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 搬起政治砸了自己的腳_風聞

文章首發於公眾號：叁裏河

作者：星爸爸

2014 年，亞特蘭大老鷹隊球隊經理 Danny  Ferry 在一次電話會議裏閲讀了對自由球員魯爾鄧的一則球探短評：小夥整體上不錯，但是不完美，有點非洲味兒……

背景噪音是老鷹隊管理層的鬨堂大笑。

這個信息傳到剛當上美職籃總裁沒多久的亞當蕭華耳朵裏，在敏感的總裁看來，這個問題涉及種族歧視，他建議經理直面錯誤、承擔責任，但不應該因此被炒魷魚。

“我希望社會環境不要讓人人都覺得在蛋殼上行走（膽戰心驚），如果有人犯了個錯誤，那他們應該被允許犯錯 ”，蕭華後來接受媒體採訪時這麼説。

這風格就很像今天他做出的聲明。

出口成禍的休斯頓火箭隊總經理莫雷用了兩條推特就讓美職籃最大的海外市場瞬間成為聯盟的對立面，這可比球探報告裏一句不合時宜的調侃要嚴重多了。

兩天之內，中國的球迷、贊助商和合夥夥伴紛紛表態劃清界限， “五十億美元” 中國市場瞬間 “蒸發”，然而最新聲明依然表示損失已經造成，言論自由卻要繼續維護。

MIT 斯隆商學院的經濟管理學碩士莫雷在球隊操作上有一手，但是國際政治肯定不及格，要不然也不會在充滿新希望的賽季開始前夕就一個不瞭解的問題發表無知的看法。自由當然是美國人的核心價值，但是主權之於中國人可能要比自由之於美國更加 “核心” 一點。

中國作為 NBA 第二大市場，蕭華自然不願意失去，對於一個商業聯盟來説，適當服軟的時候服個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然而，目前的 NBA 處在一個騎虎難下的境地，美國國內的輿論以言論自由的名義強迫聯盟表態，把一次公關危機提高到維護基本人權的高度，並且和香港動亂聯繫到一起。而中國這邊，莫雷 “令人遺憾地” 在錯誤的時間觸碰了不該觸碰的底線，讓聯盟被逼到牆角。

不過，夾在兩條紅線之間的蕭華不必感到委屈，因為這隻 “虎” 是他親手請來的。

在蕭華的前任，大衞斯特恩的時代，美職籃的主旋律是中產化、商業化，以及儘量去政治化以擴大用户羣。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 2005 年推出的着裝令和後來的國際賽。

為生意而避談政治的最佳範例可能是喬丹 “共和黨人也買球鞋” 的言論了。

“Republicans buy sneakers，too！” 1996年，當時的北卡州人民要求喬丹為民主黨的國會議員參選人背書，據稱害怕球鞋生意受影響的喬丹半開玩笑式地説了這句話，被批為生意人沒骨氣的典型，這梗延續了很多年。

但去政治化最深刻的受害者要數喬丹的隊友，芝加哥公牛第一次王朝時期的三分神投手霍吉斯（Craig Hodges）。

霍吉斯在他短暫的職業生涯時期積極地為黑人運動員爭取政治影響力，他對隊友喬丹曾經頗有不滿，認為他身為最偉大的 黑人運動員，卻醉心於生意而沒能動用自己的巨大影響力來為非裔同胞爭取政治話語權。

1991 年總決賽期間，霍吉斯曾經試圖説服喬丹和約翰遜罷賽總決賽第一場，以表示對非裔美國人的支持，因為 “聯盟裏 75% 的球員是黑人，但是卻沒有一個非裔老闆”。

罷賽當然沒成，那一年公牛奪冠，霍吉斯深表遺憾。

奪冠之後，公牛隊應邀前往白宮，霍吉斯穿了一身非洲民族服飾，帶了一封控訴老布什政府愧對底層和少數羣體的手寫信接受了總統的接見。這封信被媒體曝光之後，霍吉斯陷入了 “一個人奮鬥” 的境地，1996 年合約到期之後，才 32 歲的他就匆匆結束了職業生涯，包括以年紀和防守能力選擇不續約的公牛在內，沒有一家球隊對霍吉斯表示感興趣。

主教練菲爾傑克遜都感到納悶，因為以往每個被裁的球員，再差也會被詢價一次，何況三分能力出眾的霍吉斯。

其實剩餘球隊的心態可以用當時超音速隊人事主管的話來概括，“其他兄弟也有家要養的，如果你能聽懂的話”，當時超音速被霍吉斯的投射能力吸引，考慮再三後還是選擇放棄。

當時 NBA 的言論環境還十分保守，即使是為少數族裔發聲這樣的無敵偉光正的理由也有可能讓人丟掉工作，這放到現在是無法想象的。

在 2014 年接手聯盟之後，蕭華不止一次公開鼓勵球員發出自己的政治意見，就像他今天積極地維護話語自由權那樣。再加上奧巴馬的上台讓少數族羣信心空前，以非洲裔為主、但是又被白人老闆掌控的 NBA 短短几年間就變成了全世界最為 “政治活躍” 以及對種族話題最為敏感的職業體育聯盟。

