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高人膽大,絕地飛將軍!_風聞
酸辣汤不加辣-2019-10-19 23:03
藝高人膽大,絕地飛將軍 !

作者:飛兵,筆名一直在看,現在從事國際貿易工作,大約是因為眼睛近視的原因,成了家中唯一沒有進入空軍的子弟。自幼生長在部隊大院的他對自己的父親充滿敬畏又充滿期望 – 敬畏是因為父親作為一箇中國空軍飛行員那種剛毅的力量,期望是因為成長之中,父親很少在他的身邊。直到父親退休以後,他才真正走進了父親的空軍世界。結果,卻發現自己難以剋制提筆的衝動。
幸好有了這種衝動,才能夠讓我們知道早在三十多年前,中國空軍的飛行員就敢在公路上起降噴氣式戰鬥機,才能夠讓我們知道周恩來總理怎樣和護航的飛行員們一起吃空勤灶,還有,在日日抱怨父親不回家的時候,作為飛行員的父親卻二十四小時身穿飛行服守候在戰鬥機前戰備執勤,隨時準備和北方鄰居的強大機羣拼死一戰,事後的材料中這樣寫道:“給空X師的任務是死守XX分鐘,掩護中央機關轉移,空X師必須打到最後一架飛機來完成這個任務。”
那麼,我們不妨隨着他的筆,來看看這位人稱中國空軍“八大金剛”的優秀飛行員的傳奇,來看看那個讓我們覺得神秘的軍人的世界吧。
文中作者的父親,即原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第7師周壽星參謀長,於2006年在北京去世。 -- 編者
一. 降落在公路上的噴氣式戰鬥機
前兩年台灣搞了個什麼演習,主題是在中正高速路上起降戰鬥機,以此顯示“國軍”飛行員技術高超。那可是從前一晚就封鎖高速路,各種軍用設施齊備,地面出動幾千人配合。才降落了兩架次飛機,然後就使勁吹,説“國軍”多牛多牛,好像台獨有望了。我在這裏正告台獨支持者:不要白日做夢,你們那點東西,共軍在1975年就由我爸玩過了,趁早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我父親是戰鬥機飛行員,小時侯一直沒把他當回事,只知道吃他帶回來的餅乾巧克力,還記得他不常回家,一離開家就是半年幾個月。等我大點他也離休了,離開了幹了大半輩子的部隊很不適應,牢騷不少。很有點象《激情燃燒的歲月》裏的那老頭。那個年代軍人的家庭生活全國都差不多。都是至少一個孩子當兵,老家需要幫助的親戚一大堆。家裏都是部隊配的制式傢俱。孩子基本都吃過食堂。男孩玩打仗,女的玩羊拐。
後來再大點才發現這飛行員不簡單呀,據説是拿黃金堆出來的。何況我父親是從殲五之前的那幾種機型(抗美援朝時期的)一直飛到殲七,一共飛了30年,期間除抗美援朝時因北京周圍必須要有幾架飛機留守而未去前線外,其他的金門炮戰、福建輪戰、自衞反擊,對越輪戰他都在一線。在福建前線時被蔣方稱為中共空軍名將,經常被點名要求投奔自由,有多少兩黃金在等着他。據説當時在福建前線的輪戰就是雙方較勁,有點象電影 TOP GUN的情節,也有點象海南撞機事件。也就是説只要海峽兩岸任何一方的飛機起飛,另一方的飛機也得飛起來,b八架飛機(有時是十六架、三十二架)手拉手肩並肩沿着雙方默認的界限散完步再飛回去。而且不能讓對方把自己鎖定,也就是不能讓對方瞄準了給你一炮。即前一架飛機返航,我方還要再飛起一架來頂上,要不然你一回頭,對方衝着你的屁股給你一腳,那就是丟人了。後來一停飛,我父親就不想幹了,覺得生命中很重要的東西沒有了,主動提出離休,到現在又有二十多年過去了。
小時侯到我們院裏的軍人服務社,發現裏面從領導到售貨員都是女的,後來才知道都是 -- 前飛行員家屬。飛機在天上發生任何一點故障,或者飛行員遇到任何沒見過的險情,一不留神就成烈士了。因為當時我軍沒有飛行模擬器(這玩意80年代中期我軍才大規模配備)。所以當時事故率比較高。跟我父親同期畢業的同班同學,到他停飛時還有兩人健在。記得有一次我問他怎麼運氣這麼好,在天上就沒遇見什麼麻煩?他説怎麼可能多着呢。於是就給我講了其中一次飛行歷險。但是他沒什麼耐心,老是説一些我不懂得術語,又不願意解釋。我的文筆又差,所以以下記述如有不準確的歡迎指正,我再問他。
那是1975年年尾的一個星期天。我父親執行完任務,要從廣X機場飛回華北某機場,中間加油一次。空軍術語叫轉場,就是從一個機場飛到另一個機場。對我父親來説等於要回家了。這次他離家至少也有幾個月了,又快元旦了,他的心情肯定不錯。歸心似箭,恨不得一腳油就到家了。起飛前飛機檢查一切正常,那是一架殲教X,從他飛這種對他來説不太正常的機型來猜,沒準這次任務是教學?因為正常情況下他應該飛單座機。反正這次任務他是閉口不談。
在這要先交代一下飛機在天上怎麼飛,在雲層以上肯定不是用眼睛盯着參照物飛,用眼睛在雲層以下找跑道也不可靠,記得小時侯聽大人説,某飛行員飛夜航把河兩岸的燈,看成跑道燈了,一出溜鑽河裏去了。人家是靠導航。也就是靠地面一個一個軍用機場的導航站,利用雷達用各種座標術語引導着你往目的地飛,就跟好來塢電影裏演的差不多。每個站管自己這一段。出了地界就沒他什麼事了。
