收入主要來源於商單。商單也分為線下活動和線上廣告，少部分來自於平台的創作激勵或者是流量分成。 

而具體收入金額則與粉絲數量直接掛鈎，“粉絲量越高，經濟收入就越高”。 

作為動漫領域的頭部MCN機構，劉博文告訴我們，中動愛盟今年幫1500個coser完成了變現工作，“包括平台內容採買和流量分成”。MCN的日常工作，就是幫助動漫領域的頭部大號規劃日常運營工作，包括派單，“日常內容發佈、數據維護和推廣等工作”。 

劉博文表示，早期的coser多數是興趣轉化而來，很少有奔着職業發展而來的，但近幾年cosplay的收入也開始趨向穩定化。與此同時，隨着動漫這一賽道的不斷成熟，玩家的不斷豐富，多數從業者都在嘗試轉型與升級，“長得好看的人太多了，內容的壁壘很低，未來需要在視頻上多做深耕，希望在劇集等元素方面做的更有深度一些”。

韓小沐也早已開始做打算，“你沒辦法在直播這個領域做一輩子，除非你是一個非常有深度的人，我不想等到50歲的時候，去跟粉絲們講今天的白菜怎麼樣，明天的黃瓜價格好不好”，韓小沐稱，在cosplay領域的活躍讓她認識了不少聲優前輩，她覺得這是一份可以長期深耕的職業，“它沒有年齡限制，我還可以繼續做與二次元相關的事情”，韓小沐説。

而走路搖則更樂觀一些，“還是看學習能力，只要自己有突破，市場就永遠需要你”，説完這句話時，走路搖又趕回去畫畫了，她剛完結一部漫畫，已經開始着手準備下一部，假期期間她還約了全國各地的幾位頭部coser做團拍，要忙着協調大家的時間，她總是馬不停蹄，“畫畫是畫不完的，永遠也畫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