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平遙影展感受“青年文化”_風聞
娱乐产业-娱乐产业官方账号-带你了解行业的“热点”“盲点”“痛点”2019-10-12 21:47
作者 / 小雨
不知不覺,平遙國際影展已經步入了第三個年頭。
從平遙古鎮火車站下來驅車幾公里,途徑正在開發中的商業區、鬧市、荒野,進入古鎮,往日裏寂靜的平遙電影宮開始一下子熱鬧起來。這幾天,各地懷揣着不同的身世、説不同語言、看不同電影長大的人,都在此時此刻的平遙,揮灑着自己對電影的痴愛。
在歷史語言中,平遙是一座龜城,臨汾河東岸建城,四趾為門、經脈作巷,在古代寓意固若金湯、長治久安。如今,龜背上拔地而起的“平遙電影宮”賦予了它新的語言:更年輕、更多元化的文化之城。
經過前兩年的探索,第三年對於平遙影展來説是一個成熟的信號——從2018年開始堅持“迴歸市集”的平遙影展,在“陽春白雪”與“人間煙火”上達成了某種奇妙的平衡。平遙影展3.0,不再進行嚴格的門禁與交通管制,市民和遊客可以隨時隨地進出園區觀影、購物和休閒,向全民開放的“每日紅毯”成為本地市民最為期待的環節,就像賈樟柯説的,是個“電影小星球”。
**娛樂產業(ID:yulechanye)**今年也來到了平遙國際影展現場,近距離觀察它的變化,記錄下了它的成長片段。
平遙的“小城之春”
平遙電影宮靠近古鎮西北角,位於西大街的末端,這裏曾是古鎮工業記憶的註腳,如今這座廢棄的柴機油廠已經蜕變為一座文化宮殿,接待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
與一路古色古香的木結構建築形成反差強烈的是,電影宮門口絢麗的霓虹燈指示牌與主題酒吧,昭示了它想要貼近青年品味的意圖。開方式紅毯的四周遊人如織,文創商店內充斥着好奇的影迷,隨處可見露天咖啡茶座上,懶着一羣羣年輕人——這裏彷彿是平遙的“798”,厚重歷史與青年文化在此交雜共生。
從2017年初次亮相,到2018年開始常態化經營,如今的平遙電影宮已經是個地標性的文創產業園區。兩年來,電影宮內承辦過平遙國際攝影展、平遙國際雕塑節、木偶狂歡節等文化創意活動,也不定期開展“平遙之音”學術論壇、院線電影放映與文化交流活動,內部還新增了餐飲、書店與閲讀區,當年賈樟柯對於“家鄉電影節”的想象一直在延伸,而他進軍文化商業地產的野心似乎也正被驗證。
今年平遙國際影展的主題是“One To Everyone”,譯為“大家和大家”,這兩個“大家”之間的概念差,就像“國際”與“平遙”的距離,一個是海納百川、包容萬象的電影世界,一個是平凡卻又獨特的小小自我,如何找到對話的空間?
在紅毯,本地大媽深情呼喚着“張譯”;在“平遙一角”,新鋭導演的照片被放大張貼在牆上,與陳沖、管虎等人的海報平分秋色;在“站台“,日本恐怖片大師清水崇的電影《犬鳴村》迎來了全球首映;此外,“張藝謀大師班”從僅能容納500人的“小城之春”廳轉移到了1500人的露天劇場,大師對着台下無數雙誠懇的眼睛分享着他對電影的感悟,娛Sir坐在這羣“平均年齡21歲”的聽眾中,感受到他們心臟的跳動。
這是平遙影展的魔力,讓兩條“平行線”產生交集。
在電影宮門口的“電影人俱樂部”,據説入夜之後,賈導會在此蹦迪,如果跑完影展還有精力去酒吧,説不定親眼還能窺見他的舞姿。
商業古鎮的文化探索
影展前夜,娛Sir便抵達了平遙古鎮。
雨夜從北門路過,三三兩兩的客棧亮着紅熒熒的燈火,彷彿穿越回30年前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裏的深宅大院。主街上,麪店主人在手機前昏睡,等待最後的食客,音樂酒吧的木門上掛了把銅鎖,與往日歡娛劃清界限。國慶捲走了人潮,這座商業古鎮彷彿一下子被抽乾了熱鬧,露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清冷、肅穆。
客棧淳樸好客的女主人接待了我,“您是第一位前來參加影展的顧客,以往要到14號之後才會有人來”她説道。相比以往,今年的影展提前了好幾天,趕上了晉中暖融融的好天氣,平遙也開啓了國慶之後短暫的人潮迴流。
今年的平遙古城,已經沒有人不認識賈樟柯。一家雜貨店老闆娘聽到娛Sir的問題後,努了努嘴:“怎麼可能不知道,年年在這裏辦展,咱汾陽的嘛。”當問起新建的電影宮給當地人生活帶來什麼變化時,她也坦言道:“年輕人來得多了,但我們很少去,偶爾會去散散步,裏面有什麼活動我也不太感興趣,如果來了什麼大明星,可能會去看看。”
在“青年文化中心”的身份之外,這座投資6000萬的平遙電影宮是否缺乏了一種在地生活感?
