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競爭的新戰場:大宗商品定價權_風聞
城市战争-城市战争官方账号-孙不熟的城市研究,陪你发现全球机遇之城2019-10-23 10:04

全球經濟深度博弈的關鍵期,中國正有條不紊地在下一盤大棋。
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最近兩年,從中央到地方,舉國上下,發佈的多個政策文件,都指向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詞彙——供應鏈。
今年7月,銀保監會發布《關於推動供應鏈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指導意見》(簡稱155號文)。
2017年,國務院頒佈了《國務院關於積極推進供應鏈創新與應用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7〕84號)。
2018年,《廣東省商務廳等6部門印發廣東省關於積極推進供應鏈創新與應用的實施意見》(粵商務建字〔2018〕11號)。
在今年發佈的粵港澳大灣區規劃,也有三次提到加快推進供應鏈產業發展。隨後,深圳、廣州、珠海陸續發佈《關於促進深圳市供應鏈金融發展的意見》、《廣州市關於促進供應鏈金融發展的實施意見》、《橫琴新區關於促進供應鏈金融發展的扶持辦法》。
浙江、江蘇等省份也發佈了關於推動供應鏈產業的政策文件。
舉國上下為何突然對供應鏈產業如此重視?一言以蔽之,它關乎中國在大宗商品國際貿易中的定價權,以及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的融資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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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雖是全球第一貿易大國,2018年對外貿易額已達到4.6萬億美元,但離貿易強國還有很大距離,一個重要原因是很多大宗商品的定價權並不掌握在自己手上,這方面中國吃過太多的虧。
商務部前發言人姚堅曾無奈地調侃道:“中國在國際貿易體系中定價權幾乎全面崩潰。中國買什麼,什麼就漲價,中國賣什麼,什麼就降價。”
一個常被人提及的例子是2004年的大豆風波。
當年,得知中國大豆採購代表團準備去美國採購250萬噸大豆後,國際炒家馬上聯手將大豆期貨價格從200美元力推到400美元,而合同簽署完畢後,期價迅速下跌了三分之一,國內一半大豆壓榨企業瀕臨倒閉。
10多年過去,情況也並沒有好轉。在定價權這個事情上面,中國頻頻吃虧,許多情況下,充當了一個被迫接盤的“老實人”角色。
作為全球大宗商品貿易的最大買家,中國企業卻處處需要看賣家的臉色,這曾經是國際貿易體系的一大奇觀。
讓中國這個“老實人”吃苦頭的商品,大多數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進口依賴度極高。換句話説,就是國內買不着,又不得不進口的而且對國民經濟運轉至關重要的大宗商品。
數據顯示,我國大宗商品總消費量約佔全球18.7%,消費量佔全球比重超過40%的大宗商品有8個。但由於國內礦產資源相對匱乏,且在該領域缺乏頭部企業,中國在國際市場的議價能力長期處於弱勢地位。
以銅交易為例,我國是全球最第一大銅進口國,而世界銅原料行業屬於典型的寡頭壟斷,必和必拓等國際巨頭的總產量佔全球70%左右。其中,必和必拓在全球銅精礦談判中起着舉足輕重的作用,只要該公司與某消費商的長期合同敲定,其他公司基本都會默契地遵照執行。
必和必拓這些寡頭控制着供應和價格,與之相對應,以冶煉和加工為主的中國銅企,在這個市場長期處於受制於人的局面。國內下游企業也只能隨行就市,無法有效控制成本,給企業經營造成了極大的不確定性。
可見,大宗商品貿易和普通商品貿易有很大不同,真正掌握話語權的不是給錢的甲方,而是掌握定價權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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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國際貿易的定價權到底如何獲得呢?
