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遙頒獎：不“平”，也不“遙”_風聞

撰文：空山

影展還沒結束，先把獎全頒了。

賈樟柯的平遙國際電影展，今年3週歲，很不走尋常路。

在電影宮裏晃盪的觀眾，很多都慣性以為3天后電影節結束才會頒獎，去年就有不少記者中招，錯過了頒獎，今天仔細一瞅日程表，瞬間顛三倒四，各種安排打亂。

第一導演（ID:diyidy）身在前線的膠片老師，也大意了，看着台上哐哐哐頒出的23個大獎，懵了。一多半不知道是誰，是啥片（因為完全錯過了創投，而創投有11個獎！）。

平遙還小，有點插曲很正常，也很有趣。

比如紅毯上出鏡率最高的，是這位穿着麪包服的攝影大哥。每次導播都專門切他身後的鏡頭，嘉賓正着走一遍，他倒着走N遍，偶爾會不小心會撞上後面的鏡頭。

雖然紅毯星光不比戛納，也不比北京上海，但必備節目“我來幫你提裙角”還是有的，很温馨。

主持人碰到大咖也很給力，聽到施南生説在平遙拍電影也挺好，立刻接下茬，“是嗎？那就拍部**《無間道4之平遙風雲》**怎麼樣？（現場歡呼）這麼大的事，施老師就能定！”

頒獎禮當然也不少了掌聲和淚水。

最大贏家是**《海面上漂過的獎盃》和《熱帶雨》**，都拿下了3座獎盃，平分影帝影后。

但哭得最慘的是**《日光之下》的導演梁鳴**，一度哭到説不出話。女主角被喊上台，三步並兩步衝上去，擁抱了他。《日光之下》是梁鳴的導演處女作，劇本從2012年開始寫，到今天拍完參展，花費了6年。

這部有濃郁**“婁燁風格”的電影，最終拿下了費穆榮譽·最佳導演和羅伯特·羅西里尼榮譽·評審榮譽，兩項重獎。也是當晚唯一一部**橫跨兩個重磅單元的影片。

後台接受採訪時，梁鳴很堅強：我不能再哭第二次了！

《日光之下》片場 

導演雎安奇憑藉《海面上漂過的獎盃》也拿了兩次獎，很努力地説了兩篇不重樣的獲獎詞。

《海面上漂過的獎盃》還給王學兵截獲了費穆榮譽·最佳男演員獎，王學兵剛上台就喊了4個yeah！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我在電影裏演了一個失敗的演員，但是今天我卻得到一座獎盃，我覺得這是給一個所有路上失敗人的獎勵，這一次獎盃沒有漂過海面，這一次一定要封神，yeah！”（第5個yeah！）

他在媒體見面會上説“這是我得過最重要的一樽獎盃，我很想感謝我這幾年的投資方、導演和製片人，**是你們的勇敢，**對我的選擇，才支撐我走到現在。”

2015年他被外界誤認為涉毒，事業一度沉入低谷，走到今天，夠坎坷。

《熱帶雨》女主角楊雁雁，毫無懸念拿下最佳女演員獎，她也是今年金馬影后的種子選手。

這是她時隔六年後，再次和新加坡導演陳哲藝合作，演繹了一段師生戀的故事，在新加坡是高敏感題材。

扶植新人的獎項裏，也有熟悉面孔。梅峯的《戀曲1980》拿到了發展中電影計劃·華誼兄弟最佳影片獎，梅老師不在現場，但據説**正好音樂版權費超了，**可以拿獎金補上！

不過，最開心的應該是賈樟柯。

今年平遙請到了張藝謀、陳沖做論壇，施南生這樣的行業巨擘也願意來拿獎。產業板塊風生水起，“數得上數的製片公司都在平遙”。票賣得也好，“很多場次一票難求”，平遙電影宮都擠得慌。

商業化道路走的也不錯，四分之三的資金來自品牌，某酒的高管在紅毯致謝“感謝賈樟柯導演給我們這個機會，參加電影節給我們品牌注入了時尚的元素和活力！”

