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誘惑和輪迴:私域流量的前世今生_風聞
高老庄朱刚烈-“于是我们继续奋力向前,逆水行舟。”2019-10-09 07:41
互聯網的流量價格究竟在什麼時候瘋漲的?很多人已沒有那麼清晰的記憶。
久趣英語聯合創始人遊貴平只是記得,2015年創業之初,拿到天使輪500萬融資的時候,“這錢已經不夠投放流量廣告了”,但“創業公司一旦處理不好就容易被流量捆綁”。
如何用有限的資金去獲取流量,進一步轉化為用户?這是任何一家依託於互聯網的創業項目生存下去的第一要素。
“五六年間,流量漲了六倍”,另一家互聯網教育平台雲朵課堂的CEO李磊直言,“流量掌握在別人手裏,很難受,未來每個企業都應有自己的流量池。”
更為準確的數據來自電商領域。第三方平台監測顯示,2014年時,天貓和京東的平均獲客成本為150元;到了2015年突破250元,達到254;而到了2018年,這一數據暴漲到964.5元。
遊貴平們大概沒想到,其在初創階段的生存之需,在日後泛化為一個業界現象——流量價格的水漲船高倒逼出廣泛的焦慮,這種焦慮又轉換出更多“求生欲式”的嘗試,於是有了今天的李佳琦直播、短視頻帶貨、改造線下門店和搶奪“小鎮貴婦”……
互聯網創業者們要找用户,不再單純地依靠搜索引擎、新聞門户、信息流、大型電商平台等,而是將目光放到諸多的新興渠道:前端,用優質的內容吸引用户;後端自建社區、建羣,將這羣人“圈”養在自己的可控範圍內。
總之,既然“公域流量”讓他們那麼焦慮,不妨運作“私域流量”來建立自己的安全感。
去微信圈流量
“嚴格意義上來講,微信沒有什麼‘公域流量’”,洋碼頭CEO曾碧波向PingWest品玩總結。這也是現在諸多“私域流量”玩家將微信作為主營陣地的原因。
國民級社交工具微信,發展至今,其上活躍着11億中國用户。最先發掘它交易屬性的當屬“微商”,這是一個在早期頗受爭議的羣體,因為當一羣人在正兒八經“賣貨”的同時,另一羣人卻在賣“人頭”。
後者以犧牲消費者的價值為代價,實質為傳銷。而前者,最終有一批“跑到最後、轉正升級為社交電商的”,曾碧波認為,都是一些有“底盤”的人,“他們的品牌運作能力、供應鏈、商品質檢,甚至庫存週轉率都能做到接近大型B2C電商平台。”
這一波微信的商業流量紅利期大致可追溯到2014至2015年,拼多多和雲集得以快速成長,並於去年和今年先後完成IPO,成為“去中心化”社交電商的代表。同時,圍繞微商做技術服務的有贊和微店的發展也超出預期。
“2015年雲集剛創立時,並沒有‘私域流量’這個概念,這半年,私域流量火起來後,大家發現,雲集運營的就是私域流量。”雲集CMO胡健健告訴媒體,至於為什麼以微信為商業陣地,胡則有另一套説辭。
移動互聯網時代,也是碎片化閲讀時代,傳統的方式,信息觸達率已經很低:郵件傳遞為0.2%,短信閲讀是0.03%,微信公號3%,與之對應的是,微信羣的消息閲讀率達到40%。
“傳統的信息觸達方式已漸漸失效,隨着社交工具的興起,微信成為全民APP,所以微信羣、微信號觸達率相對來説更加高效,這也就是為什麼會出現‘私域流量’。”
貝店的運作類似於雲集,“區別在於,貝店的用户更為下沉”,貝店公關總監洪濤告訴PingWest品玩。成立於2017年下半年的貝店,是母嬰電商平台貝貝網孵化的項目。
為什麼要做貝店?貝貝網的創始人兼CEO張良倫幾乎在同期有一個論斷:中國的平台電商之爭已經充分完成,結果是電商的基礎設施——平台運作、支付體系和物流服務等領先於世界,因此,“這個領域的下一個競爭發力點為‘場景之爭’,只有通過豐富的個性化服務,才會帶來更多的增量流量。”