結合國際上成功的案例來看,一個國家要想在大宗商品貿易中掌握定價權,一就必須在上游礦業資源和金融服務能力上,同時具備較強的實力。簡單來説就是,要有供應鏈頭部企業以及一流的金融運作能力。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總部位於瑞士的嘉能可,它是全球擁有礦產最多的公司,也是國際上最大的大宗商品交易巨頭,被稱為“實物交易世界裏的高盛”。
嘉能可在全球擁有100多座礦山,控制了大量的上游資源,為最大的鋅生產商(佔全球產量的15%),鉻鐵生產商和電煤貿易商(市場份額高達30%),同時還是全球第三大銅礦開採商,第四大鎳礦開採商,並控制全球3%的石油消費量。
因為掌握上游礦產資源,“減產提價”是嘉能可“操縱”國際市場大宗商品的老把戲。
今年8月,嘉能可宣佈將於今年年底逐步結束位於剛果(金)的全球第一大鈷礦、全球重要的銅礦之一Mutanda礦的生產。2018年,Mutanda礦產鈷2.73萬噸,佔全球供應鏈20.8%,為全球第一大鈷礦。因此消息一出,萎靡多時的鈷價立即大幅反彈,兩週內上漲了18%。
不僅如此,嘉能可還通過金融賦能,打通上下游資源,在獲取穩定的大宗商品現貨來源的同時,還能攫取大宗商品供應鏈上的利潤空間。一個常被提及的案例是,2008年,在加拿大上市的礦業企業加丹加礦業陷入資金流困境後,嘉能可以提供5億美元融資為條件,對其發起收購,並獲得了74%的股權。
原油是另一個常被提及的案例,當今中國的石油進口依賴度已達到70%,是全球第一大原油進口國,但這個全球最大買家,並沒有享受到甲方應有的話語權。
為什麼呢?因為全球的原油價格基本是美國的WTI原油和英國的布倫特原油兩雄稱霸,這兩大交易所統治了全球的原油定價權。全球85%的原油貿易都會參照這兩個交易所的價格作為基準價,足見金融運作能力對大宗商品貿易的定價權有多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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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意義上,中國要從貿易大國走向貿易強國,就必須擁有全球大宗商品貿易的定價權,就必須擁有自己的嘉能可,以及自己的交易所。
當前,大宗商品主要分為三類,一類是農副產品(大豆、玉米等),一類是能源與化工產品(石油、天然氣等),一類是金屬產品(金銀銅鐵等)。
觀察國內市場,農副產品有中糧、化工領域有三桶油等國家隊撐場,二者的價格也日漸趨於穩定,中國的話語權也在穩步提升,**相對薄弱的是金屬領域,**目前這個領域還缺少三桶油這個量級的國字頭領軍企業,是中國企業在海外投資的重災區,其中尤以鐵礦石為甚。
曾有報告顯示,十一五期間中國企業海外礦業收購失敗率超95%。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這個領域正在孕育新的可能性,一個來自中國的民企巨頭已經步入國際巨頭的視線,那就是2018年首次登入世界五百強的雪松控股。

雪松控股是做什麼的呢?
公開資料顯示,它是國內最大的民營大宗商品供應鏈公司,其目標是做“中國的嘉能可”,主營業務在金屬領域,並已實現有色、黑色、化工、能源等大宗商品品種的全覆蓋,在全球範圍內擁有較為豐富的金、銅、鐵、煤等礦產資源。
要想成為中國的嘉能可,光做供應鏈是不夠的,還需要強大的金融服務能力,而這也是雪松和嘉能可的差距所在。
為此,雪松在佈局上游礦產資源的同時,今年以來,還在金融方面動作頻頻,希望迅速補齊短板。
今年3月,雪松完成了對大連金融資產交易所的增資擴股。今年4月,雪松控股正式成為中江信託的控股股東,隨後,中江信託正式更名為雪松國際信託。今年8月,雪松信託更名後的首單信託計劃“鑫鏈1號”即開啓了轉型特色金融之路,聚焦供應鏈金融。
**一手佈局上游礦業資源,一手拿下主流金融牌照,雪松已初步具備了爭奪國際大宗商品定價權的可能性,**並正朝着這一目標快速發展。如果這一目標實現,中國企業在大宗商品國際貿易上就能硬起來,不再是個任人宰割的“老實人”角色。
而在這個過程中,雪松作為供應鏈核心企業的作用,至關重要。從大宗商品行業的實際經驗來看,供應鏈金融做的好的並不是純銀行機構。2012年時大宗商品行業有過爆倉,那時候銀行受害最深,一個重要原因是銀行無法辨別供應鏈業務的真偽、風險和處置。
這個時候,傳統銀行尤為需要藉助雪松這樣的核心企業去做供應鏈金融,至少在三個方面有好處:
一是在客户推薦和客户識別方面,雪松在大宗行業的經驗和認知,相比傳統金融機構具有明顯優勢。
二是在風控方面,雪松可在信息流、商流、物流、資金流、技術流這“五流”裏實現風控,整體的風控能力相比傳統銀行金融機構要強。
