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毒啞的王傑，今天57歲了：年少愛聽他的歌，再聽已是傷心人_風聞

作者|   牙谷牙狗

來源|   最人物

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10月20日是王傑的生日了。

曾經風靡兩岸三地，專輯總銷量8700萬的一代歌王，因為一杯毒飲料，無奈含淚落寞。

回望過去的57年，他的生命像一瓶不忍品嚐的苦酒，命運將他釀造得極為辛辣。

童年時被父母遺棄的淒涼；年輕時獨自撫養女兒的絕望；功成名就後，不甘與他人同流合污的倔強；愛情中多次受傷的失落，都是這瓶苦酒的調料。

歌迷為他命運的不公感慨，但他卻一步一步，將曾經的事故淡化成故事，將仇恨化成了動力。

最終，將最苦的人生，唱成了最動人的歌。

儘管已經57歲了，但王傑不太願意承認自己老。

他是一個愛美的人，頭髮無論多長也要始終平順，即便看起來衣品隨意，但這是一種精心營造的隨意。

白色的頭髮、發灰的胡茬，歲月帶給他的滄桑感，被他通通藏起。

四十幾歲的時候，有女記者採訪他，話題説着説着，對方突然將目光鎖在了他的脖子上：“傑哥，你平時怎麼保養啊，脖子怎麼沒有皺紋，拉皮了嗎？”

接近六旬的年紀，站在舞台的他看起來一點不像一個垂垂暮年的老人，倒是跟四十歲的中年人沒有區別。

主持人魯豫説，她幾乎沒在媒體上見過王傑笑。他年輕時的標籤是“歌壇浪子”，永遠是一副冷酷的表情。

隨着年歲的增長，如今的王傑越來越愛笑了。接受採訪，採訪人展現出對他的善意，他笑；上綜藝，看到後輩歌手驚豔的表演，他笑。

笑的背後，是對世態炎涼的諒解，是對人間清歡的認可。

是啊，一個曾經如此坎坷的人，除了笑還能怎樣呢？

王傑年輕時

但一個不得不承認的現實是，王傑的確老了。

年輕時，他身體瘦弱，展現出一個年輕人的俊朗和骨感。年歲漸長，他體態顯得臃腫，有了啤酒肚，當年的風流倜儻隨風散去。

歌聲也遠不如年輕時清亮了，變得低沉、沙啞，當然那是一杯毒飲料的後遺症。

儘管在“毒飲料”事件2年後，王傑宣佈復出，並且聲稱治好了自己的嗓子。但當年動人的嗓音，卻再也沒有了。

不過，喜歡他的人，倒是從中品出了另一翻人生況味。

那是一種歷經滄桑後，直擊人心的聲音。

2018年12月，他發佈了自己人生最後一張專輯《我知道我是一個已經過氣的歌手》。歌詞直白，哀怨婉轉。

我知道我是一個已經過氣的歌手

知道我寫的歌你不再聽之後

我想了很多藉口給自己一個解脱

我不在乎你的詛咒

我習慣漂泊

現實總會給人一些歡喜和憂愁

幸福的結局是多少辛酸在背後

直到我光輝的歲月慢慢黯淡的時候

你也開始鄙視我

眼淚説出了心碎

卻無力挽回失去的光輝

想飛卻已經是喝醉

再分不出是南是北

很累這是是非非把一切都摧毀

我只能向後退

獨自孤單的飛

人間的是非，將那個把音樂視為生命的王傑摧毀。

他當年是如此的有才華、嗓音宛如天籟。如今的境遇，似乎只有意外能夠解釋，但那不是。

所有的一切都會從源頭找到答案。許多人一生的大致走向，往往也就決定於幾個關鍵的瞬間。

1987年，25歲的王傑發佈了自己第一場專輯，銷量火爆。那時前輩問這個初初入行的後生：

娛樂圈有兩條路走，第一條：名和利；第二條：理想，你以後要選哪條？

很慶幸也很不幸，王傑選擇了第二條。

在光怪陸離的娛樂圈，這注定是一條更加坎坷的路。

1986年，出租車司機、酒吧歌手、餐館服務員、偶爾飛特技摩托車的王傑，將自己經歷的情感流轉，寫到了歌裏。

這是他從自己14歲開始，就一直堅持的習慣。那時他在極度悲憤中寫下了《娃娃在哭了》，句句泣血。

24歲，重新寫了幾首歌之後，他找到了當時滾石唱片。已是當時樂壇大哥的李宗盛聽完，拒絕了王傑：“歌壇已經有一個齊秦了，不需要第二個。”

