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之間令人難堪的友誼_風聞

赴美打球：中國巨人的歷史突破

2017年初，姚明在休斯敦火箭隊的11號球衣退役了。

對於在NBA的8年生涯都在火箭隊度過的姚明來説，這真是一個圓滿的結局——退役球衣是一支NBA球隊對其球員最高規格的禮遇，從此以後其他隊員再牛，也不能選姚明穿過的11號了。在火箭隊史上，包括姚明在內也只有六人獲此殊榮。

在退役球衣前幾天，火箭隊還舉行了特別招待午餐，邀請火箭隊的重要人物、姚明的前隊友和姚明本人一起見個面。火箭隊的各位大佬還在飯後深情講述起了他們對姚明的印象。中國球迷熟悉的穆大叔和巴蒂爾作為隊友代表也上台深情回憶起了他們和姚明的故事。

顯然，這樣的接待方式讓姚明很動容，姚明最後上台發言，他在發言中提到：

“休斯頓是我的第二故鄉，我非常感謝亞歷山大（當時火箭隊老闆）給我這個機會，讓我為火箭效力。這個城市有很多人支持我，我充滿感激。”

姚明這話不完全是恭維，也不是國內那套先謝領導的客套，因為姚明能夠打NBA確實很不容易。他能在美國這樣的高水平舞台上鍛鍊自己，中美兩頭的領導和他自己，都花費了很多心血。

當時中國的男子籃球運動員還是在舉國體制下培養的，儘管改革開放後中國人擇業自由的空間越來越大，但體育屆舉國體制的培養體系，讓球員選擇出國打球仍然十分艱難。

姚明想要離開CBA去NBA打球，不僅涉及他的老東家上海大鯊魚，還涉及中國籃協。

在姚明之前，只有王治郅一箇中國男子籃球運動員在NBA打球的案例。然而，就在姚明參加選秀的那個夏天，王治郅卻曝出了滯留美國不歸的事情。

此前，美國達拉斯獨行俠隊與中國籃協、王治郅老東家CBA八一隊簽下一份三方合約，邀請他去NBA打球。但附加條款是，NBA賽季一結束就立即安排王治郅回國。另外還有一份合約是王治郅必須保證當國家隊或八一隊需要時，必須立即無條件回國。這也是後來很多中國球員赴美時的必要條款，畢竟在中國，籃球始終也不是一個純商業化的領域。

等到王治郅與達拉斯獨行俠隊的合同快到期，獨行俠並沒有續約的意思。而他還想要在NBA找到下家，就希望2002年夏天參加NBA夏季聯賽，爭取獲得其他球隊的青睞。

其實這對王治郅當時在美國尋找新東家是很不利的，他選擇留在美國找新東家。在外媒的渲染下，王治郅成了“叛逃”出中國的人，國內也信以為真。

在王治郅之前，確實有舉國體制培養出來的優秀運動員在西方參賽期間“叛逃”，加入其他國家國籍。之後國內就會封殺這個運動員，彷彿這個人從未存在，現實中的真理部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於是在他自己並非主觀犯規的情況下，王治郅也成了體育領域的政治犧牲品，順帶也拖着姚明遭遇了窘境。

中國籃協必須確保姚明能在去NBA之後還能接受國家隊隨時徵召，但他們不想為這一要求導致NBA球隊產生的風險負責——過多的比賽會導致姚明身體負擔增大，從而讓NBA球隊選擇姚明的利益受損。

所幸姚明和上海東方隊中止了合同。而當時市裏面的一把手也明確指出，中國籃球這個舞台對姚明來説已經不夠大，上海人姚明走向世界，也能幫助世界瞭解上海，這對於上海國際化大都市的定位也是有利的。

而火箭隊方面最終保證，他們會用他們的狀元簽在選秀大會上第一個選姚明——以姚明當時展示的實力來看，用狀元籤選姚明也是毫無疑問的，但火箭隊確實承擔了一部分風險促成了與姚明的簽約並説服中國籃協放行。所以姚明對這個新東家必然懷有感激之情，在他之後的職業生涯裏，他也很好地回報了火箭隊。

退役球衣：原本以為的完美結局

在被火箭隊選中後，姚明在火箭隊效力了8年時間裏，直到退役都沒有改換門庭。他的表現一直很優異，也幫助火箭隊在中國大受歡迎。

最後，姚明也受到了火箭隊對球員的最高禮遇——退役球衣。

這像是一段美好的童話。

當然，童話是完美的，現實則從未那麼美好。成年人的世界裏，最後不撕破臉維持表面上的美好，就是難得的體面。

人活着嘛，不過是裝裝樣子而已。

姚明在火箭生涯後幾年，當時的總經理，也就是現任總經理莫雷，是個數據狂人。他回憶説，時任火箭主教練范甘迪找到莫雷，説不好把握姚明的上場時間。

莫雷説：“沒問題，我是數據專家，我就是幹這個的，我幫你搞定。”

