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催收江湖，催與被催者，都已成精_風聞

作者：豬九誡

出品：IT爆料匯

杭州西溪的一百多輛警車，再次將催收這個行業推到了閃光燈下。

10月21日，51信用卡被查，互聯網金融江湖震動，經杭州公安調查發現，51信用卡委託的外包催收公司通過冒充國家機關、採取恐嚇、滋擾等軟暴力手段催收債務的行為，涉嫌尋釁滋事等犯罪。

説起催收這個行業，生來就帶着原罪，大部分人對其想象還停留在香港警匪片的階段：“要麼還錢，要麼卸腿！”

然而事實上，催收的未必是大爺，欠錢的也未必就是孫子，這兩者之間其實更像是無間道里的雙面卧底一樣，不黑不白，不乾不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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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荒時代

催收行業，源遠流長，戰國四公子之一的孟嘗君，常年靠放債為生，奉養三千門客討債追息。唐朝以後，由於商貸發達，官方為此專門制定了法律條款規範放貸、催收。

説到新中國的催收行業，那就要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説起，畢竟計劃經濟時代沒有正式的商業貸款，三姑二舅的撕逼根本成不了體系。

1995年，隨着國內第一張信用卡發放，以及一批民間小額貸款公司崛起，終於將催收行業正式推向台前。

和現在鬥智鬥勇的催收相比，當年的催收行業還很“單純”，不管是民間貸款催收還是銀行信用卡催收，只要和欠款人講一講法律、合同條款，或者通過聯繫家人給點壓力，基本上都會還款。

因為早期的催收行業在許多人眼中還帶着“黑社會”光環，大部分人根本不敢討價還價，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剁了小指頭，所以只能乖乖還款。

但隨着現金貸業務的興起，以及國家對催收行業的規範，催收公司和老賴團體都在蜕變。

一方面，現金貸的崛起，讓催收行業變得更加魚龍混雜，高額佣金下不少催收公司鋌而走險，開始不擇手段運用軟暴力、人身威脅等手段進行催收。

另一方面，不少專業老賴開始在網上組成各種反催收聯盟，通過耍賴、投訴、甚至反向人身威脅的手段對抗催收，將銀行和網貸機構當做了待薅的肥羊。

在這一場華麗的蜕變中，一場催收與反催收的較量，開始逐漸拉開序幕。

2

不能見光的催收

2012年以前，催收行業其實要比今天干淨，因為主要的業務都來自於銀行的信用卡催收，而銀行對催收公司的要求會更加嚴格。

但2012年以後，現金貸平台的大量興起為許多小型催收公司，甚至是黑惡催收勢力提供了生長的沃土，許多網貸機構為了回款，往往在催收的時候不擇手段，極盡一切能用的方法，甚至因此鬧出了不少人命。

在催收的爆發潮中，催收行業也逐漸分化並形成了幾大江湖門派。

第一派為温和派，尤其擅長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和欠款人講大道理，甚至開啓聊天模式，所以又被稱之為佛系催收，這是最合規的一個門派，當然也是催回率最低的一派。

作為一個佛系催收代表，要想將貸款催回來，往往需要將欠款人的一百個不還款的理由完全否決，同時還要罵不還口，通過打感情牌、信任牌，以一口三寸不爛之舌實現催收目的。

在監管的合規壓力下，如今不少正規催收機構都在朝着温和派演進，正所謂要賬的是孫子，欠錢的是大爺，説的就是這個流派。

第二派為法律派，善於運用法律手段説服和威脅欠款人，為欠款人科普欠款可能造成對信用記錄、買車買房，以及貸款的影響等，以逼迫欠款人還款。

該派別目前依舊是市場的主流，在部分合規的基礎上，也夾雜着不少遊走於法律邊緣的“非常規”操作，例如冒充法院、警察等國家工作人員逼迫欠款人還款，昨天被查的51信用卡，大概率就是這一流派的佼佼者。

第三派為暴力派，這一流派的最大奧義就是，左青龍，右白虎，腰間一個米老鼠，其手段包括毆打、拘禁、艾滋病威脅等暴力手段，或者人生威脅、言語辱罵等軟暴力手段逼迫欠款人還款。

