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7月粟裕的報告_風聞

認清戰局改進工作爭取勝利

（一九四七年九月三日）

野直在這次長距離的行軍中，表現很多好的地方，同時也暴露了不少弱點。目前整個形勢要求我們繼續加強作戰，充實戰鬥部隊，並改進所有的工作，因為今後幾個月正是由敵強我弱轉變為敵弱我強的關鍵時期。轉得好，反攻可以順利開展；轉得不好，則反攻會多走一些彎路。這就要求我們全體同志，認清戰局，澄清思想，更好的來改進自己的工作。

（一）七月份作戰的檢討

七月份的作戰，特別是南麻、臨朐戰役①，有人認為是打了做仗，有人認為反攻會因此推遲，也有人反映：“反攻反攻，丟掉山東！”事實是不是如此呢？不是的。七月份的作戰不是敗仗，也不能算勝仗，只是打了個平手仗、消耗仗。

在一年來的自衞戰爭中，我們確是打了很多勝仗，殲敵一百多個旅，但是象南麻、臨朐這樣的仗也不少，如華中的海安戰鬥②，淮陰戰鬥，兩次保衞漣水，淮北泗縣戰役與魯南泥溝戰鬥，甚至連東北兩次四平街戰鬥，也是這樣的消耗戰。我們並沒有吃過敗仗，國民黨中央社也沒有廣播出我們一個被俘將官的姓名。我們絕大部分是勝利的，只有百分之二十或三十屬於這種消耗仗，不單華東如此，全國也是如此。

總的來説，在七月份，晉冀魯豫和華東戰場上共殲敵十一個整旅，其他連營零星的加起來還不止此數。可是蔣介石中央社吹牛皮，説南麻、臨朐戰役中我們損失十二萬人，還説陳毅、粟裕被俘，正在清查中。事實上只是蔣介石“打腫臉充胖子”，硬説他得到了勝利。另一方面，我們應認識到，七月份山東戰場也起了一個重要的變化，敵人一貫吹噓的重點進攻開始被打破了。我們幾路分兵，迷惑了敵人，破壞了他的計劃，打亂了他的部署，尤其是我 西路、南路兵團③，能阻住敵人的增援，策應劉鄧大軍橫渡黃河全殲敵人九個半旅。這是協同作戰的結果，也是我們的勝利。

因此，並不能説南麻、臨朐沒打好，反攻就成了問題，我們 仍舊可以消滅敵人，如我軍在進行南麻、臨朐戰役的同時，進攻了滕縣、嶧縣、汶上、濟寧、大汶口、泰安等據點，消滅敵三萬多，就是一個很好的説明。至於南麻，臨朐戰役沒有打好，主要有三個原因：

1. 把整個局勢的可以樂觀與當面情況的仍然嚴重混淆起來了。由於對當面情況估計不足，過分樂觀，就產生了輕敵驕傲情緒，總想來個“空前的空前”，因為我們的胃口吃大了，殲敵幾千人的捷報已無人要看，正象吸慣雪前再吸黃煙那樣無味。其實這時我們已經分兵了，我們過低的估計敵人，造成了某些錯誤。

2.有人反映，十一師比七十四師強，其實不然，主要是敵人構築工事多，在一個村子上就有三四百個地堡，南麻周圍就有一兩千個地堡，那他當然可以守一下，加上我們對攻堅戰術——打地堡尚缺乏足夠的經驗，因而拖長了時間，如我們再有三天時間也還是可以打下的。可是我們打援的部隊不大得力，甚至在敵我相等的兵力下還堵不住他。這裏得出一個經驗，打據點必須有充分的物質準備和充分的時間，同時必須有充分的打援兵力，而這次我們在主觀上是注意得不夠的。

3.不可否認，這次天時氣候對我們作戰是有妨礙的，連日大雨滂沱，部隊被山水所阻，不能及時渡河作戰，耽誤了相當長的時間，也就耽誤了作戰任務。再加上炎熱酷暑，部隊連續夜晚行軍，白天露宿，過分疲勞，有的部隊整整二十天沒有幹過衣服和被子，連彈藥也弄潮了，這自然增加了我們的困難。

所以我們不能因為南麻、臨胸戰役未打好，就忽視我們在七月份所獲得的勝利，更不能得出悲觀失望的結論。只要我們虛心接受實戰中的經驗，努力提高自己，就能為今後的勝利打下更好的基礎。

（二）今後的反攻形勢

有人因為南麻、臨朐戰役而對反攻有所懷疑，這是隻看表面，不看實質，只知局部，不知全局的錯誤的看法。要知道我黨我軍在一年來的自衞戰爭中，都是以地方、以城市換取國民黨的有生力量，一年來我們雖然失去了一百多個縣城，但是敵人卻損失了一百多個旅。誰也知道，只要我們保持了強大的有生力量，失地可以恢復，而蔣介石大量損兵折將，則是人死不能復生，縱有美國幫助他一些軍火，也無補於事。當然我們不會輕易的放棄一城一地。為什麼我們要採取這個方針呢？因為我們目前還侷限於農村，尚未掌握大城市，缺乏工業基礎，來直接支援我們的戰爭，在目前還是敵強我弱的形勢下，不這樣是無法取得勝利的。