“流量吃緊是電商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包括天貓和京東都有流量焦慮”,洪濤解釋。貝店用一種新形式,利用個人用户在交易節點上的作用,使其“既是消費者,又為分享者,每一個貝店店主的實質是一羣小型KOC(消費型意見領袖)。”
在積納有品的創始人、CEO張建富看來,電商重做一遍的機會已經到來,“社交電商脱胎於早期的微商,它摒除微商的缺點,在日趨成熟的4G、5G技術的推動下,人貨場的界限被重構,消費者和銷售者之間也越來越沒界限。”他向PingWest品玩總結。
“先社交,然後才是商業”
與京東、天貓動則接近千元的引流成本相比,現階段的微信還算是一個引流性價比良好的平台。
2019年9月的一個週末,北京朝陽區的某業主羣裏有人分享拼多多鏈接,第一次點擊便能搶到一個令人欣喜的、接近百元的紅包。依據平台規則,紅包滿100元才能在拼多多APP上提現。
於是,幾乎每一個第一手搶到96、7元紅包的人,首先會去下載拼多多APP,接下來是分享轉發,還積極動員羣友點擊,因為點擊一下能讓這個紅包增加1分到0.2元不等的金額,同時,點擊的人又收到一個金額數不小的紅包,他們還為此去下載拼多多APP,再進行分享……
上述玩法,便是這個圈子裏慣常使用的“裂變”。初步核算,拼多多此次發展一個新用户的成本在百元以下。
設計一套利益驅動性的“遊戲規則”,例如紅包裂變、拼團購、砍價等,再以人為傳播節點,利用背後的獲利心理,實現自覺轉發。這套玩法的實質是,過去投放流量的方式是把錢撒給大型流量平台,通過流量平台觸達終端,現在,轉為去中心化的,用遊戲規則、社交傳播的屬性,把投放直接分發給目標用户。
但微信的底色是“社交”,之前也對一些訪問量較大的銷售鏈接進行約束。2015年,微信就屏蔽了天貓、淘寶的鏈接,這一屏蔽出現了一個新職業——微信淘寶客,該羣體在微信上組羣,分享來自阿里平台的購物鏈接。現在回過頭去看,這應該是比較早的私域流量類型。
如果屏蔽天貓淘寶,是微信死守流量地盤、防範友商的行為,那麼,它在後來的發展中也的確也出台了一系列規定,規範朋友圈的營銷分享行為。
最近的規定應該發生在2019年5月13日,微信發佈《關於利誘分享朋友圈打卡的處理公告》,禁止通過利益誘惑,誘導用户分享、傳播外鏈內容或者微信公眾賬號文章。
618期間,又有《關於打擊“微信營銷”外掛的公告》,對微信的流程和數據進行了侵入,篡改微信客户端數據、邏輯,以實現惡意營銷、欺詐等目的的第三方外掛軟件進行專項清理。
業界人士評價,對於外掛、過度營銷、分享不當等不規範方式,已經影響到微信的社交氛圍,“先有社交,才可以有適當的商業變現,微信應該拎得清主次。”截止PingWest品玩發稿,上述拼多多分享鏈接已經被微信官方封禁。
新的流量集散地
對於微信生態的這波流量紅利,洋碼頭的CEO曾碧波有些遺憾:“沒有跟上”。
2018年是他最為焦慮的一年,“大量流量鎖在微信裏出不來”,作為一家跨境電商平台,微信平台上KOL們透出的“仙兒”勁,表現為大量心靈雞湯類、販賣焦慮類的內容,“與中國社會的發展‘不同頻’,也不適合賣貨。”
曾碧波感覺到的“不同頻”是有依據的,因為電商平台上的用户正在發生遷移,“下沉市場”和“90後”正在成為關鍵詞。
尼爾森於9月發佈一份最新調查:一線城市的消費趨勢指數在2016年時還保持在第一位,截止到2019年第二季度,一線城市已被二三四線城市追趕而上。