咱們再回到我父親一大早就準備出發,平常粗心大意的他(他好幾次戴着我媽沒有帽徽的軍帽去上班)對飛機的一切倒是從不馬虎,起飛前再三檢查一切正常,於是就掛檔踩油門,飛了起來。估計跟咱們現在開車的感覺差不多。
地面導航站引導飛機從廣X進入廣X,出了廣X,進入湖X。廣X的空管交棒了,該湖X的同志忙了。正常情況下,導航站的雷達上會出現飛機的影象。然後領航主任就和飛行員通上話説“黃河黃河,我是長江,我看見你了,請你沿二環路往北,到東四十條你就不歸我管了。”順利的話大致就是這樣。可這時正是文革期間,我軍的戰備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所以,這個關鍵時刻湖X的導航站巧不巧地出了事故――它停電了。雷達不能用,地面的雷達什麼也看不見,只有無線電還能通話。這在今天來看有點匪夷所思,其實當時也算是不可思議,但它就發生了。
這地面的事我爸當然什麼都不知道,他接到的是一個指令:一直往前飛。這一飛就飛出了好幾噸油。這期間估計地面在修發電機、這個指令讓飛行員肯定很困惑。感覺有點不對頭,沒理由一直飛這麼久呀,這時第二道指令來了:飛回廣X去!地面已經放棄了維修發電機而是在考慮責任問題了。當時我爸就急了:不可能,我這沒油了。這要附帶説一句殲擊機的續航能力,殲教X最大續航能力是1000KM
出頭,這是把一箱油全用完的情況下。一般使用到剩30%就要加油。所以以前我國在沒有加油機的時候,空軍去南沙宣示主權,一來一去在南沙只停留很短時間,這就是油鬧的。話説回來,領航主任知道情況後還是那句話:飛回去。我爸説:“我這沒油了,飛不回去,請求降落加油。”
領航主任:“飛回廣X,你就沒責任了。”我爸“飛不回去,要求迫降。”
領航主任:“我沒辦法了,你自己降落吧。”我爸給氣的夠戧,無端端讓他一直飛了半天,費了不少油,又讓他回去,沒油了還不許降落,還不給導航,這就等於判死刑一樣嘛。這時飛機在雲層上面,自己的具體位置在那也不知道。沒有導航,單是穿過雲層從上面到下面,就是一個難關,誰知道下面是山還是湖。不過中國的飛行員是蘇聯教官教出來:技術全面,敢拼。學習飛行後,飛幾十小時就敢上前線揍美國鬼子。一咬牙,飛機穿過雲層,來到雲下。這時油料耗盡的紅燈已經亮起來了。
還好這天天氣晴朗,能見度不錯。但從天上找機場跑道可不容易,不知道自己在哪,而且還沒油了。機場找不着,拼着命也得找個能迫降的地兒吧。這找着找着就來到了X陽附近,當然這是事後知道的。我爸眼前一亮,發現下面有條公路看着挺寬,可能適宜降落。可是公路上滿是----玉米和稻子,還有人和車,公路兩邊更全是人。他們在――趕集。各位可別不信,那是75年底,小平同志的“抓革命促生產”符合老百姓吃飽肚子的願望,趕集作為一種落後的資本主義尾巴還是留了下來。至於為什麼大家要在離X陽市兩公里的公路上趕,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交通方便吧。
可這給我爸出了個難題,怎麼讓這些人和車離開,空出道路來呢。不管怎麼説,先往下降。他把飛機高度降到離人羣40 米左右進行第一次俯衝,邊俯衝邊打信號彈。
這第一次俯衝把人車趕走了一半,我爸把飛機拉起來之後又來了第二次俯衝,接茬打信號彈。這次地面的人知道肯定出事了,紛紛離開公路,但人還是沒撤乾淨,但我爸這時已經沒有選擇了,再不迫降,油料耗盡發動機一停,飛機直接就掉下來了。跳傘的高度又不夠,人在機在是中國空軍的光榮傳統。他看準了一段空出來的公路,放下起落架,就降下來了。
飛機一停穩(安全着地,地面無一傷亡)周圍的人羣就圍上來了,據説有好幾萬,也難怪,當時中國老百姓沒什麼機會見戰鬥機,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爸掀開機艙一看這陣勢就把手槍掏出來站在飛機頭上了,這麼多人沒秩序的亂擠,非把飛機拆了不可。正在這時他發現在人羣中居然有不少解放軍,因為是星期天,解放軍同志也到這趕集來了。我爸大叫:“解放軍同志們趕快把飛機圍起來,保護飛機”要説人民解放軍那覺悟就是高,從人羣中登時出來了若干軍人紛紛響應,自動組成一個封鎖線,把飛機圍起來了。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我爸該向上級彙報自己的行蹤了。其實這會那個領航主任早就通報廣空司令部這架飛機失蹤了,在那個年代飛機失蹤就意味着失事。也就是説我爸已經成烈士了。迫降地點附近有一個部隊通信團,他趕到那給廣空司令部打了電話,當時值班的是廣空章付司令。我爸説:“報告張副司令,XXX飛機在X陽某地迫降成功,請指示”張副司令大叫XXX你還活着呀,急死我了,這下我可放心了。”按照好來塢的套路,此時值班室應是一片歡呼雀躍,男女軍官互相擁抱等等。但我軍不講這個,眼下當務之急是得趕快把飛機飛到軍用機場。於是調動長沙軍用機場的加油車雷達車地勤人員趕到X陽。