賈樟柯在國內媒體羣訪中，也霸氣外露，話裏話外，把國內國外的節展前輩們diss了一遍。

平遙3歲，活得很好。

它並不“平”，三個拿大獎的片子都夠硬。

它也不“遙”，追趕國內乃至國際電影節展，都不遙遠。

*以下為賈樟柯國內媒體羣訪內容

**Q：**什麼原因讓你去主演《不浪漫》？其實這會讓人想起《1942》和《私人訂製》後的馮小剛，你覺得你有中年危機了嗎？

**賈樟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做演員，沒這方面的才能，至今覺得強人所難。之前偶爾客串過，責任都非常小。

但是程導演一直給我講故事，一直調整拍攝的時間。**我看他這麼欣賞我，那我就演吧。**其實壓力還是蠻大的，挺不享受。就是幫朋友完成一個工作，儘量做好。

Q：“賈導”這個角色在你忙碌的生活中佔據多大的成分？

賈樟柯：“賈導”佔100%，因為所有的忙碌都圍繞電影開始。

**Q：**今年是平遙影展的第三屆，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你怎麼評價你一手帶大的平遙影展，三歲和一歲兩歲時相比有什麼變化和堅持？

**賈樟柯：**第一年，我們有設想，希望做一個很輕鬆的、能讓觀眾接觸多元電影的影展，比如東歐、南美、亞洲、非洲的電影。另外一個定位就是小體量、大格局，精益求精。

然後我自己不太喜歡電影節展有產業部分，所以第一年沒什麼產業項目。第二屆順應呼聲，就有了“發展中電影計劃”。

今年有很多亮點，非常欣喜。首先是觀眾，很多場次一票難求，年輕人多了，山西的家庭（觀眾）多了。

昨天選片人論壇上，戛納的選片負責人説：**戛納基本上沒有真正的觀眾，**戛納是放給產業人士的。我就很驕傲地説：“平遙是混合了普通的觀眾跟專業人士的。”昨天有一場首映，《建築師》，我們影展特別邀請了平遙建工學校的同學們。

今年的產業人士，截止到開幕前一天有800多人，開幕之後還陸續有人報名。劇本跟發展中計劃約談率非常高。可以説國內外一線的、活躍的電影投資公司、發行公司、宣傳公司全部派了代表來參加。

我們有雙方面的收穫，一方面是平遙影展首映的影片，已經有好幾部賣出了中國版權，包括商業跟藝術電影，成交率讓我們很驕傲。也有好幾部華語片賣出了國際版權。

這是今年很大的改變，我覺得平遙開始是可以助推產業的影展。

同時也帶來一個危機，因為觀眾人數增長，產業人士蜂擁而至，媒體支持，**我個人覺得平遙電影宮有點擁擠了。**現在只有六塊銀幕，是不是再增加一兩塊？如果能再有個三百座的影廳會更好。

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希望就是小體量。我們不追求流量，追求舒適感，追求看電影的沉浸式的氛圍。其實有時候一個影展的發展，**是身不由己的，**這是我們第四屆在思考的。

**Q：**前三屆有政府資助，呈遞減趨勢。第四屆應該是獨立自主運營，會有資金壓力嗎？會有哪些改變？

**賈樟柯：**對，**今年是資助的最後一年，而且逐年遞減。**這種方法非常好，就像教孩子游泳。我們完全有信心第四年按市場化運營，目前市場反應非常樂觀。很驕傲，今年應該有四分之三的經費是通過商業合作獲取的。

特別感動我的是，特別多同行的公司跟我們合作。像今年創投跟發展中計劃，一共有11個獎項，都是現金獎，總額118萬。

**Q：**同樣關注青年電影人，你覺得平遙跟FIRST有什麼區別？在青年導演扶持這一塊平遙有沒有更多的計劃？

賈樟柯：我沒參加過FIRST，很難比較。平遙秉承的是“創辦平台”的概念，平台本身應該有良好的、公平的、透明的機制。從第一屆開始，我們就希望是一箇中立平台，不介入、不參與任何具體的運營拍攝，我們更不去經營導演，導演是自由的。

再一方面，平台要有巨大的吸引力，（不能）年輕導演來你這了，得不到任何幫助，也找不到好的製片人、投資公司、發行商，也找不到知音，然後就結束了。今年數得上數的製片公司都在平遙，聽這些項目，接觸這些年輕人。