蔣介石為了奪取沂蒙山區，付出了重大代價，一度給佔了，結果還是很快的退了出來。現在敵人只在萊蕪，蒙陰、沂水、新泰這些據點裏各留有個把團，其他廣大地區就無一兵一卒，整個魯南也只有馮治安殘部四個團，只要我們地方武裝和民兵去打打就行了。這説明我們放棄了一些地方，敵人是前進了一步，可是他的後面也就空虛起來了。如我們撤出華中換得了在山東的許多重大勝利，同時華中敵後非常空虛，最近我們就取得了鹽城大捷。由於蔣介石大舉進攻解放區，結果弄得蔣管區非常空虛。五月份，長江以南各省共有二十二個旅，到七月份又大部調到內戰前線，現湖南沒有一個正規部隊，四川僅有一個正規旅，其他福建、江西等省也僅有一些保安團隊看家。這就給我們反攻大進軍造成極為有利的條件。劉鄧大軍渡過黃河，迅速佔領固始、潢川、羅山等十餘縣城，進入大別山地區，一部進至駐馬店以南，蔣家地方武裝聞風而逃，毫無阻擋。另一路陳賡將軍所部也在洛陽以西渡過黃河，佔領了洛陽到潼關鐵路線上的五六個城市，直逼潼關，這樣就使得漢口、鄭州、洛陽、西安隨之動盪。胡宗南進攻陝甘寧邊區的部隊也被彭副總司令象釣魚一樣的釣到陝北的山谷裏去了，如果他要回頭救援的話，有人估計得二十天的急行軍才行，何況我們彭副總司令還不一定肯放他們走的。

與此同時，晉察冀、東北等地，我軍將再次舉行攻勢，預計自九月到十二月之間，將會引起敵我形勢大大轉變。最近山東敵人佔領了膠濟線，還想進攻膠東。大家要懂得蔣介石有個怪脾氣，你要他一點，他連半點也不給你，如果你拿了他大的呢？他就連小的也不要了。抗日戰爭時期，我們開始有一個五台山，他卻死不放鬆，等到後來，我們發展到華北，他就放掉了五台山，到華北和我們大鬧磨擦，等到我們進軍華中，他就索性不要華北，又到華中和我們鬧磨擦，結果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弄得兵力分散，部署錯亂，處處被動挨打。現在顧祝同系統還有三十多個旅的機動兵力，劉鄧一出擊，他就馬上調兵回頭，而武漢、安慶以及浦口、信陽、開封、蚌埠等地都得派兵去守，起碼要分散他十幾個旅，以剩下的十幾個旅用作進攻，還必須分為幾路，那時我們就來個“雷公打豆腐”揀軟的吃，看他怎麼辦。

我們有的同志在劉鄧大進軍以後，沒有聽到什麼驚人的勝科消息，就因此而着急，這是不對的。應該認識，由於我們今天還沒有取得絕對優勢，所以我們的反攻形勢不能和蘇聯斯大林格勒戰役後的反攻形勢一樣，完全以壓倒的優勢把敵人一直壓下去。我們基本方針是把愛國自衞戰爭由解放區擴大到蔣管區，和敵人調邊換防。我們不是集中兵力先吃敵人的大股，而是在廣大的地區內來回周旋，不斷殲滅蔣軍的分散力量，打亂他的全部部署，打亂他的統治秩序，到處發動羣眾，開展人民翻身運動。這樣不斷殲滅蔣軍的有生力量，爭取我軍的完全優勢，不斷擴大解放區，縮小蔣佔區，建立新解放區，最後達到全部殲滅敵人，完全取得革命勝利的目的。這樣做有如下的好處：

首先可以調蔣軍回頭，使解放區人民得到蘇息的機會。自衞戰爭以來，敵人在解放區進行摧殘，燒殺掠奪已一年多了。解放區人民遭受了嚴重的災難，承受了沉重的負擔，現在我們反攻出擊到蔣管區作戰，就可以沒收封建惡霸和官僚的財產，以補給我們的部隊，直接減輕解放區人民的負擔，這樣就便於我們堅持長期戰爭。

其次可以根本打擊蔣介石抽丁徵糧，這是“釜底抽薪”的辦法。我軍進入蔣管區以後，蔣家鄉保甲長必然聞風而逃，抽丁徵糧工作就不能進行，在我軍的掩護下，可以普遍發動人民抗捐抗税，反抽丁、反徵糧，到處掀起武裝鬥爭。因為蔣介石進行內戰的主要資本有三個：抽丁、徵糧、美援。這樣一來，就根本破壞了他的兩大賭本，也就難以向解放區進攻。

最後，在我軍掩護下，可以到處發動土地改革，人民翻身運動必然迅速展開，蔣介石的反動統治基礎就可以在更廣大的地區內被迅速推翻和摧毀。這也是我們進行人民戰爭的主要目的。

