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祖國——和女兒比賽作文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19-10-18 23:34
女兒要參加學校裏的“我和我的祖國”徵文比賽。
她寫了一篇很有想象力的文章,想象自己和紅領巾一樣成為國旗的一角,跟隨着五顆金星去經歷了新中國歷史上的一系列重大事件。
女兒問如果這個題目給我寫,我會寫什麼。
我想,我不會像她這樣寫,而是會寫自己記憶中的一些平淡的甚至瑣碎的片斷。
一個冬天的夜晚,在上高中的我在家裏的火爐旁讀一本封面已經搖搖欲墜的《中國曆代詩歌選》,讀着讀着,不禁念出了聲:
“偶伴孤雲宿嶺東, 四山欲雪地爐紅。 何人一紙防秋疏? 付與山窗障北風。”

這是700多年前,也是一個冬夜。
南宋王朝覆滅之後,在江南的大山深處,不願臣服元朝而四處漂泊的詩人投宿在山中的一户人家。藉着地爐的火光,他看到朝北的窗户紙上似乎有字跡,還很整齊。湊近一看,原來是故朝官員的一份奏摺的底稿,説的是……説的是:秋高馬肥的時節到了,北方遊牧民族可能南下侵擾,朝廷應該布斥候、繕烽燧、整器械、調兵馬,在邊防線上嚴加戒備。
爐火熱騰騰的,卻不再温暖:這薄薄的一層“封事稿”在北風呼嘯中悉悉索索,詩人呆呆地念着那位不知姓名的前朝官員的殷切叮嚀,痴痴地想着那一個依稀在望卻又破碎成千星萬點的故國之夢。
讀着這首詩,我也忍不住緊緊身上的衣服,搓一搓手,好像要抵擋700年前襲來的寒意。
但,700年畢竟過去了,我驀然又感到:
這一幕很美,在詩人那初而驚訝、繼而悽然、終於沉鬱的凝望之中,藴含着一種深刻的、高貴的、純粹的美。我甚至感到有一股熱流——但不是爐火——在詩人心中湧動,所以他提筆寫下這一瞬間,讓自己投射在、凝滯在那斑駁窗紙上的目光,穿過重重疊疊的書頁和歲月,直視着這個冬夜裏的我。
而這目光,並不冷,真的。
一個夏天的清晨,我走到湘江大橋上——不記得因為什麼原因了——這時行人稀少,晨曦微茫,晨霧濛濛中,開過來一輛輛綠色的軍車。沒有喇叭,沒有口令,沒有軍歌,也沒有號聲,紅旗飄飄下的戰士們身上有些髒,臉上也有些疲憊。
我當時並不知道這支隊伍為什麼經過這裏,只是默然目送他們遠去,直到綠色的行列連同紅旗一起,消失在我的視野盡頭。
直到第二天,我才在報紙上知道:
防汛警報解除,在某縣參加抗洪搶險的駐湘某部完成任務,迴歸建制。
我看到的,就是在這座城市還沒有睡醒的時候,那支悄然歸營的隊伍。
一個春天的上午,還在上初中的我,和爸媽一起參觀廣東英德的寶晶宮溶洞。
我們的導遊是一位扎着馬尾辮的小姐姐。她是廣東人,但長着高挑的個兒,白淨秀氣的鵝蛋臉上有一雙忽閃閃的大眼睛,穿着嫩黃色的羽絨服,深藍色的牛仔褲,和一雙白色的羊皮旅遊鞋,肩着一隻小喇叭,不時會停下來,用四根手指很優雅地提起那隻白色小喇叭向遊客們講解。
她講一遍普通話,還會講一遍粵語——無論講普通話還是粵語,她的聲音都很甜,但也很乾淨。
有幾個北方來的遊客對她説:
“大妹子,那啥,你講一遍普通話就行了唄,還拿廣東話講一遍,這多累不是!”
小姐姐嫣然一笑:
“廣東這邊有很多上了年紀的阿公阿婆,聽不懂普通話。還有香港澳門那邊來的遊客,年輕的還好,有些年紀大的也不懂普通話。”
這時,有幾個穿着入時,揹着揹包,看上去像香港來的中年人操着半生不熟的粵式普通話,笑着問:
“那要是鬼佬來了,你怎麼辦?小姐會説英文嗎?”
聽到遊客打趣自己,而且好像還帶點挑釁,小姐姐臉微紅,但還是微笑着不卑不亢地回答:
“我會啊。可是我覺得,到中國來旅遊,還是學點中文好啊!”
然後她一撩秀髮,揮動小旗,招呼着後面的遊客來聽下一個景點的講解。
多可愛的導遊小姐姐,倍兒有“範兒”!

如果要我寫“我和我的祖國”,我就想寫寫這些片斷——真是瑣瑣碎碎的,可又讓我覺得這些東西好像裏有一些光,有一些熱,其中或者也包含了我自己的體温,讓我難以割捨,禁不住要講上一講。
但這些和“祖國”有什麼關係呢?
嗯,我只負責講出它們,至於這些關係呀,意義呀,什麼什麼呀,就留給大家慢慢品吧。
不過還是忍不住説兩句:
看國慶七十週年閲兵直播的時候,我和所有人尤其是“軍迷”們一樣,只顧着欣賞那雄壯的軍容,只顧着把那些新式武器和自己在軍事雜誌上看到的各種猜測“對號入座”。

可是第二遍、第三遍看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東風17、東風31車隊走過的時候,我的腦海裏會影影綽綽地浮現那個冬夜裏讀過的詩篇;
陸軍方隊“向右看,一,二!”端槍前進的時候,我會想起那支披星戴月歸來的有些疲倦的隊伍;
羣眾遊行隊伍裏那一個個矯健自信的表情,青春洋溢的身影,會讓我感到那位特有“範兒”的導遊姑娘也在其中,還是揮着她的小旗,肩着她的小喇叭,甜甜地微笑着行進,指引我們去看前方的風景……

我們的祖國有憂患,有歷史;
我們的祖國有力量,有威嚴;
我們的祖國有韻味,有風采。
她威風凜凜,又秀目盈盈;
她粲然一笑中,負重前行。
這一切,其實都體現在具體而微的點點滴滴,體現在一個個普通的人,一件件普通的事兒上。
我們經歷的驚天動地的大事是很少的,更多地是在感知和品味自己平凡的但並非沒有意義的生活。“祖國”這樣的詞,其實是不必輕易説出口的,而恰恰在你不把這個詞掛在嘴邊,而是認真地投入你的生活,留心那些平凡的人和事的時候,你會在不經意間感受到一個非常立體,非常美的存在。
於是我們愛了她,於是願意跟她在一起,每天為她做這做那。
於是想寫的這篇文章,我將再沒有旁的言語,只在講完那些片斷之後,説一句:
這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