我們就是做好平台，要效率非常高。我們今年的創投全部是人工排期，其實兩三萬塊錢就可以做個系統，很簡單。但因為人和需求是變動的，我們創投部門的同事每天熬夜到四五點，不停地更改排期，滿足所有產業嘉賓，非常靈活、人性化。

我覺得，提供這種客觀的、中立的、高效的平台是非常重要的。

另一方面，我們沒有做一個平遙電影學院，因為這是對電影教育的不尊重。

**我非常討厭在電影節做電影學院，**釜山電影學院、金馬電影學院，我很不喜歡。開玩笑呢？電影一星期就能學出來？

學不出來的，但是可以交流。我們就做大學生的交流，平遙一角，他們互相放放短片，知道同齡人在做什麼，互相認識，可能變成工作的夥伴、團隊，然後一代人一起成長。

**Q：**你在開幕式宣佈了幾個還在運作的、明年會在平遙出現的項目，這種做法在大電影節展上比較少見，這種方式出於什麼原因？是不是會繼續？

**賈樟柯：**我們中文叫做“平遙期待”，在開幕式上介紹了5部正在製作或者即將製作的影片。

對於電影展來説，主要的工作是尋找過去的電影，因為拍出來才能選。另一個工作就是未來會有什麼，所以我們為什麼不做一個小小的環節，把未來可能看到的電影率先介紹給觀眾？

所以就徵得阿彼察邦·韋拉斯哈古導演的同意，他用劇照做一個小小的預告。還有一部柬埔寨電影《白色大廈》，月底開拍。包括陌陌影業的《不止不休》，這個我深度參與，做監製。程導演的《不浪漫》，不知道下個月還是下下個月開拍。還有我正在製作的《一直游到海水變藍》。

我們就做了這樣一個事，反響非常好，明年介紹的可能就不只五部了。

**Q：**今年藏龍單元的定位跟選片做了一些調整，原因是什麼？卧虎跟藏龍的單元都有華語的新人新作入圍，分成兩個單元有什麼意義？

**賈樟柯：****選片我不參與，**我從第一屆就定了規矩，完全是藝術總監馬可·穆勒，還有我們九個人的選片小組來決定。

藏龍的定位就是華語電影青年導演，卧虎是國際導演，當然中國導演也是國際的一部分。具體的，我想有機會可以問馬可·穆勒。

**Q：**很多人覺得平遙影展都是現實主義的作品，其實這兩年也會有科幻、奇幻類作品的佈局，想問一下，你對這類作品的看法。其實你的很多作品中也會有火箭、飛船的意象，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

**賈樟柯：**平遙國際電影展的定位，首先年輕導演最新的作品，其次是非西方地區的。但我們不限定類型。

從科幻元素來説，今年的海報就是小星球。但一個電影節要根據現實情況選擇電影，今年導演沒有拍這樣的電影，你也沒有辦法。如果有好的科幻電影，不管國內國外，平遙都會第一時間想邀請。

我原來完全沒有科幻意識，起步比較晚。不知道為什麼，三四年前老胡思亂想，有一次在我沉浸這種狀態的時候，許知遠去我老家跟我聊天，我跟他談了一晚上科幻。我後來看那個節目都很害羞，胡説八道了一通。確實可能這幾年，我挺感興趣的。

**Q：**電影是1895年12月28日發明的，到現在已經一百多年，在你心目中，什麼樣的電影是好電影？

**賈樟柯：**從我的感受上來説，一般看完好電影有兩種表現。**一種是看完四五個小時都不想説話。另外一種就是喋喋不休，**在跟人分享。沒有標準，有心理感應。

**Q：**平遙影展對山西有什麼作用？

**賈樟柯：去年年底我收到一個電話，説賈導你能不能聯繫到平遙政府的人？是貓眼打過來的，説決定授予平遙“年度電影城市”**稱號。

貓眼的大數據顯示，平遙2018年電影票房，比2017年增長了550%，對一個50萬人口的縣城來説，是很超現實的數字。從數字上，能夠看到影展對區域文化生活、消費的影響。

從製片角度來説，今年“從山西出發”單元收到了非常多的電影，類型也非常多，像山西籍導演楊瑾的《巴鐵女孩》，張先《最佳導演》，《遲來的告白》，都是山西公司出品，或者山西的電影工作者主導的，確實讓山西的文化產業活躍起來。

