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考古學——一種考古學的新方法_風聞
中国考古-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官方账号-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2019-10-13 09:28
2019年7月26日下午14:30,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2019年度考古學研究系列學術講座第12講在考古研究所八層多媒體會議室舉行,講座由考古所常懷穎副研究員主持,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副研究員王清雷帶來了題為“談談音樂考古學的理論與方法——以澄城劉家窪東周遺址與海昏侯劉賀墓的音樂考古研究為例”的學術講座。
主講人 王清雷
王清雷的講座是以澄城劉家窪東周遺址與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的樂器為例,從前期對出土樂器資料的採錄與整理,到後期對出土樂器資料的分析與研究,同時結合目前所見的相關研究成果,闡述如何運用考古學與音樂學的理論與方法做音樂考古研究。
王清雷首先簡單介紹了音樂考古學的學科定位與研究對象。從研究資料來源的視角來看,它主要倚重於考古學。隨後進入講座的主體部分“音樂考古研究中的理論與方法”。音樂考古學作為一門音樂學與考古學的交叉學科,多學科理論與方法的綜合使用是該學科的最大特點。王清雷主要探討了兩個大問題:一是音樂考古田野工作,二是如何解讀音樂考古材料。
音樂考古田野工作是獲得第一手材料的最為重要的研究方法。王清雷從音樂考古田野工作的意義、原則、內容與技術這三個方面詳細闡述了這一問題。關於音樂考古田野工作的意義,王清雷認為音樂考古田野工作是音樂考古研究最為重要的內容。
説其最為重要,一是因為通過音樂考古田野工作,可以蒐集到最為珍貴的第一手材料。而第一手材料就意味着資料的創新,資料的創新又意味着學術的創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二是因為田野考古發掘工作的即時性、不可逆性和不可重複性,造就了第一手考古資料的最為珍貴性。關於音樂考古田野工作的職業操守原則,王清雷總結為四點:一是不做文物收藏;二是文物的安全始終要放在第一位,這是音樂考古田野工作的重中之重;三是“竭澤而漁”的材料採錄原則;四是材料的使用權和研究成果的發佈權要無條件聽從考古隊的安排。沒有考古隊的授權,不能私自公開使用任何材料,更不能將任何材料轉發給第三方,這是不能逾越的紅線。
講座現場
關於音樂考古田野工作的內容與技術主要包括三方面:一是採錄音樂文物本身的文字、數據、圖片、視頻資料,如果定音樂器還可以發音,還需採錄它的音頻資料;二是採錄音樂文物的考古資料,如出土時間、地點,是否被盜,與其他音樂文物及器物的組合關係等;三是要掌握哪些音樂文物被修復過,必須採錄這些器物的原始樣態資料。在做這些工作時,應具有多學科、多專業的研究視野與知識儲備,否則在田野工作中就會遇到各種棘手的問題。
例如,面對出土的各種樂器,首先面對的就是定名。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的一件青銅樂器,在不同的文章中就有鐃、鐲和甬鍾三種不同的稱謂,如果沒有紮實的古樂器學的知識,就會對此無所適從。紋飾對於編鐘的類型學研究及斷代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不同學者對於同一紋飾會有不同的稱謂,甚至大相徑庭。例如海昏侯劉賀墓一式甬鍾鉦部與篆帶的紋飾,就有方格形米字紋、菱格紋、三角幾何紋三種命名;二式甬鍾鉦部與篆帶的紋飾又有勾連雲紋、蟠虺紋、蟠龍紋三種稱謂。如果沒有對青銅器紋飾有深入而系統的研究,就無法釐清這些紋飾的準確樣貌。