事實上,這座重新復活的建築羣給當地人帶來更多的是商業上的惠利。廠房開發後,西大街廠區兩側的門店租金在影展前後上漲近一倍,民宿數量也迎來了激增:在平遙古城,2.25平方公里的面積已經聚集着2000多家民宿,影展期間,常常可在民宿的大院裏聽到正在進行中的採訪和商業項目洽談,也會偶爾在轉角撞見明星、藝術家與產業大佬;
購物區除了有影展文創,還特地為山西博物館文創開闢了專區,山西各縣城政府在此分發宣傳圖冊,向感興趣的人們介紹地理位置環境,吸引電影劇組駐紮。
與平遙國際影展交相輝映的是,今年山西文旅與平遙縣政府,聯合北京當紅齊天國際文化發展集團推出了”平遙古城3D燈光秀”。昨日,燈光秀在古城的迎薰門迎來了首演,入夜的人流幾乎全部湧向了古城西南角。
上午在電影宮聆聽張藝謀的分享,下午在觀影過後出園吃一碗栲栳栳,晚上在城門欣賞科技燈光秀,娛Sir的一天被安排地滿滿當當,也對這種“土洋結合”的生活方式產生了好感。
“商業氣息太濃”幾乎是所有古鎮的真實寫照,尤其在山西這個以晉商文化而聞名的地方,平遙古城同樣面臨着這樣的爭議。無論是平遙電影宮還是科技燈光秀,這座2800年的古老城池,正在本土文化與新時代美學的衝撞中尋找着轉型出路。
影展的台前與幕後
每一個影展背後,都是一場免不了混亂、與時間競速的賽跑。
平遙影展前夜,近23:00,娛Sir在電影宮遇到了不少還在布展的工作人員,為了第二天影展的順利開幕,他們會忙碌至凌晨。
在等待大哥抽完一支煙的時間內,我們除了分享布展進度,還彼此交換了參展經驗,本次影展的布展團隊大部分是來自北京的公司,有些團隊已經接連承辦了三屆平遙影展的佈置工作,有些則是初來乍到。
“站台”上的燈光與音響還在進行着最後的調試;紅毯盡頭的簽名牆,工作人員用針一根一根地固定;論壇空間的活動海報懸掛區,正在進行燈光與位置的校準;而在市集內擺攤的小哥哥小姐姐們,還沒有迎來他們的第一位顧客……儘管平遙影展已經辦到第三屆,但在小城市辦展終究沒有在大城市那麼方便,布展人員與資源需要從北上廣借調,提前幾月開始策劃、提前一週開始現場就位。
雖然不需要與全城影院聯動,但舉辦這樣一箇中型影展,還是會有免不了的“雜音”。今年的平遙國際影展依然未選擇與票務平台合作,繼續採用影展自主研發的購票平台,並開通了網頁與微信端兩個購票渠道。
7號開票當天,價值380元的10張電影優惠套票與680元的20張優惠套票立刻銷售一空,而購買單場次電影票的觀眾發現,平台支付系統很卡,付款之後無法自由選座,只能隨機分配。但據娛Sir瞭解,這個問題在第二天得到了改善,觀眾可以選座,但是隻能選一次,按到哪就是哪。
除此之外,張藝謀大師班開始前還出現了一個小“插曲”。由於聽眾人數太多,主辦方臨時決定更換場地,有些大學生從凌晨4點就趕來排隊,好不容易等到開場卻被通知地點已經更換。理論上要安排這批人先進新場地,然而由於安保經驗不足,現場還是出現了混亂,先來的後來的一擁而上哄搶座位。而原本10:30開場的大師班,由於需要重新進行音響調試,硬是延後到了11點。
對此,賈樟柯本人也親自出面解釋並道歉——希望讓更多人能夠聽到大師的分享,也希望貫徹“One To Everyone”的初衷。這場擱其他影展大概會被口水淹沒的突發事件,最後以鼓掌收尾。