為飛機起飛準備條件,有人問:“這不都降下來了嗎,飛起來還不容易”。話不是這麼説,飛機起飛要具備很多條件,首先是跑道乾淨;這X陽公路上到處都是玉米小麥石子什麼的,起飛時如果捲進發動機,那後果不堪設想。閒話少説,經過一兩千人一通折騰。飛機在當天抵達長沙機場,我爸的飛行歷險告一段落。不知有沒有X陽的朋友記得這次迫降演出。
有朋友看到這一段文字,寫下了兩行字的評語 – “藝高人膽大,絕地飛將軍。”
二. 四次遇險
剛離休的父親,努力的找正自己的位置。不知從哪年開始,他開始經常去軍博,都是上午去,一去就是一天,晚上趕回來為我們做飯。那時我家住在北京的東邊,到軍博要穿過整個城市。頭幾年去的很勤,幾天就一次,慢慢的少了。可能是年紀大了,近些年沒見他再去軍博。為什麼去那,他沒説,我也懶得問,覺得可能軍博附近住着他的哪個戰友,去串門。終於,我揭開了這個“謎”。我想寫寫父親駕駛過的飛機,我就跟他聊起了這個話題,他告訴我他飛過的飛機大部分都在軍博展覽呢。
於是我知道了他去軍博的原因。他的確是去看戰友,他是去看那些陪伴他度過青春,陪伴他度過壯年,陪伴他度過一段段難忘的空軍生涯的“戰友”。他是去看那些伴着他出生入死,化結了一次次空中險情的“戰友”。那些默默的、忠誠的、最關心和理解他的“戰友”-----他的戰機們!我不知道父親何時找到這些“老戰友”的,可能是一次偶然吧,為了排解心中的煩悶,專門去看看飛機,沒想到卻發現了久違的“戰友”。那種欣喜和感慨,應該是語言表達不出來的吧。我實在體會不出他在軍博的感覺,想象不出他看着自己“夥伴”時的情景。眼前出現的是電影《末代皇帝》中的最後一幕:暮年的溥儀再次來到了乾清宮,從寶座下翻出了幼時玩的蟈蟈罐。。。飛逝的時光濃縮在一剎,看到那一刻我曾唏噓不已,無限感慨。“雅克―17”、“米格―9”、“殲―5”、“殲―7”雖然他們被重新編了號,雖然他們身上的油彩已不是從前那套,但父親還是認出了他們。他們是父親的回憶,他們是父親的軍中經歷,他們曾經是父親生命中和事業上最重要的一部分。他就那麼一次次的去軍博,直到那些戰機銘刻在心,永不再忘。從他口中,我知道了他和這些夥伴生死相依的一個個瞬間。
父親第一次空中遇險,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結果是給基地的同志們加了大餐。
這是1952年春天,我父親到航校有一段時間了。這時他已經開始飛雅克――18,每天都特別興奮自豪,這也可以理解,祖祖輩輩連汽車都見得不多,現在一下子開上飛機了,能不高興嘛?不過還不能獨立飛行,教員必須坐在後座盯着,這批菜鳥們可什麼錯都有可能犯。比如我爸:有一次飛行的時候忘了打開無線電開關,飛機降落後被教官罰寫:“我今天忘了打開無線電開關”一百遍。從此他再沒犯過此類錯誤。
説起教官,當時航校中的教官有三個來源,蘇聯的,原國民黨部隊起義的,還有前兩批學員畢業留校的。對這些新學員,教官的態度最好的是原國民黨部隊起義的,其次是留校的,最差的是蘇聯教官。當然有些留校的同學在學校時飽受蘇聯教官的壓抑,成為教官後也沾染了一些他們的習氣。
有一次,父親飛雅克―18降落,當時規定飛機停穩時要正好在“旗門”內,也就是類似學車時的倒庫。用幾桿旗子插在地上,組成一個“門”。飛機停穩時,機頭要與某條線平行。結果這次沒停好,機頭出去半米。下飛機後教官翻臉了:“你怎麼停的?!罰!”
有兩種罰法,讓我爸自己挑。一是自己把飛機推回去半米。還有一個是揹着傘包圍機場來個“馬拉松”。我爸看了看飛機,感覺自己推不動。又掂量了一下28斤重的傘包,也沒帶着它一起跑“馬拉松”的勇氣。於是就只好立正站那聽教官的訓斥了,被罵的是汗流浹背,什麼血噴頭!
從此痛下決心:不再捱罵!
這個決心還真有效,直到父親離休,部隊裏都沒有人敢對他破口大罵過。
1952年的春天很美,春風陣陣,天氣晴朗。飛入藍天時,不管是學員還是教官,都不禁心曠神怡,陶醉在春風中。。。呵呵
就在這麼個天氣狀況下,我爸駕駛着雅克―18起飛了,後邊坐着個教官。飛的還是很順利的,既沒嚇着教官,也沒讓教官費心駕駛。我爸就這麼帶着老師在天上兜起了風。其實每次飛行,學員都要完成指定訓練科目才能返回機場。至於訓練科目是什麼,我也不太明白,無非是橫着飛完豎着飛,要不就是轉圈飛。估計不會倒着飛,那樣教官會生氣的,太危險了。
這次飛行訓練完成的不錯,老師挺滿意的,對我爸説:“可以回去了,今天就到這吧!”於是我爸一打方向盤,飛機掉頭奔機場飛去。突然間,發現前方出現一片黑壓壓的東西,眼前一黑。只聽得噼裏啪啦一陣亂響,飛機立刻大抖起來。
不好!被襲擊了!這裏不是前線呀?