經過分析，莫雷告訴范甘迪：

“數據顯示，你應該讓姚明打48分鐘，就算他在很累的情況下，只要他在場上，我們的表現就比他在場下好很多 ”。不看籃球的朋友可能不知道，NBA一場比賽一共也就48分鐘。

莫雷的這段話，一方面襯托了姚明在場上突出的威懾力，只要在場上他就能為球隊做貢獻；另一方面，這可能也是中國球迷對范甘迪“往死裏用”姚明的不滿的來源。

姚明不是後衞，是中鋒，在內線往往要承擔劇烈的碰撞和擠壓。老油條説他當年打籃球也是個內線好漢，最後就因為腰間盤突出，初中就告別了職業生涯，更何況姚明要面對的，是世界上其他最頂級的內線選手。

同時，作為一個2米26的大個子，姚明在身大力強的同時也付出了關節負荷大的代價。結果由於和中國籃協達成了協議，國家隊徵召姚明都會參賽，經常在NBA賽季結束後就要趕赴國家隊，夏天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又繼續投入下個NBA賽季。有時候，連斯坦科維奇盃這樣不算重要的賽事，姚明都必須參加，這使得他一整年都相當勞累。

這種親身經歷怕也是姚明在當上籃協主席後改徵召製為邀請制，不再強制球員進國家隊的原因之一。

果然，姚明的傷病越來越嚴重，終於在他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個賽季，他在火箭隊只出場了5場比賽，就在31歲這個本該是職業生涯巔峯尾巴的年齡因傷退役——曾經在火箭作為姚明替補的穆大叔可是一路打到了43歲才光榮退休的，和姚明長期是NBA內線瑜亮的大鯊魚奧尼爾也打到了39歲。

當時莫雷並不願給這位球隊功勳大合同，這也好理解。莫雷曾試圖向其他球隊兜售姚明，卻並沒有什麼球隊肯交換，這説明這位大中鋒的價值基本上見底了。

於是在職業生涯末年，姚明的退場並不算和諧，只是大體保持了體面，姚明在傷病中等到他和火箭隊的合同到期，終於宣佈退役。

最後兩年沒撕破臉，後來退役了球衣，姚明的火箭生涯有遺憾，但起碼錶面上相當不錯了。

只要不出意外，這就是一段相當不錯的經歷——姚明為火箭隊貢獻了相當精彩的表現，巔峯期間也沒有改換門庭，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能把球隊帶進西部半決賽。他也成了中美兩國人民友誼的橋樑，即便他退役之後，仍有大量中國球迷視火箭為在NBA自己的主隊。

但很遺憾，意外還是出現了。體面總歸是脆弱的。

這意外發生在精於算計的莫雷那裏，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用完就扔：精於算計的職業經理

熟悉NBA的朋友們都知道，莫雷的精於算計在這個聰明人扎堆的體育聯盟裏也是出了名的。

作為一支NBA球隊的經理，莫雷的一項重要工作是從數據出發，挑選出適合球隊的球員，並想辦法在控制住工資的前提下將合適的球員交易到隊裏。

2012年，林書豪在紐約尼克斯隊突然爆發，從已經被多隊裁掉，馬上就要被尼克斯裁掉的球員，一躍成為當年夏天市場上多隊爭搶的焦點人物之一。

這個時候莫雷給林書豪提供了一份價值3年2500萬美元的合同。

要知道，就在此前一年，林書豪還曾短暫效力過火箭隊。只不過為了簽約他人，火箭在2011年夏天裁掉了林書豪。估計在當時莫雷眼裏，林書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籌碼，可以隨時放棄。

誰知道不到一年林書豪突然在尼克斯表現出色，莫雷只好假裝無事發生過，重新為他遞上合同，盼望能得到他的青睞。

而且這份合同暗藏玄機，NBA交易設計很複雜，這裏不好詳述，簡單説就是利用規則漏洞，火箭開出的新合同對自身有利，可是尼克斯匹配起來要付出巨大代價。尼克斯只能放棄林書豪，林書豪與火箭簽約。

然而林書豪簽約火箭兩年時間內，就和火箭隊產生了矛盾，火箭打算在2014年夏天交易走他。

按説這種事在NBA這個生意場裏也不罕見，球員和球隊不對付，好聚好散也就可以了。大家都滿十八歲了，鬧僵起來實在沒必要。

但是火箭當時還想追求球星安東尼，而安東尼穿的是7號球衣。於是在那年夏天，當安東尼前往休斯敦的時候，火箭主場外的大屏幕上放了安東尼身穿火箭7號戰袍的圖片。然而，當時火箭7號球衣還屬於未被交易走的林書豪。

