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博英語暴雷背後，是教育信貸的急行軍_風聞

作者：螞蟻

出品：IT爆料匯

韋博英語的暴雷事件，擊碎了一批都市年輕人的美夢。

在微博熱搜“韋博英語萬名學員被貸款”話題的評論區，一位名為“涼夏十月”的學生的回覆排名前列。她哭訴自己瞞着家人打工賺錢補習英語，如今課未上完，貸款卻要繼續償還。

在高線城市英語培訓市場，韋博英語平均1-2萬的學費，無疑屬於其中的“貴族檔”，但尚不及行業頭部的華爾街英語、英孚英語等。對於一部分追求頂尖英語學習，又忌憚高昂學費的年輕人來説，韋博英語無疑是較為適中的選擇。

一位韋博英語的前學員告訴IT爆料匯，就像飯店在主餐之外，會放置一個免費飲品機那樣，韋博英語之所以能收取高昂學費，就在於在“主餐”小班課以外，還提供免費大班課。小班課只有五六人，而大班課把小班學員彙集一處，往往是二十幾人一同上課，且不限次數。三萬人民幣的課程費，大概可以“白嫖”兩年多的大班課。

此外，韋博英語也會組織活動：聖誕聚會、中秋聚會、烘焙、轟趴，甚至拳擊、瑜伽等應有盡有。活動多采取自願制、收費制，每當重要節日時，韋博的中教外教都會與學生共同慶祝。在韋博英語的微信公眾號上，這些活動生動，寓教於樂，成為不少新學員對韋博英語的第一印象。

韋博英語某課餘活動

而突如其來的暴雷，褪下了韋博英語的一切糖衣。

1

韋博“永不退費”

在學員羣體心目中，韋博英語最大的缺點，就是退費難，難於上青天。

韋博英語的規矩是，如果學員在簽訂合同五個工作日內申請退學並經過韋博認可的，可退全額首付款。

因為這條規矩，上海寶山一位學員曾因退費一事與韋博反覆糾纏。與他交涉的班主任先是説“領導回老家了，不在就不能退款。”又聲稱：“領導在老家，無法查看郵件。”最後逼得學員叫上父母一齊殺到韋博，撂下狠話：“不退款的話，電視台見。”班主任才幫他填寫了《退學申請單》。

除此之外，退款流程亦十分繁瑣：廣東一位學員表示，退費需交給廣東總部審批，廣東總部再交給上海總部審批，上海總部再打回單。一套流程下來，就需要60個工作日。放到任何一個學員身上，都很難經得起漫長時間的煎熬。

小雨是韋博英語的一位雅思學員。她從2018年4月報名韋博英語兩個階段一萬八千元的課程，韋博負責接待她的老師向她介紹最新的優惠活動：再花一萬兩千元，可再購買兩個階段，並贈送一個階段，五個階段的課程時長在兩年以上。小雨咬咬牙，便一口氣買了五個階段的課程，總價三萬元。

起初的上課過程比較愉快，據小雨描述，老師們普遍對學生負責，下課時間也都用於答疑。直到兩個階段的課程上完後，小雨有了出國留學的計劃，便聯繫韋博英語，想要退課。

韋博英語的態度十分堅決：不能退費，只能將剩下的費用轉成一對一的雅思小課。小雨的學費還剩一萬兩千元，可轉成十二個小時的雅思課，而課程原價是每小時五百元。

儘管小雨已經在其他機構申報雅思課程，但她不想拒絕韋博的轉課請求。在韋博兩個階段的英語學習中，她不止一次看到曾有家長領着學生上門要求退費，韋博的回應無一不是強硬的不予退費，甚至雙方矛盾激烈時，物業公司不得不上門詢問，以防發生暴力事件。小雨説：“反正答覆都是不能退費，我不想鬧到這種地步。”

然而，韋博的雅思小課並不能讓小雨滿意：每天早晚上課時，老師不再準時到達課堂，而是遲到五到十分鐘用於吃飯。下課時間也提前了五到十分鐘，中間還有二十分鐘的自己做題時間，真正聽講的時間就只剩下二十分鐘。

小雨的表述顯得十分無奈：“小班課讓我很不滿意，但也只好這樣。”

2

貸款之謎

貸款方式支付學費並不是韋博為學生提供的唯一途徑。

小雨告訴IT爆料匯，韋博英語為學員準備了兩種支付方式：一次性繳清動輒兩三萬的全部學費，或用採用貸款的方式分期支付，每個月按照總學費定額扣款。關於貸款可能關係到的個人徵信問題，很多學員根本沒放在心上：一個二十年的老牌培訓機構，怎麼可能會出這種問題？

一般來説，分期支付的總花費要高於一次性繳清，性價比更差，但很多學員是在校生，考研黨或剛進入職場的白領，動輒數萬的學費之於他們顯得過於高昂。加上韋博方面介紹説，他們與出借方有商務合作，學員們無需支付貸款利息，因而有大量學員選擇分期支付學費。