腦袋一蒙,駕駛技術水平立刻下降。飛行權被教官奪走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雅克―18返回機場後,父親他們一下飛機就樂了。只見飛機起落架上掛着一隻――大雁!
機身也被撞出十幾個坑。
原來,這時正好是候鳥北飛的季節,剛才飛機正好撞到一羣歸家的雁羣。還好沒有撞到螺旋槳上,要不還真危險!
這一隻大雁不可能把飛機撞出十幾個坑呀?肯定還有漏網的!由於事發地點離機場不遠,所以幾個地勤戰士到附近去搜索了一下。結果光在機場附近就撿到了另外5只大雁,至於有沒有散落在其他地方的,就不得而知了。
事後食堂的大師傅們把這六隻“肇事者”做成了一頓野味大餐。給大夥打了個“牙祭”。這次遇險成了我父親的一次空中狩獵經歷。
但空中的險情不會每次都這樣浪漫。
那是在1966年,天津附近的一個機場,我爸從某航校接回了10 個剛畢業的新飛行員,上級的指示是儘快讓這批新鮮血液達到技術全面,各項飛行科目達標的標準,也就是通過密集訓練達到可以打仗的水平。
這可忙了我爸他們,這密集訓練實際上就是老飛行員手把手的教新飛行員,把自己的心得體會經驗傳授給他們,沒人藏着掖着,都恨不得一天就能讓他們出師。在我軍沒有飛行模擬器之前,這是一個非常行之有效的方法。也是我空軍的一個光榮傳統。
當時用的是殲教X機型。這殲教X是前後兩個駕駛倉,學員在前,教官在後。有兩套駕駛系統。前後艙用無線電進行通話聯繫,通話時要打開無線電開關,就象我們使用步話機一樣。類似我們學開車時的教練車。教練坐在旁邊,如果碰到什麼學員應付不了的情況,教練糾正一下,實在不行教練親自操作。記得我學車的時候碰上個脾氣大的教練,我做的什麼動作他都看不順眼,天天罵的我狗血噴頭。這幫新飛行員有時也會碰到這種情況,老飛行員在做完標準動作後,除了讓新人重複之外,還可能還要出一些難題,考驗新飛行員的反應和應變能力。如果新手們應付不了,老飛行員就得趕快親自駕駛,免得弄假成真,真出了事故。
這天我爸帶着一個新飛行員進行訓練,飛行科目是特技飛行,也就是翻跟斗,急轉彎什麼的。我看過空軍飛行表演大隊的特技飛行。那真是好看極了,決不比任何一國空軍的特技飛行隊遜色。各種隊型的變換,飛機拉着彩煙高速衝向地面,撞地瞬間再拉起來直衝雲霄。恕我筆拙,實在形容不出觀看現場那種美崙美冕,驚心動魄的情形。能讓你的自豪感油然升起,為我們的空軍倍感驕傲。20多年過去了,現在的飛行表演大隊應該更出色了吧!
話説這殲教X飛機騰空而起,由新飛行員駕駛,準備飛到10000米高空進行特技訓練。到了5000米的時候,我爸發現飛機突然抖了起來,發出很大的噪音,一頭向地面紮了下去。我爸趕快用雙手去抓駕駛杆,想把飛機拉起來,手還沒夠着駕駛杆,突然之間,飛機失重了,我爸整個人飄了起來,頭撞到座倉蓋上。這時的情景就象我們在電視見過的航天飛機裏的宇航員,漂浮在機艙內,走着太空步。顧不得體會失重的感覺,我爸下意識的用手抓住座位,把身體往下帶,想去抓住駕駛杆,把飛機拉起來,這時的飛機還在一個勁兒的往地上衝。
終於抓住了駕駛杆,拼命向後拉,飛機拉起來一點,但還是直往下掉。我爸騰出手來打開了無線電通話開關問:“小李,怎麼回事,不要再往地面飛了!” “團長,我沒動飛機呀,不是您在駕駛嗎?!”原來這位李叔叔以為自己某個動作沒做到位,我爸生了氣,提前給他來了個特技動作示範。“小李,一起把飛機拉起來,使勁拉!”我爸一邊把襟翼打開到最大,一邊和李叔叔拼命拉駕駛杆。這時地面發現情況異常,緊急喊話讓他們回答。但他們倆正在跟駕駛杆玩命呢,誰也顧不上答話。過了一會飛機飛的平穩些了,一個人基本可以控制了,高度卻已經掉到相當低了。
我爸得空趕快向地面彙報:“飛機發生故障,拉不平,請求降落!”當時地面指揮的是師長,他説:“一定要小心,如果實在拉不平,角度太大,就不要降落,實在不行棄機跳傘。”大家知道,這飛機(包括民航機)在飛行中,最危險的就是起飛和降落了,角度不好,起落架放不下來,稍有不慎,就是機毀人亡,何況這是一架帶故障的飛機。平時訓練,降落通常都由老飛行員完成,就是為了避免發生事故。
我爸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棄機跳傘”這個詞。怎麼也得把飛機飛回去!於是他一邊控制着飛機對着機場跑道緩緩下降,一邊把起落架放下來,同時把襟翼調到60度,這時的飛機已經比較平穩了,速度也降了下來。我爸想:“生死也就這麼一下子了。”就對學員説:“小李,待會降落的時候如果飛機角度還是不好,我讓你拉你就拉。”學員説:“好!”
