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生"肖莫"：中國為什麼曾三次停播NBA？ | 文化縱橫_風聞

《文化縱橫》2019年10月新刊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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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書(筆名) | 新潮沉思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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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近期，NBA事件引發輿論強震。本文作者者認為，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對西方文化一直秉持平等前提下積極融入和吸收的實用主義姿態。期間的三次NBA停播，恰都發生於美國對中國的戰略壓制期，只有在美方嚴重侵犯中方主權和利益時，中國才會對其反制，此次事件也是如此。透過這一事件，更能感知長期潛行於世的“文化霸權”邏輯。這一邏輯經由轉化移植，終致後發地區出現了羣體性的嫌貧愛富現象，尤以文化優劣心理最為根本。正是文化霸權衍生的正義性和優越性，與西優東劣的二元對立模型相結合，造就了今天的世界話語權力圖景。對於文化霸權帶來的問題，短期內恐怕只能以博弈和平衡來應付，長期而言，必定要靠對文化霸權的瓦解才能解決，因而加快發展壯大中國自身的文化事業才是根本。作者申言，共和國無需謀求文化霸權，但必須樹立文化自信。

本文原載“新潮沉思錄”，僅代表作者觀點，供讀者思考。

▍開放中的插曲：中國曾三次停播NBA

第一次是1999年，美國轟炸我國駐南聯盟大使館後，央視暫停播放NBA。

第二次是2001年，美國偵查機在南海撞毀我國戰鬥機，導致飛行員王偉犧牲，央視又一次暫停播放NBA。

第三次是2008年，因西藏和達爾富爾等問題，由好萊塢開始的抵制中國舉辦奧運會的潮流蔓延到體育界，NBA多位球星表態抵制中國舉辦奧運會，並得到當時NBA總裁斯特恩的支持。央視從5月23日開始暫停播放NBA，經NBA與中方交涉後於總決賽之前恢復了轉播。（一些對當時記憶模糊的人會以為暫停是因為全國哀悼日，實際上全國哀悼日是5月19-5月21日，在NBA暫停期間其他國際賽事並沒有受到影響）

中美外交關係始於乒乓球外交，體育在推動國際關係和邦交進展上佔有重要意義。客觀的説，自改開以來，對美國也好，對日本也好，以至於對整個西方世界的文化，**中國一直是秉持着一種在平等地位前提下努力融入和吸收的實用主義姿態。**除了因革命文化傳統，對西方文化中的一部分內容需要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惕和否定，整體來説中國與西方文化接觸擁抱的過程是一直在持續升級的。每一次中國與西方文化交流中產生波動，都是中國被動的對西方挑戰底線的行為做出回應反擊，在雙方關係緩和之後，交流又會恢復正常。這些年日本電影在國內熒幕上逐漸增多就是個例子。

回顧三次NBA停播史，我們可以看到，雖然NBA球星們不時的會出現侮辱中國言論或者與某某和尚合影的舉動，但只有在美方涉及嚴重侵犯我國主權和利益的時候，我國才會對這一重要體育賽事做出反制。事實上，對於NBA，不論官方和民間都很有好感，尤其因為姚明的原因，很多中國球迷都把火箭隊當成了自家人球隊，國內各方面資源也給予了火箭隊很大的傾斜。

這一次同樣涉及了主權問題，眾所周知，美國是香港近幾個月狀況的主要幕後推手之一， 目前香港的局面仍沒有緩解。在70年大慶剛結束的時間點，加上發言的又是被樸素的中國觀眾當成老朋友和自家人球隊的休斯敦火箭隊經理，羣眾感情受到傷害，輿論情緒被點燃實屬正常。

但這回一開始畢竟是莫雷的個人發言，所以事發之時，顯然是給NBA方面留出了處理時間的。但可能我們官方和民間都沒有反應到，**不同於08年那次NBA方面短時間內就放低姿態完成了交涉，2019年的美國已經處於一種政治極化和分裂程度嚴重，到了人人需要政治表態過關的地步，**哈登的遭遇就是好例子。肖華在美國內巨大的壓力下很難以靈活的姿態來平息這件事情，以至於一開口就導致事情從一個隊上升到整個聯盟的層面，再加上美國方面其他人的推波助瀾，造成了如今的局面。當然，常規賽還沒有開始，這件事的各方仍然會繼續博弈和推進解決。

