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小草，真相似風_風聞

李心草事件時間線：

9月7日，李心草同學任某約她第二天去城區逛街。

9月8日上午，李心草給母親打電話，説國慶回家。

9月8日下午，李心草和任某去市區，同行還有任某的兩個男性朋友羅某和李某。

9月9日上午，李心草母親獲悉，女兒醉酒後在盤龍江自殺。

9月11日，李心草遺體被找到。

調解不成。

10月11日，李心草母親發微博，曝光此事。

10月12日，酒吧內視頻流出，上熱搜。當地警方成立工作組。

10月13日，各大媒體開始跟進報道。

1

李心草死於2019年9月9日，距離她19歲生日還有61天。那天，她還給母親打電話説，國慶回家，一起看70週年閲兵式。

李心草是昆明理工大學大二學生。在親戚眼中，她聰明乖巧，9個月大時父親死於礦難，此後與母親相依為命。在同學眼中，她學習好，人緣也好，不惹事生非。

可她偏偏赴了一場要命的飯局，邀約來自舍友任某。

任某有個校外朋友羅某。9月7日，羅某聯繫任某逛街玩耍，相約9月8日（週日）一同到城區逛街。

任某還邀了李心草等4名同校同學一同逛街。不過，9月8日，除李心草外，其他3名同學因故未參加。

當天下午13時許，任某和李心草從呈貢乘地鐵到盤龍區恆隆廣場與羅某、李某見面。李某是社會人員，在人力資源部門任職。

17時許，4人在正義坊一火鍋店就餐；

19時40分，4人到789青年會酒吧飲酒，期間喝了12瓶啤酒；

21時許，4人步行到魔幻季節酒吧，期間又喝了12瓶啤酒，22時38分離開；22時42分許，4人步行至地鐵站準備回呈貢學校，因地鐵停運四人決定再找酒吧飲酒；

23時4分，4人進入盤龍江邊的熱度酒吧。

警方提取的電子數據顯示，李心草曾給同學發微信，表示次日直接到教室，讓同學幫她帶書。

警方提取的酒水單顯示：當晚4人累計點了36瓶啤酒及一支42度調製白酒，在前兩個酒吧四人均為AA制付款，並非相約自殺；去熱度酒吧時已是當晚的第三場酒。

據人民日報客户端，記者查看了四人從進入酒吧到凌晨2時左右李心草離開酒吧的3個多小時視頻，四人擲骰子喝酒，李心草酒醉後曾多次獨自一人去廁所，並多次跑出酒吧門外。李心草於2時左右發生意外。

2

到此並沒什麼疑點。接下來爭議出現。

據視頻，“一男子俯身將疑似李心草的女子壓在身下長達25秒”，可能存在猥褻嫌疑。

警方稱，李心草醉酒大鬧，羅某是為了安撫她情緒，讓她躺在酒吧內一條長凳上休息，之後羅某用手腳做支撐俯身，將嘴湊在李心草耳邊説了幾次“你酒喝多了，不要亂了，睡一會兒就好了。”

據視頻，羅某扇李心草耳光。

警方稱，通過提取的高清音頻顯示，羅某扇李心草耳光後稱：“啪啪啪，幾個耳光就把她kao（雲南方言，意為打）醒”。羅某扇李心草前，曾徵得任某、李某同意，目的是想通過打耳光看李心草是否能夠清醒。事發後，四人還曾在酒吧又坐了一段時間。

網貼稱，羅某在猥褻李心草過程中被抓傷。

警方稱，全部視頻監控顯示，23時54分左右，李心草開始呈現醉酒狀，趴在椅子背上哭鬧、自言自語、摔東西，曾用啤酒瓶蓋及隨身攜帶梳子割腕，將酒吧內桌子上物品打翻等，羅某等三人為避免李心草酒後傷害自己，在搶啤酒瓶蓋過程中被劃傷。

酒吧內究竟發生了什麼？當晚酒吧服務員應該最有發言權。

據服務員介紹，9月8日他們四個（兩男兩女）到店的時候是晚上11點左右，當晚店裏除了他們，還有一桌客人。“當時他們四個進來的時候坐門口第一桌，點了一打樂堡啤酒和四杯調酒。當時聽到他們説就是像聚會一樣出來玩，還玩骰子這些。“

服務員沒事就在吧枱玩手機，全程沒有聽到李心草呼喊的聲音，“不然我會過去問情況的，李心草被打耳光的事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聽到有東西掉落的聲音，我過去問他們發生什麼事，他們説沒事。第二次聽到東西掉落的聲音，我過去的時候李心草躺在旁邊桌的椅子上，桌子上的桌布都被拉掉了，對面有個男生坐着，還有一個男生站在旁邊，另一個女生坐在原來桌的椅子上。我問他們怎麼了，他們説‘沒事，就是有人喝醉了’。當時李心草的狀態看着也像喝醉那樣，我還幫他們調了一杯糖水。”

9月9日凌晨一點四十左右，只剩下李心草等4人一桌，服務員説差不多要打烊了。他們4人準備離去，“兩個男生送李心草出去打車，另一個女生在這裏看包。過了一會，這個看包的女生也出去了。她出去不到一分鐘，就喊有人跳江了。”

