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淚活着!上海一家三口人的驚人奮鬥史,感動日本感動中國_風聞
上海全知道-上海全知道官方账号-自媒体人脊梁in上海2019-10-10 14:21
不知道有多少人還記得這個上海男人,丁尚彪。
他的半生,曾被拍成一部紀錄片《含淚活着》。
正是這部普通人奮鬥的紀錄片,創造了富士電視台的收視記錄,甚至改變了眾多日本人對中國人的誤解和偏見。
對於旁人來説是108分鐘的影片,但對於丁尚彪來説卻是真實到殘酷的人生。
其中的千辛萬苦,108分鐘不足道出其萬分之一。
而即使看過紀錄片的人,也無法想象,這個上海父親到底是怎麼跨越了那麼多的艱難困阻,和家人一起開拓出豁然開朗的今天的。
01. 到日本去打工
若是將時空倒回命運驟變的前一段時間線——
丁尚彪,一個普通的上海人,初中畢業下鄉回來後,不巧錯過高考。而隨着年齡增長,又驚覺自己沒有一技之長,再到結婚有了一個女兒之後,生活的壓力越來越大。
就這樣被一步步逼入困境,到了一個臨界點,1989年。
那年35歲的丁尚彪做出了一個決定,為了妻子和女兒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他要去日本闖一闖。
這個念頭以及決定,在當時看來或許只是像蝴蝶扇動了一次翅膀,但卻徹徹底底地改變了他和家人的人生。
一家人四處借錢,欠下了相當於夫妻倆當時在上海15年工資的債,終於湊夠了去日本留學的費用。
但這時候的命運並沒有執行否極泰來的規則,丁尚彪離開妻女,來到日本北海道阿寒町後,境遇更加糟糕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一邊學習語言,一邊打工。結果到了當地才發現遭遇了黑中介——學校開在一個極其偏僻的地方,旁邊就是一個廢棄的煤礦。一方面學業沒條件維持,另一方面又不被允許打工。
後來,受不了的丁尚彪和一些學生偷偷跑到了東京,這一舉動使得他失去了留學簽證,成為了非法滯留者。
這個時候,做了一個決定,當黑户,打工賺錢,還掉債務,並將學業的夢想寄託在女兒身上,讓她日後好出國留學。
02. 黑户15年
為了不被發現黑户身份,丁尚彪日子過的小心翼翼,每天還奔波於三個地址打工。做過大樓清掃,也在建築工地幹過,此外還有塑膠製品工廠的工作和餐廳廚師。

兼任數份工作的生活,真的很辛苦很辛苦。一天結束已經過了深夜12點,連末班車都收工了,丁尚彪再慢慢沿着軌道走路會住所。
無論什麼髒累苦的活他都願意幹,就這樣一點點攢着錢,卻不捨得對自己稍微好一點,他住的地方是破舊板房,連洗澡的基礎設施也沒有。
丁尚彪就自己創造了一個“洗澡設施”,把塑料袋圍起來洗,一點水都不會漏到外面去。
這樣常人無法忍受的生活,丁尚彪一過就是15年。支撐着他咬牙堅持的是一個念頭——努力工作,努力把孩子培養出來。
還有,自己一定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如此正統純粹堅韌不拔的奮鬥精神,通過坎坷困苦呈現出來的具象化,實在令人戰慄不止。
住在鐵軌邊,火車時不時就轟隆隆的響,輕度睡眠的人根本睡不好。家裏都勸他回去,但是丁尚彪是黑户,離開了就再別想回去。
面對固執的丁尚彪,妻子也懷疑他在日本“有人”了。丁尚彪解釋説,“錢都寄回家裏了,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的確,丁尚彪8年沒請過一次假,唯一的休息日,都是“匯款日”,8年的積蓄,除卻簡單的日常開銷,悉數寄回了上海。
丁尚彪如此,但是遠在上海的家人,過得也並不容易。他寄回上海的錢,妻子陳忻星除了還債,剩下的都存了起來。

8年來,陳忻星和女兒丁晽,靠着她在針織廠微薄的工資艱難過活。
母女倆共同住着一間小屋,一張牀。
8年來,她從來沒買過新衣服,基本沒下過館子。
做飯要到樓下的公共廚房,女兒在家吃飯的時候,她家做點好的;女兒不在,她就白麪條裏放點鹽和醬油湊合。
每天除了工作,操持家務,照顧女兒,大事小情她都要操心。修下水道,換燈泡,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做的事情,她都能幹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讓她忍不住會胡思亂想,這麼久都不回來,老丁不會“外邊有人”了吧。
但所有的這一切,都不能與外人道,更不能和女兒説,她只能自己嚥下去。就這樣,和女兒相依為命地過了8年。
03. 分別的家人們
在日本黑户的15年裏,比起生活的艱辛,更令人無法想象的,是丁尚彪只和妻女只分別相見過一面。
和女兒的再相見,是女兒成功考上美國的大學後乘飛機在日本中轉的時候,在逗留的寶貴24小時裏,與父親見的一面。
時光荏苒,和女兒相見的這一年,是這位父親在日本打黑工的第八年。
沒有合法身份的丁尚彪不能進機場接女兒,兩人在機場外見面了。
缺席的歲月滾滾而來,親情敵不過時間的磋磨,父女倆的見面,宛如熟悉的陌生人。
老丁先打開話匣子:“你長高了,你比媽媽高,比我還要高。”
“我鞋子高呀。”
“怎麼有白頭髮了?”
“就是説嘛……”
“你到外邊要好好減肥了呀。”
“用不着減肥!”
“雙眼皮嘛,開過了呀。”
“不要説給別人聽嘛,這段要剪掉。”
“還記得小時候隔着玻璃窗哭嗎?”
“記得一點……”
在人來人往的車站,他們是一唱一和的父與女。別人聽來稀鬆平常的對話,裏面是深情的翻江倒海。