飛機最後安全降落到地面。瞧我説的這麼熱鬧,其實整個事情從開始到結束,也就十幾分鍾。下了飛機一看:飛機大梁變形了,機尾管平衡的升降舵也變形了,連鋁皮都凸出來了。兩條駕駛杆也被他們倆拉彎了,可以想象當時他們使了多大的勁(也幸虧有兩個人,一個人根本拉不動)。負責指揮的師長見了我爸説:“你小子命真大呀!”
事後空軍組織專家成立了調查組,分析事故原因,假設了各種可能性,最後判斷:估計是發動機噪音(或是其他噪音)使飛機發生共振,破壞了飛機的平衡系統,使飛機大梁與升降舵變形,改變了飛機的的升力係數,使本來是向上升的力變成向下.發生了事故。李叔叔後來轉業到了武漢,我爸又多了個可以免費旅行的城市。
所以,飛機,這無言的夥伴,在父親眼中其情誼乃是生死之交。。。而地面的險情,卻往往還要超過空中。
金門炮戰後,父親他們部隊來到福建前線輪戰。那是實實在在的打仗啊。每次飛機編隊起飛迎敵,戰鬥機上的每門機炮,都是炮彈上膛,隨時準備開打。
關於一級戰備值班,在父親的記憶裏,也是福建輪戰期間最多。有幾次,父親他們剛落地,還沒來得及離開飛機座倉,上級通知敵機又來騷擾,八架飛機加滿油後便立刻再次起飛執行任務。
父親他們贏得了對手的敬重!
1960年初,這天,台灣的飛機數次來騷擾我方,父親他們數次起飛迎戰,整個機場非常忙碌,充滿了戰鬥的緊張感。
八架飛機最後一次戰鬥飛行結束後,已近黃昏。父親他們再值一會班就可以完成這一天的任務了。這時,地勤軍械員向上級報告,説父親的飛機,少了三發炮彈,分別是一發37MM口徑和兩發23MM口徑的。
這是一個嚴重的事故,一定要追查出炮彈的下落。眾所周知,我國是一個武器管制非常嚴格的國家,部隊任何的武器、彈藥的去向都要清清楚楚,決不允許有任何馬虎。事情發生在父親的飛機,就要追查父親,要他交代這三發炮彈哪去了。
殲X戰鬥機有大小三門炮。每次戰鬥飛行,飛機起飛後,飛行員要將大小三門炮的炮膛內都要裝上炮彈(不可以在地面上膛,怕走火),這樣才可以隨時發射。有點象步槍的子彈上膛。
天黑了,二大隊的戰友們吃完飯,回宿舍休息去了。政工幹部,保衞幹部和相關領導組成的調查組開始對父親“審查”。對於造成丟失炮彈的原因,審查的重點最後集中在兩個方面:一個可能是父親在飛行時不小心按了發射按鈕,射出了三發炮彈。另一個可能是父親進行了兩次炮彈上膛的操作,第二次操作將已在炮膛內的炮彈頂出去了。
父親回憶:今天執行了好幾次戰鬥任務,每次飛行起飛後都做了一次炮彈上膛的動作,沒有印象做過兩次。誤按發射鈕的情況基本可以排除,如果父親射出三發炮彈,編隊裏的其他戰友也可以發現,更何況機炮射擊父親肯定是知道的。排除了誤射這個可能性後,審查的方向就轉到了“兩次裝彈”上。上級要求父親一定要回憶起重複裝彈的地點,要派人將炮彈找回來!類似事件以前在空軍部隊還真發生過,有個飛行副師長在飛行時不慎二次裝彈,炮彈掉在某山區,結果地面動員約一千多部隊戰士和地方民兵進行拉網式搜索,找了幾天,最後找到了炮彈。只要父親回憶起“掉彈地點”這樣的搜索便會再次發生。但他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多餘的動作,也許是自己沒意識到?父親使勁的回想着這天的每一個操作動作,並沒有發現有什麼“誤操作”。
可炮彈又真的少了三發,想到這,父親表了態:“我的飛機少了炮彈,應該是我的問題,可我在空中沒有打炮,也沒有裝兩次炮彈(上膛),實在是想不起來。”
有人很嚴厲的説:“一個大隊,八架飛機,怎麼只有你的飛機少了炮彈?”
父親回答:“我不知道。”
“那炮彈到底什麼時候掉的,在什麼地方掉的?”