三是貨物處置能力較強。銀行是做金融的,對於大宗商品缺乏處置能力。比如,若某批鋼材的供應鏈金融業務出了問題,要賣貨時,金融機構實際上不具備這個能力,而雪松可以較快變現這些抵押的貨物。
因此,供應鏈核心企業比純金融企業能夠更好地實現供應鏈金融。在這個過程中,核心企業不僅打通了上下游,有利於它們和國際巨頭爭奪定價權,同時還能為上下游中小企業提供了精準的金融服務。
截至2018年末,我國規模以上中小企業36.9萬户,佔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總數比例達97.5%。要破解就業難題,首要解決中小企業的融資問題,讓他們活下去。但受限於風控難題,傳統銀行對廣大中小企業的融資難愛莫能助。
在此意義上,供應鏈金融不僅關乎中國企業在大宗商品國際貿易上的定價權,還關乎廣大中小企業的融資難以及就業穩定,這大概也是從中央到地方舉國上下重視供應鏈的重要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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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説的是,雪控股所在的廣州,為這家企業的成長提供了極為豐厚的土壤。
廣州,素有千年商都之美譽,擁有源遠流長的國際貿易經驗,在一定時期內甚至掌握着國際貿易的定價權,為當時的中國創造了巨大的貿易順差。
據記載,在1790年之前,廣州的十三行實際上掌握着中英茶葉貿易的定價權。當時的行規是,英國公司向廣州行商出售毛織品,是以先購買中國茶葉為前提的。
1739年來廣州的一條公司船載有50匹呢絨,其成本每匹在188兩銀以上,但在廣州超過14兩銀就沒有人買,最後還是一家行商按成本價格買了20匹,英國公司向他購買了18擔茶葉。
這種狀況持續到18世紀的80年代,行商仍只願意單獨出售茶葉,若該行商購買毛織品,那僅僅是對公司的一種優惠表示。從這一點上看,廣州行商擁有對當時中英貿易中茶葉和毛織品價格的決定權。
然而到了18世紀末,隨着清王朝日漸衰落,廣州十三行的議價權越來越小,英國的東印度公司逐漸控制茶葉貿易,掌握了茶葉貿易的主動權。這再次説明,一個企業要參與國際貿易,多麼需要一個強大的祖國。
憑藉着老牌貿易中心的底色**,今天的廣州,仍然在多個領域掌握着行業的定價權。**
基於珠三角多年來形成的製造業基礎,以及廣州千年商都積澱的商品交易市場優勢。媒體發現,一批不同產業門類的**“廣州價格”正在悄然崛起**,並逐漸成為具有全國影響力的價格指數。
舉一個例子,眼鏡這個看似分散而無序的市場,其實有着相對規整的價格體系,而且和廣州就有一定關係。珠三角有着深厚的眼鏡產業鏈,廣州有着龐大而活躍的眼鏡交易市場——基於此,早在2015年,廣州就發佈了國內首個眼鏡價格指數,這對華南地區乃至全國的眼鏡價格,都有一定參考價值。
像眼鏡這樣的“廣州價格”還有很多。
據報道,廣州目前已形成一大批包括廣東塑料交易平台、魚珠國際木材市場、廣州黃沙水產市場、廣州江南果菜市場、新塘牛仔、獅嶺皮革等各類交易平台。這些平台正以不同類型的“廣州價格”交易指數,在華南地區甚至全國形成特有的影響力。
打開廣州價格指數平台官方網站,木材、蔬菜、水產、塑料、金屬、鋼鐵、糧食、水產品等眾多行業的每日行情走勢、漲跌幅度都在實時顯示。一系列“廣州價格”指數的崛起,體現了廣州在大宗商品交易中的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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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意義上,雪松控股這樣一個從事大宗商品供應鏈的民企巨頭,在廣州冒出來,再正常不過了。因為只有廣州,才具備如此源遠流長的貿易基因,以及爭奪國際貿易定價權的切膚之痛和深厚經驗,這無疑是大宗商品供應鏈企業最佳的生長土壤。
在市場經濟時代,誰的價格指數最有影響力和輻射力,誰擁有最終的定價權,誰就掌握了市場競爭的主動權和優勢地位。
歷久彌新的廣州,不愧為千年商都,在爭奪貿易定價權方面經驗豐富而且十分敏鋭。國際貿易中的大宗商品定價權,關乎國家競爭力,頭部城市最有條件為國探路,這方面,我認為廣州大有可為。
本文參考文獻:寧南山《大國競爭的另一個戰場:大宗商品供應鏈》、《國際大宗商品現“中國買什麼 什麼就漲價”怪現象》(新浪網、四川新聞網-成都商報)、《清朝前期廣州的中英茶葉貿易》(廣州市政協網)