老丁帶女兒去了他第一家上班的飯店,熱心地給認識的員工朋友介紹,“這是我女兒,要去美國上學了”,言語之間滿是驕傲。
又指給女兒看當年他刷碗的地方,在這小小的方寸之間,壘起來的髒盤子,直不起來的腰,一起刷出了女兒的大學費用。
24小時被切割成瑣碎的叮嚀,一眨眼就過去了。因為沒有合法身份,老丁不能送女兒到機場,只能在機場的前一站“日暮裏”下車。
送別的列車上,一路默默無言。臨近終點,丁琳問父親,“你哭了嗎?”——沒有回答,日暮裏站到了。
站名日暮裏,冥冥之中彷彿也在暗示着什麼,日與暮,讓人想起了那句“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8年的分別已經讓這對父女顯得有些生疏,丁尚彪離開上海前往日本時,女兒尚是才讀小學的稚童。再相見時,女兒已經成長為優秀的大學生了。
分別的時刻終於是一秒一秒的走到了,一個下了地鐵,一個留在地鐵上,一窗之隔,彷彿天涯。
電車上的乘客在看書,在聽歌,在聊天,他們只看到一個拼命忍住還是掉下眼淚的女孩。
隔着一道玻璃,有一個男人在站台紅了雙眼。

而丁尚彪和妻子的見面,還要再往後等5年,在日本打黑工的第十三年,妻子乘機去美國探望女兒中途可以依法在日本留滯72小時,於是這位丈夫認真規劃了線路,打算陪妻子好好逛逛東京。
事實上,女兒去美國上學後,母親陳忻星就一直在申請赴美簽證看望女兒。陳忻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和女兒一樣,利用在東京轉機的機會與多年沒見的丈夫見上一面。
她申請一次被駁回一次。每年可以申請兩次,陳忻星申請了5年,被拒籤11次。
終於在第6年,第12次的時候過籤。
老丁開始為妻子的到來做準備:他換上新洗的牀單被罩,還特意拿出了結婚時妻子親手縫的枕套。

當年的枕套已經舊到脱線,在插隊時就結婚的兩個人,共同走過了艱難的歲月,也經歷了分別13年的思念的煎熬。

為了這一次見面,13年沒買過新衣服陳忻星特意定了一套衣服,還去做了個漂亮的髮型。但她不知道,老丁早已經不是13年前的那個年輕小夥了。
這一年,還不到50歲的老丁,因為常年過度勞累營養不良,頭髮花白,人更瘦了。
他的牙齒脱落了好幾顆,看東西還要帶老花鏡,連上樓梯都搖搖晃晃。

13年未見,只有72小時,老丁一遍一遍地考慮,想帶妻子去的地方,想説的話,想做的事。
真的見到了,卻只有默默地笑。

然後是長久的凝視。

13年的再相遇,丁尚彪的眼裏充滿了對妻子陳忻星的不變愛意。

夜幕下的東京城,燈火輝煌,熱鬧都是別人的。老丁生活了13年的小屋,還是那麼破敗,屋裏唯一的裝飾,還是女兒的照片,當然,還多了一個紅枕套。
沉默內斂的愛人陳忻星,對自己過去13年經歷的苦難絕口不提。
但看到老丁生活的地方,聽他説“十幾年啊,確實辛苦一點”,委屈和心酸湧上來,咬緊牙關,還是轉過頭去,拼命擦眼淚。

第二天,老丁拿出提前做好的攻略,帶着妻子去逛他也從未好好逛過的東京城。
在淺草,他們一起虔誠地拜佛祈禱,一起吃景點的小吃,去上野逛公園,看櫻花,和年輕人一起,合影留念。
漫長的13年,短暫的72小時,妻子也該走了。
依然是乘電車送別,依然是前一站下車,依然一路無言,依然沒有擁抱,依然各自悲傷,依然不知道,這一別,還要多少年。
日暮裏站到了。
72小時過得真快啊,日暮裏站這麼快就到了,妻子接過老丁幫忙拿的行李,按下湧動的情緒,自始至終沒敢看丈夫一眼。
列車啓動了,她倉促回頭抬手揮別,不忍再多看一眼。電車開出好久,陳忻星才繃不住低下頭擦眼淚。