“在哪掉的也不知道,不過我承認丟炮彈是我的責任,也許是我操作失誤了吧?”説着説着,父親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光承認錯誤還不夠,一定要想起來炮彈掉在那裏!今天就到這吧,先回去休息,好好回憶一下,明天再來”
從第二天開始,父親在每次執行完戰鬥飛行後,多了一個任務,就是到調查組去“交代”情況,説明丟失炮彈的去向。父親還是回憶不起來,漸漸的,他感覺戰友們看自己的眼光不對了。
一個飛行員,最重要的一個品德就是誠實,出了錯不承認,不講清情況,那就是不誠實,不配做一個戰鬥機飛行員。戰友們都會看不起這種人!何況,父親還有一點特殊,他是團裏唯一有海外關係的飛行員,我的母親是從新加坡返回祖國的華僑。父親到福建前線參戰,師團兩級指揮員因此特意為他作了擔保。就這樣,戰鬥飛行、交代問題,戰鬥飛行、交代問題。日子一天天過去,父親卻始終沒有一個讓調查組滿意的“交代”,被有些人拍桌子喝斥“不老實!”。
他想到了由於母親的歸僑身份;這次參戰的一波三折;師、團兩級政委寫下的擔保書;想到領導和戰友們從此對自己的“看法”,父親的壓力很大,飯也吃不下去了,但――還是回憶不起自己哪個動作沒做對、炮彈哪去了?作為一個飛行員,誠實要求他不能講假話,胡亂編一個炮彈的下落。一個多星期後的一天,完成飛行任務後的父親照例去工作組“交代問題”。門開了,父親飛機的軍械員衝了近來,大聲報告:“找到了!找到了!那三發炮彈在彈藥庫的一個彈藥箱裏!是我的責任!是我的責任!”一邊急急的解釋了起來。
原來,完成戰鬥飛行的飛機在落地後,除加油、加氣外,軍械員必須完成這麼一個操作:把飛行員在空中裝入炮膛的三發炮彈卸下來,再裝回飛機的機炮彈倉。也就是説,為了避免走火,飛機落地後,炮膛內不能有炮彈。
那天,父親他們執行完第一次戰鬥任務落地後,人還沒有離開機艙,又接到戰鬥命令,要他們馬上起飛,父親飛機的軍械員卸下炮彈後沒有來得及安上(也可能是圖省事,因為另外七架飛機的軍械員都把炮彈裝回去了),父親他們大隊就又起飛了。之後,“八大金剛”又起飛了幾次,使父親飛機的軍械員忘了曾經發生的這檔子事,造成父親被“審查”了一個多星期。聽了軍械員的解釋,父親站了起來,走到他身前,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説了聲:“謝謝你!”就梗住了,眼淚奪眶而出。
過了一會,平靜點的父親説:“沒有你這個報告,我一輩子都有口説不清(這件事)呀!謝謝你!”
這件事發生後不久,4月份,父親在福建前線的一次訓練中遇險,無線電與全羅盤失靈。
父親從海峽的波濤上空飛回了機場。
自從1958年我軍炮擊金門以來,台灣海峽的軍事形勢就變得更緊張了。盤踞在台灣的蔣軍每天派出飛機5至6批飛機對福建、浙江、廣東等地挑釁,尋找機會進行報復。奉上級指示,我團開赴福建的泉州惠安機場擔任對敵作戰任務。開赴惠安機場後,發現我軍有幾個不利因素:
第一、部隊由北方到南方,在地理與天氣條件上很不適應,經常處於被動,如南方的天氣不是下雨就是多雲,在複雜氣象下的飛行我們北方部隊很少進行過訓練;
第二、台灣處於大陸以東270公里處,天亮時間比大陸早30分鐘,敵人利用這一特點,每天在我們天亮前30分鐘起飛,這時我們大陸還是晚上,飛機還起飛不了;
第三、由於台灣離大陸機場270公里,他們起飛後向大陸方向直線上升,到了大陸,飛機高度已爬到14000米了,正好是戰鬥的最有利高度,而我們機場靠近海邊,起飛後又不準向海上爬高,在高度上,我們都是在被動的情況下應敵。
綜述上述特點,我們一面研究對策,一面加緊練兵,趁敵人不出動的空隙進行訓練,將在北方難以進行訓練的科目突擊訓練出來,提高在複雜氣象條件下的作戰能力。
1960年4月的一天,我父親將飛機飛往機場以北200公里處的區域,由地面指揮所引導穿雲下降。當飛機高度10000米到達指定空域時,發現飛機出故障了:無線電和全羅盤均不指示。我立即駕穩飛機進行檢查,對全羅盤進行調整,無線電也一點聲音都沒有。當時我想可能是離機場太遠山區無線電有效距離降低的原因。
我父親將飛機對向機場,一面向機場飛;一面檢查原因;同時再次和機場進行聯絡。結果還是沒有效,怎麼辦?下面一片雲海,不知機場在什麼地方?也不知自己飛機處在什麼位置?於是我想將飛機穿到雲下找地標。福建地區到處是山,飛機在沒有引導的情況下降低高度,肯定未出雲就會撞山,飛機的油量又不多了,最後只有跳傘一條路。跳傘是安全的,但我又想,這樣跳傘下去怎麼説的清呢?誰能相信我講的呢?不能跳傘!我要冒着生命危險穿到雲下去!萬一巧了,可以保機保命,大不了和飛機同歸於盡,也比跳傘下去一輩子戴着一個“右傾保命”的帽子要好過些。於是我父親將飛機下降到了5000米的高度上,準備做穿雲下降飛行。
真是急中生智,突然我父親想到了台灣海峽,若能到台灣海峽上空穿雲下去,下面是海,不就沒有山了嗎?我立即將飛機轉向台灣海峽的大概方向飛行,但是台灣海峽具體在什麼位置也不知道,只知道在東面。但問題又來了,不知道台灣海峽的準確位置,這樣冒險向東飛,什麼時間穿雲下去呢?若飛的時間長了,就離台灣很近?到了台灣上空,台灣的雷達就會發現。台灣方面若起來飛機打怎麼辦?不能向前飛了。於是原地下降,將飛機轉入下降飛行,又想不對!好象飛的時間不夠,這樣下去肯定沒有到達海峽上空,會撞山的。我父親又拉起飛機向東飛,心想:就算被敵人打下來也比自己撞山光榮。