從合規的角度來説，暴力催收自然是完全違法的，但是由於追債效果顯著，該派別依舊在催收行業的洪流中一直佔有一席之地，許多網貸平台都曾使用過類似的手段催收。

前幾年車貸興起後，江湖上甚至多出了不少“搶車”的公司，通過安裝GPS，配鑰匙偷車、截停搶車等方式，幫助平台實現收車，這其實也是暴力派的一大分支。

第四派為科技派，該派別善於運用科技手段，採用短信轟炸、電話轟炸軟件等方式，讓借款人吃不好睡不好，完全不能正常生活，被迫只能還款。

據界面新聞採訪，當年微貸網就曾自主開發過一款軟件，在用户註冊、借款以後，可以通過技術手段在後台直接調取客户的通話記錄，以供催款使用。

總得來説，不管是哪個催收流派，大部分催收手段肯定都是不合法的，畢竟需要催收的債務，多半是常規手段要不回來的爛賬。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説，也正是許多催收公司憑藉着這些不太合法的手段追回了債務，為不少網貸平台、金融機構，甚至是銀行兜底了不少壞賬風險。

3

反催收聯盟興起

有催收就有反催收，最近幾年，隨着催收行業的逐步規範，尤其是一些防止暴力催收的法規出台，欠債人早就已經不是待宰的羔羊，甚至大有反攻之勢。

在反催收聯盟興起的過程中，同樣誕生了幾大門派。

第一派，是鄉村派，最近幾年在不少落後地區的農村，往往出現滿村都是老賴的情況，他們有組織有紀律，專門瞄準了薅網貸平台的羊毛，而到了還款的時候，催收人員甚至連村子都進不了，或者進去了就出不來。

當然，這是誇張的説法，但確實有個別地區存在許多催收人員進了一些村子，反倒被圍堵質問，投訴威脅，最後要報警才得以脱身的現象。

第二派，則是法律派，現在的借款人，對相關法律的研究往往比催收人還要精通，他們循循善誘，逼迫催收人露出馬腳，然後通過錄屏、錄音的手段留下證據進行投訴舉報，最終達到賴賬的目的。

面對電話催收，一些老賴故意誘導催收人罵人，甚至正面威脅催收人：“我罵你們最多就是人身攻擊，你們罵我，你們催收公司就是黑惡勢力。”

第三派，則是耍賴派，一些欠款人抱着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各種拖延抵賴拒不還款，甚至還有可能找着機會對催收人員進行反撲。

例如有的女性債務人，面對上門催收，“索性衣服一脱往催收員身上撲，同時喊非禮，最後的結果自然是要求催收公司和銀行賠錢。”

第四派，則是傳説中的暴力派，江湖上的狠人，一批去做了催收公司，另一批則去做了江湖老賴。這些霸氣的老賴，刀口舔血，你要是敢來要賬，直接拳腳伺候，甚至刀槍齊備。

據不少催收行業人士透露，如今上門催收早已成為了一門高危職業，稍有不慎甚至還有生命危險，正如某催收機構接受採訪時所説：“3年內失去8位同伴，30多人受傷”。

總而言之，在催收行業高歌猛進的這十幾年間，好催的欠款人越來越少，沉澱下來的大部分都是信用極差的劣質客户，要想逼這些老油條還錢，可謂是難上加難。

4

催收背後的人性

年初春節，回家的路上，大巴旁邊坐了兩名少年，全程高談闊論，談話內容非常有趣。

其中一名少年表示，自己一直在“養借唄”，最高額度養到了兩萬多，但是最後一次借出來之後還不上，導致借唄和花唄一起被禁用，並且芝麻信用分掉到了四百多。

從談話中我得知，這個少年才二十歲，十五歲就出門打工，剛滿18歲就開始在花唄和借唄頻繁借款消費。後來借唄還不上後，被催收機構天天打電話要賬，他就天天和催收人對罵。

年紀輕輕，便已成為老賴，我從少年的口吻中似乎聽到了一絲悔恨：“早知道就借錢還上了。”

但萬萬沒想到，他又接上了一句話：“當初如果再養一段時間，將額度養到十幾萬，然後再提現卸載，那我老家修房子的錢都有了。”

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多少無辜者，不管是暴力催收的小作坊，還是暴力抗催的小山村，不過都是社會底層信用破產的一面鏡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