絕望之際，音樂人李壽全卻被王傑打動，力邀這個無名之輩加入飛碟音樂。

初入公司時，沒有人能夠看得起這個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歌手。有人調侃他：“估計一下，你的唱片能夠賣多少萬張？”

王傑很認真地回答到：“30萬。”

眾人哈哈大笑，“想紅想瘋了吧”。

事實證明，他沒有瘋。

1987年，王傑第一張專輯《一場遊戲一場夢》發行。清亮、充滿磁性的嗓音裏，透露着濃重的憂鬱，單刀直入的浪子唱腔，直擊人心。

一如宣傳文案所寫：“昨日的浪子，今日的巨星，明日的傳奇。”短短三個月，這張專輯賣出70萬張，霸佔台灣排行榜冠軍長達半年之久，最終累計銷量高達1800萬張。

站在時間線的終點回望，當初那張專輯幾乎首首經典，10首金曲在此後的30年間，被人反覆唱響。

一場遊戲一場夢 MV

火爆全台灣之後，王傑開始拓展香港市場。

那時整個香港樂壇，還處在譚詠麟和張國榮爭霸的年代。王傑橫空出世，打破了這種平衡。

從1989年到1992年，3年的時間，他以13張專輯的速度，快速打開市場。並且，幾乎每張專輯的銷量，在當時都足以稱霸樂壇。

爆紅之後，王傑也連軸轉地舉辦個人演唱會，所到之處，全場爆滿。1990年，他在香港紅磡連唱6場，成為第一個在紅磡開演唱會的中國台灣歌手。

一代天王，就此誕生。

1992年，劉德華、張學友、黎明、郭富城被媒體稱為4大天王，在娛樂圈掀起腥風血雨。

王傑不服輸，2年的時間出了整整10張專輯。抗衡四大天王，王傑一人足矣。

並且，他率先將目光放在了大陸市場。在1993年登上央視春晚，演唱歌曲《回家》，火爆內地。

直到今天，王傑仍舊是全世界發行唱片數量最多的歌手之一，總銷量不計盜版高達8700萬。

但這個一代天王歌手，捱過了命運的百般刁難，卻始終抵不過世間的仇怨。

左起：陳百強（已故）、王傑、梅豔芳（已故）、張國榮（已故）

王傑年輕的時候，風頭絲毫不輸當下的任何一位小鮮肉。

他擁有一張極其乾淨、英俊的臉。再加上歲月曆練的憂鬱感，無數粉絲陷入瘋狂。

但女孩們不知道的是，打磨這樣一張精緻面龐的歲月，曾經多麼無情。

1962年，王傑出生在中國台灣，父親是當時電影公司的當紅演員王俠，母親同樣是片場演員。外人看來幸福的家庭，充斥其間的卻是腥風血雨。

3歲，王傑隨父親遷居香港，開始演戲。在片場，他是與成龍搭戲的璀璨童星；但回到家裏，他又是失敗婚姻下的犧牲品。

父母無情地痛打，是他始終抹不掉的回憶。10歲之前，給王傑最多擁抱的是來處理家暴案件的警察阿姨。

王傑12歲時，那個家分崩離析。母親去了台灣，父親終日酗酒，他被孤零零地扔在一所寄宿學校。沒有探望，甚至沒人給他交學費。

獨立、憂鬱的性格從那時養成。他明白，自己沒有父母可以依靠撒嬌，想要活下去，他只能靠自己。

也是從那時起，王傑將所有的情緒傾瀉在音樂上，後來大火的歌曲《安妮》，就是在他15歲時寫下。

兜兜轉轉到了18歲，王傑畢業，前去台灣尋找自己的父母。結果父母各自成家，依舊沒有人要他。

獨自闖蕩社會的日子裏，有次深夜，他在回家的路上，救下了一個被流氓欺負的小女孩。後來，他們相愛了。

沒過多久，少不更事的王傑，讓那個15歲的女孩懷了孕。王傑用當時僅有的100台幣，買了兩瓶酸奶，一個蘋果麪包，在天橋下為她辦了一場婚禮。

第二年，王傑的女兒出生，看着懷中的小小嬰兒，他絲毫沒有初為人父的欣喜。

那一年，他只有19歲，連自己都是個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成為一個好爸爸。

從3歲去香港，他一直擁有的是香港的居民證，在台灣，他算是異鄉人。為了給女兒也弄上台灣户口，他決定去服兵役。

一去3年，女兒的户口有了，妻子卻不告而別。原因是她受不了王傑母親的百般刁難，更受不了婆婆半夜將她叫醒，陪一屋子的男人跳舞。