事實上,平遙影展的運營與組織工作較之第一年已經有了很大的改進:人工與機器兑票雙線運行、太原餐飲公司全力支持、年輕志願者提供周到的服務與講解……賈樟柯一定程度上兑現了他在2017年期許下的三年影展規劃。此次平遙影展辦開幕,集結了全縣城的武警來維持,安保公司與縣城警力“雙冠齊下”,時不時能在園區內碰見巡邏團隊。
對於一個希望打開國際對話的年輕影展來説,還在修正中不斷前進。
影展風格的衝撞與共鳴
去年賈樟柯對媒體透露,平遙影展獲得了當地政府三年資助,算起來,今年應該是最後一年了,也需要考慮自負贏虧的問題,而文創是今年的一個重要收入渠道。
“今年的平遙國際電影展,是’可以帶回家’的電影展,我們自主研發的衍生品品類近400種”賈樟柯在發佈會上介紹道。在近50平米的底樓文創區,娛Sir看到了這些成果。
文具、徽章、明信片、紀念袋等常規文創自不用説,鏡頭造型水杯、自拍杆、打火機、充電寶、圍巾、襪子、導演馬甲,也擺在了顯眼的售販區。在所有產品中,賈樟柯是一個特別的文化符號,印着他親手簽名的“賈”系列T恤在貨架上標註289-599元不等,志願者會告訴你:“聽説賈導本人會經常穿這個系列哦。”
不過,似乎所有文創都逃不開一個終極命題——迷之撞色搭配。綠色T恤胸前印着玫紅色星球圖案、純色羊絨圍巾上點綴着撞色色塊、手機殼和筆記本封面至少有5種顏色,連志願者本人的服裝也是耀目的熒光粉。“這就是科長的審美,跟他本人一樣,沒辦法”同行人指着影展花花綠綠的環保袋,説道。
各類商業、娛樂活動密集交織,如一顆斑斕、不停運轉的迪斯科球,與此同時,平遙國際影展卻致力於營造獨特的學術氛圍,今年四大板塊電影展映、學術活動、產業項目、電影教育已經高效地運轉。
每場電影都設有映前與映後交流環節,除了影廳之外,電影宮內更多的空間給了論壇與講座;今年的“平遙一角”同樣設有“學校日”,包括北京電影學院、中央戲劇學院、英國國家電影學院等全球7所高校的師生各有一天的開放活動,大家聚在一起交流經驗,這也是娛Sir大學畢業之後,第一次置身於年輕人密度如此之高的地方,恍惚間,以為回到了學生時代,放學下課。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5月,賈樟柯藝術中心宣佈成立了“呂梁文學季”,於他的家鄉山西呂梁汾陽賈家莊舉辦,同時也邀請阿來、格非、蘇童、西川、葉兆言等30多位文學家組成顧問,這是在鄉村舉辦的為數不多的當代文學活動。“我是從小地方來的,我知道每一塊土地上都會有熱愛文學藝術的人。”賈樟柯説道。
這個曾經的小鎮青年,熱愛着電影和文學,但同時又毫不掩飾自己對於迪斯科的喜愛。二十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地域與藝術之間,尋找聯繫、共鳴與自我表達,儘管收穫無數獎項殊榮,怎麼也平復不了的是他的“鄉愁”。
如今,小鎮青年成為了其他小鎮青年的偶像。無論是平遙影展,還是呂梁文學季,在小鎮青年奔赴“北上廣”的熱潮中,一定程度上吸引着人潮的回溯,而賈樟柯想要營造的是文學、電影與普通大眾之間的平等關係。“時代在變,我們沒有必要去惋惜或遺憾,重要的是給主體觀眾之外的觀眾,提供看另外一種電影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