對定音樂器如編鐘的測音採樣與鐘磬試奏,是最能體現音樂考古學學科特色的工作內容。測音採樣要注意幾個問題:一是環境要安靜;二是需要音叉校正;三是試奏編鐘的鐘槌是從工廠定製的木槌(槌頭有膠皮);四是在工作現場不僅要採錄編鐘的音響,還要現場聽辨每件編鐘的正鼓音與側鼓音的音程關係。
如果該套編鐘保存完好,還需要試奏一首或者若干首樂曲,以檢驗其音樂性能如何。王清雷特別指出,音樂是耳朵的藝術,編鐘的音高準不準,是靠現場用耳朵判斷的,而不是用數據計算出來的。這就需要工作人員具有較高的視唱練耳水平、音樂表演的技能以及較為豐富的樂曲或歌曲曲譜儲備。現場播放了優美動聽的澄城劉家窪M1編甬鍾和編磬合奏的《北京的金山上》(中央電視台科教頻道《探索發現》考古進行時第二季劉家窪考古記(五))。
講座內容 來自演講者PPT
關於鐘磬的演奏練習,是王清雷團隊面臨的最大難題。例如海昏侯劉賀墓編鈕鐘的試奏。按照保護文物的規定,編鈕鍾文物原件是不能用來練習的,王清雷團隊又沒有資金複製一套劉賀墓編鈕鍾用來練習,那麼怎麼練習演奏編鐘呢?鐵人王進喜有句話説:“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王清雷團隊冥思苦想,使用替代的辦法。最初用衞生紙或者牆上貼紙替代編鐘,用手機播放所要演奏的樂曲。幾個月之後,又用紙板按照一比一的比例畫出編鈕鐘的簡圖,各自在紙板上練習。最後才用編鐘實物試奏,最終解決了這一難題。正因積累了這些寶貴經驗,王清雷團隊於2019年試奏劉家窪M1鐘磬金石和鳴《北京的金山上》才得心應手。
講座內容 來自演講者PPT
講座的第二個大問題,是如何解讀音樂考古材料。通過音樂考古田野工作獲得珍貴的第一手材料很重要,但如何正確的解讀這些材料同等重要。王清雷以澄城劉家窪M2的樂懸規制和海昏侯劉賀墓編鈕鐘的編列為例,詳細的闡述了這一問題。
劉家窪M2出土編磬一架,編甬鍾兩架,屬於可以擺成三面的軒懸之制。但從M2的槨室圖來看並非如此,編鐘和編磬並非擺列三面。這就涉及如何解讀考古材料的問題了。《對澄城劉家窪墓地出土樂器的幾點初步認識》一文經過詳細考證,認為劉家窪M2確為軒懸之制,M2墓主當為一代芮國國君,軒懸之制與墓主身份相符,故劉家窪M2的樂懸當為目前所見最早的軒懸(或曲懸)之實例。
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的14件編鈕鍾分為兩式,一式為鎏金鈕鍾(13件),二式鈕鍾為非鎏金鈕鍾(1件)。對於這種奇特的編列,一些學者對其進行了不同的解讀。《試論海昏侯劉賀墓編鈕鐘的編列》一文認為“由1件二式鈕鍾和13件一式鈕鍾拼合成14件一肆的編列,僅是西漢樂懸禮制功能的表象;而要將整套編鈕鐘的音列補全,才是對二式鈕鐘的本質需求。”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奇特的現象,根源就在於墓主人劉賀。許多人只關注劉賀的官方身份:昌邑王、廢帝、平民和海昏侯墓,他還有一個身份被忽略了,那就是音樂家。劉賀的奶奶是漢武帝最寵愛的、精通音樂與舞蹈的李夫人,舅爺爺是漢樂府協律都尉李延年。在音樂薰陶中長大的劉賀,在音樂方面的素養可想而知。故此劉賀絕對不能忍受編鐘因音列的缺失而流於擺設,所以寧可放棄視覺上的美感。
故此,音樂考古學絕對不是簡單的測測音,算算屬於何種音階、何種律制就完事了。通過音樂考古學的研究,是要解決考古上的問題,應“以物論史、透物見人,替古人説話、把死人説活”,這也正是音樂考古學的追求。
講座內容 來自演講者PPT
講座最後,王清雷對講座進行了總結,指出音樂考古學作為一門音樂學與考古學的交叉學科,多學科理論與方法的綜合使用是這門交叉學科的最大特點。
瞭解這些理論與方法固然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要吃透這些理論與方法,掌握相關學科的基礎知識與原理論,這些都需要花費大量的功夫。做學術就是一點一點的積累,心急不得,所謂“十年磨一劍”。“寧慢爬,勿稍歇。”百歲老人、音樂考古學大師李純一先生的治學理念我們應時刻謹記。
常懷穎副研究員為王清雷副研究員頒發講座證書
講座結束後,聽眾們還就編鐘鍾枚的功能、編鐘的調音、編鐘的音列、劉家窪墓地出土的壎等問題與王清雷展開了互動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