為了養活女兒，王傑撿起過別人丟在地上的施捨，睡過台灣最不堪的籠子房。做過油漆工、小販、廚師、餐館服務員、溜冰教練……

那時候，他一個人打4份工，卻仍舊窮得叮噹響，“不誇張地説，那時候我連一餐飯，都不知道在哪裏吃”。

女兒瘦得皮包骨，王傑心疼，悲痛之際，他帶着女兒去吃霸王餐。

在台北一家小餐館裏，他們點了一桌子的菜。大快朵頤之後，他告訴朋友先帶自己女兒走，在4條街之外的路口等自己。

女兒走後，王傑的心狂跳。再三猶豫之下，他看準時機，拔腿就跑，邊跑邊哭。

將女兒接回家之後，女兒突發高燒。沒錢給女兒治病，他被逼無奈，開口向多年好友借錢。對方卻十分不屑，像打發乞丐一樣，幾張台幣甩過來，王傑不得不彎腰去撿。

生活將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逼到了死角，那是常人想想不到的絕境。

多年以後，回憶這些故事時，王傑仍舊掉下了眼淚。

女兒是他當時的軟肋，也是最堅硬的鎧甲。因為她，他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MV《冰冷長街》，王傑飾演了當年的情況

童年的缺失、家庭的破碎讓王傑心思敏感，和一切都保持距離。他覺得娛樂圈沒有真心的朋友，只有利益相爭。

人氣暴增之後，曾經被生活死死按在地上的經歷，讓他萬分珍惜得到的點點滴滴。

他將自己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趕通告、寫歌曲，開演唱會，常常忙得吃不上飯。餓極了，快速吞下食物，導致他劇烈地嘔吐。

久而久之，巨大的工作壓力下，他得了厭食症，吃任何東西都會吐。體重掉到了只有80斤。

長期營養不良，他的精神開始崩潰。以至於走進錄音棚看到麥克風就想吐。

他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被生活牽着走。

那時候的香港娛樂圈被黑社會滲透，王傑太紅，搶了別人的風頭，就會被整。他曾説：“媒體制造四大天王只不過是要打倒我。”

因為得罪利益集團，他每天都被各種負面緋聞纏身，有人説他賭博，有人説他酗酒，娛樂圈的泥潭，讓他身心俱疲。

身體虛弱到極點，他去醫院檢查。醫生告訴他，如果再不放棄工作，好好調養，他最多隻能活半年。

也不知道是哪裏泄漏了消息，那一陣，找他拍紀錄片、要給他寫書的人越來越多，彷彿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去世的那天。

重壓之下，他索性放棄所有，帶着對香港的恨意，遠走加拿大。

更讓王傑心痛的還有愛情。

31歲那年，王傑認識了第二任妻子莫綺雯。她是主持人、模特，在拍攝MV《我能感覺你在説謊》時認識。

只用了4個月，二人閃婚。他們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政商界人士與演藝圈的好友均來參加。

婚後，莫綺雯為王傑生下一子，但隨着王傑身體越來越差，兩人之間的隔閡也越來越大。

1997年，二人離婚。因為當時香港媒體報道王傑頹廢、酗酒、賭錢，生活困頓，最終兒子被判給了母親，法律規定王傑不準與兒子見面。

他恨，恨那些污衊他的媒體。

王傑 莫綺雯

直到今天，王傑仍舊認為當時的所有是一個陰謀。因為自己的直言不諱，他被各種勢力看作眼中釘、肉中刺。

1999年復出後，王傑的事業迎來了第二春，全新專輯主打歌《傷心1999》火爆兩岸三地。

2001年他重新在香港紅磡連開三場演唱會，並安排中國台灣、內地、馬來西亞等地的歌迷組團觀看。

頗為無奈的是，演唱會的主辦方在有餘票的情況下，卻做出了不賣票的“鎖票行為”。

同樣，此後的幾次專輯製作、發行都非常不順。在《魯豫有約》中，他説：

”他們害怕我將一些黑暗的內幕講出來，所以在輿論上，將王傑塑造成一個瘋子，整天胡説八道，所有説話才會沒有人信。”