蔣介石今天完全是外強中乾，他的裝腔作勢，故作鎮靜，絲毫不能掩蓋他的驚慌失措和悲觀失望的實質。他現在還在無可奈何地重説他的老經驗，説什麼抗戰時期他的戰略勝利，是拖美國下水，掀起太平洋戰爭。今天，他的戰略還是拖美國下水，造成美蘇戰爭。他要他的部下，咬緊牙關“熬到美蘇戰爭”，他把他的一線希望寄託於渺茫的美蘇戰爭，實際上是隻有失望。可以肯定的説，美國在目前是沒有力量敢於進行反蘇戰爭的。美國的任何援助也終於挽救不了蔣介石崩潰的命運。

目前蔣管區廣大農村到處爆發武裝民變，如皖南的民變武裝已可以攻城奪地，四川、福建、浙江、江蘇、江西、廣東、台灣、湖南、湖北都有了民變武裝，有的有幾萬人，大別山地區，過去我五師皮旅突圍時留下的少數武裝，現在已發展到大小十三股，幾千人之多。我軍反攻出擊，民軍活動的聲勢和規模將會日益壯大。

有利的革命形勢，使我黨在黨外人士中的影響大為不同了。過去有人認為共產黨不能成事，經過一年自衞戰爭，還有人説國共兩黨誰也打不倒誰，現在絕大多數的人士都有了清楚的瞭解，認為只要兩三年時間，共產黨一定會勝利。甚至有的已在秘密開展工作，準備時機一到，就配合我們，幫助我們。蔣政府的文武百官幾乎完全垂頭喪氣、悲觀失望了，就連某些高級官員也多借口遲不到差，在那裏坐視旁觀。可見戰爭形勢是完全有利於我們的。我們如果搞得好，今冬明春也許可以收復華中。當然我們應該認識到前進道路上還有曲折，還有困難，也許還有進退，我們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在主觀上還要作最大最好的努力。

（三）野直機關的工作

目前形勢是很好的，但是我們直屬機關制度還不健全，工作上還有很多缺點亟待糾正。我們機關單位達到驚人的龐大，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削弱了前方，不僅對前方工作無甚幫助，反而增加了前方的負擔。我們一個部門就有一個團大，某一個科有一個連大，甚至有的部門平均是兩個雜務人員一個幹部，有的單位人多得連名字也記不清，花名冊隨便寫個“小胖子”，可是還有人喊人少、幹部少。要知道“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我們機關裏確實有些人很忙，但也有不少人閒着沒事，打撲克、下五子棋。

我們要想一想，吃的什麼人的飯，老百姓一年來飽受摧殘，家破人亡，為的是徹底打垮蔣介石，求得自己永遠解放，所以咬緊牙關，盡力支持我們，給我們飯吃，給我們衣穿。而我們有的同志還缺乏積極負責、主動找工作做的精神，甚至還有人説生活苦了。其實，我們部隊每月的經費幾乎要比劉鄧部隊多一倍。為什麼生活還搞不好呢？恐怕是無形浪費太大，這就充分説明了我們一貫紀律不嚴，制度鬆懈，機關過分複雜龐大。我們可以相信，只要大家工作質量提高，能力加強，就是減少三分之一的人員還是可以一樣的進行工作。我們為了打垮蔣介石，把蔣管區變為解放區，處處都需要幹部，因此我們很可以抽一批幹部去做其他工作，或者集中起來學習，繼續提高質量，以便應付今後大發展的局面。我們也需要抽出一批雜務人員，更有效的充實戰鬥部隊，提高戰鬥力。

現在我們再不能空喊“一切為了前方”了，我們要一個人做幾個人的事， 並把工作做好，以實際行動來表現。比如衞生部門一面要努力減少病員，甚至做到沒有病人，一面要使休養的幹部戰士傷愈後立即回前方工作，不允許再有不願上前方和擅留人員的現象發生。供給部門要保證部隊不餓肚子，做到花錢少而給養好，保存的東西也不能隨便浪費、遺失，要適時發給部隊。參謀處各部門要把情報、通信等工作做得更精確、迅速。這就是我們全力支持前線的起碼要求。

我們最近的工作，一是訓練和教育新兵，二是整頓直屬機關。另外就是做到不斷的供給前方物資。望大家努力，加強前方，保證多打勝仗，大量消滅敵人，直到最後打倒蔣介石。形勢固然是好，但勝利還得我們去爭取，在反攻過程中一定會有曲折困難的，但是，這些困難與蔣介石的困難比起來，卻小得多，而且性質不同， 與十年內戰時咬樹皮草根、一天走一百七八十里地還要打仗的情況比起來， 也是好得太多了。我們同志既是來革命的，就應該不怕一切艱苦，忍受一切磨鍊，多做工作，多多學習，多貢獻一些力量給革命，全力的加強自己的工作，克服和防止各種不良傾向，積極堅決的完成殲敵任務，爭取全國反攻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