也就是説，林書豪還沒離隊，他的球衣就被拿來用作吸引別的球員加盟了。

**火箭隊對於他們要放棄的球員，不管是不是還在隊中，是相當不尊重的。**按理説這種招募安東尼的動作，肯定有莫雷的授意，這也確實符合莫雷一貫以來給人的印象——精明到勢利，需要你的時候會花大力氣哄着你寵着你，不需要你了，你人還沒走，茶就涼了。

那個夏天，徹底撕破臉皮的林書豪還是被交易走了，然而安東尼並沒有來火箭。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多年之後的2018年夏天，火箭還是追求來了安東尼。可是安東尼早已巔峯不再，在隊中沒起到多大作用。在火箭打了10場比賽之後，莫雷直接對他説：

“聽我説，球隊不再需要你的幫助了，你是時候離開了，現在你對球隊不起作用，我們覺得你需要好好搞清楚一些事情。”

安東尼一臉懵逼：

“你在説什麼？搞清楚什麼？我明天還有比賽要打。”

然而他只得到了莫雷一句話：

“不用了，你明天不用穿球服上場了。”

被火箭裁掉至今，安東尼仍然沒有球隊要。

而林書豪今年夏天也沒有適合的NBA合同，於是他加盟了CBA北京首鋼隊。某種程度上他也算幸運地遠離了莫雷製造的輿論漩渦中心——假如他人還在美國，以現在美國媒體逼人站隊的勁頭，他一個美籍華裔NBA球員，肯定會被問及關於莫雷言論的問題，而這個時候無論怎麼表態，他都會成為眾矢之的。

族羣政治大洗牌

莫雷這“用完就扔”的態度，在NBA經理圈子裏也是不多見的（當然，比莫雷無情的經理也有）。其他經理也很精明，但是人情味多少比莫雷濃厚些，也並不是都那麼勢利。

而莫雷的做法活脱脱像個渣男——追求你的時候有多走心，拋棄你的時候就有多無情。

2017年夏天火箭追求克里斯·保羅的加盟，就用了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手段。為了向保羅展示火箭的優勢，火箭特意製作了一個視頻給保羅看。

這部視頻裏還特意提到，火箭隊在中國影響力是NBA第一。

結果兩年過去了，隨着年齡增長保羅也狀態不再，火箭戰績沒有突破，於是莫雷又一次施展其拿手好戲，把保羅交易到了他不情願去的球隊。

按理説這也是NBA的日常了，雖然很冷血，但是歸根結底也是為了球隊好，國內的火箭球迷也都跟着讚歎莫雷手段高超，居然能把保羅都交易走。

然而莫雷在這個休賽期實實在在地告訴了大家，渣男是不可信任的，他在昨天可以為了你拋棄前任，也就可能在明天為了別人拋棄你。

現在回顧保羅的兩年火箭生涯，看到這段視頻片段，真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

保羅在火箭這兩年，也正是特朗普上台後和中國貿易摩擦的兩年。在這兩年裏，兩國的貿易爭端起起伏伏，在很多領域都出現了脱鈎跡象。兩年之前火箭隊可以在視頻中展示他們在中國的影響力，兩年之後，他們曾經引以為豪的友誼就被一條推特攪得支離破碎。

國內的有識之士，如任正非等人，對時局保持着清醒的認識，主張對美國方面“鬥而不破”，在華為被列入“實體清單”後，一方面手握“備胎”有長遠準備，另一方面仍然和美國供應商保持關係。

這是長期而持久的貿易摩擦中，最為謹慎而聰明的辦法了。

然而莫雷這一番話，終究還是讓NBA在國內轉播暫停了。

在感情上，那條推特由莫雷發出，是很令人難以接受的。他明明知道火箭在中國的影響力，知道很多國人視火箭為NBA主隊，以他的智商，也知道那條推特可能會造成的影響。這條推特，也給如今成了中國籃協主席的姚明製造了麻煩。

**但是以他的性格，這種用完就扔的操作也不是做不出來。**只是不知道，他這次出賣了火箭隊和中國人民的深厚情誼之後，能夠得到什麼。有人分析莫雷此舉是為了自己今後從政埋伏筆——他在社交網絡上和華裔總統候選人楊安澤有所勾連，而對於楊安澤來説要贏得選舉最重要的就是和自己的華裔身份做了斷，兩人一起發表對中國不利的言論，對他們卻恰恰是最有利的。

但確實我們沒有更多證據。

這件事給我們的一個教訓，則是未來中美會逐漸脱鈎。考慮到中美之間廣闊的交集，這一過程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有時是以進一步退兩步的形式出現的。過往的一些友誼，未來會變得難堪起來。

在沒觸及底線的時候，友誼是值得珍惜的，不能擴大打擊面；可當別有用心的人出賣友誼，觸碰底線的時候，國內的反應也會是硬氣的。

只不過這個時候我想起了一首歌的一段歌詞：

“日子快到頭了

果子也熟透了

我們最後一次收割對方

從此仇深似海

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地徘徊”

參考文獻：

姚明. 我的世界我的夢[M]. 長江文藝出版社, 2004.

是誰拋棄了甜瓜安東尼？如今的NBA沒人為他的夢想埋單_運動家_澎湃新聞-The Paper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4081714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