▍冷靜以待：美國將加大力度使用文化和輿論霸權武器

眼光不侷限於NBA事件的話，對於我們來説麻煩事可能在後面。這幾天已經顯現出一個趨勢，**即，處於美國在貿易戰，港台等各種問題與中國相持不下，美國國內又趨於政治極化和分裂的形勢下，在文體領域中國很可能遭到更多的挑釁。**前兩天爐石傳説比賽，暴雪處罰了賽中涉港獨言論的選手，這一舉動使暴雪承受了來自美國國內輿論的極大壓力。遊戲平台Epic的老總也跟着表態，稱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他的平台上，他不會處罰選手。據一些媒體報道，在我國很受歡迎的一些美國影星也開始站隊表態。

可以想見，美國後面再出現一些像莫雷一樣為自己撈政治資本，不惜綁架所有人的投機者也不會讓人意外。雖然川普本人並不喜歡民主黨的套路，但白宮的意志已經控制不了美國社會輿論了。選擇無視，毫無作為是不可能的，但採取什麼策略，怎麼避免被對方牽着鼻子走，將對方借輿論對我們處理香港和台灣問題造成的干擾降到最低，將會是我們外交和社會輿論的平衡能力面臨的一次大考。

**並非巧合，前面三次NBA停播，正好都處於美國對我國的戰略壓制期。**在蘇聯解體後，美國轉而壓制我國，從93年銀河號事件，96年台海危機，99年轟炸大使館，直到01年南海撞機事件，美國的手段一步步升級。這一過程在911事件之後被打斷，美國轉而將注意力放在中東地區，兩國關係恢復到弱平衡的狀態。07年之後，美國在中東剛剛能騰出手，隨即選擇在08年這個關鍵節點對中國採取壓制手段，然而由於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以及中國在這次危機恢復過程中的關鍵作用，美國的壓制進程又被迫中斷了。

從去年開始的貿易戰，對中國企業的多輪制裁，到今年的香港，美國又開始新一輪的對中國壓制，然而與20年前不同，如今的美國在政治軍事和經濟上能對中國施壓的籌碼已經很有限，**那麼加大力度使用還擁有巨大優勢的文化和輿論霸權武器，是可以預期的事情。**對此，我們也要有一顆平常心。

▍**“善惡對立寓言”****：**西方與東方之間的話語支配結構

我們再將問題作更深入一層的分析。

包括中國在內的第三世界國家，在面臨西方的輿論攻擊時往往很被動，比如我們對過往的這類事情往往只能採取你噁心我，我就不讓你在我這賺錢的方式。我們的輿論機器很難開進對方的地盤裏。

直到今天，由西方把持的輿論機器仍然佔據道義高點。

讓我們回看前兩天的新聞，繼華為之後，又有8家中國科技公司出現在了美國商務部公佈的“實體清單”上。包括海康、大華，商湯、曠視，科大訊飛等等。

至於上榜原因，與華為因“危害美國國家安全”而受到制裁略有不同，美國政府此次對8家中國明星科技公司的指控理由是所謂“人權問題”。

不論美國做什麼事，都能把自己放在道義制高點上，被洗衣粉和白頭盔攪的民不聊生的伊拉克和敍利亞人，以及剛剛被土耳其進攻的庫爾德人對美國人的道義一定深有感受。

NBA事件後續的反映也證明了一件事，多數美國民眾對自己和世界的認知也是和美國政府基本一樣的。不管我們認為一些人關於香港問題的看法有多荒謬多無知，這實際上就是他們的主流民意觀點。莫雷的“為香港自由而戰”也好，肖華的“言論自由”也好，“涉嫌人權問題”也好，體現的優越感都是一樣的。

雖然我們也看到包括哈登 ，威斯布魯克，巴克利，科爾等籃球界人士以及美國楊毅這樣的媒體人在指出問題，但這些聲音在美國國內也是處於被一邊倒壓制的狀態。有趣的是，上面提到的這些人，不是黑人就是第三世界移民。

傲慢確實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歐美白人的專利。他們的優越感從哪來？我們可以從文化霸權理論中窺見原因。在文化霸權理論領域佔有重要地位的弗朗茨·法農，提出過一個經典的範疇概念“善惡對立寓言”。**善惡對立寓言是法農對殖民主義話語模式的一種精煉概括，這是由西方傳統二元對立思想所派生來的，**對東西方對比的經典表述框架，如文明與野蠻，高貴與低賤，強大與弱小，理性與感性，精確與含混，富貴與貧窮，中心與邊緣等。