我父親將飛機的大小三門炮都裝上炮彈,若遇到敵機我還可以和他格鬥一陣子,這樣我又向東飛了5分鐘,開始穿雲下降,高度3000米,飛機進雲了。我儘量駕穩飛機,以更多的精力觀察外面,保持10米下降率下降,一是若發現前面有山很快將飛機拉起來;二是觀察有敵機來襲可以和他格鬥。雲越來越黑了,好象前面都是一個個山包。我父親又將飛機拉起來向前飛了一陣,再次下降,就這樣一拉一推的下降,高度到1000米了,我的心情更緊張了,要撞山也就在這會了。這時雲越來越黑,雲中還下着小雨,飛機外面一點都看不清楚,生死就這一下子了。我父親增大下降率,想很快到雲下,突然眼前一道亮光,飛機出雲了。
下面是藍色的大海和幾條船,我看看高度表,飛機高度正好400米正。謝天謝地,總算下來了,心上的千斤重石也放下來了,我父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檢查飛機的狀況和油量,發現油量不多了,300立升警告燈已亮,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亮的,不知能否將飛機飛回機場?我父親將飛機航向轉向270度向大陸飛去,到大陸後找到機場就安全落地了。
我父親的飛機失蹤後,機場的人也很緊張,雷達看不到,無線電也叫不通,每個人都急的要命。他們分析:一是這架飛機失事了;二是這架飛機跑了,跑台灣去了。按他們的想法,失事比跑了要好,若跑台灣去政治壓力就大了,他們此時測算油量已用的差不多,飛機回來的希望應該沒有了,就準備收場回去。正在這時,父親這架飛機突然由東向西落在跑道上,機場的人立刻亂成一團,飛機滑跑停止後,一輛汽車在我旁邊停下,車上下來十幾個人,其中有接收飛機的機械師和參謀人員,還有一個檢查組來檢查我的飛機,由保衞科長、師通訊主任、團機務主任、師通訊科長、團政治部主任、團政委等六人組成。
他們下了車後,態度很嚴肅,對父親的飛機進行分析、檢查。按他們的設想,我父親是跑台灣去了,由於台灣那邊天氣不好,找不到機場又飛回來了。其中一些技術人員對飛機檢查,政治幹部對我進行盤問。父親將飛機故障情況及空中處理的經過做了如實的彙報。
經過對飛機的全面檢查,發現有一個電源插頭斷了,無線電和全羅盤不工作的情況屬實,和我講的一樣。這樣才將我拉回家休息,飛機交給地勤進行修理,而父親則出了一身冷汗,好險呀!飛機若檢查不出故障,我父親將會被作為叛徒抓起來,下場一定很慘,現在回憶起來還是後怕!
事後技術部門將這次事故處理的情況寫了一個報告,做為出色處理空中事故的典型上報福州軍區。福州軍區看了後也很感興趣,指示要將這次事故處理的經驗很好的總結一下,要給飛行員立功,技術幹部和飛行員以及地勤人員經討論後,一致同意要給父親請二等功。
可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不同意給我父親立功,不知為什麼?!也許他們心裏不服,若能將我父親當成跑台灣去的叛徒抓起來,這樣他們就可以立功了!
對於我父親來講,功不功是無所謂的事,能安全返回地面,保住一架飛機,就心安理得了。
後來他們説雖然保證了飛機的安全,但這樣處理太冒險了,按飛行條例的處理原則這種情況應跳傘才對。難道是我父親錯了?!不冒險才受表揚,才會立功?!
三.涉外任務和空勤灶上的周恩來總理
1961年8月,印尼總統蘇加諾訪華之前,向我國政府提出:在其來訪和離開時,要求我空軍出動戰鬥機為他的專機護航。這種要求,對於我們年輕的共和國政府,對於我們的對外國事交往中,還是第一次。
周總理親自過問和安排了為專機護航的事宜,空軍領導非常重視,由劉亞樓司令員負責具體實施。上級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曾是空X師十X團二大隊的八個飛行員。這是八個在某個範圍內被譽為中國空軍“八大金剛”的優秀戰鬥機飛行員,其中就包括我的父親。這八大金剛的説法據説並不是我軍軍內的叫法,而是來自海峽對岸,由於這八位飛行員技術極佳,剽悍善戰,又集中在一個單位,只要他們一起飛,對面就要提醒空中的國軍弟兄 –“小心,今天你們的對手是共軍的‘八大金剛’!”
八大金剛的稱號,就此叫響。

解放軍空軍中人稱“八大金剛”的八位優秀飛行員,左起第五人為周壽星參謀長,他們的部隊一直擔任北京衞戍任務,後發展為今天的“八一飛行表演隊”。
這時的“八大金剛”,在編制上已經被拆散了。每個人都擔任了一定的領導職務,父親時任團領航主任,作為“複雜氣象飛行訓練”的教官,他已帶出好幾批學員了。
接到為專機護航的任務後,九架飛機(第九架飛機是“備份機”)分別從XX機場和XX機場飛到首都機場待命。
蘇加諾專機到達前,劉亞樓司令員向這八個飛行員進行了“戰前動員”。他説:“本來總理要親自來跟大家説幾句,但他太忙了,實在脱不開身,所以委託我向大家交代幾點:第一,這次護航,是我們國家的第一次,你們一定要飛出國威,飛出軍威!第二,蘇加諾的專機機組人員是蘇聯的,大家一定要警惕“蘇修”在我們護航時搞小動作!一定要壓住他們的囂張氣焰!”
