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培養一個貴族?做夢去吧_風聞
吕华阳-公众号“夜语春秋”作者2019-10-20 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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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09年的秋天,一個閭左貧民在大澤鄉振臂一呼,喊出了那句在後世經久不衰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個貧民的名字,叫陳勝。
王侯將相有沒有種?之前確實是有的——至少在秦之前,確實是有的。所謂王侯將相的“種”,想來應該和英語裏的那個“blue blood”沒什麼差別,説白了就是最早得權得勢的那一批人,利用自身掌握語言、宗教、土地的便利,為了維護自己統治地位而利用自身血統營造出的一個高貴身份,以及為了維護這個高級身份,所設計出的那一套極其做作無用,但等級極為分明的行為準則與用具制度所構成的“儀式感”。
夏傳子家天下,商湯討夏桀,周武伐商紂,天子之下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從上往下衣食住行全得按着等級來,秦公雖然護天子有功,但最多也就是個“方伯”,翻譯成普通話就是蠻族頭子,只是到後來禮崩樂壞,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可真算起來,雖然先是一場三家分晉,後是一出田氏代齊,可真追究起本質來,還是貴族之間的那點兒戲碼,不過就是一羣貴族從有下限的玩兒變成了玩得沒下限。因此兩相對比我們很容易看到,秦末亂世中,陳勝吳廣在大澤鄉的振臂一呼的意義,甚至更高於其起義活動的本身:這至少意味着平民——或者説某些平民,從心理上將貴族(或者説是“貴族殘餘”更合適)放在同等的社會地位,並第一次以平等的社會屬性與其展開對國家統治權的競爭。而隨着身為派出所所長的劉邦同志成為大漢王朝第一任皇帝,傳統意義上的貴族在中國就已經不存在了。
因為貴族之“貴”,從此以後就不再是因其血脈,而是因其能耐,王侯將相既然無種,那便自然是成了誰都有機會摻和一腳的買賣,而誰都能摻和的東西,又能貴到哪兒去呢?正所謂舊時王謝堂前燕,落魄鳳凰不如雞,你有本事,並且能把這本事一直傳下去,你才是貴族,你的血統才是你驕傲的資本;你沒本事,一代比一代混得更不整齊,那你就邊兒待著去,你的血統非但能為你帶來驕傲,還有可能為你帶來滅頂之災。畢竟,一來只要斬草不除根就一定有春風吹又生的可能,二來就算你不打算用自己的身份做點什麼,你敢保證別人不打算用你的身份做點什麼?於是乎,還是請君安去的好,畢竟,比起錢和你,怎麼算都是沒有你對我來説比較重要。
所以,柴進作為後周皇朝族裔,就算有丹書鐵券照樣還是會被大宋知府打入死牢,身兼“親王女孫、相國侄婦、進士夫人”三重身份的大宋貴婦,被擄掠到金國,也就值個八金的身價,落個委身鐵匠的下場。
但這顯然不妨礙有些人一心想當貴族。從“三代才能培養一個貴族”,到“中國需要貴族精神”,總有那麼一羣人,堅持不懈地希望將自己變成新時代的貴族,並且希望讓別人相信這個時代的中國需要貴族——或者更確切的説,是春秋時代和歐洲的那種貴族。
然而不幸的是,他們遇上了工業時代。
無聲的侍者與銀色的托盤雖然足以亮瞎“劉姥姥”們的氪金狗眼,但銀托盤裏的wifi密碼卻總是能恰到好處的讓“劉姥姥”們喪失某些敬畏心。畢竟你得理解,純金路由器營造的等級差距與隔離感,遠遜於皇城門上那九九八十一顆門釘——如果故宮不改成博物院,作為平民的你大略終其一生也想不出來皇上住的地方到底什麼模樣,而路由器就算弄成純金的,也改不了它得和普通路由器一樣拉根網線才能用的客觀現實。所以,關於貴族的故事,只能始於邀請函上的英文稱呼,終於無聲而至的侍者手上的銀盤,而再往下講的話,貴族的儀式感,就變成土豪的裝13了。
可惜,那些人終究沒有意識到,就算他們學會了如何正確遵循貴族禮儀,將各種貴族儀式如數家珍,和各路貴族談笑風生,他們依舊無法成為真正的貴族——儘管大規模普及的電子產品,將他們心目中的貴族與平民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距離,但是血統的鴻溝,讓他們距離成為真正的貴族,依舊隔着一個遙不可及的距離,就像那個夜夜笙歌蓋茨比,儘管出則香車入則豪宅,那些沒他有錢的貴族們依舊看他不起,在他死後,沒有任何一個曾經在蓋茨比家中聚會的貴族願意出席他的葬禮。
事兒就是這麼諷刺——血統這東西,和任何後天努力,都沒關係。因此當你相信“blue blood”存在,並覺得你可以成為“blue blood”的時候,“blue blood”就是你和“blue blood”最遠的距離。
我想,這並不難理解——畢竟從生物學上來説,讓一隻狗在三代之後變成狼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哪怕那隻狗的品種叫做哈士奇,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