服務員當時在收拾桌子，聽到呼喊就立馬拿着救生圈衝出去了，但是沒有看到人。當時李心草的同伴對着江喊她的名字，但是沒有反應。後面來了一個人拿着救生圈就跳下去江裏救人，但是沒有發現李心草。

服務員問李心草的同伴有沒有報警，他們説報警了。後面警察也來了。

其中一個男同伴對服務員説，李心草坐上出租車，車都已經開了，後面跑下來就跳江了。

3

酒吧外又發生了什麼，以致於李心草突然跳江？

警方稱，視頻顯示，李心草2時左右外出，羅某、李某因為擔心她酒醉意外，跟着走出酒吧，此時任某仍在酒吧內。酒吧外的視頻監控及對前後出租車司機的筆錄顯示，李心草打開右側出租車門後跑到距離酒吧門口約10米的盤龍江落水，羅某、李某此時在車左側，可以排除兩人導致李心草落水。

李某看到李心草落水後，衝過去試圖拉人未果。事發後，羅某撥打了110、120電話，任某撥打了119電話，一位退伍軍人報警並立即跳下河中試圖救人。

後來，澎湃記者聯繫到了9月9日凌晨李心草乘坐的萬通出租車公司陸姓司機。據其介紹：

那晚，他開車經桃源街時，見一名女孩（李心草）站在酒吧門口招手叫車，女孩旁邊還站着一名男子。隨後，他將車開到路邊，女孩從後門上車坐在後排位置。

女孩上車後，前述男子將車門打開，勸女孩下車。隨後，另一名男子從酒吧裏出來，站在車邊。兩男子均勸女孩下車，並稱“你喝多了，再玩一會兒，等下一起走”。

女孩上車後，“沒有説過一句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呆坐在後排座位上”。大約坐了兩三分鐘後，女孩從後排座位的另一側下車，走向了江邊的方向，“（女孩）走的很快的樣子，兩名男子也跟着女孩向江邊方向走去”。

李心草下車後走向江邊，羅某和李某跟隨，隨後李心草落水，這短短時間內發生了什麼，至今不明。

4

後續疑點及警方回應。

李心草母親稱警方沒有及時出警。

警方稱，執法記錄數據顯示，9月9日凌晨2時4分許，盤龍分局110指揮室接到市局110指令：一名羣眾報警稱有人跳入盤龍江。2時6分許，盤龍分局鼓樓派出所60號巡邏車到場處置。

李心草母親稱警方沒有及時打撈，李心草遺體還是在公益打撈組織幫助下在滇池找到。

警方稱，由於盤龍江水流湍急，警方搜救至清晨6時未果，隨即通報沿江派出所協助搜救。9月11日7時20分許，昆明市公安局水上分局水上派出所接到報警，在滇池東碼頭髮現一具屍體，民警將屍體打撈上岸，家屬被通知到現場後，確認死者系李心草。經法醫到現場初步勘驗，屍體無外表傷痕，初步認定為溺水死亡。

李心草母親質疑警方遲遲未立案。

警方稱，9日凌晨，同行的任某等三人及酒吧工作人員均被帶回派出所接受調查，同時警方調取了酒吧內及周邊全部視頻監控。由於觀看視頻及筆錄，可初步排除他殺，事情初步認定為李心草意外落水、不涉及刑事犯罪，故任某、羅某、李某未被限制人身自由。

網貼稱任某等三人家庭“非富即貴”。

警方稱，任某、羅某、李某均為紅河州人，三人系朋友關係。任某父親為紅河州普通民警，生母為普通教師，繼母為保險公司職員；羅某父親在某企業保衞科工作、母親已故，獨生子；李某父親為普通公務員，母親在上海務工。

5

事發後，警方曾在派出所內組織死者家屬與涉事人員家屬進行民事調解，但未達成民事賠償協議。

上半年，陳小果案把雲南司法系統攪了個底朝天，多條“大魚”落網，餘波未了，在此高壓背景下，昆明警方頂風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出於一貫的傲慢習性，辦案民警翫忽職守或各種推諉不無可能。加之，任某父親是警察、李某父親是公務員，在當下社會形態及輿情下，這雙重身份有諸多想象空間。

後來警方發佈通稿時，還特意在任某父親及李某父親的身份前加上了“普通”兩字，真是煞費苦心。

李心草之死本就充滿疑竇。李母尋找女兒死亡真相時，一旦被搪塞或不公平對待，疑竇層層加碼，自然得出陰謀論。於是她就上網發帖，藉助輿論來倒逼昆明警方。事實證明，這確實湊效，在洶湧的輿情下，昆明警方迅疾成立工作組。

社會治理的信任就是這樣被點滴耗盡。當彼此喪失信任後，對話將無比艱難。

10月14日上午，有央媒稱昆明警方的結論是：李心草為意外落水事件，尚不構成刑事案件。

蹊蹺的是，該文後被刪除。當日下午。昆明警方稱，有關媒體報道不是官方口徑，目前案件正在調查中，屍檢報告尚未得出結論。

母親的撕心裂肺、學校的諱莫如深、警方的前倨後恭、輿論的莫衷一是……這一切，李心草都已無法感知。她終究沒能看到那場隆重的閲兵式，生命之花在19歲前夕猝然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