這時,一位外交部的工作人員補充説:“護航的時候,你們飛機之間的距離要儘量小一點,飛的靠近一點。”
劉亞樓司令大怒,斥道:“你懂個屁!”轉頭衝“八大金剛”一揮手:“別聽他的,就照咱們的方法飛!”
一切順利,父親他們出色的完成了迎送蘇加諾總統專機的護航任務。由於護航的效果很好,威風凜凜的八架戰鬥機護航編隊大壯我國威軍威,使專機上的國賓和地面上的領導都很滿意,於是當年來訪的另兩位友好國家的元首也享受到這一待遇。他們是――西哈努克和恩格魯瑪。
八位飛行員完成了這三次護航任務後,上級覺得不能再把這八個人綁在一塊了,空軍應該成立專門的護航大隊。
1962年1月25日,護航大隊正式成立,人員由空軍各部隊抽調組成,大隊長邵彥魁,政治委員胡衍林。這個大隊,現在叫“八一飛行表演隊”。
父親他們從此不再承擔元首專機護航任務,然而,他們還是會有涉外任務,那就是檢閲和飛行表演。談起這件事來,父親卻意外地告訴我,當時,周恩來總理也是經常和飛行員們一起吃空勤灶的,而且,把空勤灶吃出了國宴的意義。
這飛行員的生活待遇是不錯,舉個例子:50年代一個普通士兵一天的伙食費是4角錢,但飛行員的生活費是一天4元多,此外還有專門的營養師,每天為他們準備菜譜,算營養成分,把他們喂的壯壯的。他們部隊空勤灶從廚子到全套餐、廚、炊具設備,整套班子都是如假包換的全盤西化,全是從前美國大使館接收來的,所以他們是工作的時候開蘇聯飛機,吃飯的時候用美國炊具,每天都跟兩個超級列強發生親密接觸。
這位問了,你扯這麼多跟總理有什麼關係?這太有關係了!大家想想,總理在建國初期一直到文革主要抓的工作是什麼?是外交呀!這外交中除了談判友誼援助針鋒相對,最多的是什麼?是國宴呀!那時侯經常看電影新聞簡報,外賓來都要與黨和國家領導人撮幾頓,發表個聯合公報什麼的,大家還有印象嗎?
這是一九六五年的一天,非洲某國元首攜夫人到訪我國,由周總理陪同檢閲我人民空軍,來到父親他們部隊。父親他們部隊經常有這種任務,很有經驗,接待起來也有固定模式,無非是飛行表演,接見飛行員,之後照例是――撮一頓。地點嘛,就是空勤灶,廚師呢,還是那幫人,也就是説,父親他們空勤灶的廚師是國宴級的。
檢閲一切正常,飛行表演得到了元首、夫人及隨員們的一致稱讚。表演後照例是總理帶着外賓接見飛行員,説實話,我爸他們見的中央首長不少,有威風凜凜的,有文質彬彬的,也有愛理不理的。但這些飛行員們最喜歡的就是周總理了,套句我爸的話説就是:“沒壓力,不緊張,舒服。”大概有點如沐春風的感覺吧。這一點從各種回憶文獻中能夠得到證實,總理這人的個人特質套句大俗話來形容,就是平易近人。不論是邢台地震慰問災民,還是到大慶跟工人吃高粱米,他都表現的那麼自然質樸,這決不是可以裝出來的,那是一種本色的流露。對這幫飛行員來説,見到毛主席是心潮澎湃,激動失眠;見到周總理,應該是象來了個德高望重的親戚。
接見完之後就進了食堂,有七、八桌飯。我爸光榮的坐在總理隔壁桌。宴會開始,總理致辭,來賓致辭,之後就開動。畢竟不是正式國宴,沒那麼多繁文瑣節,大夥吃的都挺高興。這元首和元首夫人也不是第一次來中國了,都是老熟人,賓主氣氛非常融洽。這元首夫人為了對偉大的中國人民表示尊敬,養成了一個好習慣 ――就是用筷子,雖然談不上熟練,但還可以對付。據説這使筷子可以鍛鍊大腦和身體協調能力。現在經常在中餐館看到老外把一雙筷子用的是上下翻飛,指哪打哪,使我對中國飲食文化的魅力自豪不已。
這天有一道我國著名的餐前菜――油炸花生米。外賓們愛吃,紛紛品嚐。這元首夫人夾了一粒送到嘴裏,剛吃出滋味,想再接着吃,這筷子就不聽使喚了,這花生米怎麼也送不到她的嘴裏,這三夾兩夾吃不到口,夫人就急了,沒顧的上多想,欠起身伸手就抓了一把。花生米抓到手,夫人也想起這是個什麼場合了,臉上就有點掛不住。就在這左右不是的關口,只見總理也伸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一邊説:“這個方法好呀!方便!”之後若無其事的跟旁邊的人接着聊起來,一場尷尬就這樣化於無形之中。
我爸現場目睹此事,事後提起,總是説:“人家總理的那個反應呀!咱們比不了。”時光如梭,父親講的這件小事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年齡越大對總理越是佩服,這種急智,沒有長期的外交經驗和生活經驗的沉澱是湧現不出來的。而這一切我們的總理做的是那麼自然,真可謂:大道無形!
以上文章均來自作者:一直在看。作者在自己的博客中寫了大量關於其父親的文章,很是精彩。 http://blog.sina.com.cn/s/articlelist_1282391895_0_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