但並不是每一個學員在支付時，都能完整並客觀地評估兩種支付方式的差別。

韋博英語在全國各地的分部，對支付方式的推薦各不相同：小雨在支付學費時，直接看到兩個選項，分別是一次性付清和貸款分期；有的學生則表示，只知道有貸款分期支付這一選項，根本不知道還可以一次性付清；有的學生在銷售的強力推薦下，勉為其難地選擇了貸款分期支付。

無論哪種方式，韋博都能一口吃到全額學費，差別只在於分期支付下，由於總學費分攤到每月，學員的心理壓力會更小。

小蝸也是一位韋博英語的學員，她在今年年初報了韋博英語四個級別的課程，韋博的銷售人員告訴她，韋博英語正在與廣發銀行合作，可以使用分24期付款的方式支付學費。而報名現場就有一位廣發銀行員工，只需交過身份證，等待幾分鐘，小蝸就拿到了自己的信用卡。

回憶在韋博辦理貸款業務的經歷，小蝸追悔莫及。她的總學費額將近4萬，每月光還款就要佔去相當一部分工資，而不到一年，韋博英語便傳出暴雷消息。如今她的口頭禪是：“救救孩子吧，我們太難了！”

此外一位學員爆料稱，韋博的銷售人員推薦貸款分期支付的理由十分滑稽：分期支付學費的話，老師會更注重教學質量，上起課來更上心。

這顯然是一段謊言：**貸款支付模式下，全額學費必定被韋博方面一次性拿走，與老師無關。**學員老老實實的按期付款，只會讓債權方看着賬單時更放心。然而就是這樣的謊言，也能讓學員選擇貸款方式付費。

而上述兩種支付方式的學生，此時的困境幾乎是相仿的：都在找韋博方面苦苦追要學費，不同的是，分期支付的學生不得不每月向債權方匯款，以免影響個人徵信。箇中滋味，恐怕更加痛苦。

某韋博英語維權羣聊天記錄

**學員們無法將怨憤向老師們傾瀉，因為他們也是韋博英語暴雷的受害者。**小雨告訴IT爆料匯，韋博英語有很多老師已經幾個月拿不到工資。這些老師旗幟鮮明地站在學生一邊，也在想方設法幫學生們要錢。小雨説：“我覺得這種事不能找老師要錢，可是該找誰解決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

在聲討管理層之餘，韋博的老師和學生還在商量集資為韋博續命。不為別的，只為老學員對韋博英語的一往情深。在相當一部分學員心中，韋博英語老師的形象都不錯，作惡的只是韋博的管理層而已。

3

教育信貸的是與非

韋博英語把教育信貸的弊端，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人們面前。

教育信貸確實帶來了實惠，只是受惠者是教育機構而非學子。韋博英語迅速吃下學生的全額學費後，有了快速擴張圈地的資本，而學子非但沒有享受到助力夢想的好處，反而要揹負額外利息。

長期以來，人們對貸款消費的態度是：貸款無罪，有罪的是推薦消費者貸款購買原本買不起的商品。而教育信貸則披着完全不同的善意外衣：助力學子，分期完成夢想。彷彿引導學生貸款購買超過經濟能力的昂貴課程，就沒有原罪。

然而資本登上新舞台，絕不是來做慈善的。**債權方看中的，無非是越來越火爆的教育市場：**教育部曾預測到2020年，我國職業教育市場規模將達到1.24萬億，其中職業非學歷教育市場規模將達到9800億元。

這個浩瀚市場的誘惑極大：學費愈發昂貴；學生的還款能力有基本保障；用户人數眾多，且都是新消費時代的年輕人——有了這批活躍用户的數據，後續的租房、購房等可能的分期需求，都牢牢握在了債權方手中。

回頭再看，韋博的思路，和曾經引發爭議的公寓品牌如出一轍。

活錢才是好錢。韋博英語通過引入第三方貸款機構的方式，以學生揹負貸款為代價，從學生手中奪取了剩餘學費的使用權。因此，韋博英語並沒有給學生非貸款按月繳費的選項——如果剩餘學費的使用權捏在學生手上，韋博就難以“一口吃成胖子”，也難以施展自身的“不退費絕技”。

這種模式和健身房類似：信貸模式將企業的獲利時間大大提前，企業無需長期穩定的運行便可以先行獲利，最終導致自身全部資源都傾注在銷售宣傳上，後期服務明顯落伍，學員們在網絡上常常吐槽的，韋博英語未繳費時甜言蜜語，繳費後翻臉不認人便由此而來。

同時，這類模式往往擴張較快，運營出現問題則束手無策。韋博英語已經運營了二十年，卻仍逃不過這一模式的詛咒。當這種擴張遇到極端情況，就成了韋博英語：擴張步伐斷裂，捲走債權方的貸款不説，還要學生頂着個人徵信的壓力還債。教育信貸的“三方共贏”藍圖，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教育信貸的病根，還在債權方的本心上：教育信貸本身就有一定的慈善性質。用急於盈利的心態做教育信貸，就像懷着急於求成的心態學英語，欲速則不達。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小雨、小蝸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