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125年後再看體制_風聞

甲午125年後再看體制

李非

中國是個早熟的國家，兩千年前秦統一中國後，中國就告別了封建時代，進入大版塊中央集權時代。而這個中央集權時代是當前西方社會都還沒有出現過的後封建時代，從某種程度上來説，西方當前正處於中國春秋戰國時期的封建時代。西方把中國公元100年出現的漢帝國與同期控制地中海地區的羅馬帝國，控制中東地區的帕提亞帝國，控制印度西北地區的貴霜帝國並列。這還是用封建社會眼光看問題，利馬竇説“儘管他們擁有裝備精良，可輕而易舉征服鄰國的陸軍和海軍，但不論國王還是人民，競從來沒想過進行一場侵略戰爭。他們完全滿足自己擁有的東西，而不渴望征服”。他不理解中國人為何這樣，原因也在於他就是用封建眼光。

中國漢朝人口達到5950萬，比羅馬帝國最盛時多得多。在這個帝國，土地是自由買賣的，手工業、國有的鹽鐵業維持官吏制度，這種官吏制度的合法性又來自皇權。科舉制維持官僚們的吐故納新，儒學成為歷代王朝的指導思想，此外，佛學、道學經改造後兼而用之。國家的外圍形成若干屬國，稱臣納貢。故而，在這樣的體系下，國家關係是不平等的，中國是家長。與別國的貿易僅限於互通有無。這樣，西方就沒有什麼東西可和中國交換。因此，處於封建諸國戰爭時代的西方人認為，這是全世界都不曾見過的，過於自信的國家。

在激烈的西方封建國家戰爭中誕生工業化後，中國依然用傳統中央集權方式維持農業和手工業的最高生產力，因此，“日本能採納和利用西方強國的原則，並將它們用於自衞及後來的勢力擴張。相形之下，中國卻不能以西方的模式重新組織自己。另一方面，中國太大，太具有凝聚力，不可能像印度和東南亞各國一樣被征服，這樣，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甚至在以後的數十年中，中國仍處在動盪不定的狀態之中”。西方歷史學者對中國的這一段客觀描述，反映出了中國的自大。當西方還不是強國時，中國已是幾千年的強國。當西方還沒有民族國家時，中國早就過了這一時代，成就了中央集權制度。所以，中國太大，太具有凝聚力。以至於成為世界千年手工藝品的超大規模生產地，為世界生產大量絲綢、茶葉和瓷器。這些大宗貿易品又由穆斯林商隊和海船販賣，直到西方強國興起，搶了穆斯林的生意。從這一點看，中國自古就有高度的社會組織能力，在這個能力下，才能有大規模的商品生產，中國有資格自大。中國學不成日本，是因為中國在等待，等待更適合自己的制度。

當高度組織的農業和手工業社會遇到分散的，小國的工業社會時，農業社會的落後是必然的，所以中國社會手足無措，緊張慌亂，失去自信。這時封建日本無條件地接受了封建西方產生的國家機制，並在當時最大的列強英國大力援助下打贏了兩場戰爭。一個就是1894年的甲午戰爭，另一個就是日俄戰爭。按道理，甲午戰爭中國不該敗。原因有幾個，一是甲午戰爭時期清朝實際正處中興時期，剛剛鎮壓太平天國起義，中國的大儒如曾國藩、左忠棠等，在王陽明學説“知行合一”指導下，尚武練兵對抗太平天國，這支被稱為湘軍淮軍的民軍是有長期血腥的戰爭錘鍊的軍隊。二是清朝以中國的財政實力建立了當時亞洲武器最優良，戰艦最先進的海陸軍隊，將帥和很多士兵均有長期內戰經驗。甲午之敗，敗在中國這時已經六神五主，傳統的帝制集權沒有英主，有點見識的慈禧是依賴重用漢人大臣組建民兵才消滅了太平天國農民運動的。這些儒將在此後反而形成了軍閥派系，有相互傾軋之勢，曾胡左李四大軍系相互不服，朝廷也沒有掌控不同派系的能力，只能依賴淮系李鴻章。這樣，北洋水師明裏是中國水師，實際上是淮系水師。李鴻章不想全力參戰，怕損失派系實力，其它派系則隔岸觀火，樂看淮系被削弱，這才是中國甲午戰敗的根本原因。這個因素甚至延續到民國時代，袁世凱的新軍分裂為若干北洋軍閥，各自相互大戰，還尋求外國支持，東北軍就是在日本長期扶持下強大起來的。

從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上半葉，中國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斷敗於西方列強對中國的工業化環境下的局部戰爭。兩次鴉片戰爭、英法聯軍打入北京戰爭、八國聯軍侵華戰爭、中法戰爭、甲午戰爭都是這類戰爭。而甲午戰爭是諸場戰爭中最大的一場局部戰爭。但在甲午戰爭中，日本對中國進行戰爭是做了舉國動員的，它自己視這場戰爭是本國的全面戰爭。中國則不同，還是認為不過是一場局部戰爭，根本沒有做舉國動員。其它大臣還認為則是李鴻章淮系的戰爭，要打你就打去，與我何干，倒是樂見受恩寵的李鴻章力量被削弱。打的最不好的結果，也不過就是習慣性地割地賠款，沒什麼大不了的。形勢再發展，到了民國時期，中國終於決定以舉國之力和日本打一場國與國之間的全面戰爭，這時日本就沒有勝算了。

甲午之戰已過一百二十五年，現在再看，中國的體制框架依然不變，在這種體制框架下已經基本實現了工業化，當中國的城市化水平達到70%時，中華民族就歷經百年的努力從農業民族轉化為工業民族。14億人口的工業民族要維持長期工業水平，只能包辦全世界幾乎一切工業產品和信息產品的生產。這樣的體制也就超越西方式的早期工業化體制，成為一種後工業化的超級體制。那麼，對日本問題的徹底解決也就會納入議事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