魯豫問：“為什麼是你？”

王傑想了一會説：“你不願意和人家同流合污。”

2007年，當王傑和經紀公司10年合約還剩2年的時候，公司要求續約，他拒絕。

同樣在那一年，喝完一杯別人遞過來的飲料之後，他的嗓子突然發熱漲痛，眼球暴突。緊急送到醫院後，他的聲帶已經嚴重受損。

將音樂視作人生救贖的王傑成了一個不能唱歌的“廢人”。他幾近崩潰，頭髮掉到只剩20%。

整整消失兩年。

直到2009年，再次出現時，他用日夜練習的肌肉發聲，開口演唱，卻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回到當初那般清亮。

一直到2018年發佈自己的新專輯，他仍舊對這段往事無法釋懷。

王傑最窮的時候，女兒生病，曾經幫過無數忙的朋友，卻借不出一分錢給他。

後來他成名，有錢之後，每晚都會有各種朋友叫他來吃飯、去KTV，最後散場的時候，他買單。

幾次三番，王傑也很生氣，但下次朋友叫的時候，他還是會去。原因是：

“一個人在香港，怕寂寞。“

年輕時沒錢，他無法照顧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服兵役期間，妻子受不了母親的種種苛責，一走了之。

有錢之後，無數女人開始追着王傑説喜歡他。他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談過幾次戀愛，受傷的卻總是他。

43歲那年，他認識了一個海外留學生，對方清純、美麗、體貼，王傑想要結婚。

但不久之後，他收到朋友發來的視頻和圖片，這個女朋友同時腳踏5條船，其中兩個男人，還是當時他的兄弟。

王傑崩潰了。

從此無論女人嘴上説着多麼愛他，王傑統統一句話回應：“我沒錢。”奇怪的是，“這句話堅定地説上三五遍，女生也就悻悻地走開了”。

因此這麼多年，王傑仍舊單身。

王傑到今天都還記得，他的女兒小時候常常會像電影裏一樣問，為什麼別人有媽媽，而她沒有媽媽。王傑不知道怎麼回答。

1987年，王傑的第一張專輯發售，製作人給他一筆定金，數量不多卻對他來説已是鉅款。

他用膠帶將定金包完再包、包完再包，裹了好幾層。因為擔心掉下，他用繩子將錢捆在手上，跑回去接自己的女兒——

他答應過女兒，賺到錢了帶她去吃世界上最好的牛排。

那時女兒已經會認字，她對着菜單低頭數數，個十百，抬起看爸爸，“800塊，爸爸，好貴啊”。女兒沒捨得吃了，轉身去了一家只要90塊的牛排館。

那是他從女兒出生以來，他們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回家的路上，女兒問他：“爸爸，你會不會當歌星？”

王傑説：“爸爸一定會當歌星，賺很多錢，賺了錢給你買大房子。”

女兒聽到後，急切地問：“那會不會把媽媽找回來？”

王傑哭了，他答應過女兒一定把媽媽找回來，卻在自己母親的百般阻撓下，兜兜轉轉幾十年未能如願。

王傑和女兒

以前他總覺得，當初一個人打很多份工養活孩子，自己在香港娛樂圈掙扎，被人暗算，那些生活是最痛苦的。

但如今回憶起來，他覺得那不是，最痛苦的是思念。

時間過去太久了，第一任妻子的照片，全部被自己母親扔了。有時候他晚上睡不着覺，躺在牀上努力地想自己的前妻長得什麼樣子，卻始終拼湊不出來……

他不死心，早上起來，照着女兒的樣子，去回想妻子的樣子，依然想不起來。“那種感覺比拿刀割自己的肉，還要痛。“

往事終如風，吹過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王傑 《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 MV

人生走過57年，放下仇恨，自我療傷，他從艱難的日子裏挺了過來。

但他仍舊有很多執念。從前音樂拯救了他，當自己落寞之後，他覺得自己最對不起的是歌迷。

復出後的第一場個人演唱會，他説：“我沒能請到嘉賓來助場，對不起。”

全場粉絲大喊：“我們是來看你的！不需要嘉賓！”

他哭了，原來物是人非之後，還有人在原地等他。

而似乎所有的故事，都印證了他的那首歌：

一場遊戲，一場夢。

部分參考資料：

《魯豫有約》王傑專訪

圖片來源：網絡、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