霍吉斯心心念念沒能組織起來的罷賽在 2014 年差點成功上演。斯特林事件爆出來之後，快船在第一輪季後賽期間接到對手金州勇士的電話，“如果你們想不打的話，我們也不打，大家一起靜坐”。雖然罷賽未成，但球員們已經不怕公開自己的政治意願，甚至反對自己的老闆。

霍吉斯小心翼翼地寫信給共和黨人總統來表達不滿，如今的 NBA 球員可以在社交媒體上自由地批評川普而不用受到任何懲罰，華盛頓奇才後衞比爾管總統叫做 “小丑”，小皇帝詹姆斯説川普是個 “傻子”。

喬丹只敢悄悄參與的政治背書，如今的球星們不但公開支持，甚至還積極參與。步行者隊的後衞奧拉迪波曾經在訓練結束後驅車三個多小時，和拜登一起為印第安納州民主黨人  Joe Donnelly 連任州議員造勢。而詹姆斯，享受着聯盟第一人的特權，更是早在  2008 年就公開為奧巴馬站過台，在這之後，他又是民主黨人候選人的忠實粉絲，希拉里和德州議員貝託都曾經與小皇帝一起出席活動。

類似例子在今天的 NBA 裏不勝枚舉。

對於這些積極參與政治的球員和僱員，蕭華在接受前 NBA 球員 Etan Thomas 採訪曾經表示 “……珍視運動員發出心聲，珍視運動員動用自己的影響力……” 

2014 年 7 月，非裔青年 Eric Garner 被幾名紐約警察制服，粗暴的逮捕過程最終造成了他的死亡。在病毒式傳播的視頻裏，Garner 死前曾無力地喊道 ：“我無法呼吸，我無法呼吸。”

造成 Garner 死亡的白人警察沒有受到任何指控，這件事造成了大範圍抗議。在 NBA，詹姆斯、科比和羅斯等超級球星都在賽前換上了印有 “我無法呼吸” 字樣的  T 恤表示抗議，這顯然違反了聯盟的着裝規則。但蕭華之後表示對球員的支持，並沒有對任何人做出罰款。

通過一次次的事件，NBA 就這樣變成了最為政治活躍的體育聯盟，並因此建立了一個不錯的公眾形象。當然，這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好事，球員的作風越來越正派，聯盟的多樣性得到強化，更多的國際球員進入 NBA，海外賽事也辦得有聲有色，中國合作伙伴數量達到空前……

然而代價卻在最不適合的時機到來, 前天的一條推特，蕭華引以為豪的政治寬鬆瞬間變成了被政客挾持的漏洞。

從昨天第一份聲明的中英文版本之區別上來看，蕭華的聯盟可能是有意給自己找個台階下的，看在籃球在中國的羣眾基礎和這十幾年蜜月期的面子上，這事好好道歉可能也就過去了。沒想到第一步該邁出去就被正處於冰點的中美關係打了回去，美國各界炮轟 NBA 的第一份聲明要錢不要臉，逼得總裁只能做出支持言論自由的解釋 。

到了今天傍晚，我們這邊能表態基本上都表了態了，情況基本無解。

和中國價值觀的不同，讓共和黨和民主黨議員暫時拋棄了政見分歧，紛紛表示支持蕭華，並警告不能把金錢置於言論自由之上。兩邊的民意洶湧，擁抱政治的 NBA 最終被政治砸了自己的腳。

參考資料：

CHIEF OF AMERICA’S BLACKEST LEAGUE TALKS ABOUT RACE AND SOCIAL JUSTICE

https://theundefeated.com/features/chief-of-americas-blackest-league-talks-about-race-and-social-justice-nba-adam-silver/

Listen to Danny Ferry say Luol Deng ‘has a little African in him’

https://www.sbnation.com/nba/2014/9/11/6138147/danny-ferry-luol-deng-audio-atlanta-hawks-scandal

“Republicans Buy Sneakers, Too”

https://slate.com/culture/2016/07/did-michael-jordan-really-say-republicans-buy-sneakers-too.html

No fines for NBA players in ‘I Can’t Breathe’ protest

https://espndesmoines.com/news/030030-no-fines-for-nba-players-in-i-cant-breathe-protest/

The Case Of Hodges Vs. the N.B.A.

https://www.nytimes.com/1996/12/25/sports/the-case-of-hodges-vs-the-nb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