而讓人又狠狠流了把眼淚的是,無論分別多久,無論各自承受着什麼樣的壓力和痛苦,這個家庭裏的每個人都在感謝着彼此。
丁尚彪説,妻子支持了他的理想,為了他犧牲了自己的一切。
妻子陳忻星説:女兒應該好好感謝她的爸爸,沒有她爸爸就沒有她今天。
而女兒丁晽説:沒有父母就沒有她的今天。
04. 彷彿若有光
之後的生活,終於苦盡甘來,柳暗花明,豁然開朗。命運終於記起了否極泰來的規則。
女兒丁晽醫學博士畢業後,丁尚彪於2004年6月回國,在上海購置了新房,與妻子安居。
後來,丁晽成了一名出色的婦產科醫生,結婚生子有了幸福的家庭。
再後來,丁尚彪也去了美國生活,但他的腳步,並沒有就此停歇養老。
他幹過各種工作,自己鼓搗英語投簡歷,最後在五星級酒店當洗碗工當了7年。
靠實力贏得了夥伴們的尊敬。
還收穫了業內表彰,由紐約城市酒店協會頒發的優秀從業人員獎。
2012年底,我已經在賓館工作三年了,我是全賓館年齡最老、英語最差的新移民,但領導還是把我推選為紐約市賓館業協會優秀員工(紐約大蘋果獎),而且全賓館僅推薦了我一個人。
在紐約市的頒獎大會上,賓館總經理對我説,雖然這是沒有實物的獎勵,但卻是無價之寶,是紐約市賓館業最高榮譽。今後萬一賓館倒閉了,只要拿着獎狀去任何賓館應聘,都會最優先被聘用。我終於在美國金榜題名,成為大紐約賓館業的洗碗狀元了。
後來我與紐約華人賓館業協會黃華清主席聊天,得知我的情況後他感到十分驚奇,他實在無法想象一個60歲的中國老人,又是不會一句英語的新移民,怎麼能夠混進老外賓館?又怎麼能夠在完全英語環境中混下來? 更想不通的是,怎麼還混個狀元大獎?
其實,他哪知道,俺早已是威震東瀛,讓億萬日本人都流淚的抗戰老英雄啦。
如今賓館已經三易其主,廚師長也換了幾任。我瞭解到美國人喜好自我表現,所以只要新領導一上任,我就把獎狀複印後送上去自我吹噓一番。有了這張護身符,無論哪位老闆都會信任地讓我留任,使無價之寶的作用得到充分發揮。去年來了位強悍的廚師長,他發現這幫人工作時吊兒郎當,就果斷地將他們解僱,再新招一批年輕人。現在我已是三朝元老,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世間七十二行,無論是新移民還是非法移民,無論在哪一行,只要忍耐、認真、勤奮,行行都能出狀元。
——丁尚彪
還嘗試寫作,將自己的人生寫出來,曾在紐約中文報上發表過文章。
……
有人説,丁尚彪終於通過自己的奮鬥,從含淚活着到含笑活着。
但可能,含淚和含笑,都是旁觀者的腦補。對於丁尚彪和他的家人來説,他們只是一心想着彼此,只是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並朝着這個方向堅持努力。
這樣的上海爺叔,是模子。
這樣的人和精神,是值得敬佩的。
《含淚活着》上集
《含淚活着》下集
很多人會評價老丁的付出是不是值得,選擇繼續留在中國、留在上海,日子不一定就過不下去。
但中國並不是一直像今天一樣繁榮富強的,北上廣深的房價也不像今天這樣高企。如今的盛世恰恰最能映照出我們過去的窮苦。
的確回過頭來老丁的經歷,我們看到的是各種錯過。但誰也沒有前後眼,要是真的能預測未來,我大學畢業那會砸鍋賣鐵也要舉債多買幾套上海的房子;賺來所有的錢都買貴州茅台股票。
我們這輩人是很幸運的,我們趕上了改革開放,趕上了中國經濟迅速騰飛的20多年。但是老丁所處的80年代是日本經濟騰飛的巔峯時代,1990年中國人均月工資170元,日本人均月工資摺合人民幣約1萬元。
老丁孤注一擲前往日本淘金,不幸遭遇黑中介,要麼回國大半生打工還債,要麼留下來攢錢還債供女兒上學還債。當他被命運的洪流推到了懸崖邊時,他選擇了在日本隱忍、負重前行。兩害相權取其輕,顯然日本當時的經濟狀況和收入水平,能夠更快幫他從困境中走出。
中國人是這個世界上最頑強、最能吃苦、最勤勞的,中國人的堅韌不屈、敢於向命運鬥爭的精神在老丁身上體現地淋漓盡致。也正是有了十幾億吃苦耐勞的中國人民,才有我們繁榮富強的現在。也正是伴隨着祖國的強大,這樣辛酸的家庭才會越來越少,慢慢絕跡。
我們中國人每個人都有一個奮鬥史,向所有勤奮的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