三四線以下的城鎮青年又是什麼消費行為呢?據Mob研究院《2019下沉市場圖鑑》顯示,下沉用户主要有三個特點:一是有錢有閒,喜歡拉人砍價;二是對價格敏感,廉價遠比品味重要;三是獵奇心重,樂於炫耀分享。
積納有品的CEO張建富認為,下沉市場是一個被4G遺忘的市場,這個看法的邏輯起點在於,每一次技術變革都有與之匹配的零售形態。
中國的第一次零售革命由國際化連鎖大賣場挑起,各店面數據有經銷存軟件的同步,依託後期的數據分析,實現統購統銷,獲得溢價,大賣場商品做到價廉物美。第二次表現為C2C\B2C電商興起,依託的是家用PC和家用寬帶的普及。2012、13年4G普及後,第三波零售技術革命開始,“移動化”成為關鍵詞,“從這個階段開始,中國零售電商的發展開始超過美國和歐洲。”
現在,一線城市在5G商用爆發前夜,在“用腳去丈量”的過程中,他發現下沉市場“被4G遺忘”,因為在三線以下的城鎮鄉中,真正的互聯網力量只有阿里的村淘、拼多多以及微商,其他平台之所以鮮見蹤影,在於“信任節點被掐斷,而信任節點的關鍵在於分佈於各縣、鎮的小店店主。”
下沉市場首先是一個熟人社會,每一個小店店主都相當於一個線下KOL,掌握着商品推銷的話語權,服務並維護着方圓幾公里的用户,現在的店主趨於年輕化,在微信、快手、抖音、拼多多等工具的教育下,已經成為互聯網居民,所以,“每一家店主都是線下私域流量的關鍵節點,如果把店主們抓到了,下沉市場走得通。”
積納有品現在主要做下沉市場的母嬰店的技術服務商,張建富基於幾點考慮:母嬰店的服務對象是“小鎮青年”、甚至是“小鎮貴婦”,這些羣體為下沉市場的消費金字塔尖的人羣;母嬰店的核心商品為奶粉,奶粉消費只要抓住“第一口奶”,便有很強的忠誠度,一旦寶寶適應了某款奶粉,以後很難去更換。
而“小鎮貴婦”們對於奶粉海淘的需求一直很旺盛,所以,積納有品的奶粉選品,走的是跨境電商供應鏈,批量採購海淘品牌至保税區的倉庫。
尼爾森在最新的研究報告中也指出,“下沉市場擁有巨大的流量池,用户擁有時間資產、社交資產、消費資產這三大資產,如何將線上消費用户向下沉市場快速滲透,這是在下沉市場突圍戰中需要優先考慮的事。”
與張建富發現下沉市場的流量池不同,曾碧波探索到的新流量渠道在於抖音、快手等平台,他認為,現在很像2013、14年,用户從電腦遷移到手機端,這一波遷移是離開微信,被短視頻平台分流,“抖音是流媒體化的微博,容易上癮”。
而洋碼頭尋找到快手、抖音的流量入口,主要是做直播以及短視頻,這一嘗試一改他2018年的焦慮。
“開始我們看不上網紅帶貨,但後來發現90後就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且中國消費者的購買力一直讓我們驚訝”,在2019年9月的某天,他向PingWest品玩透露,“最近流量增長了近一倍”。
之前洋碼頭的直播主用圖文做直播,展現海外的商品,“這種形式教育成本過大,直播讓我們之前走不通的一些業務忽然變得順暢起來,在5G時代,直播可能會成為一個新的流量承接口,未來也許會成為電商的主要形態。”
流量是中國互聯網商業的一個關鍵變量,從業者對質優價廉的流量的追逐從未停止過,無論之前以百度、淘寶、京東等做主陣地,還是後來發現微信,現在炙手可熱的抖音和快手,以及下沉市場,每一個階段都有一個窗口期。
我問張建富,這一波社交電商的流量紅利能持續多久?他回答:“這不是一個恆定的零售模式,窗口期在二到三年,直到升級至線上線下結合的智慧商業。”
流量的故事,是個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