**法農指出，在近代以來的雙方對峙中，西方永遠代表着前者，代表着善，而東方被殖民者永遠代表着後者，代表着惡。**法農認為這是一切殖民社會中佔支配地位的話語形式，體現的是西方與東方之間存在的支配與霸權關係。

▍文化優越心理的移植：後發國家的“嫌貧愛富”怪圈

這就是文化霸權帶來的巨大優勢。毫無疑問，在2019年的今天，歐美社會的主流思維依然是這種善惡二元對立。在這種思維下，理性也好邏輯也好真相也好，對大部分人來説都是無足輕重的。

對第三世界來説，在世界革命進程中止，體系間高強度對抗的影響普遍退出普通人生活之後，文化霸權會隨着不對等的交流逐漸侵蝕後發地區羣體的歷史記憶，實現對殖民者政治和經濟霸權的洗白，導致後發地區容易出現一種羣體性的嫌貧愛富現象。**在這個嫌貧愛富的邏輯裏，文化上的優越性被提升到根本性的位置上，文化之所以優越，是因為相應國家的族羣/人種生來優越，又由這種文化優越獲得了政治和經濟上的優越。**後發地區的羣體不再銘記是什麼樣的歷史路徑導致了雙方之間的不平等和差距，而是隻將眼光放在當下，認為窮即是罪惡，富即是正義，即是真理。

就像我以前舉過的那個例子，有一天，老爺的子孫，佃户的子孫還有進城佃户的子孫聚在一起交流，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老爺家大業大是因為他心慈面善，想變成他那樣就要向他學習，要不然就只能種地。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

在冷戰時期，後發地區抵抗文化霸權侵蝕，對歐美文化進行封閉是一種對當時最有效的實際選擇，然而在長久封閉之後一旦選擇開放，就意味着要承受文化霸權加倍的反噬。這樣的過程在蘇東地區，在曾經的中國，在其他各種對歐美由封閉轉開放的落後體系中都上演過。在蘇聯失敗之後，文化霸權衍生的正義性和優越性隨即到達一個頂點。**這種正義性結合上面提到的西方/東方的善惡二元對立模型，造就了這個世界今天的話語權力圖景，也造就了後發地區普遍存在的嫌貧愛富羣體。**可以做這樣一個判斷，各種各樣的重度精*精*們，無論他們的理由多麼冠冕堂皇，本質上都可以概括為自覺或不自覺的丟棄自身的歷史主體脈絡，甘願進行強者依附的嫌貧愛富行為。

每一個活在當下的人都是歷史結果的體現，儘管你可能對歷史一無所知，但毫無疑問你背後的歷史脈絡是你存在的基礎，拋棄自己的歷史存在基礎，去虛構，幻想以至於依附別人的歷史，這樣的人，他的存在基礎是殘缺的，是一種精神殘疾。

當然，我們也無需過多指責，從歷史和社會學角度來説，這是必然會存在的現象，而由文化霸權帶來的問題，最終也要靠對文化霸權的瓦解才能解決。

▍共和國之路：不求文化霸權，但要文化自信

最終，我們還是要回到怎麼辦這個問題。面對西方借文化霸權發出的挑釁，短期只能靠博弈和平衡來解決，對於長期來説，加快建設我們自己的文化事業才是根本。國人天生要強，各個領域都希望能達到世界領先水平，在文化領域也是如此。目前我們各文化領域，有的如影視工業已經看到希望，有的則還處於初級水平，14億人是廣闊的市場，也意味着多樣複雜的需求，影視，音樂，遊戲，體育等等，每一樣羣眾們都會要求做好。當然，體育領域的提升比文化產品更為複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還需要足夠的耐心。

總的來説，我們已經有很多高素質且敬業的文化從業者，但也還有很多思維和水平已經不合時宜的人在把持着很多領域。目前這許許多多的事，既説明在國際間關係沒有徹底平等之前，我們不能幻想別人會跟你一直友好交流，也催促着我國相關的從業者們，需要抓住歷史機遇，更快更好的滿足國內市場的需求。

共和國不需要謀求文化霸權，但一定要樹立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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