另外一方面，今年仍然有“一市一縣”的推薦，今年“一市”是晉中市，晉中十幾個縣市是天然拍攝的基地，每天都有攝製組，去年他們推薦完之後效果非常好。“一縣”就是臨汾的安澤縣，荀子的故鄉，自然環境非常美，有大片人工松林。

還有就是金磚五國合拍片落户山西，今年合拍片叫《鄰里》，17號就會進行全球首映，也是由山西製片公司出品，我本人監製，金磚五國導演聯合拍攝。

假以時日，希望平遙影展能成為山西電影產業、文旅產業的一個小小引擎。我們第四屆會做一個專門的活動，就是給想投資電影的企業，做製片人培訓。

**Q：**金磚五國合拍片已經是第三部了，都是你做監製。今年的這部有哪些不同？未來有什麼規劃？

**賈樟柯：**頭三部都是集錦片，就像《我和我的祖國》。今年主題叫《鄰里》，兩層含義，一個是空間關係上的鄰居，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另外一方面也指精神上、情感上的關係。能看到電影類型跟文化的多樣性，大家的理解、興趣、電影語言和方法都不一樣。

我覺得確實可以共鑄命運共同體的感覺，今天在這不能劇透。

第四部開始我們開始變革，**放棄短片形式，一部電影由五個導演來完成，**是一個完整的敍事。

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故事本身跨越五國的，每個導演負責本國的。一種，比如就寫一箇中國故事，中國導演導1到20場，再有巴西導演導演21-40場。還沒定，可能對於導演來説協作有更大的挑戰。

**Q：**近幾年山西的省市縣各級政府，對你的活動都有大力支持，想問問你內心的感觸？

賈樟柯：我個人回到山西生活已經有好幾年，一半時間在老家，一半在北京，兩地跑。在省內做的工作主要就是兩個，一個平遙國際電影展，再一個是今年開始，每年春天在汾陽有一個呂梁文學季。

文化活動往往是協調各種資源的工作，包括城市的安保、交通、電力、通訊，包括環衞，整個園區到了晚上一兩點以後，環衞工人開始高密度的工作。

平遙國際電影展是一個依託市場化運營的電影展，但也是山西三千多萬父老鄉親共同支持的一件事情。

過去山西是文化資源大省，但都是舊的、古典的資源，比如雙林寺、五台山，幾千年了，需要有一些新的文化項目、文化內容。希望我們讓大家不失望吧。

附第三屆平遙國際電影展完整獲獎名單——

卧虎藏龍東西方交流貢獻榮譽：張藝謀

中國電影海外貢獻榮譽：施南生

羅伯託·羅西里尼榮譽

最佳影片：瑪雅·達-林《高燒》

最佳導演：塞薩爾·迪亞茲《我們的母親》

評審榮譽：梁鳴《日光之下》

費穆榮譽

最佳影片：陳哲藝《熱帶雨》

最佳導演：梁鳴《日光之下》

最佳男演員：王學兵《海面上漂過的獎盃》

最佳女演員：楊雁雁《熱帶雨》

特別表揚：雎安奇《海面上漂過的獎盃》

青年評審榮譽：雎安奇《海面上漂過的獎盃》

迷影選擇榮譽：陳哲藝《熱帶雨》

陌陌·平遙創投榮譽

AME類型創新獎：王一通《災星下的戀人們》

千渡創意大獎：王沐《温柔殼》

哪吒兄弟情深意重獎：張撼依《年輕力壯》

歡喜傳媒商業潛力獎：楊平道《劫匪爆紅》

陌陌青雲大獎：陽子政《飛馳的一切必將匯合》

發展中電影榮譽

華誼兄弟最佳影片獎：梅峯《戀曲1980》

大家最佳導演獎：王爾卓《再見，樂園》

向上評審團獎：漆鋭《池塘》

添翼計劃獎：鄭陸心源《她房間裏的雲》

無限自在獎：德格才讓《他與羅耶戴爾》

TID智捷裝科山西製作獎：劉澤《又一夏》

視聽作品版權保護貢獻榮譽：茱莉‧貝託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